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头帮据点。

    魏达正坐在台阶上磨斧子。

    磨刀石下,斧刃寒光灼灼,令幽暗的夜色也多了几许诡异。

    魏达的面色更为诡异。

    他时而一声轻笑,时而又满面阴沉。

    “嗖嗖”的磨斧声急如骤雨,接着陡然停下来。

    他举起斧子往寒刃上猛喷一口水,使得本就锋利的刃锋霎时显出腾腾杀气。

    魏达的语气不疾不徐:“这把斧子确实该饮一饮血了。”

    说完转头看向屋内,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金姑娘的血应该带着甜味吧?”

    金毋意被五花大绑在屋内的藤椅上,旁边立着两名拘禁她的男子。

    她厉声问:“顾大人已答应交付万两黄金,帮主此话何意?”

    魏达又往斧上喷出一口水,继而抬手擦净嘴角水渍:“金姑娘这般自以为是,莫不是把咱们这些做水贼的当傻子了?”

    她顿了顿:“帮主莫非是想撕票?”

    “你说得也没错。”

    魏达面色变得狠厉,无情无欲:“我不仅要得到你男人的那万两黄金,还要拿你的性命去换取白银。”

    金毋意气得几番挣扎,却被旁边两男子死死摁住。

    她大喝道:“斧头帮好歹也是声名在外,没成想帮主竟是个言而无信之人,为了区区千两白银竟可置人命于不顾。”

    “人命?你们这些狗官之妾的命也叫人命?”

    他说完冷哼一声,提起斧子起身往台阶下走。

    台阶下是一片空地,空地正中摆着一副木架,四周燃着火把。

    火光闪烁,将夜空也映得透明。

    金毋意认得那木架,那是一副断头架。

    魏达有条不紊地将锋利的斧子绑在木架顶端。

    斧背向上,刃口向下。

    继而朝那两名男子扬了扬手。

    两名男子会意,弯腰将金毋意连人带椅抬到了断头架前。

    魏达走近,蹲下来,意味深长地盯着她:“何况,金姑娘又怎知,你这条性命只值区区千两白银呢?”

    她一怔:“帮主意在向两边勒索?”

    “金姑娘说话可真是难听啦。”

    魏达起身行至断头架旁,一边检查木架的灵活性,一边不紧不慢地说:“你们想要利用我们这些水贼,我们这些水贼就不能反手将你们一军?”

    又说:“实不相瞒,我已给宫里那人送去消息,你这条性命的价格,”他顿了顿,面上浮起得意,“已从一千两白银升至一万两白银,今夜收到白银之时,也正是取下你性命之时。”

    金毋意疑惑:“宫里的人?”

    印象中,她并未与宫里什么人结过仇怨。

    若硬要说有过节,便只有那个魏如了。

    可魏如不过是个后宅女子,哪怕入宫为妃也不过是个后宫妇人,又怎会恨她恨到买凶杀人?

    魏达转身走向她,继而一把将她从藤椅里拉起来,推向断头架,“我可不关心金姑娘与宫里什么人结过什么梁子,我只关心能不能用金姑娘这条性命换来一万两黄金加一万两白银。”

    他说着又一声轻笑:“金姑娘这条命,当真是值钱得很啦。”

    他用绳索将她在木架上绑好。

    她几番挣扎,却终是徒劳。

    “帮主如此任意妄为,不惜得罪宫里的人,不惜得罪锦衣卫指挥使,难道就不怕招来恶果吗?”

    “我斧头帮之安危,就不劳烦金姑娘操心了。”

    魏达将最后一根绳索绞紧,继而后退一步:“金姑娘此刻该操心的,是自己的安危。”

    他说着朝她头上指了指:“看看我磨的斧子锋不锋利?”

    金毋意抬眸往上看了两眼,距她头顶一尺远的地方,闪着寒光的刃口如吃人怪兽,正对她虎视眈眈。

    “这副断头架已闲置多年,今日确实该开开刃了。”

    魏达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不知金姑娘发现没,它与别的断头架多有不同,别的断头架乃是从脖颈处割头,而咱们这断头架却是从头顶开脑,届时,脑袋一分为二,脑浆迸裂。”

    金毋意听得面色紧绷,一时无言。

    其实她心里是慌乱的、忐忑的。

    她不知道顾不言会如何布局。

    更不知他会不会如期赶来救她!

    她已在尽全力拖延时间,倘若仍无力回天枉死于这贼窝,她心头何其不甘!

    她故作镇定:“眼下斧头帮精锐尽出,帮主难道就不怕有人来偷袭吗?”

    “金姑娘仍是这般自以为是啊。”

    魏达冷眼看着她:“谁说我斧头帮精锐尽出了?我帮中还留有百余名兄弟呢。”

    他说着朝据点四周指了指,“何况,我这营地周围还埋着火药,但凡有人敢擅闯,我必将他炸得尸骨无存。”

    金毋意闻言大骇。

    她可不愿顾不言与她一起葬身于此。

    “要杀要剐你只管动手,不必这般装腔作势。”

    她在木架上徒劳挣扎,若求生无望,只盼着早死早脱生。

    魏达冷笑:“虽金姑娘死局已定,却也不急于这一时。”

    话刚落音,突见一黑影如鬼魅般凌空掠过,继而以闪电之势落在了前方空地上。

    闪烁的火把下,黑影身形高大、气势滂沱,俊美的面容森冷如罗刹:“魏帮主此言未免说得太早了些。”

    金毋意抬眸看去。

    继而胸口一松,几乎落下泪来。

    顾不言果然来救她了,她终于不用死了。

    她大声提醒:“这四周埋有火药,你要小心。”

    顾不言语气倨傲:“火药是死的,人是活的,怕甚?”

