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贺之盈出去了太久,她回席后未多久,皇后娘娘便称天色已晚,将宴席散了。

    甫一回到朱府,贺之盈立即拉住姑母,称有话要同她和朱炎说。

    贺岚见自家侄女一脸严肃,立即意识到她有要事,将众人屏退了。

    性子单纯天真的朱暮蝉被赶走前仍在抱怨道:“有什么事这么秘密……”

    大厅中只余贺之盈同贺岚夫妇三人。

    贺岚疑惑道:“之盈,你有何事要说?”

    “姑父,姑母,之盈明日一早便回济江,这几日多谢姑父姑母的照顾。”

    朱炎与贺岚均神色一变,二人对视一眼,贺岚惊道:“之盈,你前日刚到京城,怎么这般突然说要走?”

    贺之盈咬了咬唇,不知该如何将此事说出。

    贺岚观察着她的神色,猜测道:“是不是同你那表兄有关,你今夜离席见到他了?”

    女娘被猜中了心事,点点头,握着姑母的手,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姑父,姑母,之盈本不欲将此事牵涉姑父姑母……”

    贺岚打断道:“一家人这般见外做什么?”

    朱炎也帮腔道:“是呀,之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不是你那表兄不认账了,要退婚?”

    “确实是要退婚,只不过提出退婚之人,是我。”贺之盈垂下眼睫。

    贺岚惊诧道:“为什么?”说罢反应过来,“莫不是他欺负你了?”

    贺之盈摇摇头,挣扎几息,斟酌着字句,担心姑父姑母不能接受,以和缓的语气解释道:“来济江的……不是我的表兄宋元熙,而是——”

    “太子殿下。”

    她的话如一道平地惊雷,炸得贺岚夫妇久久未能回神。

    贺岚平缓了气息,这才将话顺畅吐出:“你……你是说,同你说定亲事的,是太子殿下?!”

    贺之盈点点头。

    贺岚惊魂未定,在厅中踱步起来,“难怪,我就觉着不对劲,他与你说定亲事,也不给京城将军府传信,而是说要回来寻圣上赐婚。原来,原来如此……”

    朱炎脑中迅速一转,“那你今夜可是见到他了?他如何说,是要请圣上封你为良娣?”

    贺之盈摇头,“他……他说要请旨封我做太子妃。”

    贺岚夫妇二人闻言均是神色震撼。

    在京中十余年,她从未听说太子殿下同哪位女娘有过干系,如今却说要封侄女为正妃,莫不是对侄女生了情意?

    侄女虽门第算不上显赫,但生得聪敏灵透,仙姿佚貌,太子殿下心悦侄女,也不出奇。

    面对着姑父姑母震惊的神色,贺之盈继续道:“之盈虽想寻门好亲事,可我不愿意嫁入宫中,但太子殿下却坚持明日便要去请旨,之盈不欲牵涉姑父姑母,思来想去只好决定先回济江,太子殿下少年心性,过了这阵子便能想开。”

    他漠然吐出两字,就可以要了她的命,她实在是心生畏惧,不愿嫁他。

    可容惟今夜的反应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冥思苦索,终于想明白是为何。

    从小娇生惯养的太子殿下素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忽然出现了一件他无法掌控的事,可不是抓心挠肝,势必要得到吗?但这股劲头持续不了多久,贺之盈心想。

    贺岚回以理解的目光,谁人不知,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性子淡漠,对人傲然,做事手段狠辣,不留情面,虽身份尊贵,但自家侄女若嫁给了这样的人,日后受了委屈,也无法脱身。

    况且如今朝局动荡,皇帝身体衰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嫁给太子并不是件好事,倒不如寻门其他世家子的亲事。

    朱炎眉头皱起,沉吟片刻,“太子殿下无诏离京,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今夜只当未听过,之盈,你也千万莫向他人吐露。至于赐婚一事,你先不急着动身,明日一下朝我便去找殿下谈谈。”

    贺岚却不赞同,“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那个脾气,此刻他正在兴头上,能轻易收手么?!我倒觉得之盈先回济江避避风头算是个折中的法子,之盈离了京城,咱们再拦上一拦,赐婚一事就会被暂且搁置,待得太子殿下劲头过了,这事也就没了下文了。”

    朱炎沉默片刻,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点点头。

    但贺岚仍是有些放不下心,又对贺之盈道 :“只是你这才刚来……”

    贺之盈心中愧疚,“之盈惹了这么大麻烦,姑父姑母未怪罪我,我已是很感激了。”

    贺岚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别这么说。现下已经很晚了,你快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赶紧出发离京。”

    -

    拜别了姑父姑母,贺之盈心中仍是一团乱麻,一回院便吩咐着紫锦同霜云去收拾行囊。

    宫中赴宴,紫锦同霜云自然不能跟随,只得在院中等候了自家娘子一晚上,却等来了要回济江的消息,霎时间十分诧异。

    “娘子,可我们不是刚来……”霜云疑惑道。

    贺之盈焦急地打开梨木柜收拾衣物,口中道:“先收拾,我之后再同你们细说。”

    “是。”

    院中立即忙碌起来,贺之盈的心也如被油火烹过一般,焦躁不安地在院中来回踱步。

    什么父辈仕途,家族兴旺,她此刻顾及不得了,太子素来手段狠辣,杀伐果断,现下她的小命都快玩完了!

