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拒绝,想说她自己能行。

    可再想起那些弯弯绕绕的路,许嘉就说不出回绝的话,张了张口,跟蚊子哼似地:“料理间怎么走。”

    邵宴清蹙眉,又往她的唇边靠:“什么间?”

    许嘉:“......料理间。”

    邵宴清讶然:“你晚餐没有吃饱吗。”话落又沉思,自顾自地推断,“也对,今日菜品的口味确实寡淡。但是你平常只吃沙拉,应当也能适应吧,”

    邵宴清时而偏执,时而又像小孩,如此乖张的个性实在磨人。

    许嘉隐忍片刻,终是放弃似地转身:“算了,我自己去找。”

    “诶,等等,别生气嘛。”

    邵宴清又拉住她的手,笑眯眯地说:“我当然要陪你去。”

    晚饭时,餐桌上配有土豆泥。

    许嘉儿时经常被醉酒的许荣殴打,为了遮掩脸颊的伤,就将切好的土豆片敷在淤青处,一夜过后,痕迹就会消退很多。

    邵宴清明日要为兄长祈福,就更要注重仪容仪表。许嘉翻箱倒柜找了好久,才在角落里翻出两个粘着泥的土豆。

    邵宴清建议,可以喊厨师来做:“虽然今日的饭菜差强人意,但他确实是米其林三星主厨。”

    许嘉摇头说不用,将土豆仔细地洗干净,又以厨房纸擦去水渍。

    许嘉的手指长且细,拿刀的姿势像在握着一件艺术品。温软的光拂过她的侧颜,她稍许弯腰,燃油耳旁的发丝顺势垂落,发尖搭着小巧的下颚,将平静的神色衬得愈加柔和。

    她分明如此普通,却有种无法忽视而惊心动魄的美。

    邵宴清依靠着旁侧的矮柜,双臂抱于胸前,想向往常似地调侃她,或是开两句无关紧要的玩笑,可话至唇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邵宴清不得不承认,他不想打搅眼前的这份宁静,甚至希望时间能过得久一些,或者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分针在前进,时针随之缓慢的移动。

    终于,许嘉切完了最后一块土豆,将擦干净的刀放入木架里。

    哒。

    金属与木头碰撞发出沉闷的响。

    邵宴清一怔,忙掩唇咳,提眸瞄向盘里的土豆片,问:“你准备做什么。土豆饼,薯条,还是......水煮土豆片?”

    许嘉将瓷盘推给他:“帮忙拿着。”

    邵宴清:“......你不会打算生吃吧。”

    “谁说我要吃了。”

    许嘉从药箱里取出叠纱布,一并塞到他怀里,“这是给你用的。”

    邵宴清:“给我的?”

    “嗯。”

    许嘉点头,“用生土豆片冷敷可以缓解淤青。”

    邵宴清保持怀疑,却依旧跟在她身后:“你从哪知道的法子,管不管用?”皱眉打量着瓷盘,又嘀咕,“我从来没听医生说过,敷了不会烂脸吧。”

    许嘉将纱布紧攥成团,挤出笑,一字一顿地问:“你对土豆过敏吗。”

    邵宴清勾唇:“应该没有。”

    没有就没有,应该没有是什么意思。

    许嘉耐下性子,正想要继续确认。

    邵宴清却搂住她的肩膀,手里仍端着那碟土豆,俯身问:“许小姐,如果我最后过敏了,你会对我负责吗。”

    许嘉仰起脸看他:“邵先生。”

    邵宴清挑眉:“嗯?”

    许嘉趁他松懈时猛地一挣,甩开搭在肩头的手:“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无聊。”

    邵宴清思考着,指尖轻抵下颚:“嗯......没有。不过刘科最近倒是说我多了些人情味。”

    许嘉哼哼着调侃:“下级奉承领导是常有的事,你可别将他的话当真。”

    邵宴清笑:“我也认为。所以我给刘科增派了工作,好让他的生活更充实。”

    许嘉:“......”

    邵宴清努唇,慢悠悠地说:“他大概会感谢我吧。毕竟在短期内参与不同类型的项目,最有助提高工作能力。”

    许嘉想起刘科那张欲哭未哭的脸:‘......万恶的资本家。’

    推开书房的门,残留的烟味扑面而来。

    许嘉匆忙遮掩,依旧被呛得咳嗽:“不回卧室住吗。”

    邵宴清打开两侧的窗户,又点燃桌旁的熏香,烛火随风摇晃,柠檬的清新驱散烟草的辛辣,连夜幕都变得清爽许多。

    桌上摊开着各式各样的资料,书页间还夹有备注用的便签。

    邵宴清想尽办法收拾,才终于在边角处腾出些空地:“我不常回本家,每次都住在这里。”

    许嘉看向那张摆在墙边的折叠床,垂眼:“这样也挺好,多少有个能睡觉的地方。”

    邵宴清背靠着矮柜,双臂环抱于胸前,歪头打量她:“我以为你会抱怨住宿的环境太恶劣。”稍许眯眸,语气多了几分玩味,“没想到,你竟然会选择安慰我。”

    许嘉藏在暗处的手一颤,转过脸,不想被他看出端倪:“毕竟合约没有结束,我当然要考虑你的心情。”

    邵宴清皱眉,沉声问:“合约?”

