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散去，初升的日光落在仪华殿深红明亮的琉璃瓦上。待宫人扫开积雪，付俞白便屏退左右，在院内挥剑炼体。
这具身体过于瘦弱，以致他不到半炷香就气喘吁吁。
见状，他索性撂开长剑，倚在红漆栏上闭眼吐息。
昨夜他与姜缇商议过姜家的事情。
姜家世代为官，通过控制土地、商业等货殖积累了大量的土地和财产。
此种财产不仅独立于皇权之外，甚至在某些时候还能够对皇权构成威胁，例如花点银子来影响朝廷决策或发动叛乱。
姜缇告诉他，大周的命途也的确是由此开始衰败的。
她说这话时眼底狡黠，坏笑道：“赦免姜家，我来收拾他们。”
“你要如何？”
她高深莫测地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凡人，你且瞧着。”
想到这，付俞白挑了挑眉，低笑一声，“仙姑？”
姜缇昨夜说的那通屁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从来不相信神仙。
除了小时候去寺庙偷吃贡品活命，天上的那些从来没有对他伸出过援手。
他母亲日夜求神拜佛，世道也未怜惜过她。
四年前为抢夺皇位，他将皇宫从内到外杀了个彻底。人命像雪花片片落下，如若有一天刀剑真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不信神还有力回天。
付俞白睁开眼，嘲弄地扯了一下嘴角，随后端起长剑，慢慢擦拭着。
“娘娘。”
身后突然传来环佩撞击的叮当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付俞白收剑入鞘，回身沉默地看着她。
原来是太后身边的卷叶姑姑领了一些小宫女来，将其中一个带到她的面前。
“这是太后娘娘给您挑的贴身侍女，叫碧桃。外头那些是干粗活的，平日帮您扫洒宫殿用，若有不满意的，太后再给您换。”卷叶姑姑道。
他与太后相处的太久，深知这次送人过来绝对没安好心。
付俞白看了碧桃一眼。
此人虽为侍女，却养的细皮嫩肉，瞧着恭谨，眼珠却飘忽，看着便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也不知太后到底看不看得起他。
要说看不起他，却特意来安插个眼线。但要说看得起他，又安插来这么个藏不住心思的。
卷叶姑姑眼中藏着淡淡的鄙薄，瞥了一眼付俞白手中的长剑，“娘娘既已入宫为妃，便要守这宫廷规矩，舞刀弄枪一类还是别再做了。”
“娘娘，您还是先沐浴换衣吧。太后请陛下和娘娘去问寿殿吃家宴呢。”语罢，卷叶便将一众宫女留下，先行离开了。
“娘娘，奴婢先伺候您沐浴换衣。”碧桃轻声道。
付俞白避开她的手，问：“你从前在太后那都做些什么？”
“奴婢是伺候楚小姐的。”
楚小姐？这时候姜缇若是在场，定要搬起小板凳开始吃瓜。
这楚小姐便是本书前期的美艳炮灰——楚芍。
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在宫中养了十年有余，因着受宠，性子很是毒辣。
不过，小说中她对付俞白可谓是一片痴心。
前期弱小的女主只因在付俞白面前掉了一块绢花绣帕，便差点被她绑着青砖丢进河里溺亡，丢了半条命，身子也落下了病根。
“楚小姐同太后娘娘亲近，胜过亲生母女呢。”碧桃觑着付俞白的表情，继续道：“陛下对楚小姐也是极好的，有什么珍贵赏赐，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她呢……”
付俞白听完，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怎么不知道他曾经待那位楚小姐好？
他和人都没见过几面。
这笑声极为不客气，碧桃心中一慌，暗暗揣摩，应是庄妃听闻陛下待楚小姐好，心生嫉妒了罢。
那也是应该的，楚小姐出身高贵，太后对她无比疼爱。在宫中这些年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与陛下又是自幼的交情，入宫是迟早的事。
楚小姐答应，让她在这庄妃跟前侍奉一阵，替她刺探这人性情，待小姐一进宫，便立刻将她要走。
想到这，她鄙夷的瞧了瞧付俞白，像楚小姐那般娇贵的人，岂是姜缇这种普通门第的粗鄙官女可以比的。
“将些首饰都是楚小姐赏的。”碧桃指着几个箱子，傲道：“我们小姐这么多年最不缺的便是这些了。”