    他的倨傲第一次让她觉得格外温暖。

    一旁的魏达显然并不意外。

    隔着丈余的距离,他与他沉沉对望,“请问阁下因何而来?”

    顾不言答:“自然是来带走金姑娘。”

    “原来是金姑娘的情郎啊。”

    魏达面上浮起戾色:“看来万两黄金乃空诺,看来金姑娘只值万两白银了。”

    顾不言面露鄙夷:“怕是那万两白银也是痴梦一场吧。”

    “我且让你得意!”

    魏达咬了咬牙,朝身后一排黑漆漆的屋子猛一挥手。

    留下守营的百余名水贼鱼贯涌出,齐齐杀向顾不言。

    顾不言早就作好苦斗的准备,“嗖”的一声抽刀,锋利的绣春刀如一尾毒蛇,气势如瀑,杀向四方。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花四溅!

    喊杀声与哀呼声交织,进攻声与躲避声相杂。

    空地上人头攒动,一时分不清谁死谁生。

    金毋意被绑在断头架上动弹不得,却也悬着一口气,奋力张望。

    魏达语带嘲讽:“以一敌百,你还指望你那情郎能胜?”

    她暗暗咬牙:“不是指望,是确信。”

    魏达满脸不屑:“那咱们就等着瞧吧。”

    昏暗的夜色里,血腥味在肆意弥漫。

    空地上已倒下一片人,却仍有大群的人在围剿顾不言。

    他浑身染血,利刃横飞,每招每式都带着不死不休的架势。

    直至滴血成洼,空地仅剩三十余人。

    那三十余人皆已力竭,围着顾不言守而不攻。

    魏达似没想到此人功夫如此了得。

    他瞟了眼倒地的兄弟,心有不忍,亦心有不甘。

    “指挥使好功夫啊,且受我一剑。”

    他说完纵身一跃,持剑刺向顾不言。

    顾不言挥刀一挡,竟是被他震得后退两步。

    魏达阴沉一笑:“伤我这么多兄弟,只能让你以命相抵了。”

    顾不言满腹不屑:“那就看你有无这个本事了。”

    说完也持刀攻向魏达。

    魏达挥剑相挡,竟也被震得后退几步。

    他面上闪过几许惶惑,心知若非此人体力透支在前,他定也不是他对手。

    魏达咬了咬牙,再次出招,且招招绝杀。

    若不趁此人力竭之际解决了他,来日定要命丧他手。

    两人一来二去相持不下,从地上打到屋顶,又从屋顶打到地上。

    飞尘肆意,落叶纷纷,连火把也被那杀气闪熄了几支。

    正打得难解难分之际,一水贼匆匆来报:“老大,有消息了。”

    魏达卯足劲一剑将顾不言推开,转头道了声:“说。”

    水贼大声禀:“万两白银已经到手。”

    魏达闻言咧嘴笑起来,笑得畅快得意。

    “怕是要让指挥使失望了,金姑娘的命在下要定了。”

    顾不言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他浑身是血,亦浑身是伤。

    因体力透支,握刀的手也在暗暗颤抖。

    明明是一副狼狈模样,却因他俊美的面容而多了几份破碎的美感。

    他冷笑,拖着滴血的刀刃逼近魏达:“她的命,又怎是你想取就能取走的。”说完再次提刀杀向魏达。

    寒光闪过,天地裂开。

    刀锋所指,气吞山河。

    这一击他用尽全力。

    既然魏达已与宫里人达成交易,那么只要他活着,金毋意便随时面临危机。

    他不能让他活。

    他必须得死。

    魏达被这一击几乎震碎胸口。

    整个身体腾空飞出,又重重地摔回地面。

    他还来不及喘口气,绣春刀便快速抵在了他的脖颈。

    一旁的水贼焦急大呼:“老大、老大……”

    另几名水贼快步行至断头架前,剑指金毋意:“你若敢杀我们老大,我们便叫此女给老大陪葬。”

    金毋意气息发紧,不敢出声。

    头上悬巨斧,颈前现利剑,她深知自己的生死亦在瞬息之间。

    顾不言扭头看她。

    那目光明亮温柔,却也坚定有力,带着某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掠过遍地的水贼、掠过萧萧落叶,掠过茫茫夜色,掠过无岸的光阴,直抵她的脸庞。

    他问:“金毋意,你信我吗?”

    金毋意目含热泪,哽咽出语:“贫妾信大人。”

    狼狈的他,对着狼狈的她,笑了。

    那一笑如阳光刺破云层,亦如暖流化解冰锋。

    他说:“你信我,便好。”

    话刚落音,几枚暗器自他袖中飞中,嗖嗖刺向金毋意身侧的水贼。

    不过眨眼之间,水贼应声而倒。

    金毋意泪落腮边,道了声:“多谢大人。”

    其余水贼见此皆失了胆色,不退,也不敢攻。

    顾不言握紧手中刀刃,再次看向地上的魏达:“奉劝魏帮主来生别做水寇了,一路走好。”

    他说完挥刀就要砍人。

    “等等!”魏达大喝一声。

    顾不言蓦地止住招式,“你还有何话可说?”

    魏达双眸淬毒,狠厉而得意:“指挥使你信不信,我若是死了,你的美人儿也必死无疑,因为断头架的机关控制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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