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仍旧逼着自己移开目光,语气肉眼可见地冷淡下去:“不疼了。”

    明显感觉到对方态度变化的谢君意在脑海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不是,这突然又怎么了?

    他有病吧!

    谢君意真想一咬牙把这个人踹出去,眼不见为净。

    真是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帮他包扎都不错了还敢给她脸色看!

    他当他是谁?

    谢君意捏紧两头长布打了个结,心情很不满,故意用了点劲儿狠狠扯紧!

    “嘶。”

    夏侯越虽然能忍此痛,他也的确忍了很久,但这是突如其来的伤口二次刺激,所以还是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谢君意见他冷漠的脸痛得逐渐扭曲起来,心情稍好:“哎呀哎呀,本郡主有点笨手笨脚,你多担待啊!”

    夏侯越:“……”

    你以为他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的吗!

    夏侯越冷冷的目光扫过来:“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恩人的?”

    谢君意抱起手,与他针锋相对:“你就说这伤口包没包好吧。”

    夏侯越闻言低头,确实因为她这一扯,让伤口的血渗得慢了些,但是这绝不是谢君意可以那样对待他的理由!

    夏侯越直接伸手把谢君意刚绑好的布结解开了,随后整个人躺在谢君意的床上,不言不语。

    谢君意:“?”

    谢君意不明白夏侯越在干什么,只看见他伤口的血又重新流出,她有些慌张:“喂!血又开始流了!你想死啊!”

    夏侯越轻轻闭上眼,整个人脸色白得可怕。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呢,他的语气变得奄奄一息:“今夜我没地方可去,你又对我如此残忍。我这伤口如此之深,万一半夜发热没人照顾注定难逃一死,还不如现在就死,起码保全个体面。”

    他像个病美人似的,面容精致语气幽怨。听得谢君意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什么幻觉了。

    ——这货真的是夏侯越本人吗!

    谢君意和他爹一样,本质上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若是他来硬的,谢君意一定会拂袖而去,但相反,他若换种方式,谢君意自己就会自乱阵脚。

    不得不说,夏侯越对谢君意了解得真的很透彻。

    因此,在听见夏侯越那种表情说出那种话之后,谢君意整个人都不好了。

    夏侯越伤到脑子了吗?

    看上去还有点可怜……

    难道是命悬一线所以生出了什么人生感悟?

    命悬一线他还解什么布,他不纯找死吗?

    等等,难道他是被皇帝伤透了心已经不想活了?

    谢君意脸色变来变去,表情十分精彩。

    随后,她犹犹豫豫朝夏侯越伸出了手:“那个……要不我再给你包扎一次?”

    夏侯越别过头:“你动作太重,我怕疼。”

    谢君意:“……”

    你丫一个差点被捅了个对穿还能去往金轮寺一个来回的人跟她说这些?

    谢君意怒道:“你少蹬鼻子上脸!”

    夏侯越微微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对我从无半分真心。罢了,不过是为了给郡主取解药死了而已,郡主可千万不要良心不安。”

    谢君意:“……”

    想骂人!

    但是当触及他胸口下方的伤口时,谢君意又生生把那阵怒气咽了下去。

    “……我这次轻点。”

    “那下次呢?”

    她还敢有下次?

    谢君意很想骂他,但是又一次生生把那股郁气压了下去:“下次也轻点。”

    夏侯越这才满意的捡起一旁被他解下的布朝谢君意招了招,长长的布带随惯性飘荡。

    “帮我绑好。”

    这是立刻恢复了正常的命令性语气。

    谢君意:“……”

    憋屈,就是憋屈!

    早知道就不拜托夏侯越帮她做事了,赢了整个天下输了自尊又有何用!!!

    谢君意憋屈地接过他手中的布带:“我替你绑。”

    一圈又一圈,谢君意很想当场顺着这伤口掐死他,可惜她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主要是——

    夏侯越最近真的疯了!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情了!

    夏侯越微微打了个哈欠:“啧,这不是能温柔吗?”

    谢君意:“……”

    别拦她!她要掐死夏侯越!

    谢君意替夏侯越包扎完后,擦了擦额间的汗。

    她一转眼却见罪魁祸首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他嘴角上扬,面容难得那般温柔平和。

    谢君意见状瞥了瞥嘴。

    她们俩果然是冤家,只要对方不高兴另一个人铁定就高兴了。

    真想撂挑子走人。

    可到底她没有离去,而是特意从梳妆台那儿搬来一个圆凳,放在床头,坐在凳子上守着夏侯越。

    *

    是火。

    到处都在燃烧,火光四射映红了整座天空。

    梦中,看不见脸的影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儿啊,往南跑,一直跑,不要回头。”

    “娘?”

