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街的黑市一早就开了张,城里最难买的鸡蛋、细粮、棉花甚至麦乳精,在这里都能见到,哪怕人人都不得不藏头遮尾,匆匆交易立刻离开,心头仍是火热的,第一次来黑市的王老六也不例外。

    他身上背着两个巨大的竹筐,天不亮就从村子往外走,想到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和等待他带钱回家的老娘,他一咬牙,猫着腰,给守街口的人狠心塞了一毛钱,就钻进了杨柳街。

    为了安全,摸黑交易的人很多,清早正是高峰时间,蔬果新鲜,路上人也多,就算被盯上也能轻易甩掉。王老六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坐在地上等生意上门,还没开张,就听一声“红袖章来了”,尖利刺耳,没等他反应过来,黑市里的人已经像是被大风吹散,货都不要了,拔腿狂奔。

    消息灵通的早听到风声跑远了,只剩他这种汤都没赶上喝的,一分钱没赚到就倒了大霉。

    王老六怕得要命,怕被逮去坐牢,一边诅咒着“该死的城里人”,一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别人两手空空,跑得飞快,他舍不得筐里的粮食鸡蛋,目标大,腿脚慢,身后的红袖章对他紧追不舍,“你们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快点停下,你跑不掉的!”

    被人追逐的王老六心头大恨,他不识字,听不懂什么墙角不墙角,只知道城里人盯上了他,非要和他这种老实的乡下人过不去。眼看人到了几步之外,王老六猛地抬头,就在他道路前方,有个细手细脚的城里姑娘正往这边看来,皮肤雪白,耀眼得像在发光。

    他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极致的恶意——凭什么?凭什么城里人随随便便就能穿得人模狗样,乡下人却得勒紧裤腰带,起早贪黑在地里刨食?城里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年轻漂亮的城里姑娘勾勾手指就有人上赶着献殷勤,他的孩子却快要饿死了!

    这个念头像是一根粗大的鱼刺,卡住他的喉咙,卡得他心脏生疼。

    这一瞬间,他心里只剩一件事。

    就算死,他也得拉个城里姑娘给他垫背!

    系统像是被雷劈坏了,“嘀嘀嘀”响个不停,姜照雪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就见一个面相憨厚的人正向着她的方向跑来,他脸上有种扭曲的狰狞,伴随着疯涨的恶意值,如同黑洞般牢牢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屠刀即将落下,姜照雪反而无声笑了。

    世界上最可怕的其实是未知。有人担忧无常的命运,有人觊觎他人的财富,而姜照雪只想平安健康,长命百岁。比起莫测的命运,一个挥刀向更弱者的懦夫根本不会让她畏惧。

    异能者人均龙傲天,末世里动乱比比皆是,她的危险性的确很低,“少有过激行为,被动防御居多,不主动对他人造成生命威胁”的评价,在吞噬异能者之中算得上一股清流,但在这个正从衣服里摸出菜刀的男人面前,她游刃有余地勾起一点笑。

    区区死劫?充电宝罢了。

    “你可真是个无情的刷分机器。”系统要是有心跳,早被吓得骤停了。

    “强者从不抱怨命运,只会利用自己的不幸让别人心肌梗死。”姜照雪垂眼轻笑,随即揉出一个恐慌的、绵软的表情,那张极漂亮柔和的面孔霎时间白得像纸,双脚像是踩在云上,逃跑时左脚绊右脚,啪的一下摔在地上。

    长长的头发垂落在地,遮住姜照雪半张脸,在王老六看不到的地方,她双目灼灼,没有半分胆怯慌乱。

    近了,更近了,脚步声如同鼓点砸在人心口,姜照雪呼吸急促,心脏传来轻微的压迫感,她调整呼吸,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往前爬行,就在此时,一股大力从她身后袭来,两声重物落地的声响过后,一只粗糙的手攥紧她的脖子,冰冷的刀刃贴在她的脸上,男人的声音仓皇中透着颤抖,“别过来,放我走,不然我就宰了她!”

    追上来的几个红袖章脚步骤然一停,怒声喝骂,“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犯罪,投机倒把被追到也就判几年,杀人可是要吃枪子的!”

    歹徒舔舔唇,感受着手臂下细细的颤抖,陡然间生出一种顶天立地成了大人物的错觉,能主宰他人生命的感觉让他肾上腺素激增,他嗓音亢奋,“拖个城里娘们陪我一起死,这条命值了!”

    菜刀在脖子上比划,留下几道渗血的刀痕,换个人早已吓哭了,姜照雪却神情冷淡,轻轻勾了下唇。

    吞噬异能,一种极危险、极不稳定的,能借助皮肤或者感情接触,蚕食或鲸吞其他能量的特殊异能,据传觉醒者可能携带稀薄的饕餮血脉,这是异能学院教科书的第一章的考试内容。而姜照雪异能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她能够控制速度,以达到不被察觉、不伤害他人身体的可持续发展的目的。

    但对付歹徒,手段就不需要多么光明磊落了。

    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如同蛛丝,从对方的手掌传进她的脖子,就像干涸的河道被水流填满,像野草得遇甘霖,方才还命悬一线的少女,苍白的脸上有种饱餐一顿的红晕,说不出的惬意让她微微眯起眼,低声道,“真的吗?这可是你说的。”

