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初明,仍带着黑夜的余韵,京城的街路上人迹稀少。

    忽的马蹄声起,扬起一阵尘土。

    “殿下,一大早贺娘子的马车就从朱府出发,往迎朝门走了,属下想起殿下叮嘱,就只派了一部分人马跟着,剩下的人仍盯着朱府,果然未过多时,又有一辆马车从朱府后门出来,直奔镇安门,属下便立刻令人将镇安门封锁。”

    骑在马上的太子殿下已是黑云压城,下一刻便要风雨袭来,此刻有些府邸门口的灯笼还未熄灭,他的神色在黎明中明明灭灭。

    长风同长云对视一眼,他们跟随容惟多年,知道他现下已是怒火中烧。

    一队人马已拐过街角,再行一条街便到达城门。

    容惟道衣角沾了些晨露,寒气环着他颀长的身躯。

    “去派人把周围街路都封了,一丝风声都不许走漏。”他沉声吩咐。

    “是。”长云应声,带了队人马立即离开了。

    马上的郎君缠着红丝的一双眼中冷厉,冷风扑在他凝重的脸上。

    他彻夜未眠,脑中翻来覆去的是她扑入他怀中,她赠玉佩给他,以及二人唇舌交缠的情形。

    以及……昨夜她闪着躲避与惊惧的眼神,坚决着不愿嫁给他的情态。

    天将亮时,他才在难抵的疲惫之下陷入浅眠,但似乎才过了几息,便收到了长风传来的她要出城的消息。

    难以言说他那刻的复杂心绪,愤怒、震惊、痛苦齐齐涌上心头。

    他就这般想让她逃开?仅仅因为他在济江时的欺瞒,令她其他世家郎君也不想嫁了,刚到京城就收拾着行囊要逃回济江,只为避开他。

    他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将马御得飞快,尘土在马蹄间飞扬。

    -

    而此时城门之外,一辆马车抵达。

    贺之盈坐在马车之中,不知为何心如擂鼓,浑身微微发麻。

    分明她已安排妥当,还放出了烟雾弹,令紫锦装作她坐在贺府的马车中以障耳目,但心中就是紧张难消。

    “例行检查!”马车外响起了城门守卫的声音。

    霜云忙下车交涉,言明城外的姨母生了急病,急于探亲,请守卫放行。

    那守卫没有多问便放了行,“走吧。”

    贺之盈心下一松,忙催促着车夫快走。

    “等等!”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

    贺之盈心跳一停,着急道:“快走。”

    马车动了几步又急忙勒马,似被急急拦住,急促的颠簸险些令车上的女娘跌下来。

    她心中一凉,泛起一阵绝望。

    完了!

    那队人马转瞬已行到城门,马蹄声响在她的耳畔。

    “都不准走,太子殿下有令,封锁城门!”

    她听见霜云又跳下车来同领队之人交涉,“我家娘子的姨母生了急病,此刻你们封锁城门,若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索性方才守卫大哥也为我们放行了,您就通融通融让我们先行出城吧,实在是情况紧急。”

    那领队之人丝毫不为所动,“有什么事,太子殿下担待得起!”

    贺之盈心中已是凉了半截。

    她闭上眼,“霜云,回来吧。”

    “娘子!”

    “我们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车窗外又响起一阵马蹄声,一步一步重重踏在她的心上。

    “还是这般聪明。”

    男人的低语响在女娘所靠的窗牖旁,震荡起心中波澜。

    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直漫上她的后背。

    贺之盈深吸一口气,压着心底扬起的情绪,尽力以平静的语调道:“殿下,您到底想怎样?”

    窗牖之外的那人发出一声轻笑。

    他垂下眼来,掀起薄唇,声音冷冽得如覆冰霜,“贺之盈,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上车将你带下来?”

    车内的女娘呼吸难以抑制地急促了起来,心中的骇惧似潮水涌起,令她身体颤抖起来。

    她强撑着道:“殿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窗外那人嗤笑,“贺之盈,我再说一次,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上马车带你下来?”

    马车中静了半晌后传来了微微的响动声。

    马车门打开,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纤瘦身影,那道身影行至马前。

    矜贵的太子殿下骑在马上,面若寒霜,眼中风云涌动,气势压人,静静地垂着眼,盯着不久前还主动环着他的腰,甜声唤着他“兰衡哥哥”的女娘。

    贺之盈抬起头同马背上的人对视,神色透露着一分倔强。

    她压着声音中的颤抖,“殿下,您究竟要做什么?”

