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特意咬重‘自己’两个字,仿佛是要和邵宴清划清界限。

    王海见无从劝阻,只能叮嘱她要多注意休息。

    许嘉点头说好,抬手推开训练室的门。

    只有舞蹈才能让她获得喘息的机会。

    即使身体再过于疲惫,汗水与酸痛仍是抵抗胡思乱想的解药。

    踮脚,起跳,于乐声中不停旋转。

    许嘉想要将一切都抛之脑后,身体就化作风,全然投于节奏里去了。

    谁也不敢打搅她,谁也没有打搅她。

    她是孤独的,亦是绚烂的。

    晚间,许嘉乘坐刘科的车回到作为暂居地的别墅。

    二层楼的建筑外面,堆有大包小包的麻袋,皆是鼓囊囊得,似乎装着水泥或者其他的东西。

    许嘉瞥去一眼:“屋子在装修吗。”

    刘科讪笑着挠头:“二楼的结构需要调整,顶多两周就能装完了。”

    许嘉垂眸,淡漠地向前走:“我睡眠浅,晚间不要施工。”

    刘科:“这,这是当然。我们绝不会打搅你休息。”

    刘科的语速非常快,莫名像在遮掩着什么。

    许嘉却已经无从思考了,简单的洗漱完就坐在床边,低头翻看着日历,圆润的指尖挨个点过3,4,5......最终于20号停留。

    应该怎么打开话题呢,比起一开始就率先质问,还是需要先寒暄两句吧。

    许嘉长探口气,正想将手机关闭,屏幕的最 上方却弹出消息。

    ‘重磅!姜潮盛今日因受贿被捕,详情请见新看点’。

    至从与丁博相识,许嘉就常用新看点来关注新闻,平时只看些与舞蹈相关的内容,不曾想会被推送到姜潮盛的消息。

    报道的照片经过锐化,姜潮盛的白发格外扎眼。他被一群人簇拥着,锁眉,嘴唇张开,似乎在与记者争辩。

    可惜图片无法传声,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表达些什么。文字间的意思却在嘲讽他不知好歹,底下的评论也多为怒骂与鄙夷。

    很显然,姜潮盛在与邵宴清的对抗中失败了。

    他甚至连还击的余地都没有,就在政府的清/算下,彻底地走向了灭亡。

    那么姜珊呢。

    姜潮盛倒台后,这个嚣张跋扈的女孩大概也猖狂不了几日吧。她会被赶出平宁剧院,会变成以往自己最瞧不起的虫子。

    ......

    隔日,剧院离果真都在谈论姜潮盛的事。

    姜珊像是被置于聚光定下的可怜孩童,在众人的调侃声中拘束地行走着。

    她起初试过骂人反抗,可见始终没什么作用,慢慢地也就不再说了。她照旧来剧院打卡,却从不练舞,只坐在角落里看着许嘉排演。

    许嘉不理她。

    姜珊也没打算挪开目光。

    两人在大家好奇的视线中沉默着,逐渐形成奇怪的平衡。

    日子一天天过去,许嘉无从得知邵宴清的消息,却在霍思思口里听见不该出现的名字。

    “诶,你认识林素妮吗。”

    霍思思咬着吸管说,“我之前不是给你讲过,剧组来了位邵氏的演员嘛。我原本想去拜山头,可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来找我打招呼。”

    许嘉一愣:“你说林素妮?”

    霍思思:“对啊,她说你们很久没联系了,想着问问你的情况。”

    握着银叉的手顿住,菜叶在酱汁的浸泡下团成一坨。

    食物逐渐变凉,冷掉的油脂味更令人作呕。

    许嘉再没有胃口,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霍思思:“听林素妮的口气,你们的关系应当很不错吧。”皱眉,有些吃味地轻啧,“许嘉,你啥时候瞒着我交新闺蜜了?”

    许嘉张了张口,轻声问:“她,还说了什么。”

    霍思思望天思考着:“她邀请我一起逛街,神秘兮兮地要告诉我什么秘密。”喝了口咖啡,一摆手,“哎呀,都怪我当时忙,否则早就跟她去了。邵氏集团的演员诶,谁不想报着大腿?”

