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提着黄灯笼，敲起二更天的竹梆子，和林风错身而过。
腌臢街的人都睡了。
腌臢街没有夜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很多地方都没有夜生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是常态，林风已渐渐习惯，她也提着黄灯笼。
转过街头，前面就是石灵璧的香粉店。
黑暗中踢到什么东西，林风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倒，好在扶住了柱子，这才没倒下去。
“哎哟……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
林风只觉膝盖窝被人踢了一脚，柱子没扶住，整个人往前倒摔在地上，手中的黄灯笼掉在地上，灯笼薄纸皮起了一场大火，一闪即逝。林风这才看清地上有个人蜷缩在竹篓里，周围空隙塞满稻草，只露出一个头。
头发凌乱，脸上满是灰油污，是一个乞丐的头。他瞪了林风一眼便把头缩进竹筐，伸手把地上散落的稻草薅进来。
膝盖传来剧痛，感觉有液体流出来，借着灯笼的微光，林风看到膝盖处黑色液体慢慢渗出来。
林风从背包慢慢拿出匕首藏在衣袖，看着竹筐，冷冷地道：“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睡觉的，你是故意踢我一脚的。”
“是又怎么样？”竹筐内传来回答。
竹筐又动了一下，林风险些把匕首抽出来，便没了其他动静。
她拿出匕首并不是说因为被踢了一脚，要扎乞丐几刀泄恨，而是有了匕首她才有了说话的勇气。
刚才林风说的那句话其实也没什么紧要，可林风就得非得拿出匕首，非说不可，她至少要有说话的权利。
林风不敢小看乞丐，也不敢小看武侠世界里的任何一个人。
这里没有所谓安全的地方。林风深知这一点。
只听得店内下楼梯的声音，窗缝透出暖黄的灯光，门被推开，石灵璧不施粉黛的脸映在暖黄的油灯之下，是一张旧时美人脸，穿过古老的时光而来。
看着石灵璧的脸，林风不由得看呆了，愣了几秒。她看惯了各种各样普通的脸，包括她自己的脸，不由说美貌真是稀缺，一张脸就将人分为两个世界。
林风每次与好看的人打交道，就像被雨洗刷一番，所有的事物焕然一新，进入了一个华丽光亮的世界，有一种陌生感，有一种隐隐的她不承认的自卑感。
突然身旁整个竹筐从阶梯上滚下去，发出轱辘声，林风这才回过神，等到看过去的时候，竹筐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
竹筐滚了下去，石灵璧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直接领林风进店，边走边笑道：“刚才发什么愣？”
“你太好看了。”这是林风下意识地真实的回答。
“这是第一次女人夸我好看，小嘴真甜。”石灵璧笑开颜，一副很是受用的样子，但说话的语气有种淡淡的平静。
好看、漂亮、美若天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等等等等，石灵璧已经听过太多次了。他人再怎么夸，石灵璧想着也就那样了，但每次都不忘礼貌性地回复一下。
林风跟着石灵璧来到二楼，床摆在最里间，这是石灵璧的卧房。
看了一眼，木质装潢没有别出心裁的雕刻，帘帐绣布和寻常人家一样朴实厚重，房间没有琴棋书画这样的小姐标配装潢，床边也和普通人一样放着尿盆。原来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林风晃了晃头才记起今天中午她还和石灵璧一起吃腊肉炒笋呢，只是夜晚没有人烟，让人迷惑，思想神游了一番。
卧房本就点燃了一盏油灯，石灵璧又点燃三盏，房间变得十分亮堂。
“你要女娲的香粉到底想干什么？”石灵璧冷冷地问出这句话。
