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飘着一股绵绵的胰子清香。

    这与他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

    他身上是淡淡的松柏香味,冷冽而刚毅。

    他将她平放于床榻上,俯身看她。

    哪怕黑朦朦一片,他也能看清她脸上起伏的轮廓。

    以及那轮廓里诸多的小动作。

    譬如眼睫翕动、嘴角轻抿,及时不时挑动眉头。

    他问,“你很怕本座?”

    她连忙否认:“贫妾不怕。”

    顾不言一声轻笑:“不怕还把身体绷得这么紧?”

    “贫妾只是……还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

    自然是不习惯与他这般亲密。

    可又不能实话实说,“贫妾不习惯……这么黑。”

    “那本座去点燃烛火。”他转头就要起身。

    金毋意一把拉住他,“大人,不必了。”

    在烛火下这般相对,岂不是更尴尬。

    他又是一声轻笑,“你紧张便直说,何须以谎言搪塞?”

    金毋意:“……”

    她自然是紧张的。

    第一次行··房,这个男人受噬魂香所控。

    一切都发生得仓促而理所应当,不容她多想。

    而这一次行··房,这个男人清醒、理智,言语里句句机锋。

    她一时竟不知如何面对。

    如何与他从眼下状况变为赤··身相对。

    她试图辩解,“贫妾若是紧张,便不会……屡屡引··诱大人了。”

    “是吗?”

    他悬于她身体·上方,静静看着她,“但愿你所言是真。”

    幽暗的光线里,他神色朦胧,骨相英挺。

    凸起的喉结在颈项上划出硬朗的弧线,极富阳刚之美。

    她胸口“呯呯”乱跳。

    喃喃回:“但愿大人也所言皆真。”

    他没应她,却俯首埋进她的颈窝。

    一动不动地伏·在她身前。

    他的气息引得她的身体阵阵发·紧。

    对比上一次的急切,这一次他却显得格外迟疑。

    “大人怎么了?”她一时疑惑。

    “不忍?”

    “不忍什么?”

    他却沉默了。

    片刻后抬起头,与她额头相抵。

    “没有什么,既是交易,自是要遵守交易规则。”

    他声音发干发哑,继而靠向她。

    她蓦地攥紧床单,仓惶地唤了声“大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不是说不紧张的吗?”

    说完稍一低头,wen上她的唇。

    金毋意狠狠压着气息。

    她决不能意动!

    这是她的底线,亦是她的自尊。

    厚重的黑暗里,弥漫着他的气息。

    他试图撞破她的底线和自尊。

    她终是意味不明地闷··哼一声……

    他语气里带着得意:“是哭,还是笑?”

    她故作平静:“没哭,亦没笑。”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于黑暗中抬起头来。

    问得意味深长,“你喜欢看人笑?”

    她不明就理,敷衍地应了声“嗯”。

    他又问:“你喜欢看那个护卫笑?”

    “哪个护卫?”

    “你那个护卫。”

    金毋意怔了怔:“大人何出此言?”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

    覆有薄茧的手指从她眼角滑向鼻际,“你那护卫刚刚来谢恩,随口说到,”他顿了顿,“你喜欢看他笑。”

    她一喜,“梦时竟还知道找大人谢恩?”

    随后语气一转:“看来他长进了不少。”

    他沉着脸,欲言又止。

    终是没提他与姓梦的争辩一事。

    金毋意却抓住聊天的时机,好让自己恢复平静。

    “梦时向来思虑重,故尔,贫妾便想让多笑笑。”

    又说,“他笑起来也确实是好看的。”

    又说:“大人也好看,也当多笑笑。”

    他沉默着,不发一言。

    手指却从她的鼻际滑向她的唇··角。

    用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唇··瓣。

    她有些不习惯,别开脸,想躲。

    他却快速跟上去,将手指伸入她嘴中。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带着压人的气势,沉声吩咐:“咬··我。”

    金毋意蓦地顿住。

    这个男人的癫狂简直超出她的预料。

    他再次与她额头相抵,气·息灼得她面颊发烫。

    语气也愈加狠厉:“我让你——咬··我!”

    她眼一闭,狠狠咬向他的指尖。

    与此同时,他俯身迎上,强势而入。

    瞬间,黑暗也在黑暗里四分五裂。

    屋外,梦时一直静静立于台阶下。

    自屋中烛火熄灭,他握紧的双拳便再未松开。

    这个夜晚无星无月,天空也如眼前的门窗那般漆黑。

    虫鸣声肆意萦绕,一声声,如无尽的鞭笞。

    他转身往回走。

    回到了自己的西厢房。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他却无心点灯。

    径直走到漏刻旁,静静地看着它。

    其实他什么也看不清。

    夜色里,那漏刻仅剩一个朦胧的轮廓。

    但他能听到一抹微弱的水声。

    仅此便足够了,仅此,便能证明时间在流失。

    一点一点地流失。

    这一夜也总会过去的。

    迟早要过去的!

    他蓦地转身,行至门前。

    抬手咬破指尖,在门后的壁上狠狠一划。

    重重地在上面留下了第二道血色横线。

    他好似如实重负,长舒一口气,又提脚走出房门。

    他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唯有绕着宅子不停地行走,不停地行走。

    最终他去了后厨。

    此时后厨烛火通明,灶火跳跃。

    春兰正在灶门前塞柴,天气渐热,她冒了一头汗。

    见梦时进屋,春兰忙起身招呼。

    “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少年在屋内转了一圈,瞟了眼炉灶上汩汨冒热气的陶罐,随口问:“熬的避子汤?”