    话落,陷入漫长的安静。

    霍思思抬眼看,忽地怔住:“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

    许嘉扯出笑,脸色依旧苍白,“我只是有些累。”没等她回答,又匆忙问,“你有没有林素妮的联系方式。”

    霍思思一怔,喃喃道:“......我说林素妮干嘛要给我留手机号,难不成是猜到你会问我要吗?”轻啧着摇头,语气酸酸得,“喂,你们的关系啥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许嘉拿出手机:“先把号码给我。”

    “知道知道。”

    霍思思将号码挨个报给她,临了又接话,“差点忘记问,你朋友的恋爱问题解决没有。”

    许嘉心一颤,险些将刚打出的字删掉:“......嗯,解决了。”

    霍思思笑,下巴垫着十指交叠的网,神秘兮兮地说:“那她现在肯定很幸福吧。”

    许嘉掩于桌下的手攥拳,短甲掐着掌心,话音似游丝般飘出唇齿:“没错......她很幸福。”

    立春后,天黑得越来越迟。

    许嘉回到别墅时,云层间依稀能看见浅薄的阳光。

    她盯着那串十一位数的号码,直到眸子酸涩才移开视线,低下头,再度陷于深深的不安中。

    真奇怪。

    林素妮是怎么知道她与霍思思的关系的?是从邵宴清那里得知的吗,是邵宴清让林素妮来警告她的吗?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

    许嘉用力地咬唇,舌尖尝到鲜许血气,依旧不肯松口。

    身体是疲惫得,脑中的思绪却一刻也没有停歇。

    背后仿佛有巨影在追赶她,她试图躲避,可怎么都逃不了,脚步越来越慢,胸口沉闷得快要无法呼吸。

    去问一问。

    去问个清楚吧。

    许嘉这般想,拇指已经按下通话间。

    尚未等回过神来,那头已经传来林素妮的声音:“嗨,许嘉,最近过得怎么样。”

    许嘉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要找霍思思。”

    林素妮笑:“别紧张嘛,我只是想和她交个朋友。都说闺蜜间不能有秘密,所以我才想跟她分享个小故事。”

    许嘉咬牙道:“......林素妮!”

    林素妮似乎没感受到她的愤怒,仍在嘟囔着抱怨:“不过许嘉,你真的好忙啊,这么久都不来陪我玩,我都要无聊死了,只能自己找点乐子。”

    林素妮像个性格乖张的孩童,偏以撒娇的口吻在说挑衅般的话。

    她日夜忧虑的事,却成为对方口中的乐子。

    许嘉感到愤怒,沉声道:“这周六出来见一面。”

    “哇,太好啦。”

    林素妮惊喜地尖叫,“几点呢。许嘉,我会给你带小礼物的!”

    林素妮絮叨地念,言语间尽是喜悦之情。

    许嘉根本猜不透她的想法,一时间只觉得愈发烦闷:“下午两点,在平宁剧院外的咖啡店。”

    林素妮笑:“好,不见不散哦。”

    分明是主动发出的邀请,许嘉却莫名有种受骗的感觉。

    又是彻夜难眠,她用红笔涂掉日历上的17号,将散于肩头的长发束成马尾,修眉,擦眼影,抹鲜艳的唇膏。

    时间在推进,长针与短针交错而行。

    许嘉站于柜子前,看向其间整齐排放着的黑裙,缓而垂眼,从中取出最性感的一条,摆在旁边的衣架上。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总不想认输,非要看见林素妮崩溃的表情才好。

    去剧院的路上,常有人朝她瞥以好奇的视线。

    许嘉身穿露背的V字领鱼尾裙,肩膀搭的西装外套随风轻微摇晃。她阔步向前走,从未理会周遭艳羡的目光。

    13:20。

    服务生前来询问是否点餐。

    13:45。

    两杯鲜榨橙汁被摆上桌。

    14:01。

    门边的铃铛一阵摇晃,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响。

    许嘉听着高跟鞋落地的哒哒声越来越近,本能地挺直腰,握住玻璃杯的手稍许用力。

    “哇,你来得好早。”

    林素妮跳也似地坐下来,随手将香奈儿的牛皮包放于身边,“家父太严苛,我好说歹说他才肯我出来。不过幸亏不堵车,没有耽误太久。”

    林素妮说着,捧起面前的橙汁:“谢谢你的饮料,我现在正需要呢。”

    她心怀感激地说着,小臂抬起时,似不经意地露出右腕的饰品。

    那是一根墨绿的,镶有金线的,细长的手链。

    是许嘉熬了三夜的通宵,吃饭时间也在编织的,蕴含着她全部心意的礼物。

    许嘉张了张口,声音依旧不成调了:“......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林素妮微怔,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腕,笑:“啊,你说这个。这不是你给我的回礼嘛。”

    “当然不是!”

    许嘉怒,从齿缝中挤出字,“把它还给我,这根不不属于你!”

    压抑着愤懑的声音引来周遭人的注意。

    许嘉挺直腰,尽力维持着镇定:“林素妮,把它给我。”

    “不要。”

    林素妮往椅背一靠,双臂环抱于胸前,“你也拿着我的东西啊。”

    许嘉愣住:“我怎么会—”

    林素妮蹙眉,抬手抚向自己的锁骨:“戒指呀戒指,你这么快就忘了?”

    许嘉的嘴唇轻颤着,却难以发出声音。

    林素妮缓而垂眼,视线长久地落于她颈边的项链:“从见到你第一面起我就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将戒指戴在手上。现在想想......”抬眸,望向她的眼睛,笑,“难道是因为根本不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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