“想……想试试引人注目的感觉。”林风说的是真心话，但不是真话，这样不容易被人拆穿。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那一瞬间，似被晴天响雷击中，林风突然意识到自己长得很普通。或许是别人叫错她名字的时候，或许是自己看镜子的时候，或许是被忽视的时候。
她有时候觉得普通比丑陋更加可怕，丑陋至少能让人记住，至少能与众不同。她有时候又在想普通意味着平凡，平凡这两个字一下子就能把一个鲜活的人压成沙漠里一粒干瘪瘪的沙子，太可怕。
“引人注目没什么好的。”石灵璧坐到桌边，倒上一杯热茶。
“我和你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石灵璧笑着倒上另一杯茶。
又静了很长时间，石灵璧一边倒茶，一边看着茶杯满了，茶水漫了，桌布全湿变了色，腾着热气，桌布角一滴一滴渗着热水，直到不急不缓倒完茶壶最后一滴热水。
“确实不一样，我敢说我见过的色狼比谁都多，他们的眼睛就在我身上从上刮到下，从下刮到上。没有女人会给我笑脸，我孤独的时候比谁都多。你有不到十岁就被人扒裤子吗？”
是压抑很久的释放爆发，石灵璧的话急迫紧绷，要用尽身体最后一分力气，双手不受控制的发抖。
“啊……”石灵璧受不了了，哭了出来。这么多年的眼泪如同决堤一般啪哒啪哒滴下来。
面对一个不熟的人突然解剖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情感，林风被吓到了。石灵璧一把紧紧握住林风的手，林风下意识把手抽出来，石灵璧斜望林风的眼神变得凶狠，又把林风的手狠狠握住，指甲掐进林风的手心里，呵道：“不要动！”
又是一副恳切地眼神，梨花带雨令人怜惜的样子，“答应我，不要女娲的香粉好不好，那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美也没什么好的。”
石灵璧看着的好像不是林风，而是小时候的自己。要是石灵璧清醒过来，她也不会理解自己怎么会向一个刚见过两面的人说出这么多心里话，许是这个时候自己憋不住了吧。
她又指向窗外，手指只发抖，“那个死乞丐，从五年前开始，每天晚上就待在店门口，听着楼上的一举一动，我都不敢说梦话，一看到我就像看到鬼一样，但他是因为喜欢我，才害怕见我，我知道。自以为是的深情，实在让人恶心。”
“还有，还有，你半夜三更到我这里，被那个乞丐知道了，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石灵璧半夜三更见了一个人，不知道那群老娘儿们又在门后嚼什么烂舌根。”石灵璧说到最后咬牙切齿。
“你知道吗？”石灵璧扯过林风的胳膊，攫住林风的脸，把她的脸掐得变形，“你的眉毛生得刚刚好，乱糟糟的，眼睛刚刚好，不小又不太女人，鼻子生得刚刚好，塌鼻梁，嘴唇角平得刚刚好，好像把人推开。”
林风被拿住脸，也没功夫想这些话好不好听。
“像你这样的人，路人会和善的跟你打招呼，只把你当作小男孩，我不是这样的，从小到大身边人都让我离他们远点儿，不要害他们。我不能离沈海太近，我不能害他……”
说到最后一句，石灵璧定睛沉思，好像想通了什么，慢慢摇头。
“我不是祸害……错的都是他们……”
石灵璧说完着最后的话脱了气力，松开林风，趴在桌子上，半天缓不过来，只一个劲儿地喘息。
急促的呼吸声慢慢变缓，石灵璧慢慢抬起头，眼神变得无比平静。
此时两人陷入了一种尴尬。石灵璧很尴尬，她刚才的一番话就是把自己的衣服脱光，林风也很尴尬，她要面对一个脱光的人。
石灵璧一把拿过已经变冷的茶水，直直放到林风面前，砰的一响，茶水四溅，“喝。”
林风只能端起茶杯，她一点也不想喝水，只让茶水润了润嘴巴。
“不要信那些人的话，我没有女娲的香粉。”石灵璧的声音冷冷的。
“嗯。”林风回答的时候点了一下头。
“嗯是什么意思？”即使石灵璧在问话，依旧是平平的语调。
“我之前说过我一半信一半不信。”
“那你还花四千两赌这一场，可惜赌输了。”