    马上的人盯着她几瞬后狠狠咬了咬牙,似是终于忍无可忍地翻身下马,尘土微扬。

    腰间的兰草玉佩随着剧烈的动作晃动,莹亮的玉色刺痛了贺之盈的双眼。

    他大步走到女娘面前,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眼眸。

    那眸子往日里总是蕴着水色,满溢情意,此刻却是生冷淡漠,还带着几分惧怕。

    见他朝她走来,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下意识的后退狠狠压垮了他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

    女娘纤细皓白的腕子被大力抓住,顷刻间浮起红痕。

    她挣脱不过,反而顺着力道撞入了他的怀中。

    他怀中带着一路疾行而来的寒气,清冷竹香顿时溢入她鼻尖。

    她惊慌道:“殿下,你做什么!”

    贺之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她扯入怀中。

    在场之人见状也是愕然,回过神后纷纷低下头。

    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抬头再看!

    郎君生得高大颀长,女娘在他怀中显得瘦小,沉重的压迫感涌来。

    女娘不断挣扎,被背上同腰侧的手却如铁石一般坚固,紧紧桎梏着她不放。

    他沉声问道:“你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贺之盈心中已是惊浪不绝,“殿下,此事与您无关。”

    一股火气直蹿他的心肺,将他的心焚得灼痛,“与我无关?贺之盈,我们定了亲,既如此,我便是你的未婚夫婿。你说说,怎会与我无关?”

    贺之盈闻言似被踩了尾巴的猫,急急高声反驳,“殿下慎言!”

    掐在她细腰上的手紧了紧,她被压得往他怀中入了一分。

    “贺之盈,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没有这回事。”

    女娘心虚地垂下眼帘,语调恳切,“殿下,要如何您才能放过我?”

    容惟心口怆痛,紧紧咬着牙似是要将其咬碎,“是你先赖上我的,你让我放过你?放了你,你想逃去哪儿?”

    一字一句随着寒风送入她耳中,贺之盈震然地抬眼望着他,只觉得自己如被一张大网缠住,紧绕着令她无法呼吸,她在他怀中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容惟压着眼底的怒火,沉沉看了她一眼,忽地伸臂将她横抱起来。

    眼中立刻天旋地转,贺之盈惊呼道:“殿下!”

    她被他送入马背上,还未直起身子,身后传来一阵风,转瞬间她又被桎梏在他怀中。

    他要带她去哪儿?!

    贺之盈彻底慌了神,“殿下,您要带我去哪?您不可以这么做!”

    耳边传来一丝冷笑,气息扑在她耳侧。

    “你还会在意我怎么做吗?”

    贺之盈愣住。

    身后又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众人只见太子将一个女娘紧紧锁在怀中,面色凛然如严霜,在马背上扬声道:“嘉乐公主邀贺娘子入宫陪伴,尔等小心护送!”

    底下传来众人应声,“是!”

    贺之盈如被惊雷劈过,身下的马已然跑动了起来,冷风刮在她的脸上。

    她慌忙扯着束在她身前的铁臂,惶然得直接唤起他名字,“容惟!容惟!你这是强掳!”

    身后的郎君却是沉默不答,环抱着女娘的双臂收得更紧,腿下默默夹紧马腹,握着缰绳让马跑得更快些。

    天还未大亮,再加之长云已带人将街路都封锁,广阔的京城街路上尘土飞起,一阵人马如疾风般掠过,又消失不见,恍若从未存在过。

    -

    贺之盈就这般一路疾行地被带入了东宫,就连霜云都被长风“请”入了东宫。

    下了马,女娘又被横抱起,眼前陌生的宫殿更让她心慌,她不住地在他怀中挣扎,“容惟!你不怕被御史大夫参上一本吗!”

    头上传来一阵冷笑,他语气森冷发寒,“我看谁敢。”

    “况且,你是我的太子妃,我带我的太子妃回东宫,又有什么不对?”

    挣扎间,贺之盈被横抱进一间寝殿,怀抱着她的郎君狠狠地反脚将门踢阖。

    观其陈设,应当是这位太子的起居之处。

    女娘被放至他处理政务惯常坐着的太师椅上,挣扎着还未起身,就被仰面而来的郎君圈住。

    贺之盈惊慌地往后一缩,后背紧紧贴在椅背之上。

    房门紧闭,仅有几丝天光从门缝处溢进,殿中昏暗,他面色已是乌黑发冷,风雨欲来。

    “容惟,你疯了!”她颤抖着道。

    他将脸凑近了些,好更清楚地捕捉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贺之盈,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要退亲?”

    贺之盈不敢对上他灼热的双眼,呼吸急促,“我……我想明白了,我对你没有情意,我不想嫁给你了。”

    说着抬起水汪汪的眼眸,泪盈于睫,恳求道:“殿下是千金之躯,另有更好的女娘相配,你放我回去,好不——唔!”

    面前的郎君带着怒火而下,重重地压上她的唇,将她所有的拒绝之言都封入唇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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