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协家仆进屋，卫小岚从桌案后起身迎接，顺势打量了一下。
今天这位质子倒是穿的厚重了些，虽不是什么锦绣料子，只是布质衣袍，看起来旧了些，倒是胜在一个暖和干净。
所以，虽听说他不受辰国待见，生活上甚是简朴，但也未到食不果腹衣不保暖的地步。昨日那一出，恐怕另有目的。
主仆二人一个手里拿着包袱，一个手里提着果篮，倒真是一副寻常走亲戚的模样。
‘“七王子光临寒舍，卫家小岚未曾远迎，还请见谅！”
辰王多子多孙，据说先后有十一个王子，目前在世的有四位，这七王子谢忱的母亲本是一个宫女，因生了儿子，抬为妃。据说因谢忱从小长得瘦弱，不入辰王的眼，所以被打发到燕国当质子。
“卫公子客气了，实在是宗珏来的突然。”
宗珏，是谢忱的字。一上来就自称小字，已经是向卫小岚主动示好了。
说着，将手中的缎面包袱双手递上，道：“昨日在宫中失态，多亏卫公子相助，于宗珏而言，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今日特来感谢，并将公子的披风还来。”
见卫小岚接过包裹，又回身从侍从手中接过果篮，“宗珏生活简单，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柑橘是在我院中自己生长的，口感甚好，生津止渴，聊表心意，望卫兄笑纳。”
几句话下来，已经从卫公子到卫兄，比卫小凤都自来熟。
卫小岚笑笑，接过果篮，让阿松提下去，引谢忱入座。谢忱也顺势让仆从去院外等候。
“七王子客气了，昨日的情景，就算我不管，宫中自会有人妥善安置，不会让王子在冬日宴出事的。算起来，是我多此一举。”
谢忱打量着面前这相貌俊雅的公子，布茶调水间自有一股风流洒脱，难怪坊间将他排在燕国四公子之列。
只是这言语间，仿佛并不想跟他深交。
谢忱摩挲了下衣袖，道：“话虽如此，若不是卫兄的狐裘，恐怕今日我少不了要大病一场，便不能在此与卫兄饮茶畅聊了。宗珏不才，但卫兄以后如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宗珏一定在所不辞。”
卫小岚倒茶的手一顿，这承诺委实重了些。可惜，他一个将军之子，明面上自然不能跟一个邻国质子有什么深交，但也不需交恶就是了。
“举手之劳，宗珏兄客气了。”
不再称呼他为七王子，但也不承他的好意，更是绝口不提他妹妹的事，虽然昨日确实饮酒，但并没多到他失忆的程度。支撑不住，实在是身体底子太差，又不善饮酒，他记得很清楚，起先是一位明艳的少女主动来跟他打招呼。
昨日，他本是邀请了王太女顾洛共饮的，可惜，对方不上钩，把他自己撂在了湖心亭。连侍从都没给他叫一个过来。
完全没有对他刻意营造的我见犹怜的可怜相心软。
卫小岚彬彬有礼，但不算热情，谢忱自然不做久留，喝了几盏茶就自行离去。
“主子，这卫家公子，似乎无意与您深交。”随从钟伯与他走在街上，忍不住道。
二人是雇了牛车来的，自然，为了省钱，已经将车打发走了。他住的甘泉坊与卫府所在的宁安坊只有一坊之隔，走着也不需多时。只是昨夜大雪，路面难免湿滑，但谢忱走起来很平稳，仪态端庄，不失公子之风。
“如果不是他妹妹，我相信这卫小岚昨天不会管我死活。”谢忱笑道，语气凉薄随意，仿佛谈论的是别人的生死。
“那，主子今日为何急着上门，咱们犯不着啊。”即使身陷困顿，钟伯也觉得自己小主子是可以化解的，毕竟，不是谁都能在被无视的情况下在深宫里平安活到大的。
辰王的儿子多，但死掉的孩子更多。主子排行第七，他之前的王子们，现在只剩下王后亲生的两位。之后的，也只有一个小十一，是将谢忱过继到名下的贤妃所生，还未成年。
“呵，钟伯，你觉得，我现在还需摆着王子的架子等别人来上门巴结吗？在别人看来，我是个被弃的别国王子，人人避之不及。他不想救，再正常不过，但他救了，并且留下了他的狐裘。这情我得承。今日我登门，只要有心人看到，他救我一事便会在这京中传开。他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昨日还留了狐裘，那他就是不在乎。”谢忱微微一笑，“这个卫家兄妹，有些意思的。”