    “娘亲!你去哪里……”

    *

    迷迷糊糊中,谢君意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她揉了揉眼睛。

    “娘……”

    谢君意终于分辨出声音的来源,她起身看去,接着烛火微弱的光线她能看见夏侯越那原本苍白的脸已然红得跟煮熟的虾子有得一比。

    谢君意眼皮一跳,不禁骂道:“夏侯越你什么乌鸦嘴!”

    不出所料。

    夏侯越发起了高烧,正如之前他随口说的那样。

    谢君意小心翼翼地越过夏侯越的伤口部分,整个人跨在他身体上方,伸手去摸了摸夏侯越的额头。

    好烫!

    烫得谢君意的手下意识往回缩。

    怎么办,她又不能去找太医!

    可不找太医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啊!

    谢君意急得很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今晚本来就不太平,她又不能惊动旁人。

    谢君意只能从衣柜中取出手帕,用桌子上放了一夜的茶水浸湿,放在了夏侯越的额头上。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

    眼看着壶中的茶水越来越少,夏侯越的头却仍旧比冬天的汤婆子还烫。

    谢君意更急了。

    这冷敷之法对伤口引起的发热根本没用,她得去找点药。

    谢君意想着,最后给夏侯越换了一次手帕。

    谢君意换完就准备离开。

    梦中的背影和现实的动作逐渐重合,背影越行越远……

    啪。

    忽地,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的拽住了谢君意的手腕,拽得她生疼。

    谢君意回眸,却见那只手的主人睁开了眼,眼里一片猩红:“娘!”

    谢君意几乎下意识应道:“诶!儿子诶!”

    ……

    完了,占便宜占出习惯来了!

    惠慈皇后恕罪,她无心的!

    谢君意都不敢去看夏侯越的脸,但是夏侯越却没有任何反驳。

    谢君意只感觉拉住自己的那只手缓缓松开,最后垂落。

    谢君意大惊,她转身看见夏侯越竟已晕了过去。

    谢君意不得不怀疑——

    “回、回光返照?”

    她忙半蹲掐住夏侯越双肩疯狂摇晃他:“夏侯越你可不能死,你千万要挺过去啊!”

    “你要是死在我这儿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你死了不要紧啊,但依我爹的性格他肯定会以为我都已经丧心病狂到开始杀太子了,我没做过啊,我真没做过啊!”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个祸害怎么能死那么早?”

    谢君意摇晃半天,夏侯越却一直没有反应。

    要不是他鼻子还出着气儿,谢君意都要考虑把他埋哪儿不会被人发现了。

    谢君意欲哭无泪:“你好端端怎么能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我还当你是聪明人,你真的聪明起来就没把你自己当人是不是?”

    “早知道我就不怕拜托你去干这事,谁他娘知道你丫不干人事啊!”

    “……再摇,不死也得被你晃死。”

    终于,谢君意的不懈努力下,夏侯越出气了。

    谢君意简直都要被感动哭了:“夏侯越,你没死啊!”

    夏侯越艰难地睁开眼睛:“本来想死的,但是听见某人哭得那么伤心,便瞧瞧你哭得有多丑,这便活了。”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夏侯越看上去都要死了,咋还没句好话?

    哦,那就说明他还活得好好的。

    谢君意:“……首先,我压根没哭;其次,你才丑;最后你继续死着吧!”

    中气这么足,嘴上那么毒,一看阎王就不收。

    谢君意腹诽着。注意到夏侯越那红透的脸稍微没那么红了。

    她就说嘛,祸害遗千年,这祸害哪能死那么早。

    嗯,药就不抓了,免得他恢复了精神来气她!

    想着谢君意做回了凳子上,用手撑住脸闭上了眼:“你好好休息,别再给我整什么幺蛾子,不然我当场就把你埋了。”

    她打着哈欠,一脸疲惫,语气又轻拖得又长,直到说完那话便如羽毛一般轻飘飘落在夏侯越耳中,跟挠痒痒似的。

    她睡着了。

    夏侯越望着她轻轻合上的眼,看了许久。

    睡得真甜。

    这四个字从夏侯越脑海中一闪而过把他自己都吓到了。

    他在想什么?谢君意……甜?

    ……

    他一定是失血过多引起幻觉了。

    夏侯越立马抬头望着床顶。

    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梦。

    娘……

    就像是记忆中不可踏足的禁忌,他永远看不见梦中女子的模样。

    即便如此他仍旧肯定,洛柔绝不是他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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