    她的嗓音如同青烟,被风一吹就散,只有系统打了个寒颤,隐约觉得姜照雪生气了。

    极度的恐惧和兴奋让王老六浑身哆嗦,瞳孔缩成一条线,他听不清对方的话,务农的庄稼汉一朝尝试到操纵他人生死的滋味,从猎物变成刽子手的感觉让他脸色涨红,沾着鲜血的手指不断收紧,剥夺对方呼吸的同时,他像是品尝到生命的甘美。

    在原本的命运线上,就是这个人杀死了出嫁没几天的原身,也许是用菜刀杀了她,也许是逃跑时用石头砸破她的头,也或许是重重推了她一把,就这样轻易夺走一条鲜活年轻的生命。

    没有人会比姜照雪更懂得生命的可贵,她的祖父母为了后辈的生存而牺牲,她的朋友死在一次异能者爆发的大规模袭击之中,为保护几百个普通人的性命而死,而像她这样日夜挣扎在生死线上,也许某一天就会一睡不醒的病人,更是拼了命也想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人类的生命比野草更坚韧,比石头更顽强,眼前的恶徒却因为自己的危机,要拖无辜的人陪葬。

    姜照雪胸腔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而歹徒并未意识到生命力的流失,色厉内荏地叫嚣着,胃口也变得更大,“都退远点,把身上的钱都给我扔过来,不然我就……嗷!”

    一记飞踢从身侧传来,没有防备的王老六惊叫着扑倒在地,手里没拿稳的菜刀划过姜照雪的领口,砸落在地,溅起一地飞灰。

    挣扎的王老六被人用膝盖一顶,痛得面色发青,几只脚围过来在他身上踹了一通,他叫着“腿断了,腿断了”,但没人理会,警察跑过来的时候麻烦已经尘埃落定,只有被劫持的人倒在地上咳嗽着,脖子上细密的血珠滑落,狼狈得惹人怜爱。

    “没事吧?”一只大手伸到姜照雪眼前,“伤口需要包扎,我送你去医院。之后可能要去派出所录下口供,需要通知你的家人,同志,你住什么地方,家里几口人,叫什么?”

    姜照雪抬起眼,就见一个年轻男人蹲下身,眉心皱起一点,裤子上沾的灰尘已经被拍干净了。他面容俊秀,轮廓柔和,语气却很严肃,“同志,你在听吗?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被带走的歹徒垂头丧气仿佛丧家之犬,浑然不知自己流失了一半生命力,从此只能像个病入膏肓的老人一样艰难存活,姜照雪收回眼神,眼角还有生理性泪水,在清晨的阳光下闪动着钻石一样的光彩。她耳边还有嗡鸣声,是过度缺氧造成的,直到此刻,周遭的声音才像潮水一样涌入她的耳朵,她抹掉掌心的冷汗,只随口道,“我没有家,从小被寄养,他们养我是为了长大嫁人,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年轻男人若有所思。

    哦,童养媳。

    姜照雪不想被警察盘问,耽误跑路的时间,故意把情况说得严重,“我得了绝症,活不长了,他们就把我嫁给老头,还要伺候好几个人,让我冲喜,我不愿意,你别把我送回去。”

    她神情失落,眼角含泪,说出的每句话都很有说服力,听得年轻男人心口发紧。

    童养媳就算了,封建主义确实根深蒂固,还要把命不久矣的可怜少女嫁给好几个老头?

    这何止是残酷,简直没有人性!

    “你叫什么?”他艰难地放柔了嗓音,努力安抚她的情绪,“别怕,我是警察,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说着,他握住她的手腕,要把她拉起来。年富力强的警察和普通农夫不可同日而语,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就像是通了管道,将一个干枯的水池和汪洋大海相连,察觉到一股强烈的生命力顺着他的皮肤涌进自己的身体,姜照雪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把人推开,倒退几步,甚至不自在地甩了甩手。

    直到看到男人惊诧的表情,她才抿了抿唇,露出黯然神伤的神情,“不,我不相信男人,我哪也不去,只想一个人安静地等死。”

    她说完转身就走,根本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等人回过神来,灰扑扑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下乡的火车中午出发,姜照雪先去医院处理了伤口,然后忍痛去了距离火车站最近的国营商场。她脸上的高原红已经擦了,但一身破了好几个洞的外套,脖子上缠着纱布,手里还拿着红绿配色的空间背包,这打扮实在不能不说是引人注目。

    至少卖布的售货员就多看了她好几眼,才不耐烦地摆摆手,“哪有卖现成的被褥的?棉花也没有,布倒是还有一点,你没布票不能给你。”

    “票证制度对我太不友好了。”姜照雪叹气,“除了钱,我一无所有。”

    系统幽幽提醒,“怎么会呢?你还有绝症呢。”

    “……”姜照雪虚弱道,“治不好的病就是绝症,我可一句谎话都没说。”

    对方如果理解成别的意思,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对方是本地人,她估计不会再来这里,两人相见的几率为零,就算对方猜到她说了谎,又能怎么样呢?

    火车站里,下乡的队伍一阵骚动,负责登记下乡名单的李姐正在发愁,“还差一个,姓姜的小姑娘怎么还没来?不会是反悔了吧?”

    知青下乡的热潮近几年已经过去,确实有人逃避下乡,也有登记之后悄悄失踪的,能找回来的还好,找不到的就成了盲流。

    火车已经快开了,人群中的议论声像是蜜蜂一样嗡嗡嗡的,听得人心烦,“要是再不来,我就去她家里找她,地址这里可都有,谁都跑不掉……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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