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静定睛一瞧,两张面容长得果真似亲兄弟般,龇牙咧嘴,其状可恶。

    二人行巫术被乍然打算,正欲叫嚣,怀青身形一闪,果断出手一一劈晕。

    “砰!”的一声闷响,兄弟俩应声倒地,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便不再动弹。

    闻静赶紧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将胸腹裸露的林宗和抱起,轻轻试探鼻息,“还好,只是昏迷了。”

    随即怒斥,“这两顽童,听信妖言,竟意图谋杀,真是胆大妄为!”

    闻静抬首望去,被派去跟踪李大壮的捕快们迟迟未现,她思忖,“那群小子们约莫先前都被那屠夫设法困住,他蒙蔽本官以拖延时间,一旦巫术事毕,便举家逋逃。”

    好在三个凶徒皆被怀青降服,闻静庆幸,“怀青不愧为本官的得力手下,倒是省了不少心思。”

    怀青抱着剑哼哼道,“那群酒囊饭袋焉能同孤…同余比?”

    此时捕头终于匆匆赶到,气喘吁吁,“大人息怒!属下来迟!”

    闻静清清嗓子,“无碍,你带人再去李家跑一趟,将功补过,将那供台掘地三尺,务必给本官挖出点东西来。”

    捕头点头称是,一去不返。身旁的郎君却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闻静神色淡然,耐心解释道,“先前本官便对李家兄妹之间的关系心中存疑,在见到这两家的男童之后便更确定了。”

    她下巴微抬,示意怀青细细端详,“你细看,他们是否长得很相像,一位像李大壮,一位像李阿妹?”

    闻静剖析道,“李阿妹刚怀上胎,夫君便不知所踪,照理说,她一个寡妇将孩子养大不容易,有良田赠予她都不屑一顾,其中必有隐情。”

    她神情一肃,“张冠眼神飘忽,先天愚钝。李强年过十一,却矮小如鼠,此二人怕是近亲后代…”

    怀青有些讶然,他只知同姓不宜通婚,否则常纲将乱,却未曾听闻后代会生来残缺。

    闻静正色直言,“结合种种迹象,我已有七成的把握,是李大强杀害了李阿妹的夫君。”

    没等怀青反应过来,闻静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笑道,“勿要多想,稍后还需你隆重登场,以开民智。”

    怀青习惯地点点头,而后脸色一沉,这小书生使唤孤竟如此得心应手?

    烈阳渐退,日昃之时,人影已斜,捕快和村民皆疲惫不堪,如同一捆被晒干的树干,颤颤巍巍地聚集在大祠堂。

    堂前,闻静神色凝重地询问道,“诸位先前信誓旦旦,扬言妖狐出没,今日集官民之力,可有寻得?”

    李捕头是县衙里资历深厚的老捕快,早年封妖斗法,威名远扬,如今却神色萎靡,眼神暗淡无光。

    他上前一步,羞愧地低下头来,“启禀闻大人,在下无能,率队搜寻数时,未发现狐妖踪迹。”

    此乃预料之中,闻静嘴角微微上扬,拍手高声道,“诸位请看,此为何人?”

    话音刚落,众人目光如炬,齐刷刷地投向闻静所指之处,只见烟雾缭绕,一个通体雪白的人影若影若现,长袍狐尾,一双细长的狐目直勾勾地盯着在场的每个人,摄人心魄,神秘莫测。

    众人惊叹道,“是狐仙…不!是妖狐!”

    交头接耳之中,惊奇与恐惧交织,眼看堂下将要失序,闻静抬手敲了敲木桌,沉声道,“肃静!此人非仙,亦非妖,而是…”

    众人的议论声渐微,雾中人影逐步清晰,他缓缓走出,摘下狐狸面具,露出一副清俊面孔来,神色平静,目若朗星,与之前的气质截然不同。

    闻静掷地有声,“而是本官的师爷——怀青。”

    村民们惊愕地瞪大眼睛,迷惑不解地盯着眼前人。

    闻静悠悠道,“汝等先前所视仙迹,乃奸人精心装扮有意为之,将芒硝、飞罗粉研为细末,均匀撒于露水之上,顷刻之间,大雾四起,以造羽化登仙之假象,如今骗术昭彰,望各位知晓。”

    此言一出,如拨云见日,村民们恍然大悟。闻静微微颔首,进而言之,“故而,此段时间,遥村的后山根本不存在妖狐出没,而是有人借机搅动人心。”

    “更甚者,此人假借狐仙之名,蛊惑李强和张冠杀害林宗和,取其心头血以治病!”

    说罢,捕快将昏迷的孩童抱到林大面前,问道,“此乃林宗和否?”

    林母冲上前来,哭喊道,“儿啊!”

