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否认:“没有。”

    张准转动方向盘,车随及左拐驶入公路:“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许嘉松开手,掌心仍留有淡红的掐痕:“......没有。”

    张准:“老师的情绪会影响学生,我不希望你因为个人因素而耽误工作。”

    许嘉的耳尖瞬时涨红:“我知道了。”极快地答,话落又补充,“我会尽力调整的。”

    张准看向她:“我不管你是为什么选择支教,但既然来了,就要专注于这里的生活,否则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张准的话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可他越是客观,许嘉就越躁得慌,张了张口,半晌才勉强吐出一个“嗯”。

    张准一愣,双眼看着前方,余光仍瞄向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没能开口。

    车在安静中行驶,开进巷口,驶入商场的停车区。

    和一众黑白的私家车相比,深蓝的皮卡显得十分突兀。

    张准下车,替许嘉开门。

    许嘉道了声谢谢。

    张准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商场总共有四层楼,一楼卖些化妆品与护肤品。

    许嘉拎着包,隐约嗅见熟悉的香水味。这味道湿漉漉得,像是雨后的松木青苔发出的气息。

    许嘉看向张准,后者站在电梯旁的指示牌前,正寻找着儿童用品所在的楼层。

    “小姐,您需要买香水嘛?”

    身穿黑套裙的女人笑脸相迎,“对香型有要求吗,我可以帮您介绍。”

    许嘉垂眼,放任回忆倾泻而出:“前调是胡椒和肉桂,后面还掺些雪松的味道。”下意识抓紧包带,轻声问,“有类似的香氛吗。”

    女人笑:“当然是有的。”在柜台前找了找,将喷过香氛的试纸递给她,“您看是这一款吗。”

    许嘉俯首嗅了嗅,眸子恍然一颤,这就是属于邵宴清的味道。

    似有脚步声来,不期然地于身后停留。

    女人仍在专注地介绍香水,从它的年份和故事背景,讲至前后中调与适用场合。

    许嘉出神地听着,却根本无心注意具体的内容,眼神一点点变空,捏着试纸的手在轻微颤抖。

    张准:“要买香水?”

    许嘉一愣,下意识将手藏在身后:“不,只是随便看看。”

    女人的视线从左晃到右,眼珠转了转,笑:“二位是情侣的吧。”伸手,拿起另一瓶,“这款与雪松独奏是情侣香哦,喜欢的话可以一起带走。”

    张准微怔:“情侣......?”

    许嘉惊得摆手否认:“你误会了,我们就普通朋友。”逃也似地转身,拉住张准就向外走,“张校长,赶紧去买礼物吧,不能让孩子们久等。”

    直到踏上电梯,许嘉也没敢往回看,板着脸,双眼紧盯前方。

    “那个......”

    张准地开口,“许老师。”

    许嘉:“嗯?”

    张准轻咳:“那个,你的手。”

    许嘉顺着张准的视线看去,一惊,险些叫出来:“抱,抱歉。”忙松开他的衣摆,小心翼翼地去抚平其间褶皱,“我刚才没注意,还皱吗?要不回去烫一下吧。”

    心惊胆战地问着,半晌也没听见回应。

    许嘉紧张地直冒汗,极缓慢地抬眸,想要看张准的脸色,视线刚触及他抿起的唇,恰时,听见低沉的笑声。

    张准:“哈,哈哈。”双肩耸落着,贴纸般的眉毛一颤一颤,“没事的,我不介意。”

    共事两个多月,许嘉还是第一次看见张准笑。

    张准大笑时,眼角有细纹,贝齿暴露在外,显得憨傻而缺位城府。此刻,他的身上瞧不见邵宴清的影子了。

    许嘉:“......你笑什么。”

    张准先说了句抱歉,才轻咳着解释:“我没想到你也会慌乱。”

    许嘉别扭地嘟囔:“这不是很正常嘛。”

    张准抬手,指节抵了下鼻尖,开口时已恢复寻常的语气:“先看零食还是文具。”

    许嘉回答零食。

    张准指向左侧的位置:“就从这儿开始吧。”

    周末,零食铺子里的人非常多。

    大家都是肩膀紧挨肩膀,踩着前面人的足跟朝前蹭,时不时与同伴侧目交谈,将本就嘈杂的环境弄得更喧闹。

    两人的距离比预想中更近,许嘉只要稍作移动,就会碰到张准的手臂。

    许是屋内的空调太冷,张准的皮肤有些凉,他拎着黄色篮子,昂首看向摆于高处的坚果与薯片。

    许嘉被他护在里面,躲也无处躲,只能被迫接受这略显尴尬的触碰。

    张准并不了解孩子们的喜好,总会垂眼询问许嘉的意见。他的身材瘦而更显高挑,即使在人群中弯腰并不容易,依旧绅士地凑近许嘉耳边说话。

    许嘉每次抬头,都会撞进他温和的视线。

    张准的眸色比邵宴清浅,看起来更为温柔。他的话音低却清晰,眉宇间的书卷气也与邵宴清不同。

    许嘉回答着张准的每一个问题。

    张准总会耐性地同她说话,尊重并认可她的全部意见。

    渐渐得,许嘉放松下来,开始主动说起孩子们在学校的趣闻。

    张准听着她说,偶尔才会附和两句。

    篮子被零食堆满,已经是半点空隙也没有了。

    许嘉才笑着对张准说:“我们去结账吧。”