    若是明日赐婚圣旨一下,往后若容惟不肯罢休,她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连逃都逃不掉。

    贺之盈崩溃地想,当真是命运弄人,兜兜转转,避开了三皇子,却亲手将自己送到了另一个仇人手中。

    他今夜态度那般坚决,说什么都不肯退婚,除了先逃离京城,她当真是别无他法了。

    只有如此,才能从荆棘中搏出一线生机。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夜已幽深,就在朱府忙碌之时,东宫内也是灯火通明。

    殿中又是一阵激烈的重物倒地之声,长风不忍地闭了闭眼睛,“殿下这是要将东宫拆了吗?”

    长云摇摇头,神色不见担忧,好奇道:“好久没见着殿下这般生气了,你说是为着什么?”

    长风微微抬高音量,“我哪知道,这几日陛下和三皇子好像也没什么动静吧?总不能为着贺娘子吧,她人都没到京城!”

    长云挑了挑眉,“听你这么说,以前殿下也因为贺娘子这般失控过?”

    “唉,在济江那阵,我时常有种殿下被人附身的错觉。你也知道,殿下平日里对谁都云淡风轻的,可唯独在面对贺娘子之时,看上去总算是有了七情六欲。”长风神情意味深长。

    长云叹道:“没想到殿下也有为情所困的这一天啊。”一息后又回过神来,“不对!贺娘子现下也不在京城,那殿下今夜又是……”

    话音刚落,便听闻殿中传来夹杂着怒火的声音,“都进来!”

    长风一缩脖子,“殿下该不会是听到了吧。”

    长云皱着眉摇摇头,“不会吧,我们声音挺小的。”

    况且,殿下摔东西的声音可比他们的说话声大多了……

    二人怀着将要被责骂的忐忑进入殿中。

    只见原本宽敞整洁的殿中已是一片狼藉,插在花樽中鲜妍的花儿散落在一地水渍与碎瓷之中,桌柜倾翻,其上的杂物也是散乱一地。

    长风与长云二人艰难地寻了个落脚地站稳。

    长风结巴着道:“殿殿殿殿下,有何吩咐?”

    容惟眼角微红,颀长的身影如雪松一般立于一片混乱的边缘,衣袍因摔砸东西也有些乱了,手中握着略有些皱巴的一张画,整个人露出冷戾之感。

    长云瞪着双眼想要看清那幅画,但因殿中的灯盏也被砸了不少,殿内一下幽暗下来,他费了老大劲也看得不甚清楚。

    只凭着画上的紫红认出——似乎是……当日下人从殿下带回京城的箱笼中收拾出来的那幅未画完的葡萄?

    这时,怒意未平的太子殿下冷声道:“给孤盯紧一个人。”

    长风与长云对视一眼。

    原来是因为朝政。

    长风殷勤道:“不知是哪位大人?”

    容惟眼底沉沉压着怒浪,“贺之盈现在在朱炎府上,派暗卫给我盯紧了,人要是跑了,孤唯你们是问!”

    贺娘子?!

    长风一个愣神,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贺娘子到京城了?”

    容惟扫过来一个眼风,神情已是怒极。

    长风连忙垂下头。

    他就说吧,虽不知他们二人发生了什么,但能让殿下头一回这么生气,将东宫的东西都给砸了的,也就只有贺娘子了。

    正在气头上的太子殿下已是不耐极了,高声道:“还不快去!”

    “是!”

    长风二人退出殿内后,容惟无力地微抬起手,画上的紫红刺痛了他的双眼。

    那日将画收拾出来后,他便抽空将剩下半幅画完了。

    他画技一向出众。如今,那葡萄鲜红欲滴,圆润可爱的姿态跃然纸上,只消一眼,便能令他回忆起当初衣袖交叠作画的情形。

    本想等她到了京城送给她的,他甚至还在脑中预想了一番她的反应。

    可他却没想到……

    容惟闭紧了双眼,遮住了猩红的眼眶。

    方才,他差一点,就将这画撕碎……但他最终还是收了力道。

    垂在袖中的左手猛然握紧,指节发白。

    -

    晨光熹微,天色初初转明,东宫寝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殿下!”长风站在房门外焦急道。

    “吱呀——”

    未过多久,房门打开,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脸,一双桃花眼下带着几分青黑之色。

    男人似怒未怒地微微抬眼,掀唇冷然道:“说。”

    “殿殿殿下,贺娘子她她她她,她跑了!”

    本就乌云笼罩的脸色霎时更是面若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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