新官上任三把火。

    相应的也有下马威。

    作为此战的统军大将,诸将这阵子都在猜测蒋庆之的三把火何时烧,拿谁来烧。

    但蒋庆之一直不动声色,那把火就如同是悬在众人头上的一把刀,让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秦源和安静当众斗殴,是最佳的杀鸡儆猴人选。诸将觉得安静被责罚的可能性最大。

    秦源是最早靠拢蒋庆之的将领之一,也就颜旭晚一些。论起来比杜贺的资历还深厚。

    公平和护短,这是个矛盾体。作为一军主将,如何做到平衡,这是个难题。

    要么一起责罚二人,要么就放过二人,再无第三种法子。

    但蒋庆之却把自己人拉出来,当着两万将士的面杖责。

    杖责声清晰可闻,那些将领不禁凛然。

    秦源都能打,咱们算个屁啊!

    “开始吧!”蒋庆之颔首。

    大旗摇动,两万人马缓缓动作。

    中间是虎贲左卫和府军前卫,两支火器卫所排成了又厚又长的阵列,随着鼓声前行。

    咚咚咚!

    鼓声听着很是单调,伴随着脚步声,让旁观者们心中凛然。

    “脚步声跟着鼓声……一点不差!”兵部的一个官员说道。

    此次随军的官员不少,这些人也需要协调。

    带队将领举刀,鼓声停。

    “举枪!”

    第一排燧发枪举起。

    长刀挥下,鼓声响。

    第一排军士齐齐扣动扳机。

    朱时泰的小旗部就在第二排,随即轮转上前。

    “举枪!”朱时泰大喊。

    十一人举枪。

    哪怕身材高大,但杨胜那张稚嫩的脸却出卖了他的年纪。他眯眼瞄准着前方,按照操典屏住呼吸。

    咚!

    鼓声响,杨胜扣动扳机。

    随即后退。

    身边是同袍擦肩而过,身后是准备轮换的小旗部……

    杨胜看了朱时泰一眼,发现这厮面色如常。

    这个小旗官不错。

    但没人发现朱时泰的小腿在微微打颤。

    朱时泰想到了二叔的教诲:第一次上阵时,多半会浑身发颤,乃至于手脚发软。记住,不要对抗这种感觉。深呼吸,深呼吸……

    朱时泰开始深呼吸,渐渐的,紧张的情绪缓解。

    “咚!”

    “咚!”

    第二次轮换。

    朱时泰喊道:“举枪!”

    其实不用喊,麾下就自觉地把燧发枪举了起来。

    但这是操典,目的是让将士们能把整齐划一的操典记牢,镌刻在骨子里。

    杨胜举起枪,眯眼……他这才发现,上次自己竟然忘记紧张了。

    此刻他的手有些软……压力来自于侧面。

    “砸!”

    陈堡带着人在边上,每人手中拿着一个麻袋,他们从麻袋里掏出细石子,奋力砸向阵列。

    噼里啪啦的声音中,有火枪手分神了,陈堡喊道:“拉出来!”

    几个军士被拖了出来,当即杖责!

    “就算是刀山火海,就算是敌军战马的鼻息喷到了你等的脸上,也得忘掉这一切,拿稳了枪,开火!”

    蒋庆之站在高台前方,目光炯炯。

    一排排火枪兵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恢复了平静。

    严嵩的两个随从看着这一幕不禁暗赞不已。

    “骑兵来了。”

    一队骑兵在校场另一侧迂回过来。

    “竟然是穿着俺答部的甲衣!”一个将领发现了这一点,“我差点就以为是敌军来了。”

    “是草原人的甲衣!”

    “这手段,了得!”

    蒋庆之说道:“我更希望麾下都是经历过战阵的悍卒,但显然这是个奢望。如何尽可能的模拟对手的一切……”

    长威伯小课堂开始了吗?

    诸将下意识的凑过来,外围的抓耳挠腮,恨不能找个缝隙钻进去。

    幸而蒋庆之的声音不小,加上周围诸将安静如鸡,让他们也能听见。

    “如何在战前就让己方将士对对手有个粗略的认知,这也是兵法。”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何知彼?”

    “尽最大能力去模仿对手的一切。”

    “比如说俺答部铁骑凶悍,那么我们便可令一支骑兵模仿他们。”

    蒋庆之指着那支骑兵,“从三个月前他们就在准备。从吃食到日常穿衣,到操练方式,乃至于语言……他们都在尽力模仿着俺答部。”

    三月前就开始了?

    诸将悚然而惊,随后狂喜。

    这是不传之秘啊!

    ……

    宫中有军队。

    而且是直属道爷的军队。

    三月前蒋庆之和道爷商议,能否调出一千骑来作为假想敌。

    道爷不懂什么假想敌,但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今日这支骑兵被拉到了虎贲左卫,芮景贤把这三个月的操练情况禀告给了道爷。

    “长威伯甚至令人弄了帐篷,把帐篷弄的腥膻味十足,让那些将士夜里就住在里面。”

    “他请了些懂草原话的人来教导那些将士。”

    “长威伯寻了几个俺答部被俘的将领,以改善伙食为激励,让他们教授那一千骑俺答部的操练之法和战法……”

    黄锦听的目眩神迷,“兵法竟能到如斯细致的地步?”

