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办酒的不多,不过毕竟新娘子是初婚,陈家在院子里摆了酒,请了厨子来帮忙,在他们出发接亲的时候已经张罗着热闹起来,院子里的邻居也跟着忙活,蜜蜂一样劳碌着,就连向来严肃中正的陈平安面上也多了几分意气风发,红光满面。

    在一派喜气之中,只有三个孩子拉着脸,尤其是陈大宝。弟弟妹妹年纪小,尚且懵懂无知,他年纪最大,平日跟着院子里的大孩子走街串巷,听得多看得多,加上陈老太没防着他,什么抱怨的话都在他跟前说,她自己转头就忘,孩子却记在心里,越到婚事将近,他心里就越憋得慌。

    办喜事的是顶头上司,哪家的邻居不是吉祥话一箩筐的说?夸赞新娘貌美,夸赞新娘家里大手笔,男才女貌好姻缘,喜气洋洋像是过年,越听陈大宝心里越不痛快,再想起陈老太说“后娘进门,你们仨孤儿都不如”,“有后娘就有后爹,再生个孩子以后一定蹬鼻子上脸”“后妈对你好都是装模作样,奶奶才是最亲的”,脸上的表情直接垮了。

    此时一听恶毒后娘招呼他弟弟,陈大宝顿时像是竖起尖刺的刺猬,炮仗一样冲过去,将姜照雪撞了个跟头!

    “别欺负我弟弟,你这个坏女人!”

    他语气好气愤,活似姜照雪刨了他全家的祖坟,然而被推倒的姜照雪第一次愣住了,眼神里满是震惊,“他吃大力素了吧?还是练了一指禅?凭什么八岁小孩都能推我一个跟头?”

    何止柔弱,简直是纸片人吧?

    四周被这变故吓了一跳,空气都变得安静,陈平安沉了脸,看看儿子,再看看依然坐在地上愣怔的女孩,说不出话。她像是被吓傻了,凤眼瞪得老大,脸上两团腮红衬得皮肤更加雪白,可怜极了。

    陈大宝嘴里嘟嘟囔囔,“装的吧?我都没使劲。”

    奶奶说得没错,后妈都是有心计的坏女人!

    陈平安深吸口气,没在大喜的日子追究谁对谁错,对姜照雪伸出手,“地上凉,我拉你起来。”

    两个男孩像是护食的小狗,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恶意值刷刷直冒,系统叹气,“你要是绑定这两个崽,他们的恶意值就能加权重,能直接翻好几倍。”

    “人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权重有什么厉害的?”姜照雪很有骨气,下一秒,她又诚实发问,“多绑几个崽,恶意值能翻更多吗?”

    “同时最多绑定三个崽,这是系统设定,不能更改。”因为按照历史轨迹,陈家的孩子就三个,可以少,不能多。

    姜照雪遗憾了两秒,躲开陈平安的手,咬着唇委屈道,“你家里人不欢迎我,我嫁过去也是活受罪,你平时不在家的时候,我吃了亏都没办法说,不如婚事还是算了。”

    “你可以不为我考虑,总得为孩子考虑,他们的心情你不能不管,别为了我一个人害得你家里鸡飞狗跳。”

    这话茶香四溢,温婉体贴,听得陈平安心里发软。只是家里还等着开席,他难免心急,只能强硬地把人拉起来,才要说几句“别和孩子计较”的话,没等张嘴,被他拉住的姜照雪就因为惯性往另一边摔了个跟头。

    “砰”的一下,头晕眼花。

    再次被当成沙包的姜照雪:力气大了不起?

    和哥哥脑回路同步的陈二宝:装的吧?

    按照他们这边的习俗,接亲不能超过八点,后头还有一堆流程,眼看着天色大亮,陈平安脸色僵硬,“放心吧,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他们以后不敢欺负你。”

    姜照雪低着头没动,陈平安一头雾水,倒是姜家人反应过来,嘴角抽搐。

    姜洋率先开口,“大喜的日子,别闹了,耽误了时间别人要笑话的。”

    孟二妮跟着上手推搡她,“快点,别磨磨蹭蹭的,人家陈厂长还等着呢,大家伙等着喝喜酒呢。”

    姜照雪没吭声,对着两人勾了勾手指,眼神还瞟了姜大伯母一眼。

    临门一脚,谁都不愿意在这时候触她霉头,对她有了一定了解的姜家人纷纷不太慷慨地解囊,往她口袋里塞钱,咬牙切齿,“差不多得了,总不能让我们喝西北风吧?”

    几人脸色晦暗,活像是熬了几个大夜,姜大伯母心里念着“送瘟神”,除了已经补贴给她的嫁妆,又从兜里掏了三十给她,“都是一家人,别忘了我们对你的好。”

    见几句话的功夫就让人回心转意,陈平安神情放松,“还是你们了解她。”

    是啊,太了解了,姜家人纷纷露出疲惫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仿佛身体被掏空。

    “他们的钱包确实空了,姜洋以为家里还有藏起来的存款兜底,其实一滴都没有了。”系统唏嘘后不由惊诧,“你不会是早算好了吧?”

    姜照雪谦虚,“我的数学确实不错。”

    系统:谁夸你了?

    陈平安走在前头,手里抱着女儿,两个儿子跟在姜照雪身后,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奶奶口中的狐狸精。陈二宝不高兴地撅着嘴,“爸爸是我们兄妹三个的爸爸,你为什么要抢我爸爸?你没有自己的爸爸吗?”