“不算输，四千两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你就跟人说我买了你的女娲的香粉，反正他们都信你有女娲的香粉。”
石灵璧看向林风，“呵，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自称有了香粉，说不定一些糊涂人会被你迷住。”
转念一想，石灵璧捏紧面前的茶杯，“我说了……我说了那么些，你还是要女娲的香粉？即使是假的，只是个噱头？”，石灵璧一副难以置信地表情看向林风。
“对。”林风肯定地回答。
“呵，原以为我说这些话能把你劝住，你我果真是不一样的人。”石灵璧只觉得把自己的真心掏出来空忙活一场，太不值。
“我要女娲的香粉倒也不是给自己用。”林风没想到做这笔生意能有这么复杂，抓了抓头发。
“那你前面的话是骗我的。”石灵璧瞪向林风。
“是。”林风想到的只能是实话实说。
石灵璧冷笑一声，“呵，我劝你，你不领我的情，现在为什么要帮你？”
“你劝我，我就一定要领你的情？”林风时常觉得感情是勒索。她看着石灵璧，确定她不是故意勒索，而是下意识想让人听她的话，而林风只想要女娲的香粉。
听到这句话，石灵璧双眉一横，“真是无情的人。”
“至于这个忙你帮不帮，何不想想这件事对你有没有好处。”林风也知道这是不近人情的话，但她只想要女娲的香粉。
感觉自己用真心帮了个冷血的人，石灵璧气得没有说话。林风知道石灵璧为什么生气，但她还是要这么说。
其实事情可以有另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骗石灵璧。
骗她，自己很感激这些劝告，自己很同情她的遭遇，自己受人之托被逼无奈才要找香粉，林风还会把手搭在石灵璧肩上给她安慰，说不定能谈起自己小时候被尾随的相同经历来达到一种同是苦命人的共同感，这样两人交谈的环境会愉快感动很多，事情也会顺利得多。
林风不想欺骗自己的情感。她清楚自己对石灵璧没生出多少感激同情。如果那样骗石灵璧，很有可能会露馅，事情可能会更糟。
“我买了香粉，你不就没有了。他们骚扰你，一半原因怕是他们对香粉的幻想。没了香粉，你就可以清静不少，再说……”林风正在将好处详细冷静地说出来，但被打断。
“闭嘴！”石灵璧低吼道。林风的冷静让她心烦。
林风知道自己不该说话了，接下来需要时间让石灵璧接受。
“他们真的会信吗？”石灵璧不敢相信自己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只要他们看到你把香粉盒递给我，他们就会相信。只要所有人都相信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若我真有女娲的香粉，你会不会用？”石灵璧脸突然定睛看着林风问道。
林风想了一下，她想自信地说自己用不着香粉，她接受自己的模样，爱自己的模样，可最后还是笑着说：“想试一下。”
石灵璧也笑了。
之前看石灵璧笑，总觉春风拂面，现在见她笑，才觉得笑容苦得很。林风的手伸向背后的背包，背包里面有沈海的求亲玉佩，但是林风的手又放下了。
林风不需要和这个世界的人产生太多的联系，发生太多的情感，她相信自己迟早会回到自己的世界里，这里的喜怒哀乐都与她无关。
第二天。
石灵璧倚在小楼窗户痴痴地看着远方，今天沈海还没来，或许以后都不会来了，要不去找他……
那晚林风没有给她任何答案，她给了自己答案。
第三天。
腌臢街的所有人都知道有人买了石灵璧收藏的女娲的香粉，但谁也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他长得和普通人差不多。人们只知道那人拿着镶嵌紫玉的香粉盒去了春城，用了香粉的人肯定能夺得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
腌臢街知道了这件事，整个江湖也会知道这件事。
不知名的长亭外，柳树下，蒙着面纱的女子从包袱中拿出一盒香粉，紧紧地攥在手中，自言自语道：“我这盒香粉算什么……”