想到主子自从几年前被派来燕国做质子，受到的冷遇和怠慢，钟伯叹了口气。辰王太狠的心，为了保他眼中的继承人，这么一位如玉公子，他说放弃就放弃了。这几年，在燕国和辰国，主仆二人可以说是看遍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暖。
“这卫家公子不好相与，主子是不是从卫家小姐身上下些功夫？”
谢忱想到刚才那个欢快的身影，摇了摇头：“不必，卫小姐这样的简单女子不需要下什么功夫。更何况，王太女那边我只失败了一次就放弃，显得太没有诚意。”
“可是主子，当初您初到燕国，王太女那边向您示好，您可是有些得罪她的。”
谢忱微微眯了眯眼，那时顾洛还不是王太女，而自己的处境也没有现如今这般艰难。
“谁说不是呢。”
但，那又怎么样？他需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去争取的。
他与顾洛的诉求不同，顾洛当初是看上他的姿色，想收入帐下，当个解闷的玩意儿，他自然不允。现如今，他是想换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不暴露他的底牌也可以让辰王不彻底无视他的机会。
更何况，辰王年纪大了，他表现得再无害，在两位王兄那里，也是要斩的草，需除的根，这种时候，继续做个无人问津的质子，显然不利。
“醉仙楼近日新招了一个琴师，容貌昳丽，琴艺高超，常有客人在他演奏时边吃酒边高歌附和，据说，王太女已经起了心思，要去醉仙楼，见见这琴师。”
顾洛喜欢美少年，这在燕国不是什么秘密。据说尚在宫中时便养了几个美少年在身边伺候，立府之后更是无所顾忌。
“哦？什么时候？”
“明日酉时。”
燕国京城繁华，冬日雪后两日，坊间的积雪早就被清扫干净，但天气确是寒冷。
卫小凤最不喜欢的就是这刺骨的冷天，总让她想到小时在边关看到的因食不果腹而冻死的孩子。
但是，今日无法，顾洛请她来醉仙楼喝酒，她不能推辞。毕竟，醉仙楼的佳酿她很喜欢，而且她跟京中其他闺中小姐没甚深交，却跟顾洛一见如故，很是投机。
更何况，人家还是王太女。
入醉仙楼，上二楼雅间，却在二楼回廊看到了那天在湖中亭见的醉公子。
卫小凤一顿。
这几日，与这邻国质子见面的次数委实频繁了些。
谢忱也看到了她，明显一愣，旋即微微一笑，做了个揖。
“没想到，跟卫小姐在此相遇，昨日登门，未亲自向卫小姐表达谢意，今日正巧，圆了谢某的心意。”
卫小凤的脸微微一红，看来当日这谢忱并没有醉得断片儿，对她还有些印象。
“王子客气了，我只是发现了您，对您施以援手的是我哥哥，您昨日已经谢过了。区区小事，不值得您一谢再谢。”
谢忱闻言微微一笑。”谢某没甚酒量，那日让小姐见笑了。“
卫小凤点点头，”今日王子可是带了侍从？“
言下之意，今日这酒量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谢忱一愣，笑意终于染上了那双桃花眼。
”自然。谢小姐关心。“
……其实，她也没有关心的意思，只是顺嘴问了一句。
正准备跟他告辞，身后有一娇斥声传来：“小凤你怎么不在府里等着我，白让我往卫府跑一趟，咱们同坐一辆车来不是更好？”
这声音，一听就是顾洛。
卫小凤撇撇嘴，你那是要接我吗，你那是想去见哥哥。
”见过太女。“卫小凤微微施礼，被顾洛托起，”我命红莲去给殿下捎了口信的，想来是跟您走岔了。“
顾洛看了卫小凤身后的红莲一眼，并不在意当场被揭穿，回身见到谢忱，扬了扬眉。
”谢公子也在啊。“又回头问卫小凤：“你们认识？”
“与卫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卫小凤正迟疑该怎么说，谢忱已经答道。
“哦？”卫小凤正以为以顾洛的个性，下一句会是“既然都认识，那便一起入座吧”之类，毕竟，这谢忱的风姿实在是过人，顾洛没有理由放过。
“想必谢公子今日有约，我们就不多打扰了。”顾洛拉着卫小凤绕过谢忱，往内里走去。
卫小凤有些意外，但也只是跟谢忱点头道别，便抬脚跟上。
“殿下留步。”
没想到，谢忱开口道。
顾洛停住，听谢忱不紧不慢道：“前日宫宴，谢某酒后无状，不知是否冲撞了殿下。”
哦，看来，这谢忱的目标，是顾洛啊……
卫小凤眼珠一转。