    春兰点头应“是”。

    “小姐什么时候吩咐你熬的?”

    “金姑娘一回来便吩咐奴婢熬药了。”

    他兀地沉默下来。

    竟是没料到她早就谋算好了今夜。

    片刻后他吩咐春兰:“你去歇着吧,我来看住灶火。”

    春兰应了声“是”,出了屋子。

    少年往灶门里塞了两块柴。

    继而从橱柜里拿出一瓶烧酒,又拿了两个酒杯,屈身坐于屋内的木桌旁。

    他先后在酒杯里满上酒。

    自己提起一杯,往另一杯的杯沿碰了碰。

    “姨娘,你且放心,小姐不会成为顾不言的外室的,她不过就是……暂时利用他而已。”

    他说完顿了顿,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净。

    随后再续上一杯,又往那一杯的杯沿碰了碰。

    “小姐被逼无奈才走出这一步,才不得不……委身于他,还请姨娘勿要责怪。”

    他咬牙滚了滚喉头:“待金家事了,我便带着小姐离开京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梦时定不负姨娘所托,定会以命护她。”

    他再次将杯中酒饮尽。

    夜色深沉,孤灯摇曳。

    初次饮酒的少年喃喃自语,竟不知不觉有了三分醉意。

    正房内。

    顾不言一次次在泥泞中行进进。

    只是,她无动于衷,连气息也是四平八稳,好似无波无澜的湖面。

    他想,她定然是因为羞怯。

    他想,她或许需要时间唤醒。

    于是他竭尽全力。

    风平浪静时,他靠在她的颈窝,问:“金毋意,你还活着吗?”

    她握拳压下心绪:“回大人,活着。”

    “活着就好。”

    他抬起头来,“那就再来。”

    (此处省略数百字)

    但她仍在“负隅顽抗”。

    意志力如一根细线,分分钟就要断开。

    或许在某个角落,她早已意动。

    早已有了暗暗的欣愉。

    但她拼命地掩饰、压抑,以至于让他感受不到分豪。

    以至于让他再次情不自禁地shi放。

    明明是一场结合,却犹如一场战争。

    他意犹未尽,伏于她面前一动不动。

    气息声也一声盖过一声!

    片刻后他语带嘲讽:“金毋意,你是根木头吗?”

    她好半晌没出声。

    她想,上次是因为噬魂香的引·诱他才欲·罢不能。

    这一次他的表现却如出一撤,所因是何呢?

    莫非,他本就是个重··欲之人?

    过了好一会儿。

    她平静问:“大人这是见过在榻上不像木头的女子?”

    他平顺气息,翻身而起,隔着黑暗看她。

    答非所问,“看来,你并非那么心甘情愿。”

    “大人在怪贫妾……没有反应?”

    他冷着脸:“你说呢?”

    “又非两军交战,缘何大人出手后贫妾也要出手?”

    “本座倒认为,咱们就如两军交战。”

    他转身下榻,在黑暗中披上外衣。

    俨然一副不想再理她的样子。

    她也跟着下榻,点燃了烛火。

    一豆光亮盈满屋内,赶走了黑暗,也赶走了黑暗中的暧昧。

    他面颊微微泛红,神清骨秀。

    松散的衣襟下,仍可瞥见他结实的胸膛与紧致的腹肌,整个人看上去风流倜傥潇洒无羁。

    其美色当真令人侧目。

    “大人这是要走么?”她问他。

    顾不言“嗯”了一声,抬手去系领口盘纽。

    “让贫妾来给大人更衣吧。”

    她上前一步,去给他系剩余盘纽。

    他神色不变,展开双臂任由她服侍。

    看着她系完盘纽系玉带,再将他身上皱褶一一抚平。

    待收拾妥协,她这才抬眸看他。

    “大人可知,扶风寺的闻觉法师圆寂了?”

    他睥睨着她,神色意味深长。

    刚下床就套他的话,当真半点不顾忌他的感受。

    他隐忍地吸一口气,仍是应下话引:“并非圆寂,而是他杀。”

    “大人已查过此事?”

    “当然。”

    自她第一次去扶风寺起,他便派人盯紧了寺内动静。

    并在闻觉被杀后第一时间赶至现场勘验尸首。

    金毋意不解:“听寺中沙弥说,法师身上并无伤痕,那究竟是何人,以何种方式杀的他?”

    “他是因颅顶被插入无影针而丧命,至于何人所为,不知。”

    “无影针是何物?”

    顾不言露出几许不耐:“金毋意,今夜咱们交易的条件是杀许之墨,而非其他。”

    他面色不善,语气冷硬,似已忍无可忍。

    “还有一点也请谨记,你与本座交易的前题是,你能持续地忆起李曼云的信息,而现在你扪心自问,究竟有多久没给本座提供李曼云的信息了?”

    屋内的氛围瞬间降至冰点。

    她喃喃回:“贫妾一定会努力回忆娘亲的。”

    顿了顿,仍忍不住问:“敢问大人,何时……杀许之墨。”

    他握了握拳,“本座过两日给你回复。”

    说完也懒得再废话,转身就往屋外走。

    刚打开屋门,便一眼望见梦时正端着汤药立于廊下。

    梦时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屋内的金毋意。

    嘴角含笑:“小姐,避子汤已经熬好了,你现在要喝吗?”

    金毋意忙走上前:“现在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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