打更人提着黄灯笼，敲起二更天的竹梆子，和林风错身而过。
腌臢街的人都睡了。
腌臢街没有夜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很多地方都没有夜生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是常态，林风已渐渐习惯，她也提着黄灯笼。
转过街头，前面就是石灵璧的香粉店。
黑暗中踢到什么东西，林风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倒，好在扶住了柱子，这才没倒下去。
“哎哟……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
林风只觉膝盖窝被人踢了一脚，柱子没扶住，整个人往前倒摔在地上，手中的黄灯笼掉在地上，灯笼薄纸皮起了一场大火，一闪即逝。林风这才看清地上有个人蜷缩在竹篓里，周围空隙塞满稻草，只露出一个头。
头发凌乱，脸上满是灰油污，是一个乞丐的头。他瞪了林风一眼便把头缩进竹筐，伸手把地上散落的稻草薅进来。
膝盖传来剧痛，感觉有液体流出来，借着灯笼的微光，林风看到膝盖处黑色液体慢慢渗出来。
林风从背包慢慢拿出匕首藏在衣袖，看着竹筐，冷冷地道：“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睡觉的，你是故意踢我一脚的。”
“是又怎么样？”竹筐内传来回答。
竹筐又动了一下，林风险些把匕首抽出来，便没了其他动静。
她拿出匕首并不是说因为被踢了一脚，要扎乞丐几刀泄恨，而是有了匕首她才有了说话的勇气。
刚才林风说的那句话其实也没什么紧要，可林风就得非得拿出匕首，非说不可，她至少要有说话的权利。
林风不敢小看乞丐，也不敢小看武侠世界里的任何一个人。
这里没有所谓安全的地方。林风深知这一点。
只听得店内下楼梯的声音，窗缝透出暖黄的灯光，门被推开，石灵璧不施粉黛的脸映在暖黄的油灯之下，是一张旧时美人脸，穿过古老的时光而来。
看着石灵璧的脸，林风不由得看呆了，愣了几秒。她看惯了各种各样普通的脸，包括她自己的脸，不由说美貌真是稀缺，一张脸就将人分为两个世界。
林风每次与好看的人打交道，就像被雨洗刷一番，所有的事物焕然一新，进入了一个华丽光亮的世界，有一种陌生感，有一种隐隐的她不承认的自卑感。
突然身旁整个竹筐从阶梯上滚下去，发出轱辘声，林风这才回过神，等到看过去的时候，竹筐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
竹筐滚了下去，石灵璧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直接领林风进店，边走边笑道：“刚才发什么愣？”
“你太好看了。”这是林风下意识地真实的回答。
“这是第一次女人夸我好看，小嘴真甜。”石灵璧笑开颜，一副很是受用的样子，但说话的语气有种淡淡的平静。
好看、漂亮、美若天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等等等等，石灵璧已经听过太多次了。他人再怎么夸，石灵璧想着也就那样了，但每次都不忘礼貌性地回复一下。
林风跟着石灵璧来到二楼，床摆在最里间，这是石灵璧的卧房。
看了一眼，木质装潢没有别出心裁的雕刻，帘帐绣布和寻常人家一样朴实厚重，房间没有琴棋书画这样的小姐标配装潢，床边也和普通人一样放着尿盆。原来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林风晃了晃头才记起今天中午她还和石灵璧一起吃腊肉炒笋呢，只是夜晚没有人烟，让人迷惑，思想神游了一番。
卧房本就点燃了一盏油灯，石灵璧又点燃三盏，房间变得十分亮堂。
“你要女娲的香粉到底想干什么？”石灵璧冷冷地问出这句话。