怎么办？她是留下听八卦还是回避一下？
今天这位质子倒是穿的厚重了些，虽不是什么锦绣料子，只是布质衣袍，看起来旧了些，倒是胜在一个暖和干净。
所以，虽听说他不受辰国待见，生活上甚是简朴，但也未到食不果腹衣不保暖的地步。昨日那一出，恐怕另有目的。
主仆二人一个手里拿着包袱，一个手里提着果篮，倒真是一副寻常走亲戚的模样。
‘“七王子光临寒舍，卫家小岚未曾远迎，还请见谅！”
辰王多子多孙，据说先后有十一个王子，目前在世的有四位，这七王子谢忱的母亲本是一个宫女，因生了儿子，抬为妃。据说因谢忱从小长得瘦弱，不入辰王的眼，所以被打发到燕国当质子。
“卫公子客气了，实在是宗珏来的突然。”
宗珏，是谢忱的字。一上来就自称小字，已经是向卫小岚主动示好了。
说着，将手中的缎面包袱双手递上，道：“昨日在宫中失态，多亏卫公子相助，于宗珏而言，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今日特来感谢，并将公子的披风还来。”
见卫小岚接过包裹，又回身从侍从手中接过果篮，“宗珏生活简单，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柑橘是在我院中自己生长的，口感甚好，生津止渴，聊表心意，望卫兄笑纳。”
几句话下来，已经从卫公子到卫兄，比卫小凤都自来熟。
卫小岚笑笑，接过果篮，让阿松提下去，引谢忱入座。谢忱也顺势让仆从去院外等候。
“七王子客气了，昨日的情景，就算我不管，宫中自会有人妥善安置，不会让王子在冬日宴出事的。算起来，是我多此一举。”
谢忱打量着面前这相貌俊雅的公子，布茶调水间自有一股风流洒脱，难怪坊间将他排在燕国四公子之列。
只是这言语间，仿佛并不想跟他深交。
谢忱摩挲了下衣袖，道：“话虽如此，若不是卫兄的狐裘，恐怕今日我少不了要大病一场，便不能在此与卫兄饮茶畅聊了。宗珏不才，但卫兄以后如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宗珏一定在所不辞。”
卫小岚倒茶的手一顿，这承诺委实重了些。可惜，他一个将军之子，明面上自然不能跟一个邻国质子有什么深交，但也不需交恶就是了。
“举手之劳，宗珏兄客气了。”
不再称呼他为七王子，但也不承他的好意，更是绝口不提他妹妹的事，虽然昨日确实饮酒，但并没多到他失忆的程度。支撑不住，实在是身体底子太差，又不善饮酒，他记得很清楚，起先是一位明艳的少女主动来跟他打招呼。
昨日，他本是邀请了王太女顾洛共饮的，可惜，对方不上钩，把他自己撂在了湖心亭。连侍从都没给他叫一个过来。
完全没有对他刻意营造的我见犹怜的可怜相心软。
卫小岚彬彬有礼，但不算热情，谢忱自然不做久留，喝了几盏茶就自行离去。
“主子，这卫家公子，似乎无意与您深交。”随从钟伯与他走在街上，忍不住道。
二人是雇了牛车来的，自然，为了省钱，已经将车打发走了。他住的甘泉坊与卫府所在的宁安坊只有一坊之隔，走着也不需多时。只是昨夜大雪，路面难免湿滑，但谢忱走起来很平稳，仪态端庄，不失公子之风。
“如果不是他妹妹，我相信这卫小岚昨天不会管我死活。”谢忱笑道，语气凉薄随意，仿佛谈论的是别人的生死。
“那，主子今日为何急着上门，咱们犯不着啊。”即使身陷困顿，钟伯也觉得自己小主子是可以化解的，毕竟，不是谁都能在被无视的情况下在深宫里平安活到大的。
辰王的儿子多，但死掉的孩子更多。主子排行第七，他之前的王子们，现在只剩下王后亲生的两位。之后的，也只有一个小十一，是将谢忱过继到名下的贤妃所生，还未成年。
“呵，钟伯，你觉得，我现在还需摆着王子的架子等别人来上门巴结吗？在别人看来，我是个被弃的别国王子，人人避之不及。他不想救，再正常不过，但他救了，并且留下了他的狐裘。这情我得承。今日我登门，只要有心人看到，他救我一事便会在这京中传开。他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昨日还留了狐裘，那他就是不在乎。”谢忱微微一笑，“这个卫家兄妹，有些意思的。”
想到主子自从几年前被派来燕国做质子，受到的冷遇和怠慢，钟伯叹了口气。辰王太狠的心，为了保他眼中的继承人，这么一位如玉公子，他说放弃就放弃了。这几年，在燕国和辰国，主仆二人可以说是看遍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暖。