先封妃又怎么样，等楚小姐进了宫，恐怕也只能做个陪衬。
碧桃如此一想，越发没规矩起来，“还不快搬进去。”
“不必。”付俞白方才在一旁冷眼瞧着，这年头是个人都敢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他伸手一拦，皮笑肉不笑道：“楚小姐还真是大方，既说是赏给你们的，便在这里分吧。自己去挑喜欢的拿，余下的再分给外头。”
“今年冷得很，都不容易，拿去换些钱过冬吧。”
语罢，他偏头瞧着碧桃，“你怎么不动？快去挑啊。”
碧桃面色已然不好，忍者怒气道：“娘娘怎能如此？这桩桩件件都是极好的，都是楚小姐精心挑选的。”
“嗯？”付俞白疑惑道：“那你们小姐是‘赏’给谁的？”
“当然是……”碧桃在将“您”字脱口而出时，终于自知失语，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硬生生堵在胸口。
付俞白瞧着碧桃憋红的脸颊，笑了笑，扬声道：“都是楚小姐赏的，你们若是见着了，千万得感谢她。”
“多谢娘娘。”一众宫女满目喜色地跪地道。
“快去选几件吧。”付俞白睨着碧桃，“毕竟，是你家小姐赏的。”
说完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进了仪华殿。
***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姜缇觑着底下乌压压一片朝臣，心里哀嚎道：“救命，这都谁是谁啊！”
幸好付俞白平日上朝是个少言寡语的，如今她只需要动动眼神，朝臣们便一个接一个开始禀告今日之事。
待议事完毕后，只见一位白须老相颤颤巍巍走上前，砰一声重重磕下头，“陛下，微臣今日斗胆上奏。”
要来了要来了！
姜缇调整坐姿，准备迎接这次早朝的重头戏。
她面上不显，惜字如金道：“讲。”
“姜氏嫡女潜宫弑君，陛下怎能将其纳入后宫？又怎能将姜氏一族就此赦免？此举实在是对皇权的践踏！”
“臣以性命相请，求陛下重新定夺姜氏一族的罪责。”
“姜氏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不想竟在谋划如此恶劣之事，实乃包藏祸心，万不能轻饶！”
又有一位谏臣出列跪地，重重一磕。
“弑君之罪，乃天下之大不韪。姜氏此等行为，不仅是对皇权的挑衅，更是对天下苍生的背叛。陛下乃天命之所归，岂容宵小之徒肆意践踏？”
“微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将此等逆贼及其家族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越来越多的朝臣跪地附和，姜缇见状在心中悄悄鼓起掌。
她故意赦免姜家，又特意免去他今日的上朝，为的就是给他树敌，从而将姜氏在朝堂中的位置边缘化。
就凭姜氏家主姜恒那个脑子和胆量，是不可能拿捏住整个大周的民间市场的。
姜缇的目光扫过殿下众人，最终落在角落一人的身上。
是他。
小说里的前期小boss——高传习。
小说中，此人深谙为官之道，最懂得韬光养晦。常以体弱为由来避人耳目，实则暗中勾结商贾，操纵市场，从中渔利。
而像姜恒这种愚昧软弱，利欲熏心的朝臣，只是他防止引火烧身的挡箭牌而已。
饶是看小说从来都将权谋部分粗略跳过的姜缇也对这人印象深刻。
但最后他是怎么被男女主戳穿发现的来着？
算了先不管。
姜缇清了清嗓子，叹道，“众卿，弑君之事属实，但姜氏女非但不是意图加害于朕的弑君者，反而是朕的救命恩人。”
姜缇不知道高传习还留有多少后手，但只要事情还按照原剧情发展，那她就必然知晓高传习的下一步动作。
姜家不仅不能杀，反而得赏。
让群臣慢慢将其排挤出朝堂，以此逐步削去高传习的爪牙。
“彼时，朕正遭遇此刻突袭，情势危急，若非姜氏女出手，朕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世事难料，人心叵测。有人竟借此机会颠倒黑白，诬陷忠良，企图将朕至于不易之地。”
殿中跪着的朝臣无不抖了抖，悄悄交换着不可置信的眼神。
倒不是因为姜氏并非弑君罪人，而是——
夭寿啦！陛下竟然在给他们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会下一秒就把他们全都拖下去杖毙吧……
殿中跪着的黑白胡须们无不瑟瑟发抖，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但沉浸在自己思路里的姜缇全然没注意朝臣们的反应。