    “且放宽心,他只是被下药暂且陷入昏迷,明日便能转醒”,闻静安抚后,继而向捕快命令道,“速将那三人拖上堂来。”

    少顷,李家父子被捕快们粗暴地推搡到跟前,三人踉踉跄跄地跪倒在地,面如死灰,不敢直视村民们义愤填膺的目光。

    林大怒气冲冲,对着李强恨恨地淬了一口,“平日里别的孩童都嫌你是个矮子,只有俺家宗和愿意跟你玩,你这个小贱种竟对他下毒手!”

    李强这才反应过来,颤巍巍地哀求道,“大…大人饶命!我是无心之失啊!”

    闻静目光冷冽,凝声道,“尔等心术不正,听信左端异论犯下重罪,如今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李贵原本就矮小的身躯此刻更是缩成一团,梗着脖子,结结巴巴地自辩,“大人!我、我听村里的老秀才说,六尺八寸以下犯事不犯法!我这还不到五尺呢!”

    怀青冷嗤一声,这老秀才莫不是前朝遗老,抱残守缺。

    前朝云梦国君尚刑罚,却规定,男六尺八寸,女六尺二寸以下者,犯罪免予刑罚,只因那国君本人便不到六尺。

    随后他父皇新编法典,众士大夫皆对此法条提议修改,如今,承担刑事责任的标准早已不是唯身高论,而是比照年龄。

    再者说,难道凭侏儒之症免刑罚,便可肆无忌惮虐杀同龄人吗?

    “天生的坏种,丧尽天良”,闻静目光犀利地,盯着眼前两位误入歧途之人,奚落道,“可惜那老秀才所言乃前朝律法。”

    县令大人一字一句地念道,“我朝《大齐律》第三百一十条规定,十岁以下犯反、逆、杀人应死者,需上请。李贵,你今年几岁?”

    李强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中惊恐万分,这该如何是好?忆宁教会派人来救他吗?狐仙大人此刻身在何处?

    闻静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说道,“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堂下一阵哗然,旁听的村民们一辈子都待在村子里种田养家,目不识丁的,哪里通晓法律?他们只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却从未意识到律法庄严,不容作奸犯科之人。

    有人窃窃私语,“那个老秀才上月刚走,他啊,年少落榜数次,自此就再没出过村,整天拿着几本破书傲气的不行,满嘴之乎者也,俺就知道他在胡说八道!”

    李强这下是真的急了,他冷汗直流,连连叫冤,“大人冤枉呐!我们没有杀人!那林宗和不还活的好好的!”

    张冠亦是愣愣地附和,声音带着哭腔,“俺也不是故意的!求您饶过我吧!”

    闻静深知,二人从天真残忍中诞生出的纯粹邪恶,早已无药可救,她不为所动,“是何罪状,本官自有公断,你们二人合伙将林宗和骗至学堂,迷药和檀香提前备好,此为谋杀之实。”

    “来人!”闻静抬手,恍然不见惊堂木,怀青递了块不知从哪找的木板,她眨了眨眼,拿来凑合拍了一下,旋即厉声喝道,“即刻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说到这,闻静心口暮地一痛,她捂着胸口涩然道,“有恙便去找郎中,还望诸位日后能辨别是非…”

    片刻之后,闻静语气加重道,“若再轻信此类妖言,以讹传讹,一经官府核实严惩不贷,罪无可恕!轻则痛打三十大板,重则招来杀生之祸,诸位务必谨记!”

    李大壮爱子心切,磕头恳求,“求大人手下留情!幼子年少无知,求大人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可先别急着做慈父,此二人杀人未遂,而你却已背上人命”,闻静冷笑一声,“昔年李阿妹与张喆结为连理,你却对张喆起杀心,将人砍首后埋于供台之下,是也不是?”

    李大壮闻言一震,“你…你怎知此事?!”

    闻静鄙夷道,“你这屠夫道德沦丧,为一己私欲伤人性命,将尸首埋于后院洋洋自得,难怪李阿妹厌恶你至极!”

    闻静的话如同一把重锤,直击李阿妹的心头,她捂着嘴巴,泪如雨下,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是他杀了夫君!如今真相大白,凶手必遭严惩,她终于得以解脱!

    捕快早已挖出张喆的尸骨,李大壮势必要一命抵一命,他绝望地瘫软在地,无暇再顾他的孩子们。

    尘埃落定,众人皆散,就职第一日便提任师爷的怀青倚在墙边懒懒地扇着风,“闻大人既破除迷信又惩治恶人,贤淑致远,余钦佩不已,如今可以稍作歇息了吧。”

    然则,闻静夺回羽扇,稍作摇首,“此事尚未绝,还需去张家做件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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