    姜照雪在他背上轻轻一拍,温柔道,“没有呢。”

    陈二宝看起来要气死了,而姜照雪的思绪被“兄妹”两个字钩住,眼神不由得飘远了。

    程先生的信件里曾经提到过“兄妹”,在对方的认知里,原身是有哥哥的,可这个人在她的记忆里不存在,姜家被她翻了个遍,同样没找到男孩生活过的痕迹。

    是送人了?还是病死了?

    来日方长,等她见到寄信的程先生,来龙去脉自然就清楚了。

    她跟着陈平安身后走出这间算得上陌生的屋子,没有留恋,身后几人装模作样抹着眼泪,她也懒得回头,下楼坐在扎着红花的自行车后座,感受着车座颠簸,寒风徐来,忍不住好笑,“好怪,太怪了,像是误入校园偶像剧,中年罗密欧骑车带人私奔,私奔到一半去赶集的感觉。”

    姜照雪摸着里外里两层衣服,一套伪装新娘的喜服,里头是方便逃跑的便服,吐槽道,“后座上这个还不是朱丽叶,是穿着喜服去上坟的祝英台。”

    陈平安是军人的朴素作风,接亲流程并不花里胡哨,没搞出开车接人或者拖拉机接亲的派头,否则拖拉机或者姜照雪,总有一个要断条腿。

    秋天的风渗着寒意,陈平安却觉得浑身发暖,背后透着热汗,实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而后座上的新娘子打着哆嗦,两层衣裳也保不住身上流失的温度,刮在脸上的风像是一记耳光,嘲笑着她的孱弱可怜。

    小城里难得有喜事,婚礼的一方还是颇有名气的大人物,来往行人驻足看热闹,跟看状元打马游街一样,在他们身后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骑车护送新郎新娘,嘴里打着唿哨,脑袋上依稀还有喷洒的亮片,仿佛七十年代的气氛组。

    系统提醒,“距离主线任务2结束还有十二个小时。”

    姜照雪心里一紧。

    其实距离任务倒计时时间还长,但要离开前拿到奖励,留给她的其实只有不到十分钟。

    她“嗯”了声,收起四下探寻的目光,感受着男人身上传来的热度,羡慕不已,“真好,健康的人一定没有烦恼。”

    但凡她不是风一吹就倒,姜家人早被她一拳送上天了。健康的人不会懂自己拥有多宝贵的财富,拼命熬夜、打架、喝大酒,徒留有病的她暗暗羡慕,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嘈杂声从远处传来,依稀能听到有人叫着“红袖章”“快跑”之类的字眼,四下奔逃的人或骑车逃窜,或拔腿飞奔,冲着大路的方向冲撞过来。

    发生冲突的地方是她圈定最有可能发生意外的地点,留给姜照雪的时间不到两分钟,她抓紧时间,语速很快,“陈……”

    第一个字出口,她就卡了一下。

    陈厂长?陈同志?陈大哥?或者直接喊名字?

    每个称呼都让人觉得烫嘴,姜照雪眉头拧起,如鲠在喉。

    “要死了,快点!”系统催促。

    “陈同志。”姜照雪选了个折中的称呼,“几个孩子呢?怎么没看到?”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模糊不清,陈平安以为她担心孩子,安抚,“孩子有人照顾,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以后都是一家人。”听着系统“滴”的一声提示任务完成,她的声线更加柔和,尤其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透着雀跃,“对吧,姐夫?”

    奔逃而来的人慌不择路,就像夺路狂奔的野牛群,面色赤红,神色慌张,短短几秒将车队冲撞得七零八落,陈平安艰难稳住车把,眉头皱得死紧,等他想起车后座的新娘子,一回头,突然发现后面空无一人。

    几个匆匆赶来的小伙子摸不着头脑,头上大汗淋漓,“陈哥,人怎么丢了?”

    陈平安心里咯噔一声,想起那声带着戏谑的“姐夫”,再想想家里等着开席的宾客,一时间生出与姜家人如出一辙的头疼。

    *

    人在着急慌乱的时候很难思考,恐惧的本能让他们顾不得疼痛,摔倒就爬起来接着跑,等到肾上腺素的作用过去,才会发现身上早已青一块紫一块。

    乱象带来的机遇稍纵即逝,姜照雪掐着时间,盯着逃命的人,系统也跟着屏住呼吸,倒数着三二一。

    就是现在!

    跑到这条路上的三十来人轻松将车队冲散,姜照雪轻飘飘从车后座跳下,无声落地,如同一尾鱼汇入大海,她脱掉外衣,打乱头发,汇入看热闹的人群之中。

    她的脚步如此轻快,如同鲤鱼跃龙门,纵身山海,奔向明月。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张无忌都懂的道理,偏偏小陈不懂。”姜照雪把外套塞进怀里,假装孕妇,“小姜老师给他免费上一课,赚大了他!”

    系统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热泪盈眶,直到看到她口袋鼓鼓囊囊,里头塞着两块眼熟的布料,浅红色的布,质地上佳,巴掌大小。

    “别人扯布是去供销社排队,你扯布直接从陈二宝身上拽啊,别人结婚你进货是吧?”系统猛地反应过来,“路边的草碰上你都得掉两根毛,你属狗的吧?”

    姜照雪脚步一顿,猛地回头,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是错觉吗?

    另一边,躲在墙角的姜舒心跳如雷,姜照雪怎么没死?

    与此同时,陈二宝打了个喷嚏,觉得背后发凉,他抓抓脑袋,对大哥神神秘秘道,“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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