“想……想试试引人注目的感觉。”林风说的是真心话，但不是真话，这样不容易被人拆穿。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那一瞬间，似被晴天响雷击中，林风突然意识到自己长得很普通。或许是别人叫错她名字的时候，或许是自己看镜子的时候，或许是被忽视的时候。
她有时候觉得普通比丑陋更加可怕，丑陋至少能让人记住，至少能与众不同。她有时候又在想普通意味着平凡，平凡这两个字一下子就能把一个鲜活的人压成沙漠里一粒干瘪瘪的沙子，太可怕。
“引人注目没什么好的。”石灵璧坐到桌边，倒上一杯热茶。
“我和你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石灵璧笑着倒上另一杯茶。
又静了很长时间，石灵璧一边倒茶，一边看着茶杯满了，茶水漫了，桌布全湿变了色，腾着热气，桌布角一滴一滴渗着热水，直到不急不缓倒完茶壶最后一滴热水。
“确实不一样，我敢说我见过的色狼比谁都多，他们的眼睛就在我身上从上刮到下，从下刮到上。没有女人会给我笑脸，我孤独的时候比谁都多。你有不到十岁就被人扒裤子吗？”
是压抑很久的释放爆发，石灵璧的话急迫紧绷，要用尽身体最后一分力气，双手不受控制的发抖。
“啊……”石灵璧受不了了，哭了出来。这么多年的眼泪如同决堤一般啪哒啪哒滴下来。
面对一个不熟的人突然解剖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情感，林风被吓到了。石灵璧一把紧紧握住林风的手，林风下意识把手抽出来，石灵璧斜望林风的眼神变得凶狠，又把林风的手狠狠握住，指甲掐进林风的手心里，呵道：“不要动！”
又是一副恳切地眼神，梨花带雨令人怜惜的样子，“答应我，不要女娲的香粉好不好，那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美也没什么好的。”
石灵璧看着的好像不是林风，而是小时候的自己。要是石灵璧清醒过来，她也不会理解自己怎么会向一个刚见过两面的人说出这么多心里话，许是这个时候自己憋不住了吧。
她又指向窗外，手指只发抖，“那个死乞丐，从五年前开始，每天晚上就待在店门口，听着楼上的一举一动，我都不敢说梦话，一看到我就像看到鬼一样，但他是因为喜欢我，才害怕见我，我知道。自以为是的深情，实在让人恶心。”
“还有，还有，你半夜三更到我这里，被那个乞丐知道了，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石灵璧半夜三更见了一个人，不知道那群老娘儿们又在门后嚼什么烂舌根。”石灵璧说到最后咬牙切齿。
“你知道吗？”石灵璧扯过林风的胳膊，攫住林风的脸，把她的脸掐得变形，“你的眉毛生得刚刚好，乱糟糟的，眼睛刚刚好，不小又不太女人，鼻子生得刚刚好，塌鼻梁，嘴唇角平得刚刚好，好像把人推开。”
林风被拿住脸，也没功夫想这些话好不好听。
“像你这样的人，路人会和善的跟你打招呼，只把你当作小男孩，我不是这样的，从小到大身边人都让我离他们远点儿，不要害他们。我不能离沈海太近，我不能害他……”
说到最后一句，石灵璧定睛沉思，好像想通了什么，慢慢摇头。
“我不是祸害……错的都是他们……”
石灵璧说完着最后的话脱了气力，松开林风，趴在桌子上，半天缓不过来，只一个劲儿地喘息。
急促的呼吸声慢慢变缓，石灵璧慢慢抬起头，眼神变得无比平静。
此时两人陷入了一种尴尬。石灵璧很尴尬，她刚才的一番话就是把自己的衣服脱光，林风也很尴尬，她要面对一个脱光的人。
石灵璧一把拿过已经变冷的茶水，直直放到林风面前，砰的一响，茶水四溅，“喝。”
林风只能端起茶杯，她一点也不想喝水，只让茶水润了润嘴巴。
“不要信那些人的话，我没有女娲的香粉。”石灵璧的声音冷冷的。
“嗯。”林风回答的时候点了一下头。
“嗯是什么意思？”即使石灵璧在问话，依旧是平平的语调。
“我之前说过我一半信一半不信。”
“那你还花四千两赌这一场，可惜赌输了。”
“不算输，四千两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你就跟人说我买了你的女娲的香粉，反正他们都信你有女娲的香粉。”
