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在交织,视线变得模糊。

    狭窄的空间内,喘息逐渐融为一体,感官似乎被无限放大,甚至能嗅见荷尔蒙的气味。

    可许嘉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灵魂似乎在承受时破碎,不知散到什么地方去了。

    只感觉热,渴,像撒娇的小兽般喃语着,想要寻求冰凉的触感。

    人一旦失去思想,就和牲畜没有区别。

    只能下坠,朝更深处下坠,于白光闪过时忘记一切,只凭借着生物的本能行动。

    她与邵宴清之间不存在爱情,却在做着倾诉爱意的事,既可笑又十分荒唐。

    指尖似触及粘腻之物,已然分不清是谁和谁的血。

    他们像在发泄情绪,又像在互相搏斗,抓,挠,啃,咬,根本没有半分的温存。

    这种关系不正常。

    她和邵宴清都是疯子,是神经病。她如果还有点廉耻之心,就给狠狠地给邵宴清一击耳光,然后扯掉该死的合同,彻底与对方划清界限。

    可是之后呢。

    又要回到受人挑选的时候吗?就差一点,分明就差一点就能够证明自己了。她咬着牙走到现在,就是为了在聚光灯和掌声中无拘无束地跳舞啊。

    所以,她坚决不能后退。

    许嘉望向墙边的钟,看见长短针交错,汇合,又再次分开。直到力气全然丧失,大脑才重新开始运转。

    邵宴清仍握住她的手,似乎还没有缓过神。

    许嘉坐起身,小心翼翼用薄被盖住开满花的身体。她的嗓子还哑着,说话像是在哭:“宴清,能给我一杯水吗。”

    邵宴清沉默着点头,缓慢地朝桌前走去。

    水声响起,邵宴清背对着她,宽厚的肩膀上有一道道细长的抓痕。

    许嘉想:这大概是她方才留下的痕迹。

    先前裹好的纱布早就散了,血淋淋的口子显得格外吓人。

    许嘉轻声问:“需要擦药吗。”

    邵宴清握杯的手一顿,神色隐晦不明:“你在问我?”

    “嗯。”

    许嘉点头,指向自己的左肩,“你这里的伤痕有点深。”

    许嘉的语气真诚,并不像在开玩笑,看来是真的认为他的伤更严重。

    “我没有那么娇气。”

    邵宴清将茶杯递给许嘉,“倒是你......”停顿,迟疑道,“你还好吗。”

    水是提前兑好的,温度正合适入口。

    许嘉小口小口地喝完一整杯,才终于找回力气:“嗯,还好。”

    也只是还好了。

    她浑身都痛得厉害,胃不舒服,脑袋也昏沉沉得,小腿仍在止不住地轻颤。

    邵宴清又给她倒了杯水,关上灯,坐在她旁边。

    黑暗中,许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近在耳旁的呼吸。

    亲密的碰撞后,是无穷无尽的尴尬。他们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于是又陷入漫长的沉默。

    许嘉有些困,脑袋偏向枕头,身体一点点地往下落。

    隐约,听见邵宴清的声音,让她等一等,先别着急睡。

    “可我好累呀。”

    许嘉大概是这样说的,“我快要支撑不住了。”

    话落,一片安静。

    邵宴清似乎终于肯放过她了,再没有说任何的话。

    但是不出片刻,被褥就被掀开。

    有人在为她擦拭身体,动作慢且温柔。红肿的地方被抹了膏药,凉凉得却很舒服。

    许嘉想看一看对方是谁,却始终无法睁眼。身体不再粘腻,被褥里有阳光味道,她几乎要昏过去,却听见很悲伤的声音。

    “许嘉。”

    是邵宴清在说话,“火灾那日,补给站的门被人反锁。我实在出不去,兄长才会冲进来救火。”

    “但事情终究是因我而起,如果没有我,兄长也就不必死去。父母......大概会比现在更幸福。”

    似有风过,邵宴清的声音越来越低。

    “‘守护邵氏’是兄长的理想,现在也是我的责任。我必须要做到,为他也是为我自己。”

    ......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许嘉想问,却始终无法开口。

    邵宴清仿佛猜出她的想法,喃喃道:“真奇怪......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呢。”话落时笑,声音融于风里,“或许我也想得到一些理解吧。”

    困意占据了所有的思绪。

    许嘉已经无法分辨邵宴清的话是真是假了,她根本无力思考,仅在话音结束的瞬间就昏睡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正听见翻页的窸窣声。

    许嘉有些昏,垂眸却是怔住:贴身衣物是干爽的,小腿也回复力气,看来昨夜发生的事不是梦境。

    “醒了?”

    邵宴清低声问。

    许嘉一颤,恍然抬头看。

    邵宴清坐在桌前翻阅资料,右手握住的钢笔于纸面勾画:“我已经差人送早餐过来,你洗漱完就趁热吃。”忽想起什么,笔尖一顿,“啊,仪式一小时后开始,你不用着急。”

    许嘉:“好......”愣住,啊啊啊了半天,也没找回正常的声音。

    嗓子哑得不行,看来最近两天都要避免说话了。

    许嘉有些窘,又想起邵宴清后背的抓痕,在心里算了算,感觉好像也没太吃亏。

    洗漱完,用胶布遮住颈边的吻痕。

    许嘉一推开门,就看到摆在桌旁的海鲜粥,走过去,又瞧见两颗润喉糖:“......”