    许嘉避开他的视线:“嗯,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指尖轻掐着掌心,依旧平静地说:“坐下吧,我帮你处理伤口。”

    邵宴清冷哼,开口是嘲讽的语气:“许嘉,没有人会对合作伙伴如此关心。你既然知晓合约的重要性,就一定要做到公私分明。”

    邵宴清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意,才会故意挑难听的话说。

    公,私,分,明。

    每个字节落地时,都会于心中激起沉重的回响,仿佛在告诫她:不能再陷进去,否则只会让自己本就卑微的处境变得更可怜。

    许嘉深呼吸,再次抬眼时,已经收起所有的情绪:“你既代表邵氏的形象,就应该以完美的状态参加明日的仪式。我,只是在为邵氏的名声着想。”

    话落,听见一声低笑。

    邵宴清似是满意地点头,赞许道:“很好,我果真没有选错人。”拇指推出纽扣,将衬衫放于椅背上,“来,希望你的土豆疗法可以管用。”

    微光拂落,勾勒出邵宴清腰腹的健美肌肉线条,他扬唇笑,随意地张开双臂,像在等待一个名为‘拥抱’的回应。

    许嘉不自觉抿唇,沉默地用土豆片盖住他肩膀的伤痕,动作轻而显得温柔。

    邵宴清的脖颈修长,锁骨右侧有颗米粒大的痣,鼓起的胸肌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

    不同于芭蕾舞演员的柔美。他的肩宽而更显腰窄,身材健硕,一看就是长期锻炼的成果。

    许嘉垂眼,将纱布绕过他的肩头:“稍微抬一下手。”

    邵宴清照做,感觉到她的鼻息扫过脸颊时的温热,心忽而跳慢半拍:“好了吗。”

    许嘉:“还没有。”

    邵宴清的喉结滚了滚,看向远处的灯:“你的操作很熟练。”

    替他擦完后背的药,许嘉将纱布系成结,指节托住邵宴清的下颚,示意他抬头:“纱布裹的多了,自然就会熟练。”

    邵宴清沉眸:“你经常替别人擦药?”

    许嘉没有回答,用酒精棉拭去他颧骨的血痕。

    邵宴清:“你们剧院没有医务室吗,连治伤也要互相帮忙?”一个劲地问,声音愈低,“许嘉,你还给谁这样做过?”

    邵宴清总在某些地方产生奇怪的占有欲,仿佛他十分在乎她的存在。

    戏演得久了,难免将虚假误认为现实。

    可邵宴清分明是清醒的,却在引诱她沉沦。

    许嘉气恼,指尖不觉加重力气。

    潮湿的棉花被压成饼,伤口的鲜血又渗出来些,邵宴清似乎并不感到疼,仍在问:“是李渝江吗。”

    许嘉并未回答,转身拿旁侧的纱布。

    邵宴清却握住她的手,猛地将她拉入怀中:“许嘉,我在和你说话。”

    烛光一晃,是风吹起窗帘。

    成卷的纱布滚落,在地面铺展出长长的一条。

    许嘉平静地问:“你想得到什么答案。”

    邵宴清:“我要听你说实话。”

    又是这样,邵宴清好似将她视作手里的玩物,肆意逗弄着,试图掌控她所有的行为。

    “邵先生。”

    许嘉有些想笑,于是真的扯高唇角,“你凭什么干涉我的感情。”

    邵宴清皱眉。

    许嘉俯身,凑近他的耳畔:“你嫉妒了?难道你......喜欢我吗?”

    邵宴清昂起脸,想看清她眼里的情绪。

    但许嘉的眸中只有戏谑,仿佛在说‘你永远没有资格占有我’。

    呼吸一滞,心中升起没由来的火。

    邵宴清隐忍着,克制地捏住许嘉的下颚,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畏惧与后悔的神色。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许嘉的平静就像是在嘲笑他。

    烦躁,气愤,难以言喻的痛苦在反复折磨着他。

    爱和不爱又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去琢磨如此复杂的问题。

    许嘉现在他的,那份狗屁的合同里分明写得很清楚,她就是他邵宴清的女人。

    邵宴清想,他大概是太放任许嘉了,才会让她有空暇去顾及什么李渝江。

    藏在暗处的条款没有任何意义,只有明确地标上姓名,才能真正证明所属权。

    他必须要给许嘉留下印记,好向所有人宣布,她是属于他的。

    心脏在狂跳,热浪瞬间烧灼理智。

    邵宴清翻身而起,猛地将许嘉按在床边,不顾她的挣扎,低声重复:“......凭什么?你在我问凭什么?”

    许嘉红着眼,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看向他的眼里似有仇恨。

    那又如何?

    邵宴清扯掉那单薄的裙衫,纽扣哗啦啦地掉落在地,像是下了一场无风的雨。

    许嘉的皮肤在暖光中愈显白皙,遮蔽下的饱满似是未经雕琢的玉。她用力地抓住床单,神色似为惊恐,却始终不肯认输。

    一阵风,烛火忽地灭了。

    隐约传来粘腻的响,像是有小舟于暗河中行进,丝绸是湖面,随木浆的拨动泛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好热,汗水浸湿脸侧的长发。

    许嘉想逃,脚踝却被抓住,再没有办法躲,只能迎上那炽热的呼吸。

    邵宴清咬住许嘉的唇,吞下她未来及出口的痛呼:“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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