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又强调一句:“这绿苔姑娘往后便是梦护卫的通房,望梦护卫好好珍惜。”

    梦时瞬间心头火起。

    上前一步,逼视江潮:“他有病吧?”

    江潮一愣:“你说谁呢?”

    少年咬牙切齿:“说的就是你家主子。”

    江潮也霎时火大,冲着梦时的脑门直接挥拳。

    少年往后一闪,伸臂稳稳接住他的拳头。

    二人相持不下,怒目而视。

    江潮冷声警告:“你可别不识好歹。”

    少年狠厉反驳:“这句话应该说给你的主子听,他已向我家小姐索取够多了,别再无事生非地作妖。”

    江潮听不懂:“你此话何意?”

    “去问你家主子就晓得了。”

    少年再次咬牙:“也请你速速带着此女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你做梦。”

    江潮阴沉一笑,再次对着少年挥拳。

    少年狠力回击,两人竟在院中堂而皇之地打了起来。

    金毋意本在询问绿苔身世来历。

    抬眸间才发现那两人打起来了,忙上前解劝。

    “梦时,你且住手。”

    又说:“江潮,你别与梦时计较。”

    两人正打得热火朝天,谁也不愿收手。

    金毋意绕着他们转了两圈。

    终于寻到一个空隙,冲过去挡在了少年面前。

    少年一顿,终是收回了招式。

    江潮见他收招,这也才气恼地收了招。

    她站在二人中间,面上也带了几份气恼。

    “多大的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打得你死我活?”

    两人皆垂首不语。

    片刻后少年喃喃开口:“我不需要什么‘通房’,小姐还是让他将人送回去吧。”

    江潮厉声反驳:“大人的旨意没人可以违背。”

    少年冷哼一声:“这又是什么狗屁旨意。”

    绿苔见二人争执不下,冲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少年面前,“奴婢身如飘蓬无处容身,求梦公子收留奴婢,求梦公子收留奴婢。”

    她一边哭一边对着少年磕头,好似要将那地砖也磕破了去。

    少年后退了两步,无措又气恼。

    金毋意忙屈身安抚住绿苔。

    随后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江潮,沉声开口:“既然是大人的旨意,梦时当好好遵从,且还要记得感谢大人的好意。”

    少年不甘,疾唤一声,“小姐?”

    她的语气平静而郑重:“梦时,你不仅要听我的吩咐,更要听大人的吩咐,知否?”

    少年握紧拳,沉沉盯着她,随后突兀地转过身去。

    整个人压抑得好似要瞬间裂开。

    金毋意将绿苔扶起来,轻言交代了几句。

    又看向江潮:“你去跟大人说,我们会善待绿苔姑娘的,也辛苦你特意跑这一趟,若无旁的事,不如进屋喝杯茶水?”

    “多谢金姑娘好意,茶水就不必了,在下还得回去复命。”

    江潮说完抱拳道一声“告辞”,转身阔步离去。

    院内一时安静下来。

    几人静静伫立,一时无言。

    片刻后,金毋意试探着唤了声“梦时”。

    梦时仍背朝她,站得如树桩一般,不吱声。

    她知道他生气了。

    但身处此境,别无选择。

    她吩咐春兰,“你先带绿苔姑娘去西厢房安顿好。”

    春兰应了声“是”,便领着绿苔离开了。

    院中只剩了她和他。

    她走近他身侧,轻言细语,“能不能别生气了?”

    她一哄,他的脸色便立即缓和。

    “我又没生小姐的气。”

    “生谁的气都不好。”

    少年转过身来,俊朗的面容里净是隐忍不与甘。

    “旁的事我都可听小姐的,唯有‘通房’这一事让我觉得……”

    他蓦地止住了话头。

    “让你觉得什么?”她问。

    让他觉得膈应和厌恶,可他不能实话实说。

    他怕伤了小姐,也怕小姐会难过。

    少年抿了抿唇,迟疑片刻,沉声开口:“小姐也不想想顾不言为何会突然给我塞一个通房。”

    “你觉得是为什么?”

    他脱口而出:“他在嫉妒!”

    她不解:“他嫉妒什么?”

    少年怔怔盯着她。

    满眸柔软,却也是满眸坚韧。

    语气一字一顿,“他在嫉妒我与小姐的关系。”

    她“扑哧”一笑,满脸的不可置信。

    “梦时,你想多了。”

    又说:“他堂堂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手握生杀大权,我们在他眼里怕是连蝼蚁也不如,又怎会因我而嫉妒你?”

    “我没有想多。”

    少年眸色深沉,话里有话,“你是女子,不懂男人的占有欲。”

    顾不言有占有欲,他也有。

    但他的占有欲不能表露,不能说破。

    好似永远只能如阴影一般藏于阳光的背面。

    不,这不能变成“永远”。

    他只是需要时间、需要等待而已。

    待来日回到梦家庄,或别的只有他和她的地方。

    他定要郑重地向她表白心意。

    定要风风光光地娶她为妻!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生活。

    “反正,我是绝不会收通房的。”少年再次强调。

    金毋意暗暗一叹:“绿苔姑娘也是个可怜人,自小父母双亡,好不容易找一处屋檐栖身,偏偏家主又是个叛军,你若不收留她,她便只能被流放。”

    “再说了,顾不言终究是我们的恩人,若非他收留,我们或许早已尸骨无存,如今我们更是吃他的、住他的,哪怕是出于几分情面、出于感恩之心,也万不能忤逆了他的意愿啊。”

    少年绷着脸,仍是不吱声。

    她又说:“我知道你觉得不甘、委屈,但做做样子总可以吧?”

