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季芸住的地方自然是最好的所在,从这里出发无论去哪里都很便捷,当然离紫苏的院子也很近,王后招呼紫苏一天三餐都在她的院子里吃。

    院子里的景致也是紫苏见过最幽静美丽的,让人很难不喜欢,一同王后的为人。

    紫苏尤其喜欢那片挂在架子上的凌霄花藤蔓,一大片藤蔓遮出一个天然的凉棚,上面缀着繁茂的橙红色花朵,像花瀑一般。藤下面设有精巧的桌子,像一只展开翅膀,蓄势待发的鸟儿,桌上常年摆着应季的水果和特色糕点。

    看得出,主人很喜欢坐在桌边欣赏对面浅池塘里的莲花。

    这本应是允王与王后共同的寝居,现如今紫苏已经是这里的常客,可是她几乎没有在这里遇到过父亲允传铭。

    季芸正在兴致勃勃的给紫苏挑选衣料,“他呀,总是忙得脚不沾地儿,我一月都见不着他几次。你父王也是好心,他最近和你大哥正忙着和谈事宜,和约越早落地,对你越好,他也是为了你。等过了这段日子他就能多陪陪你了,你可别怨他。”

    紫苏忙道:“这是从何说起,我只是多年不曾和父亲相处,想多见见而已。”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父亲没白疼你。瞧瞧这么多上等的衣料,哪个都好看,我都不会选了,还是你来选喜欢的吧。”

    “谢谢母亲,不过我哪里用得上这些衣服?这些日子我已经有很多新衣,穿都穿不完,再做就是浪费。”

    季芸笑起来,竟然笑出几滴眼泪,“哪里多了?之前没有准备,随便找的几件凑合。我就说姑娘好,懂事又听话。不过你也不用在意这几件衣服,俗话说。人靠衣装,这一打扮显得我儿尤其的国色天香,我看都城里最出名的花魁也没我儿这样出挑的相貌。”

    紫苏微微低头。她并不认得都城最美艳的花魁,但这样比较,让她心里有一点不舒服。

    此刻母女二人正坐在院中藤萝架下,一排侍女,手捧各色布样,等待着主人挑选。布料有麻、有稠、有纱,更有织锦,还有紫苏认不出的材质,更夸张的是同一种料子都配了不同的颜色。

    各色料子被侍女们简单的一搭,配确实很漂亮。

    季芸看见紫苏低头不接话头,微微一笑,大手一挥说,“我都犯难,也难怪你选不出来,这样吧,各种款式、各种颜色都做一身。”

    紫苏微微张嘴,惊讶之色,尽露无疑,“可有好些呢,都做了衣服就怕这辈子都穿不完。”

    “傻孩子,不多,就当补偿你前面十几年的。”

    侍女们,捧着着衣料鱼贯而出,正赶上允迪自外面进来。

    允迪:“儿臣见过母后,给母后请安。”

    季芸:“过来了。你这是要接紫苏去别院?”

    “是。”

    季芸:“应该的。紫苏,宁夫人毕竟是你的生母,你应该多去她那里走动走动,亲近一下。”

    允迪怕王后误会,忙说:“宁夫人性情孤冷,妹妹来了这些天,今天头一次请客,听说还是被允良炒烦了。夫人不像王后这般亲切,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季芸笑得开心,“你们这些小的一个个不懂规矩,却拿这些话来哄我,行了,赶快去吧,别让宁夫人等久了,回头数落你们。”

    紫苏赶紧随允迪告辞离开。

    正如王后所说,紫苏已经来了好些日子,平常只和王后与允迪见面,这是宁夫人第一次邀请她,偏偏今天王后新得了一些衣料,一大早叫她过来选衣料做衣服。想着刚才王后大气阔绰的手笔,紫苏都被晃得有些眼晕。

    二人离开王宫内院,坐车去往别院。

    宁夫人住的别院不在王城内。紫苏坐着车,从最繁华的宫廷地段穿过忙碌的街市,再穿过低矮的房屋群,最后从城门出去,一直到一片山清水秀的所在,才远远看到一片漂亮的院落。

    正门上挂着牌匾——安堂别院。看着这个匾,不知怎的紫苏竟想起乌墟城里的庙宇庵堂,可是这院墙高耸,大门上朱漆彩绘,门口摆的一对祥瑞石兽凛然威风,这番气势与王宫不相上下,乃至比王宫还要更好些,因为王宫有些地方年久显得古旧,这里却一片簇新,与庵堂却一点不相干。