她沉声道：“大理寺丞。”
忽有风起。
一道修长身影自群臣中缓步走出，拱手折腰，素袖拂地，“臣在。”
姜缇隔着冕旒层层坠下的白玉珠看去，殿中央男子身形笔直，一身正气，像极一枝生错地方的竹。
姜缇心中不知怎的忽然流过一股暖流，终于让她见到了……
我嘞个小说男主啊！
眼前这位！便是这本小说那出场自带清风，姿容如玉一般皎洁透亮的谦谦君子。
男主——裴如故！
自从穿到这个世界就一直战战兢兢的姜缇第一次有了些安全感。
男主！朕这条贤君之路必须有你啊！
“咳，便由裴卿替朕彻查此事罢。”
此话一出，众臣都十分意外，陛下自登基以来便独断专行，大理寺形同虚设，四年未曾启用，今日怎么……
反常！太反常了！
“是。”裴如故淡然应道，俯身向着上首一拜，“臣一定不辱使命。”
姜缇满意点头。
今日心情不错，她顺带将殿内朝臣的家事挨个关心了个遍。
患病的请太医前去问诊，读书的邀进国子监……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将一众官员哄得晕头转向，体贴的无微不至。
“陛……陛下？”
是他们听错了吗？
陛下竟，竟然在关心他们！
是他们耳朵出了问题，还是陛下中了邪？
群臣颤颤巍巍地仰视着龙椅上的那个男人。
那人容貌依旧，举手投足间却不似从前那般不近人情。此刻，在满朝文武眼里，如今的陛下高大的就如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
众臣：“陛下威武！”
姜缇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深知，铁血手腕的武力镇压固然能迅速稳定局势，震慑潜在威胁，但以长久的目光来看，此举不仅损害人权和法治，还极易引发民众反抗，导致社会动荡，进一步加剧损失。
她既然已经看过付俞白的结局，就一定不能重蹈覆辙。
拉拢，恩赏，徐徐图之。
让人们真心敬爱她，用权，用利，用情，用一切能够用到的，来组建出她需要的，稳定而又和谐的君臣关系。
其实简而言之便是，付俞白实在是众矢之的，她有点害怕。
要想活得久一些，还是早早抱上男女主的大腿，争取将自己改造成一个万人迷贤君。
这具身体过于瘦弱，以致他不到半炷香就气喘吁吁。
见状，他索性撂开长剑，倚在红漆栏上闭眼吐息。
昨夜他与姜缇商议过姜家的事情。
姜家世代为官，通过控制土地、商业等货殖积累了大量的土地和财产。
此种财产不仅独立于皇权之外，甚至在某些时候还能够对皇权构成威胁，例如花点银子来影响朝廷决策或发动叛乱。
姜缇告诉他，大周的命途也的确是由此开始衰败的。
她说这话时眼底狡黠，坏笑道：“赦免姜家，我来收拾他们。”
“你要如何？”
她高深莫测地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凡人，你且瞧着。”
想到这，付俞白挑了挑眉，低笑一声，“仙姑？”
姜缇昨夜说的那通屁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从来不相信神仙。
除了小时候去寺庙偷吃贡品活命，天上的那些从来没有对他伸出过援手。
他母亲日夜求神拜佛，世道也未怜惜过她。
四年前为抢夺皇位，他将皇宫从内到外杀了个彻底。人命像雪花片片落下，如若有一天刀剑真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不信神还有力回天。
付俞白睁开眼，嘲弄地扯了一下嘴角，随后端起长剑，慢慢擦拭着。
“娘娘。”
身后突然传来环佩撞击的叮当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付俞白收剑入鞘，回身沉默地看着她。
原来是太后身边的卷叶姑姑领了一些小宫女来，将其中一个带到她的面前。
“这是太后娘娘给您挑的贴身侍女，叫碧桃。外头那些是干粗活的，平日帮您扫洒宫殿用，若有不满意的，太后再给您换。”卷叶姑姑道。
他与太后相处的太久，深知这次送人过来绝对没安好心。
付俞白看了碧桃一眼。
此人虽为侍女，却养的细皮嫩肉，瞧着恭谨，眼珠却飘忽，看着便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也不知太后到底看不看得起他。
要说看不起他，却特意来安插个眼线。但要说看得起他，又安插来这么个藏不住心思的。
