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骤然拉近,但又保持着不让人觉得冒犯的分寸。

    点到为止,恰到好处。

    季鹤林的声音温润清冽,喊出“栀栀”二字的时候尾调很轻,像羽毛似的钻进耳朵里,有点发痒。

    沈栀对上季鹤林带笑的眼睛。

    季鹤林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温柔的桃花眼看着多情而不滥情,气质也并不轻佻。

    沈栀知道他是开玩笑替她解围。

    季鹤林直起身子,摸了下狗蛋软乎乎的脑袋,看着沈栀十分有耐心地说:“我没放心上,你也别放心上了,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内耗自己。”

    沈栀看了眼覆在狗蛋脑袋上的手,因为距离够近,她甚至可以看见手背上隐着的青筋。

    手心好像被人抓了一下。

    痒。

    听了季鹤林的话,沈栀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松了,也不再别扭。

    她眼神亮了起来,笑得明晃晃的,由衷道:“你真是个好人。”

    收到好人卡的季鹤林哑然失笑:“好人现在要做菜了,厨房油烟大,你去客厅玩吧。”

    语气像是嘱咐来家里玩的小孩。

    “好。”

    沈栀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

    她站在厨房的玻璃门后面,敲了两下。

    季鹤林回头,看见小姑娘从门后探出个脑袋,抓着小猫的爪子晃了两下,语气轻快道:“谢谢。”

    话音一落,就抱着小猫离开,马尾甩了个漂亮的弧度,露出干净白皙的后脖颈。

    沈栀回了客厅,坐在沙发上,把狗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拳头握了又松,随后覆在了它的脑袋上。

    狗蛋眯了眯眼,发出一声轻微的“喵”。

    —

    因为早上没吃,沈栀肚子有些饿了。

    闻着厨房飘过来的香味,她没忍住走了过去。

    到了饭桌她才发现季鹤林炒菜是真的有一手,不仅闻着香,看着也很漂亮。

    那道糖醋鱼金黄的鱼身浇满红色的糖醋酱汁,撒了些白芝麻加以点缀,豆角炒茄子看着十分软糯,还加了豆豉酱。

    香味和视觉的刺激让她有种肚子更空了的错觉。

    季鹤林这时捧着汤出来,瞧见沈栀看着桌上的饭菜,无声一笑。

    “去洗手吧。”

    沈栀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季鹤林这时也进来,他按了下洗手液说:“记得用洗手液。”

    沈栀往边上一看,压着泵头按了两下,发现什么都没有挤出来。

    “已经没了。”她说。

    “没了?”季鹤林语气有些意外。

    “对呀,”沈栀说,“那就用清水洗吧。”

    “不行,”季鹤林一本正经地否决,“你刚才摸猫了,我怕有细菌。”

    沈栀想想也是:“那怎么办?”

    季鹤林看了眼自己手上透明质地的洗手液,提议道:“要不……”

    他看向沈栀,摊开手:“我分你一点?”

    季鹤林解释:“家里没有洗手液了。”

    沈栀往他手上看了一眼,然后将自己的手合在一起往前一伸。

    “可以。”她说,“谢谢啦。”

    季鹤林:“没事。”

    沈栀以为他会握拳借助挤压将手里的洗手液挤给她,但不是。

    季鹤林拉过沈栀的一只手,随后掌心覆上来,在她的手心轻压一下然后顺势松开。

    冰凉黏腻的触感在手心四散。

    沈栀愣了一瞬。

    后知后觉只记得对方拉过手的手指有些凉,但触上不久又开始隐隐发热。

    她脑袋产生了一个想法。

    ──多停留几秒。

    但没有,季鹤林抹完洗手液后就松开了手,打开洗水池的开关,开始自顾自洗手。

    很是坦荡。

    洗完手,他拿了挂在墙上的毛巾开始擦手,手心擦完反手擦手背,偏头瞧见沈栀没有动作,季鹤林问:“怎么了?”

    沈栀回过神,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压了下去。

    “没什么。”沈栀搓了搓手,打开了手龙头。

    季鹤林将毛巾挂回墙上,把水龙头换了个方向。

    “用温水吧。”他说。

    沈栀瓮声瓮气地道了句谢。

    季鹤林打了两碗饭出去,沈栀这才洗好。

    想起刚刚那个想法,和手上怎么洗都洗不掉的痒意,沈栀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可为什么是对季鹤林呢?

    沈栀将这归咎于他的那双手实在好看。

    对,就是这样

    真正的罪魁祸手!

    总而言之她肯定不是看人手就见色起意的变态。

    想到这,沈栀轻松地关了水龙头,大大方方走出去。

    季鹤林已经摆好了碗筷。

    坐下后,沈栀抓着裤子抬眼看了看季鹤林,发现对方还没有动筷子。

    对方回看她:“尝尝?”

    沈栀闻言这才拿起筷子,夹了块茄子。

    放至嘴里,味蕾捕捉到味道的那一刹那眼里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

    正如看起来那样,口感软糯绵密,吃下去没有硬块。

    茄子不好做,想做得这么软很难,因为不管怎么做都很容易留下茄心那团硬块影响口感,

    但季鹤林做得完全不会。

    “好吃吗?”季鹤林笑问。

    “好吃。”沈栀点头,又夹了一块,道,“比外面做得还好吃。”

    季鹤林也动了筷子:“好吃就好。”

    “你真的好会做饭啊,”沈栀夹了块鱼肉,“你经常做饭吗?”

    “是啊。”季鹤林说,“我基本都自己做饭,你要吃可以常来。”

    沈栀顺势点头,说了句“好呀”,但心里只当是一句客气。

    季鹤林垂眼看她,轻轻扯了下唇角,弧度并不明显。

    “陈阿婆说你来了是要长住?”季鹤林问她,语气像是普通唠家常。

    沈栀:“对呀。”

    “是打算回来工作吗?”季鹤林又问。

    沈栀筷子停住,想了想,为了写好小说回来体验小镇生活应该也算工作吧,于是点点头。

    季鹤林:“做什么工作?”

