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意的话让夏侯越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尾都冷了下来。

    他知道的,所以也从未期待过。

    只是……

    夏侯越看向谢君意,微微挑眉:“所以刚刚你其实是在关心我?”

    谢君意面容一僵立马伸直了腰,嫌弃道:“少自作多情!”

    但是看她那模样,总觉是欲盖弥彰。

    一声轻笑从夏侯越嗓子中溢出。

    不知道是昨夜的倾心相诉还是一起闯了不该闯的地方,有了共同的秘密总是让人不自禁亲近几分。

    “好了,说正事。”夏侯越正了脸色。

    谢君意拉远了和夏侯越的距离,一把坐在他身旁的位置上,腿微微翘起:“我们不是一直都在说正事?”

    夏侯越见她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勾唇道:“不要告诉孤,你这么急赶到东宫就是为了告诉孤画的事情。孤想你安阳郡主恐怕还没有那么乐于助人吧?”

    夏侯越意有所指。

    谢君意想了想,插科打诨道:“也许本郡主还就是这么一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菩萨心肠的女菩萨也说不定哦。”

    夏侯越抬手敲了敲桌,目光看着窗外:“时间不早了,已是该去太学了。若你当真无事那就请先行一步。”

    谢君意一撇嘴:“用完就扔,没良心的家伙。怪不得你要被皇帝废呢。”

    谢君意说话向来不考虑夏侯越的感受,刀刀往他心口上戳她自己还会觉得理所当然。还好夏侯越知晓她的个性,在自己身上她向来还不留情,于是也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夏侯越只是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送客之意不言而喻。

    谢君意却稳稳的坐着,像尊大佛似的不动如山。

    夏侯越扫向她。却见她微微垂首,十指相扣撑起那小巧精致的下颚,黑密的睫羽顺势垂落遮住了她大半的眼瞳,让人看不清她眼眸中的意味。

    夏侯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他猜测谢君意应该在思考,或者更具体的,她可能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也许那就是她为何来东宫的原因。

    夏侯越站起身来,他走到书案上取来一壶茶。

    他伸出手背贴在茶壶壶身。茶应是只放了一两个时辰,温度还在,只是没有那么滚热。

    “夏侯越。”

    谢君意忽然正式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夏侯越下意识侧眸。

    只见她昂头对他一笑:“太学见。”

    说着她起身捋了捋衣裳,从窗户窜离。

    夏侯越提着茶壶,望着茶盘上的两个杯子,默默地把茶壶放下了。

    看来她已经做出决定了。

    夏侯越站在原地。

    许久,久到第一缕阳光从破晓而来,旭日初升。夏侯越才喊了一句:“来人,更衣。”

    *

    好险。

    谢君意撑在太学的书案上,一只手托着半边脸,面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但她心底却没有面上那么闲适轻松。

    差点就说出那句话了。

    别说夏侯越还没有被废,就是被废了那也是个狼崽子,她竟然生了要把他纳入旗下的心思。

    太可怕了!

    最后那一刻的深思让谢君意都快到嘴边的话只绕舌走了一圈又回到了肚子里。不得不说,谢君意也松了口气。

    “安阳郡主,这么巧啊,你也来看热闹?”

    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谢君意转头看去正巧对上一双满含兴味的眸子。

    谢君意脑海中的印象被迫重新捡起。

    哦。

    夏侯臻。

    那个立志要杀猪的皇子。

    不过他刚刚说什么,热闹?

    “什么热闹?”谢君意看向夏侯臻,却发现他直勾勾的盯着另一处,面色兴奋。

    “你不知道吗?夏侯燕昨夜一夜未归,夏侯怡都找疯了。好不容易在太学门口把她给逮住了,怕丢人现眼拉到学堂门口来教育了……就在那边的鱼池后边。”夏侯臻遥遥一指,谢君意顺着他的指尖从窗户看去只能看见半边鱼池看不见夏侯怡和夏侯燕的身影。

    谢君意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夏侯臻顺着手上香喷喷冒着热气的大包子咬了一口,因为吃着东西嘴里含糊不清道:“我去御膳房偷包子回来在门口看见的。对了,你吃不吃,我还有一个……你等等。”

    谢君意就看见夏侯臻说完就叼起包子昂着头,解放的两手从自己的腰间摸啊摸啊摸,好不容易掏出一个同样香喷喷冒着热气却被压得干瘪,皮儿和馅儿混在一起的大包子。

    谢君意真心诚意:“……不用了。”

    怪糟心的。

    夏侯臻一脸惋惜,拿下嘴里的包子才说话道:“你不尝尝真可惜了,今日的包子是牛肉馅儿的,很香的。”

    身为皇子居然对一个包子念念不忘,这合适吗?!

    又见夏侯臻被拒绝后竟然面色如常地将那干瘪流汁的包子塞了回去。

    谢君意不忍直视,忍不住问道:“皇帝如今穷得连顿饭都买不起了吗?”