    他们出发的晚,路又远,此时已经正午时分。

    紫苏想到宁夫人寡淡的样子,提起一颗心,生怕因为第一次上门就姗姗来迟,被宁夫人责骂。

    不过刚进院子,迎面就看到允良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微笑,在等他们。笑是会相互传染的,紫苏不自觉地也笑了。

    然后在紫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允良已经一个大熊抱,抱住紫苏,把她瘦弱的身躯严严实实遮在怀里,“欢迎回家。”

    他说的很简短。可紫苏已经等了这句话很多年,鼻子不争气的发酸,害得她什么也说不了,只能轻轻的嗯了一声。

    允迪吃惊过后,从旁边一把拽开允良,“干什么?干什么!她是女孩子,你这花花公子习气不要用在妹妹身上。”

    允良被扯的衣领都便偏了偏,往后踉跄一步。他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不服气地说:“你干什么?我跟妹妹打招呼,你酸个什么劲儿。想抱你也抱,整天装模作样,累不累?”

    “我装模作样?分明是你没有正形。你多会儿跟人打招呼时抱来抱去的?要不,你现在抱抱我?”允迪的拳头嘎啦一声响,威胁意味十足。

    允良立马一脸黑线,再退开几步,上下打量了一遍允迪一丝不苟的衣着,鄙夷地说:“你?你穿一身白衣就假装自己圣人?免了,我怕染上你的伪圣人病。”

    “你说什么?!”允迪大怒。

    可是允良说完就已经抢着往里面跑去,“娘啊,允迪打人啦——”

    允迪气结,他又不好真的追上去把弟弟痛奏一顿。他讪讪地对妹妹说:“这小子欠揍。就是跑得快。你也看到了,他没个正形,练功怕吃苦,还总是喜欢招猫逗狗,以后你少搭理他。”

    经这样一闹腾,他们已经来到别院主殿上。

    正听到里面宁采儿呵斥小儿子,“喊什么喊?打得过,你就打回去,打不过,你就少招惹他。既打不过还没完没了招惹,也是你哥哥仁慈,不然早把你教训老实了。”

    允良大叫:“他哪里仁慈?他就仗着拳头硬欺负我,我不服!”

    宁采儿:“拳头硬就是最大的底气!何况你不光拳头不中用,论坚持、懂事儿,你哪点比得上你哥哥?”

    允良:“娘,你以前从没这么说过,妹妹回来了,我成了夹心层,你不爱我了。”

    紫苏忍不住,噗嗤一笑。偷眼去瞧允迪,只见他脸上满满的无奈。

    宁彩儿一身艳丽的服饰,站在金碧辉煌的殿中更显得光彩夺目,晃得紫苏不敢认。眼前的贵妇,妆容艳丽,比第一次在王宫中相见更加妩媚青春,只是比自己这青涩的模样更成熟些。和允良站在一起,更像姐弟而非母子。

    允良在她身边不依不饶地闹腾,要娘亲替自己出头,宁采儿冷峻的脸上此时正露出浓浓笑意,看着越发美艳。

    是的,美艳就是她的特征。从她的容貌,她的衣着、屋子里的摆设,甚至整个院子的建筑风格,无不显出这一特征。

    紫苏在宁彩儿面前,只能说是小家碧玉型。

    允迪很郑重地施了一礼:“夫人!您应该好好管教他。”

    允良反应很快,“老太太,你不能偏心,要管就一起管!”

    宁彩儿脸上立马由笑转成薄怒,她闭一闭眼,强行压下心神,狠狠拍开允良纠缠在胳膊上的手,对着进门的俩人说:“没必要一见面就非要争个高低,我这里是吃饭的,不是打官司的地方。”

    然后她不再理睬两个儿子,转而对紫苏说:“来了,再稍等等你们父亲,他一会儿过来。”

    紫苏心里稍缓。宁彩儿虽然不怎么热络,但也不像上次见面那般冰冷。

    允迪皱眉:“您知道我说的不是今天的事,您太骄纵允良了。”见宁彩儿不搭理自己,他只能换个话题说:“听说父亲一直很忙,都不怎么离开议政殿。”

    宁彩儿:“哦,我一早派人去叫了。”

    允迪:“可是……”

    说话间院外嘈杂起来。允传铭在众下人的簇拥中,进入主殿。

    允迪问:“父亲您今天不忙么?”