卷叶姑姑眼中藏着淡淡的鄙薄，瞥了一眼付俞白手中的长剑，“娘娘既已入宫为妃，便要守这宫廷规矩，舞刀弄枪一类还是别再做了。”
“娘娘，您还是先沐浴换衣吧。太后请陛下和娘娘去问寿殿吃家宴呢。”语罢，卷叶便将一众宫女留下，先行离开了。
“娘娘，奴婢先伺候您沐浴换衣。”碧桃轻声道。
付俞白避开她的手，问：“你从前在太后那都做些什么？”
“奴婢是伺候楚小姐的。”
楚小姐？这时候姜缇若是在场，定要搬起小板凳开始吃瓜。
这楚小姐便是本书前期的美艳炮灰——楚芍。
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在宫中养了十年有余，因着受宠，性子很是毒辣。
不过，小说中她对付俞白可谓是一片痴心。
前期弱小的女主只因在付俞白面前掉了一块绢花绣帕，便差点被她绑着青砖丢进河里溺亡，丢了半条命，身子也落下了病根。
“楚小姐同太后娘娘亲近，胜过亲生母女呢。”碧桃觑着付俞白的表情，继续道：“陛下对楚小姐也是极好的，有什么珍贵赏赐，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她呢……”
付俞白听完，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怎么不知道他曾经待那位楚小姐好？
他和人都没见过几面。
这笑声极为不客气，碧桃心中一慌，暗暗揣摩，应是庄妃听闻陛下待楚小姐好，心生嫉妒了罢。
那也是应该的，楚小姐出身高贵，太后对她无比疼爱。在宫中这些年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与陛下又是自幼的交情，入宫是迟早的事。
楚小姐答应，让她在这庄妃跟前侍奉一阵，替她刺探这人性情，待小姐一进宫，便立刻将她要走。
想到这，她鄙夷的瞧了瞧付俞白，像楚小姐那般娇贵的人，岂是姜缇这种普通门第的粗鄙官女可以比的。
“将些首饰都是楚小姐赏的。”碧桃指着几个箱子，傲道：“我们小姐这么多年最不缺的便是这些了。”
先封妃又怎么样，等楚小姐进了宫，恐怕也只能做个陪衬。
碧桃如此一想，越发没规矩起来，“还不快搬进去。”
“不必。”付俞白方才在一旁冷眼瞧着，这年头是个人都敢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了。
他伸手一拦，皮笑肉不笑道：“楚小姐还真是大方，既说是赏给你们的，便在这里分吧。自己去挑喜欢的拿，余下的再分给外头。”
“今年冷得很，都不容易，拿去换些钱过冬吧。”
语罢，他偏头瞧着碧桃，“你怎么不动？快去挑啊。”
碧桃面色已然不好，忍者怒气道：“娘娘怎能如此？这桩桩件件都是极好的，都是楚小姐精心挑选的。”
“嗯？”付俞白疑惑道：“那你们小姐是‘赏’给谁的？”
“当然是……”碧桃在将“您”字脱口而出时，终于自知失语，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硬生生堵在胸口。
付俞白瞧着碧桃憋红的脸颊，笑了笑，扬声道：“都是楚小姐赏的，你们若是见着了，千万得感谢她。”
“多谢娘娘。”一众宫女满目喜色地跪地道。
“快去选几件吧。”付俞白睨着碧桃，“毕竟，是你家小姐赏的。”
说完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进了仪华殿。
***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姜缇觑着底下乌压压一片朝臣，心里哀嚎道：“救命，这都谁是谁啊！”
幸好付俞白平日上朝是个少言寡语的，如今她只需要动动眼神，朝臣们便一个接一个开始禀告今日之事。
待议事完毕后，只见一位白须老相颤颤巍巍走上前，砰一声重重磕下头，“陛下，微臣今日斗胆上奏。”
要来了要来了！
姜缇调整坐姿，准备迎接这次早朝的重头戏。
她面上不显，惜字如金道：“讲。”
“姜氏嫡女潜宫弑君，陛下怎能将其纳入后宫？又怎能将姜氏一族就此赦免？此举实在是对皇权的践踏！”
“臣以性命相请，求陛下重新定夺姜氏一族的罪责。”
“姜氏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不想竟在谋划如此恶劣之事，实乃包藏祸心，万不能轻饶！”
又有一位谏臣出列跪地，重重一磕。
“弑君之罪，乃天下之大不韪。姜氏此等行为，不仅是对皇权的挑衅，更是对天下苍生的背叛。陛下乃天命之所归，岂容宵小之徒肆意践踏？”