“这卫家公子不好相与，主子是不是从卫家小姐身上下些功夫？”
谢忱想到刚才那个欢快的身影，摇了摇头：“不必，卫小姐这样的简单女子不需要下什么功夫。更何况，王太女那边我只失败了一次就放弃，显得太没有诚意。”
“可是主子，当初您初到燕国，王太女那边向您示好，您可是有些得罪她的。”
谢忱微微眯了眯眼，那时顾洛还不是王太女，而自己的处境也没有现如今这般艰难。
“谁说不是呢。”
但，那又怎么样？他需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去争取的。
他与顾洛的诉求不同，顾洛当初是看上他的姿色，想收入帐下，当个解闷的玩意儿，他自然不允。现如今，他是想换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不暴露他的底牌也可以让辰王不彻底无视他的机会。
更何况，辰王年纪大了，他表现得再无害，在两位王兄那里，也是要斩的草，需除的根，这种时候，继续做个无人问津的质子，显然不利。
“醉仙楼近日新招了一个琴师，容貌昳丽，琴艺高超，常有客人在他演奏时边吃酒边高歌附和，据说，王太女已经起了心思，要去醉仙楼，见见这琴师。”
顾洛喜欢美少年，这在燕国不是什么秘密。据说尚在宫中时便养了几个美少年在身边伺候，立府之后更是无所顾忌。
“哦？什么时候？”
“明日酉时。”
燕国京城繁华，冬日雪后两日，坊间的积雪早就被清扫干净，但天气确是寒冷。
卫小凤最不喜欢的就是这刺骨的冷天，总让她想到小时在边关看到的因食不果腹而冻死的孩子。
但是，今日无法，顾洛请她来醉仙楼喝酒，她不能推辞。毕竟，醉仙楼的佳酿她很喜欢，而且她跟京中其他闺中小姐没甚深交，却跟顾洛一见如故，很是投机。
更何况，人家还是王太女。
入醉仙楼，上二楼雅间，却在二楼回廊看到了那天在湖中亭见的醉公子。
卫小凤一顿。
这几日，与这邻国质子见面的次数委实频繁了些。
谢忱也看到了她，明显一愣，旋即微微一笑，做了个揖。
“没想到，跟卫小姐在此相遇，昨日登门，未亲自向卫小姐表达谢意，今日正巧，圆了谢某的心意。”
卫小凤的脸微微一红，看来当日这谢忱并没有醉得断片儿，对她还有些印象。
“王子客气了，我只是发现了您，对您施以援手的是我哥哥，您昨日已经谢过了。区区小事，不值得您一谢再谢。”
谢忱闻言微微一笑。”谢某没甚酒量，那日让小姐见笑了。“
卫小凤点点头，”今日王子可是带了侍从？“
言下之意，今日这酒量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谢忱一愣，笑意终于染上了那双桃花眼。
”自然。谢小姐关心。“
……其实，她也没有关心的意思，只是顺嘴问了一句。
正准备跟他告辞，身后有一娇斥声传来：“小凤你怎么不在府里等着我，白让我往卫府跑一趟，咱们同坐一辆车来不是更好？”
这声音，一听就是顾洛。
卫小凤撇撇嘴，你那是要接我吗，你那是想去见哥哥。
”见过太女。“卫小凤微微施礼，被顾洛托起，”我命红莲去给殿下捎了口信的，想来是跟您走岔了。“
顾洛看了卫小凤身后的红莲一眼，并不在意当场被揭穿，回身见到谢忱，扬了扬眉。
”谢公子也在啊。“又回头问卫小凤：“你们认识？”
“与卫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卫小凤正迟疑该怎么说，谢忱已经答道。
“哦？”卫小凤正以为以顾洛的个性，下一句会是“既然都认识，那便一起入座吧”之类，毕竟，这谢忱的风姿实在是过人，顾洛没有理由放过。
“想必谢公子今日有约，我们就不多打扰了。”顾洛拉着卫小凤绕过谢忱，往内里走去。
卫小凤有些意外，但也只是跟谢忱点头道别，便抬脚跟上。
“殿下留步。”
没想到，谢忱开口道。
顾洛停住，听谢忱不紧不慢道：“前日宫宴，谢某酒后无状，不知是否冲撞了殿下。”
哦，看来，这谢忱的目标，是顾洛啊……
卫小凤眼珠一转。
怎么办？她是留下听八卦还是回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