    宁彩儿:“今天我们一家团聚,怎能没有你父亲?”

    允传铭:“今天赶巧有空。”

    说话间,已经开席。宁采儿邪媚睨视了允王一眼,一眼风情无限,意味无穷。

    这一眼神传情,恰被紫苏捕捉到,自己先红了小脸,慌忙闷头吃饭。但即便吃饭,她也吃得小心翼翼,因为桌子上所有的摆设一看就贵重不凡。其实整个安堂别院,到处都彰显着富贵。

    席间,允迪和父亲汇报工作进程。允传铭:“祭神大典的事,你先往后放放,今年情况有变,我想邀请各国都来我们这里,把它办成一次规模盛大的诸侯聚会。”

    允良听见来了兴趣,“父亲,我也要参加,我帮你啊。”

    允传铭:“你不是对这些政务没兴趣吗?此次事大,你可不能半道掉链子。”

    允良:“请您放一百个心,这次不一样,这次我要帮父亲忙,要把事情做漂亮了让您脸上有光。我保证从头坚持到结束。”

    允传铭很高兴,脸上直接焕发出光彩,就你会说话:“好吧,允迪你带带他。”

    允传铭看到只顾埋头吃饭的紫苏,微一沉吟,说:“祭神大典等来年春天再办,这段日子也不忙,你们兄弟两个好好陪陪紫苏。”

    然后他复对紫苏说:“让这两个小子带你好好玩一玩,如果他们两个打起来,你就告诉我,这可不是告状,是促进他们团结,我可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了。”末了又问紫苏:“你有什么需要为父帮忙的吗?尽管开口。”

    紫苏心头正一直压着件事情,赶在这档口,她微抬起头,带着几分复杂的心情说:“父亲,您能不能帮我把这个镯子取下来?我不想戴着它。”

    她说的正是蔷薇水玉镯。这个镯子一直在她的手腕上,镯子是那样耀眼夺目,但所有人好像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允传铭用手缓缓摸了摸修整有型的胡须,为难地说:“这个呀,这个不好办哪,这镯子是件宝贝,你自己戴上,只能你自己摘下。或者由对你有情的人才能把它取下来。不是为父不愿意帮你,实在是取不下呀。”

    紫苏听后黯然,“大哥说他取不下来,父亲是国主也不行吗?这宝贝既然不受用,就该毁了,为何还要给我?”

    宁彩儿翘着好看的兰花指,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允传铭脸色僵了僵,“潇沐大约听说风王和未婚妻子鹣鲽情深,才从库房淘处这么一件许久未用的国宝,他也是不知情。”

    紫苏:“可是大哥用它把我从风国王宫里偷了出来。”

    允传铭眉头紧锁:“这孩子行事怎也如此没章程,你放心,我既然已经知晓一定好好责罚他。”原来他也是刚刚知道当初情景。

    允良浑不在意地说:“既然别人取不下来,紫苏你自己取呗”。

    允传铭:“你和该多关心关心妹妹,紫苏自幼体弱,根本没有修习过术法,她怎么取得下来?”

    允良:“交给我,我来想办法。”

    允传铭:“不行,你术术修为最浅。胡乱实验会伤了你妹妹。另外紫苏自幼身体孱弱,不能修习术法,现如今身子刚好一些,你们可不要胡乱教她术法修习,万一再弄坏了她的身子,我可不轻饶。”

    允传铭已经一副严肃态度,全然是为了女儿安危着想。在他威严之下,允迪恭谨应诺,连一向无赖的允良也只能低头答应,但他心中根本不似允迪一般在意。

    既然父亲是在关心紫苏,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宁彩儿今天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允传铭身上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管紫苏。

    允传铭终于忍不住痒似的,反手抓住那只一直在自己肩胛上挠来挠去的手。打发兄妹三人离开,“你们一起去城里逛逛。你们两个别吵架,一定要照顾好紫苏啊。”

    三人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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