“微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将此等逆贼及其家族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越来越多的朝臣跪地附和，姜缇见状在心中悄悄鼓起掌。
她故意赦免姜家，又特意免去他今日的上朝，为的就是给他树敌，从而将姜氏在朝堂中的位置边缘化。
就凭姜氏家主姜恒那个脑子和胆量，是不可能拿捏住整个大周的民间市场的。
姜缇的目光扫过殿下众人，最终落在角落一人的身上。
是他。
小说里的前期小boss——高传习。
小说中，此人深谙为官之道，最懂得韬光养晦。常以体弱为由来避人耳目，实则暗中勾结商贾，操纵市场，从中渔利。
而像姜恒这种愚昧软弱，利欲熏心的朝臣，只是他防止引火烧身的挡箭牌而已。
饶是看小说从来都将权谋部分粗略跳过的姜缇也对这人印象深刻。
但最后他是怎么被男女主戳穿发现的来着？
算了先不管。
姜缇清了清嗓子，叹道，“众卿，弑君之事属实，但姜氏女非但不是意图加害于朕的弑君者，反而是朕的救命恩人。”
姜缇不知道高传习还留有多少后手，但只要事情还按照原剧情发展，那她就必然知晓高传习的下一步动作。
姜家不仅不能杀，反而得赏。
让群臣慢慢将其排挤出朝堂，以此逐步削去高传习的爪牙。
“彼时，朕正遭遇此刻突袭，情势危急，若非姜氏女出手，朕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世事难料，人心叵测。有人竟借此机会颠倒黑白，诬陷忠良，企图将朕至于不易之地。”
殿中跪着的朝臣无不抖了抖，悄悄交换着不可置信的眼神。
倒不是因为姜氏并非弑君罪人，而是——
夭寿啦！陛下竟然在给他们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会下一秒就把他们全都拖下去杖毙吧……
殿中跪着的黑白胡须们无不瑟瑟发抖，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但沉浸在自己思路里的姜缇全然没注意朝臣们的反应。
她沉声道：“大理寺丞。”
忽有风起。
一道修长身影自群臣中缓步走出，拱手折腰，素袖拂地，“臣在。”
姜缇隔着冕旒层层坠下的白玉珠看去，殿中央男子身形笔直，一身正气，像极一枝生错地方的竹。
姜缇心中不知怎的忽然流过一股暖流，终于让她见到了……
我嘞个小说男主啊！
眼前这位！便是这本小说那出场自带清风，姿容如玉一般皎洁透亮的谦谦君子。
男主——裴如故！
自从穿到这个世界就一直战战兢兢的姜缇第一次有了些安全感。
男主！朕这条贤君之路必须有你啊！
“咳，便由裴卿替朕彻查此事罢。”
此话一出，众臣都十分意外，陛下自登基以来便独断专行，大理寺形同虚设，四年未曾启用，今日怎么……
反常！太反常了！
“是。”裴如故淡然应道，俯身向着上首一拜，“臣一定不辱使命。”
姜缇满意点头。
今日心情不错，她顺带将殿内朝臣的家事挨个关心了个遍。
患病的请太医前去问诊，读书的邀进国子监……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将一众官员哄得晕头转向，体贴的无微不至。
“陛……陛下？”
是他们听错了吗？
陛下竟，竟然在关心他们！
是他们耳朵出了问题，还是陛下中了邪？
群臣颤颤巍巍地仰视着龙椅上的那个男人。
那人容貌依旧，举手投足间却不似从前那般不近人情。此刻，在满朝文武眼里，如今的陛下高大的就如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
众臣：“陛下威武！”
姜缇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深知，铁血手腕的武力镇压固然能迅速稳定局势，震慑潜在威胁，但以长久的目光来看，此举不仅损害人权和法治，还极易引发民众反抗，导致社会动荡，进一步加剧损失。
她既然已经看过付俞白的结局，就一定不能重蹈覆辙。
拉拢，恩赏，徐徐图之。
让人们真心敬爱她，用权，用利，用情，用一切能够用到的，来组建出她需要的，稳定而又和谐的君臣关系。
其实简而言之便是，付俞白实在是众矢之的，她有点害怕。
要想活得久一些，还是早早抱上男女主的大腿，争取将自己改造成一个万人迷贤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