    他一顿:“做做样子?”

    “没错,就做做样子,你想想啊,绿苔姑娘为了不被流放,也定然不会去大人面前告状,万事你知、她知便可。”

    少年思量片刻,终于舒坦面色,重重吐了口气。

    “行,那我听小姐的,就做做样子。”

    末了又强调:“只能是做做样子。”

    金毋意微微一笑,也长长舒一口气。

    “其实你也到了该订亲的年岁,到时若对绿苔姑娘合意,便可直接与她结为夫妻。”

    少年心头猛然一沉。

    刚刚舒展的面色瞬间黯下去。

    他语气郑重:“小姐,我是不会娶别人为妻的。”

    说完定定地看着她,眸中情意汹涌,好似瞬间就要喷薄而出。

    但凡她问一句“你想娶谁”。

    但凡她开口问他。

    他便会告诉她,他想娶她。

    但她没有问。

    她不过是幽幽一叹:“罢了,当是我多想了,缘法天定,强求不得,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缩着肩,有些失落,却也有些庆幸。

    她终是没问他呀!

    他也终是保留了自己的体面呀!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随后便去书房看书。

    到了午时,又双双去后厨帮忙。

    整整一日,少年手脚不离地围着金毋意打转。

    一刻也未回过西厢房。

    直至掌灯时分,金毋意用完膳要回屋,他这才不得不回去。

    她递来一个食盒,“绿苔今日没出来用膳,你给她带点吃的回去。”

    少年性子轴,扭头不接。

    她硬塞到他手上:“都不容易,可不许对人家摆脸色。”

    少年冷着脸,接过食盒转身出屋。

    屋外明月高悬,晚风轻拂。

    四下里静悄悄的,唯有虫鸣声在耳衅萦绕。

    若无烦心事,这倒是一个适合赏月的夜晚。

    记得在金家后院时,他常与小姐一起赏月。

    那时姨娘还在世,也总会为他们备上茶水与糕点。

    那时的夜晚多美好啊!

    那时的他和小姐多美好啊!

    可金家终究是回不去了。

    逝去的光阴也终究是无从追寻了。

    眺望前路,一片幽暗,

    他不禁有些失落,又有些悲伤!

    一个人在游廊上走得不疾不徐、百无聊赖!

    往常这个时候,他已舞完剑,或许还洗漱完毕,正准备上榻研读梦家剑法。

    而今夜的他,却身无着落,心下茫然。

    待行至屋旁的甬道,他蓦地止住步子。

    抬眸看去,西厢房内烛火盈盈,橙色火光透过窗纸渗出来,照得屋前那道台阶一片暖黄。

    他一时竟觉得这间屋子也分外陌生起来。

    呆立片刻,少年仍是迈向厢房。

    到达门前时又顿了顿,随后推门而入。

    绿苔正在收拾屋子。

    见他进来,忙欠身施礼,小心翼翼招呼:“公子回来啦。”

    不待少年回应,她转身去倒茶水,怯生生递过来,“公子请喝茶。”

    她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发髻也重新挽过。

    娇俏的脸上残留着洗漱后的湿气,也显露出几分稚气,倒是一副让人生怜的模样。

    但他不想怜她。

    他板着脸,压根儿没接那茶水。而是漠然擦过她身侧,将手中的食盒重重放在木桌上。

    冷冷道了声:“吃吧。”

    绿苔小声回:“多谢梦公子,但奴婢……不饿。”

    她其实是饿的。

    却又被少年的态度吓到了,想吃而不敢吃。

    “随你。”

    少年懒得再废话,径直走向木柜,欲拿衣物去沐浴。

    但柜子被她收拾过,所有衣物皆分门别类摆放。

    他一时竟找不到自己要穿的衣裳了。

    绿苔忙提步上前:“让奴婢来找吧。”

    不过片刻,她便从柜中找到了他要穿的衣物。

    她又说:“奴婢已在盥室中备好热水,公子先去试试水温,若是水凉了,奴婢再去加热。”

    他一把夺过她手中衣物,道了声:“不用了。”

    说完转身离开,径直去了盥室。

    盥室就在屋外的后罩房。

    与卧房仅隔了一条走廊的距离。

    绿苔静静看着他消失在门口,袖间的手也悄悄握成了拳。

    她想,她是绝不能被流放的。

    因流放而亡的事例还少吗?

    她想,这个梦公子也是不错的,长得好看,还颇有个性。

    反正,她迟早也是要找男人的,找谁不是找?

    绿苔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门口。

    她其实是害怕的,可是她不能退缩。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提脚走向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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