    沈栀:“啊?”

    “不方便说吗?”季鹤林贴心道,“那就不说。”

    倒也不是不方便说,只是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说她是写小说的,紧接着肯定会问:写什么的?可以看看吗?

    羞耻心是网络小说家的通病。

    可是如果不说,倒显得她扭捏做作。

    工作有什么不可说的?

    思忖片刻,沈栀还是打算如实相告。

    “我写小说的,言情小说。”

    闻言,季鹤林看她,眼里是欣赏。

    “是吗?很不错的工作。”

    沈栀咀嚼的动作一顿,有点意外,季鹤林居然会认为这是一份工作。

    在很多眼里写小说并不是一份正经工作,朝九晚五才叫上班。

    她没有回答,等着季鹤林接下来的问题,但是对方点到为止。

    没有冒犯,很有分寸。

    沈栀松了背脊。

    “我也这么觉得,”她想了想说,“这份工作不用和很多人接触。”

    沈栀眉眼弯了起来:“算是社恐人福音。”

    不知道为什么,沈栀一向不愿意和别人谈及选择成为网络小说家的原因,但面对季鹤林不逼问的分寸感,她反而愿意告诉他。

    “你会社恐?”季鹤林不经意地问。

    沈栀顿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也不算社恐。

    很多人都以为肌肤饥渴症是渴望抚摸,但并不全然,其实很多人在渴望同时带有抗拒。

    沈栀就有这样的症状,对待十分亲近的人或物她的依赖感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但是如果并不熟识,便会十分抗拒,害怕接触人群。

    很矛盾。

    因为得不到,久而久之就会不习惯,甚至恐惧。

    沈栀不想对自己这样的疾病多加解释,所以随意点了点头。

    “不过,就一点点。”沈栀补充。

    像是怕对方不明白这一点点是多少,她又用手指丈量了一下:“就这么多。”

    季鹤林看她认真解释的样子,没忍住笑了。

    “好,我明白了,那……”季鹤林放下筷子,手肘放桌上,样子有些疑惑。“你对我会犯社恐吗?”

    沈栀呆住。

    季鹤林往前探了探身子,继续探问:“会吗?”

    会吗?

    何止不会,甚至……

    两人目光对上,季鹤林眼里只是单纯的疑惑。

    沈栀咳了一声,低头闷了一口白饭。

    “不会,你比较……”沈栀想了个措辞,“平易近人。”

    “这样,”季鹤林收回手,拿起碗,“那就好,我害怕让你不适应。”

    沈栀立马否决:“不会。”

    末了,她又模样认真补了一句:“真的。”

    “好。”季鹤林面上不露太多喜色,低头的瞬间勾了下唇角。

    —

    吃完饭,沈栀提议要洗碗,但季鹤林家有洗碗机,根本没有她发挥的余地。

    吃完就走显得很不厚道,像是把季鹤林家当成了免费的饭馆,所以她帮忙收了几乎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饭桌,又玩了一会儿小猫。

    季鹤林收拾好厨房后出来。

    沈栀见了他,说:“那我先回家啦。”

    “不再坐坐?”季鹤林留她。

    “不用了。”

    沈栀不好意思继续打扰,而且季鹤林看起来是个喜静的人,别人柜台摆酒,他柜台摆书。

    季鹤林没有强留:“好,那我送你出去。”

    放下猫,沈栀和他一起走。

    开了门,沈栀出去,刚要和季鹤林道别,侧眼瞧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正从拐角上来。

    沈栀认得他,昨天就是他接的季鹤林。

    那人见到沈栀也是一顿,但很快反应过来。

    “哟,”江沿川环着手臂,没骨头似地往栏杆一靠,笑道,“这不是住对门的妹妹吗?”

    沈栀轻轻笑了一下,打了声招呼:“你好。”

    “怎么?”江沿川走上来,“来串门?”

    “不是,”沈栀解释,“我奶奶出远门了,让我在这里吃饭。”

    “哦~”

    一个“哦”字被江沿川拐了十八道弯。

    “那妹妹现在要回去了?”江沿川问。

    “……”听他又叫自己妹妹,沈栀反驳了一句,“我二十二了。”

    江沿川挑了下眉头:“我九七的。”

    “九七?”沈栀想了想,说,“上个世纪的。”

    那叫一声妹妹不为过。

    “……”江沿川被呛得说不出话。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这个形容实在有点像说他老。

    季鹤林闷声一笑。

    “你回去吧。”季鹤林对着沈栀温声道到。

    “好,”沈栀也对江沿川笑了一下,“再见。”

    目送沈栀进门后,江沿川看了眼季鹤林,目光幽怨,秋后算账道:“你不是说今天不做饭吗?”

    “哦,”季鹤林看他,毫无负担地笑了一下,“没做你的而已。”

    “……”

    进了门,江沿川看了眼桌上吃了一半的菜,问:“还有饭吗?”

    “有,但是我的猫要吃。”季鹤林说,“冰箱有面包,你吃吗?”

    “……”江沿川有些气恼,“我连饭都不配吃?”

    “所以你吃吗?”季鹤林问。

    江沿川忍了忍,想起自己的肚子还空着,撑起个笑,咬牙道:“我吃。”

    他进了厨房,按了下洗手液,发现没有了。

    “你家的洗手液还有吗?”江沿川问。

    季鹤林闻言,给狗蛋做猫饭的动作一顿,随后打开了上头的橱柜,又拿出了一瓶新的洗手液。

    “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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