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克斯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春天气温升高,一路尽是化雪后的泥水,他却不在意,踩着泥泞不堪的路,朝遥远的家走去。

    昨天他在卡蒂奇府被关了一晚,今天吃完早饭,崔伦狄告诉他可以回卢内奥了,问需不需要送。莱克斯拒绝了,本想询问沧沐的情况,但看到门外几张陌生的脸,只得老老实实离开卡蒂奇。

    单凭他,救不了她。

    回头望一眼卡蒂奇府邸,那处地方,曾经在最寒冷肃杀的冬夜,也能让他期盼地前去会友,而现在,他宁愿孤单地在泥地里行走,也不愿搭乘由崔伦狄安排的车。

    又走了一会儿,莱克斯突然想到父亲与崔伦狄的勾结,想到那个没有母亲的家,感到一阵恍惚。

    回去又有什么意思?他既不想继续协助父亲,也不想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他想找个能说话的人,一个能和他商量如何救出沧沐的人。

    恍然间,清廷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是了,她是最合适的,哪怕德尔森死后她表现出了对崔伦狄惊人的衷心,莱克斯依然认为她是愿意救沧沐的。可是,她不在这里。

    在这里的有……嘉内莉,但她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各有各的心思,也各有各的取舍。

    莱克斯也不懂为什么要执着于救沧沐,也许是出于对好友的愧疚,也许是出于没想明白的伪善,总之,他想救她,可他救不了。为此,他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需要有人倾听一事无成的自己。

    他终于还是决定去嘉内莉家。做出这个决定后,莱克斯顿觉步履轻快,连看向前方的目光都坚定了一些。

    在他坚定的目光里,出现了一辆黑色轿车,慢慢悠悠、气定神闲地往这边驶来。莱克斯往边上靠了靠,试图避开轮胎溅起的泥点,然而车在他身边停下了。莱克斯探头望,车后门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把他用力往车里拽,他奋力挣扎呼救,只听前座的人说了句话,他好似以为在梦境般瞬间脱了力,毫不抵抗地上了车。

    黑色的轿车,继续行驶,前方,是刚刚易主的卡蒂奇府邸。

    现在的一切,都让沧沐感到陌生。

    崔伦狄成了卡蒂奇新的首领。卡蒂奇原来的管家、佣人全都如履薄冰,不再和以前一样,坦然地礼貌且疏离,而是透着生怕惹来新首领怀疑的恐惧;熟悉的看守遭到撤换,换上的人看起来就不近人情,打量沧沐和来往的女佣的眼光不怀好意,崔伦狄更是不知廉耻地向沧沐表达了他龌龊的欲望。

    公布身份的那个夜晚,崔伦狄意料之中来到关着沧沐的房间,也意料之中领受了劈天盖地的质问。

    “为什么!?”沧沐压抑着怒气问,“既然你有成为卡蒂奇首领的资格,为什么要把我们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你早点告诉我们,我们帮你啊!”

    崔伦狄仰天大笑,完了恶狠狠道:“帮我?怎么帮?那个混蛋老儿可不是拿我母亲当情妇宠爱,而是奸污了她!他强迫母亲和他上床,然后撒手不管,你以为我想回卡蒂奇跟他上演父子相认的深情画面吗?不!我要毁掉他的后代,毁掉他的卡蒂奇!”

    沧沐一时无言,这不是她能随意置评的,但她随即想到了自己母亲的遭遇,再次质问道:“所以这就是你把我卖给别人、肆意糟践我母亲的理由?哪怕我的父亲待你如亲兄弟!?”

    “可别这么说。”崔伦狄走近了她,“我爱你母亲是真。她在沧晏面前是多么美丽动人啊,明明我陪伴她的时间更长,却不能得到丝毫她的真心。再加上麦肯定力太强,不受挑衅,只是与谷沣交恶而已,根本不打击沧晏,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等等。

    沧沐好像听出了一个可怕的事情,颤声问:“你说什么?什么叫没有办法?”

    “咦,我没说过吗?”崔伦狄捏了捏她的脸,沧沐厌恶地撤开,他猛地用力擒住她的下巴,满面嘻笑,眼中却露着凶光,说:“沧晏,也是我杀死的。”

    “什么……”父亲,不是死于飞机失事吗?

    见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崔伦狄继续说:“没关注后续的调查结果吗?真冷血啊。有人带了小型炸弹上飞机,给客舱炸出了个窟窿,后来这件事被定性为恐怖袭击。”

    “炸……弹?”脑子有点短路的沧沐在他的手中如此乖巧,崔伦狄禁不住凑过去亲吻了她的嘴唇。

    顿时沧沐如梦初醒,奋力推开他,却又被锁住了双手。

    “没错,那、就是我的人。”

    恨意和无力如喷涌的岩浆,在血管中疾速流淌,沧沐气得满脸通红,再也控制不住,大声尖叫咒骂:“你这个天杀的!恩将仇报你不得好死!活该没爸没家!总有一天你也会众叛亲离失去一切!你滚!给我滚出去!”

    这一连串的怒言不知刺激了崔伦狄哪根神经,他甩手给了沧沐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得她歪倒在床上,耳鸣不止,好一会儿回不过神。

    “好熟悉的场景。”崔伦狄还在说,“当时敬璃也是这样,不管怎么说都不听,硬要反抗。到底是她的女儿,终究留不得。”

    沧沐耳边嗡嗡作响,刚才崔伦狄一番话,只捕捉到了几个零星的关键词。但,足够了。

    “莫非很久之前你就在打算了吗?对卡蒂奇,对谷沣。”沧沐喃喃问,发愣的样貌仿佛根本无所谓他的回答。

    “当然,从我母亲那儿听说了真相后,我没有一天不在期待今天。本想在卡蒂奇和谷沣两败俱伤之时趁势而入,可惜,可惜了,差一点就完美了。”

    “所以,德尔森的父亲,也是你杀的?”

    崔伦狄笑了:“那可不。成为谷沣首领后,我私下见了麦肯,向他表明了身份,他不相信,更不愿承认,因为那会威胁到他儿子的继承。他以为,他身后带着的人,都对他忠心耿耿。但是你看到了吗?现在,谁才能在卡蒂奇呼风唤雨?”

    他坐到床上,抚摸沧沐的大腿,下流的手法成为低劣欲望的引申。沧沐深感屈辱,想到两家的遭遇,又不禁感到遗憾和郁闷。她承认,所有对抗德尔森的勇气,都来自对他不忍伤害自己的确认。而面对崔伦狄,她知道,行不通,在他面前,抵抗只会加速灭亡,她得先活下来,再想办法逃跑。

    可就算是不得不忍耐,她也觉得比被德尔森拥抱时更加难受。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重重的声响,崔伦狄眼光一闪,狠狠道:“忙完再来收拾你。”便离去了,沧沐得以逃过一劫。

    但明天、后天呢?她该怎么做?

    这时的她还不曾知晓,房间里的一举一动、一声一息都传达到了某个人的耳里,他在安全的地方蛰伏,空气因他的怒气而颤抖,周遭因他的阴郁而战栗。

    他再也无法忍受,再也不能等待。

    崔伦狄成为首领的第二天,他就从隐蔽之处出发,看向前方的目光中,慢慢浮现出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卡蒂奇府邸。

    哦,还有形单影只的莱克斯·卢内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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