    午饭是在三楼吃的,餐厅的环境并不算优雅,上菜的速度却意料之外地快。

    张准的口味与她相同,比起沾有黑胡椒酱的肉类,更偏好清淡类的素食。

    许嘉咬着笋尖,忽认出乐声的旋律。这是天鹅湖舞曲的选段,她曾在平宁剧院的训练室里听过千遍万遍。

    许嘉又想起与舞蹈为伴的日子,握住筷子的手逐渐松开。

    张准:“这是《天鹅湖》的舞曲吧。”

    许嘉一愣:“嗯。”

    张准点了点头,没有再回答。

    饭菜于沉默中消耗殆尽,张准前去结账,许嘉有些忐忑地坐于原处。

    她没想到张准竟知晓天鹅湖,一时间担心会被扒出过往,双眼紧盯地面,一动也不敢动。

    隐约得,又听见姜珊嘲讽的话音,在说着‘垃圾’‘恶魔’与‘杀人犯’。

    攸地,一只手落于肩膀。

    张准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

    许嘉惊得站起,拎上包就向外走,“现在去买文具吧。”并未等对方回答,已是冲出餐厅,“我记得就在楼下。”

    张准看向许嘉的背影,微怔,倒也没多问什么,提步随她而去。

    文具店内较为冷清,两人的气氛也落回原点。

    许嘉能感受到张准投来的关切目光,却硬是装作没发现,别开头,沉默不语。

    张准看过两次就不看了,只顾往购物篮里丢本子和笔,直到买完全部物件,才说出进店后的第一句话:“结账。”

    回去时,车内没有开音乐。

    车窗全关着,唯独能听见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响。

    许嘉住在南桑村外的小镇中,那里的民宿新建不久,与城市内的居民楼并无区别。

    张准将她送到住宅楼下,手搭着半开的车窗,凝神注视着她的背影:“许嘉。”

    许嘉转身看他。

    张准却移开目光,指尖敲点方向盘,半天才憋出三个字:“周一见。”

    许嘉点头,也回答他周一见。

    张准这才发动车辆,在泛黄的夜幕中驶离住宅区。

    18:45,小区里已经点亮路灯。

    许嘉向前走,总感觉身后有人跟随,可每次回头,后方皆是一片空荡。

    她尽可能地加快脚步,却又听见窸窸窣窣地响,逃也似地躲回家中,刚抬头,就瞧见积攒于窗台的水渍。

    许嘉愣住,嘴唇哆嗦着,想要尖叫可发不出声音。她看着姜珊走过来,看着那只冰冷的手环住自己的肩膀,然后一点点地用力地掐住她的咽喉。

    没有办法再发声,双腿变得绵软无力。

    许嘉本能地想要逃跑,刚迈出一步,就砰得摔倒在地。

    无法呼吸,根本就……无法摄取空气。

    药,得去拿药!

    许嘉拼命地长大嘴,面色却依旧越涨越红,泪水溢出眼眶,视线也逐渐模糊。

    恰时,包里的手机发出震鸣。

    尖锐的响成为迷雾消散的信号,压在肩头的力道消逝,那道鬼影挣扎着却终究没了踪迹。

    是谁......

    是谁给她打的电话。

    会是宴清吗?

    许嘉跪坐在地上,右手捂住胸口,理智正与感性搏斗。

    不,不可能。

    自己已经切断了与过往的连接,任何人都不会轻易找到她.....

    可对方是邵宴清啊,以邵氏的资源地位,如果邵宴清还挂念她,就不会放任她离去。

    所以万一呢......

    许嘉望向那叫嚣未止的手机,昏暗的眸子一点点泛起亮,挪移着,拿起背包里的手机。

    屏幕闪显示着陌生的号码,她微怔,心越跳越快。

    接通电话,却不敢出声。

    许嘉屏住呼吸,期待地听着对面的动静。

    “许嘉?”

    是略显喑哑的男声,似与邵宴清相同。

    许嘉本能地握紧手机,脊背贴着墙,轻嗯了声。

    “是我,张准。”

    许嘉怔住。

    张准:“到家了吗,我在你楼下,你住几栋,我这就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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