    邵宴清扬唇:“别担心,这是我要的。”抬手摘掉眼镜,合上书,“家里人多眼杂,凡事还是谨慎些好。”

    许嘉打量着他的脸,彻夜过去,原本红肿的地方已经散开:“看来恢复的不错。”

    邵宴清笑:“这就说明你的土豆疗法很管用啊。”

    邵宴清似乎想要缓解气氛,语调都比平常轻快许多。

    许嘉依稀记得他昨夜所说的话,心里闷闷得,总感觉喘不上气来,拿起小勺喝了口粥,借机道:“糯而不失鲜甜,果真是三星厨师的手艺。”

    邵宴清说:“看吧,我确实没有骗你。”

    他们谁也没提昨日的事,仿佛那场激烈的性/爱只是存在于梦中的幻想。

    许嘉缓慢地喝完粥,胃部的疼痛稍有缓解。

    邵宴清抬头瞧她:“不舒服吗?”

    许嘉下意识捂住小腹:“没有。”

    邵宴清狐疑:“可是你的脸色很差。”磨搓着手里的瓷勺,轻声说,“仪式结束后就回去吧,今天先别练舞了。”

    许嘉急道:“不用,我可以继续。”

    邵宴清皱眉,语气更生硬:“结束后刘科会送你回家,多休息两日,练舞的事暂且不急。”

    许嘉:“可是我—”

    “行了。”

    邵宴清沉声道,“就这样决定,刘科会帮你请假。”

    他不再是商量的口吻了,俨然是在下达命令。

    许嘉更觉得气恼:“现在已经是21号,圣诞节前就要进行公演,我哪有休息的时间?”

    邵宴清:“如果你再坚持,我就会换掉李渝江。”

    许嘉愣住。

    邵宴清勾唇,缓而用丝巾擦拭手指:“国内不止他一名舞蹈演员,我可以另请更优秀的人去演齐格费里德。”下颚微昂,像坐在皇位的王,“或许换一个搭档能磨合出不同的火花,许嘉,你觉得呢?”

    许嘉深知舞蹈演员的辛苦,更见证了李渝江日夜未歇的付出。他只是个普通的舞者,没有背景,没有资本,只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往上爬。

    李渝江没有任何错,不该成为她与邵宴清斗争的牺牲品。

    许嘉无法接受用旁人的前途,来换取自身的自由。

    “我会听你的话。”

    许嘉垂眼说,“换演员的事且放一放吧。”

    邵宴清咬牙问:“你就这样在乎他?”

    “对。”

    许嘉坦率地承认,“我在乎每一个为舞蹈献身的人。”

    邵宴清唇线紧抿,小臂泛起青筋,他大概在克制愤怒,而许久得没有言语。

    许嘉想,邵宴清大概永远也不会理解她的心思,男女之间并非只存在爱情,她维护李渝江,就是在维护过去的自己。

    屋外有人敲门。

    邵宴清:“什么事。”

    对方是冷冰冰的语气,说邵平北先生正在二楼等他。

    邵宴清起身,正欲往外走,刚迈出两步又回头:“你再睡一会,谁来都别开门。”

    许嘉:“我需要和你一起去吗。”

    邵宴清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柔和许多:“不用。”

    是错觉吗。

    许嘉竟然从他的眉宇间看出温柔。

    邵宴清站在门边对她说话,仿佛是将要远行的丈夫在安慰于家等待的妻子:“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许嘉避开他的视线,在加速的心跳声中轻轻颔首:“嗯,我知道。”

    大概不是错觉。

    与之前相比,邵宴清的确对她体谅许多。

    许嘉腰酸,小腿亦有些发颤。邵宴清就搂住她的腰,用手掌支撑起她的身体。

    许嘉渴,邵宴清就将温水递给她;刚一咳嗽,龙角散就被递于唇间。

    有邵氏的长辈调侃,说真真想不到,宴清竟会如此疼爱妻子。

    邵宴清始终陪在许嘉身边,闻言只是点头,或微笑着说一两句附和的话。

    邵平北面色阴沉,专注地长久地看向长子的遗相。

    冉凤华将细香插入香台,抬手抹去桌旁的灰尘,偶尔侧目时,总会瞧着邵宴清的方向。

    闹哄哄一场,满地是白菊与燃尽的烟灰。

    仪式结束,邵宴清将许嘉送出门。

    刘科站在车旁等待。

    邵宴清勾起那根藏入许嘉衣领的细长银链,将戒指拿出来:“就放在外面,好看。”

    许嘉垂在身侧的手一颤,问:“这是必须做到的要求吗。”

    “嗯......”

    邵宴清蹙眉沉吟着,片刻才回答,“并不是。”笑,凑近她耳旁,“这是我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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