石灵璧看向林风，“呵，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自称有了香粉，说不定一些糊涂人会被你迷住。”
转念一想，石灵璧捏紧面前的茶杯，“我说了……我说了那么些，你还是要女娲的香粉？即使是假的，只是个噱头？”，石灵璧一副难以置信地表情看向林风。
“对。”林风肯定地回答。
“呵，原以为我说这些话能把你劝住，你我果真是不一样的人。”石灵璧只觉得把自己的真心掏出来空忙活一场，太不值。
“我要女娲的香粉倒也不是给自己用。”林风没想到做这笔生意能有这么复杂，抓了抓头发。
“那你前面的话是骗我的。”石灵璧瞪向林风。
“是。”林风想到的只能是实话实说。
石灵璧冷笑一声，“呵，我劝你，你不领我的情，现在为什么要帮你？”
“你劝我，我就一定要领你的情？”林风时常觉得感情是勒索。她看着石灵璧，确定她不是故意勒索，而是下意识想让人听她的话，而林风只想要女娲的香粉。
听到这句话，石灵璧双眉一横，“真是无情的人。”
“至于这个忙你帮不帮，何不想想这件事对你有没有好处。”林风也知道这是不近人情的话，但她只想要女娲的香粉。
感觉自己用真心帮了个冷血的人，石灵璧气得没有说话。林风知道石灵璧为什么生气，但她还是要这么说。
其实事情可以有另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骗石灵璧。
骗她，自己很感激这些劝告，自己很同情她的遭遇，自己受人之托被逼无奈才要找香粉，林风还会把手搭在石灵璧肩上给她安慰，说不定能谈起自己小时候被尾随的相同经历来达到一种同是苦命人的共同感，这样两人交谈的环境会愉快感动很多，事情也会顺利得多。
林风不想欺骗自己的情感。她清楚自己对石灵璧没生出多少感激同情。如果那样骗石灵璧，很有可能会露馅，事情可能会更糟。
“我买了香粉，你不就没有了。他们骚扰你，一半原因怕是他们对香粉的幻想。没了香粉，你就可以清静不少，再说……”林风正在将好处详细冷静地说出来，但被打断。
“闭嘴！”石灵璧低吼道。林风的冷静让她心烦。
林风知道自己不该说话了，接下来需要时间让石灵璧接受。
“他们真的会信吗？”石灵璧不敢相信自己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只要他们看到你把香粉盒递给我，他们就会相信。只要所有人都相信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若我真有女娲的香粉，你会不会用？”石灵璧脸突然定睛看着林风问道。
林风想了一下，她想自信地说自己用不着香粉，她接受自己的模样，爱自己的模样，可最后还是笑着说：“想试一下。”
石灵璧也笑了。
之前看石灵璧笑，总觉春风拂面，现在见她笑，才觉得笑容苦得很。林风的手伸向背后的背包，背包里面有沈海的求亲玉佩，但是林风的手又放下了。
林风不需要和这个世界的人产生太多的联系，发生太多的情感，她相信自己迟早会回到自己的世界里，这里的喜怒哀乐都与她无关。
第二天。
石灵璧倚在小楼窗户痴痴地看着远方，今天沈海还没来，或许以后都不会来了，要不去找他……
那晚林风没有给她任何答案，她给了自己答案。
第三天。
腌臢街的所有人都知道有人买了石灵璧收藏的女娲的香粉，但谁也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他长得和普通人差不多。人们只知道那人拿着镶嵌紫玉的香粉盒去了春城，用了香粉的人肯定能夺得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
腌臢街知道了这件事，整个江湖也会知道这件事。
不知名的长亭外，柳树下，蒙着面纱的女子从包袱中拿出一盒香粉，紧紧地攥在手中，自言自语道：“我这盒香粉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