    夏侯臻连连摆手:“这倒不关皇帝的事儿,毕竟他可能也记不起来他还有个儿子叫夏侯臻。”

    谢君意:“……”

    这还不关皇帝的事儿??

    还有,你也太淡定了吧?

    但显然夏侯臻根本不在意皇帝不皇帝的,他现在只在意另一件事。

    夏侯越眼里闪着好奇地光彩,对谢君意道:“趁现在还早,不如咱们偷偷去听听他俩讲的什么?”

    谢君意面无表情且拒绝了他:“不去。”

    夏侯臻气得鼓起腮帮子。

    转眼,他眼珠子滴溜转了转,似是想到什么。两个指头将嘴里的包子快快按了进去。

    随后他直接伸手抓住了谢君意的手腕,拽着谢君意纤细地手腕:“去嘛去嘛,反正听了又不会少块肉。”

    听语气竟像是在撒娇。

    谢君意一时不察被他连人拉起,她眼中闪过诧异:这小子看着削瘦力气还不小?

    嗯?

    手上竟还有茧子?

    奇怪,茧子怎么还能滑滑的?

    谢君意柳眉颦蹙似乎想不通,目光下意识顺着少年粗糙得像是干农活儿的手看向自己细嫩白皙的手腕。

    下一刻,谢君意表情突变:“油!你手有油!”

    什么放屁的光滑茧子,那是他大包子的牛油!!!

    俩人躲在门口的柱子旁边,准确来说是一人躲,另一个却光明正大的坐在回廊栏杆上,狠狠地擦拭着她手腕上的油。

    可恶,她肯定和夏侯家的人犯冲!

    谢君意心中腹诽。

    擦了一遍又一遍,但抬手仍旧是——

    真香。

    谢君意:“……”

    即便二人如此明显,但是鱼池对面站着的一对少男少女也许是太过沉浸仍旧没有发现。

    夏侯燕还穿着昨日的衣裳。那衣裳经过一夜早已褶皱遍布,即便昨日没见过夏侯燕穿着什么的人,今日一看也会知道她肯定一夜未换。

    夏侯燕脸上的红肿消去不少,只有两颊还留有红痕,不过已经大致恢复回了被谢君意打前的模样,看上去像个双颊绯红的年娃娃,有些喜庆可爱。

    夏侯怡打量了一下夏侯燕,见她除了狼狈一些之外没有其他异样,目光稍缓:“燕燕,你昨夜去了哪里?怎么一夜未归?”

    夏侯燕一把甩开夏侯怡的手,面色不善:“与你何干!”

    夏侯怡皱紧眉头,继续好声好气道:“你走后母妃气晕了头,醒来发现你一夜未归都急坏了。”

    与夏侯怡如出一辙的那张脸上没有半年夏侯怡脸上的和气:“她晕倒了?”

    夏侯越点头:“母妃半夜才醒来。”

    夏侯燕抱起手面色交织着不屑与得意:“哼。谁叫她不帮我,肯定是害怕父皇怪罪她所以故意装晕。幸好父皇昨夜不在,不然肯定要她好看!”

    夏侯燕一口一个“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说的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无关紧要的人似的。

    夏侯怡听不下去了,口吻严厉:“燕燕,你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得罪安阳郡主也就罢了,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也这般说话。走,跟我回去和母妃请罪!”

    夏侯怡说着就去拉夏侯燕的手腕,却被她抬手一巴掌拍开。

    那清脆地“啪”地一声,让夏侯怡都愣了。

    夏侯燕退了好几步,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夏侯怡:“安阳郡主安阳郡主,她不过是区区一个郡主罢了。夏侯怡你还有没有点骨气。父皇迟早是要和谢家清算的,你们干嘛捧她的臭脚!”

    夏侯怡一惊:“夏侯燕,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混账话!”

    夏侯燕见夏侯越惴惴不安的表情,心中很是畅快:“这种话你们这些捧人臭脚的哪里敢说,自然是父皇说的。你们都说父皇最宠安阳郡主就像她才是他的女儿似的。所有人都比不上安阳郡主在父皇心中的位置。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可怜虫,我上次在御书房外都听见了,他说谢家就是一群无奸不商的臭虫,安阳郡主的郡主之位迟早是会被废的,就连太子……”

    谢家。

    安阳郡主。

    太子之位。

    无论是不是父皇说的,无论哪一句被人听见了,他们母子三人都会不得好死的。

    夏侯怡惊慌之下,竟想不到任何阻止夏侯燕说话的方式。

    “啪!”

    夏侯怡下意识抬手给了夏侯燕一巴掌。

    “你也打我?”夏侯燕捂住脸不可置信。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把夏侯燕都打懵了。

    夏侯怡却不后悔。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夏侯燕为何会如此敌视安阳郡主。

    自小,皇宫中就有人告诉他们,看见谢家人要走远一些看见安阳郡主要恭敬一些。

    幼时,他和夏侯燕还会问母妃:“安阳郡主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吗?”

    母妃总是摸着他们的脑袋对他们说:“不,她是谢家最宠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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