    嘉靖帝点头,“马松如何说?”

    马松便是那一千骑的统领内侍。

    “马松说,以前的操练……都是笑话。”芮景贤低头,这是宫中人的耻辱。

    嘉靖帝说道:“当初朕把那一千骑交给庆之折腾,马松说了什么?”

    黄锦说道:“马松说麾下尽是精锐,为陛下赴汤蹈火不会有半分犹豫。不知陛下为何信不过那些忠心之士。”

    嘉靖帝莞尔,“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内侍中马松算是悍勇的一个,据闻他是以郑和自勉?”

    “是。”

    郑和是所有内侍的偶像。

    多少人渴望着如同郑和一般,带着庞大的船队纵横四海。

    “都是笑话!”嘉靖帝叹道:“官兵不堪一击,宫中那点人马自视甚高,朕看过数次操练,颇为威武,本以为可以为倚仗,谁知……”

    连马松都说以前的操练是玩笑,可见蒋庆之对那一千骑的操练到了何等地步。

    “陛下也不亏。”黄锦笑道:“当初那一千骑交给长威伯时不过如此,回头还回来就成了劲旅。这个生意赚了。”

    “是赚了。”嘉靖帝微微一笑,“也给了宫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之辈一个警醒,莫要坐井观天。”

    ……

    校场上,一千骑迂回到位,列阵。

    马松身材魁梧,虽是内侍,却有不少胡须。他看了蒋庆之一眼,“请示长威伯!”

    一骑策马过去,“马太监请示长威伯,可否出击。”

    蒋庆之点头,“告诉马松,给老子把那些新卒的尿都吓出来,便算是他成功。回头请他喝酒。”

    “得令!”

    马松闻讯狞笑,“勇士们!”

    他一开口竟然是草原话。

    “在!”

    一千骑同样是用草原话回复。

    “跟随着本将,杀过去!”

    马松长刀指向阵列。

    “杀!”

    一千骑催动战马,那异族的甲衣,以及狂野的嘶吼,令人仿佛来到了塞外,在直面俺答铁骑。

    马蹄声轰隆,阳光照到了长刀上,反射出的光芒让旁观者不禁伸手挡在眼前。

    大地在颤抖,战马的嘶鸣令人心跳如雷,仿佛下一刻就会蹦出胸口。

    “天神!”

    十余旁观的官员面色煞白,唯有一人面不改色,反而赞道:“俺答见到这支骑兵定然也会震惊,果然是伯爷,哈哈哈哈!”

    严嵩的两个随从面色惨白,两股战战,几欲转身奔逃。

    他们尚且如此,直面这一千骑的将士们可想而知。

    “稳住!”

    将领在嘶吼。

    “稳住!”朱时泰面色煞白,在极力安抚着麾下。

    “举枪!”

    “举枪!”

    “让你特娘的举枪!”

    阵列有些乱了。

    但中间的虎贲左卫纹丝不动。

    颜旭淡淡的道:“比这个更大的场面我虎贲左卫也见识过。”

    这是虎贲左卫傲视京卫的资本。

    秦源挨了二十棍,此刻依旧站的笔直,“我部也不差。”

    “不差?”颜旭讥笑,“看看,你部左侧队形散了。”

    秦源一看果然,不禁面色铁青。

    安静冲着他挑眉,“看看老子的麾下!”

    话音未落,那一千骑已然接近了阵列。

    蒋庆之眯着眼,双手抱胸看着。

    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考验。

    他看到了那些将士的慌张,也看到了那些将领在极力维持军心士气,维系阵列整齐的努力。

    还好!

    至少没人被吓瘫,或是吓跑。

    否则对士气的打击不是一般大。

    “杀!”

    骑兵冲到了阵列之前,眼瞅着就要撞上去。

    “娘啊!”

    一个军士尖叫了起来,但却没动。

    “咚!”

    鼓声突兀响起。

    “齐射!”

    朱时泰下意识的喊道,他的声音是如此尖利,以至于自己都被吓到了。

    那些军士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

    “是老子的种!”老纨绔也在,看着这一幕,不禁热泪盈眶:“祖宗有灵,咱们家也算是出了个将才了。”

    骑兵猛地从正面开始减速,并同时迂回。

    旁观者们甚至闭着眼不敢看。

    战马的鼻息喷到了第一排将士的脸上,不少人满脸都是唾沫星子,一股子马腥味。

    呯!

    一个军士被撞倒。

    战马在极力转向,但依旧撞倒了第二人,第三人……

    迂回成功。

    一千骑紧贴着阵列转向。

    马蹄声远去。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看着高台上那个人。

    这不是演练!

    是特么实战!

    官员中有人忍不住喊道:“精彩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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