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有一座白石板桥，在夜里，桥边挂着的小灯笼就会发出莹莹灯火，映着墨水般的河流。
就在这桥上，她见到一个白衣男子，束着高冠。
他额上、手上青筋凸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拉住一位即将要落到河里的女子，不知已经拉了多久，而周围的人都在围观，竟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他们在说，这不是那个□□吗，得罪侯爷的那个。
此刻谁敢去救，指不定就惹上杀身之祸。
那女子一身粗布麻衣，头发散乱。
“我本一介书生，愿以薄命为姑娘博得正义。”
他神色坚定，毅然决然地说。
“求姑娘活下来，活下来，予我、予自己此生一次机会。”
付予梦本是在桥下见到这景象的，后来她跑到桥上将手覆到他手前，也帮着抓紧了那女子的手臂。
离那男子近了，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有点苦涩。
她猛地想起来了，这人是那个在传闻中凶残，实际上温柔得像春风，总是笑意不及眼底的鹿神。
此刻他是如此拼命地想要救下这个众人厌弃、卑微如蝼蚁的女子，为了救她，他满头满身的汗，手臂不停地颤抖。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阳光透进来，她醒来盯着窗外好久好久，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是翎禾敲的门，她还带着一个苍色衣服的女孩。
“这是我的好友，三青鸟之一：碧落。”
“幸会。”碧落对付予梦拱手，付予梦也学着她的样子拱手。
付予梦请她们坐下，与碧落互通了姓名。
碧落有点不好意思：“我这次来，是想求你件事。”
“你说。”
“我下界历劫时遇到一个女孩，她帮助过我，我想报恩，可如今很难下界。我想……”
“想我帮你感谢下她是吧？”
碧落点点头：“可以吗？就买些东西送给她，我给你钱。你只要不告诉她是我送的。”
“好。”
翎禾有点意外地看着她，她竟然这么快就同意了，都没有思考一下。
碧落非常开心地向她道谢，又问道：“你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事吗？”
她想了下：“伙食？我在这没吃的了，还在想要不要去挖野菜什么的。”
“这个好办。”碧落在手心变出了一个青色的丸子。“你吃了它，就可以不受谷物之困，同修士辟谷一样。只不过它的效果有限，在天上只能维持一日，在这里的话……至少得有个一年吧，无效了你再来找我。”
“好。”她接过来，吃下这个丸子。
翎禾发现就连解决燃眉之急时，付予梦还是一脸的淡漠，稍稍有点欣喜要细看才能看出来。
到了下午，付予梦用碧落给的钱买礼物，然后按碧落的描述走到一个学校门口。
等了近一个小时，这学校还没放学，她的腿都站麻了。
本来这件事与她无关，她不应该管，可是碧落的话，让她回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救过一只棕色的小鸟，那时它的腿受了伤，飞不起来，被关在笼子里，等它伤好后她就偷偷放它走了。
她是没有想过要因为这件事获得什么荣耀，但让一个好人得到好报，是多么应该的事。
正发愣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头女孩，拿着画具，独自低头走出学校。
她仔细辨别着女孩红色的书包，上面有米奇图案，挂着一个小小的米奇包，就是这个小女孩没错了。
付予梦走上前去，尽力使表情变得和蔼：“小朋友，你好。”
女孩愣住了。
付予梦把手中的礼物盒递到她面前：“你看，这里面有好多零食、玩具、还有学习用品。姐姐的店里搞活动，专门奖励一些有善心的孩子，这些都送给你。”
女孩终于抬头看向她，那一刻她们俩都愣住了。
付予梦觉得这个女孩长得好眼熟，自己绝对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女孩则呆呆地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会是觉得她是个坏人，拐小孩的吧。
“我不是想要拐你，这样，我把礼物放在地上，然后马上走开，你带回去再拆？”
女孩还是打量着她，随后非常开心地笑起来，握住她的手：
“是你！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真的来实现我的愿望了！”
“你在说什么？”
女孩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付予梦？”
“……我是。”
这下付予梦彻底傻眼了，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小孩会知道她的名字。
“太好了！是你！”女孩高兴地跳起来，然后问她。“我呀，你不记得了吗？”
“你是？”
“我也是付予梦，我是十年前的你呀。”
“什么？”
付予梦看着她，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
怪不得付予梦看她这么眼熟，还有这个米奇书包，就是她小时候的啊，她怎么忘记了。
“太好了，你竟然还没死。”
没想到十年前的自己遇见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句，付予梦差点没两眼一抹黑。
“为什么这么说。”
“我还怕……自己坚持不下来呢。”
付予梦看女孩有点腼腆地笑着。
她知道女孩说的是什么，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都没有停止过想去死，可她竟然真的坚持到现在了。
“放心。”
如今她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一时间，天空完全暗了下来，映出张牙舞爪的闪电，随之就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似乎要把大地给打穿。
“要下雨了。”女孩到处张望着，找能躲雨的地方。
太晚了，雨已经下来了，豆大的雨滴打到付予梦身上，三滴，六滴……
突然间她被谁拉了一把，差点直直撞上那人的胸膛。
空气中弥漫一种类似草药的香，没有雨了，头上是把黑色的雨伞，她看清了打伞的人。
一身干净的鸦青色长衣，是鹿神。
他望向她眼底：“要避雨么？”
雨越下越大了。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不要。”
这时候女孩也跟着她躲进了雨伞，笑着看向她：
“以后我就叫你姐姐吧，你就叫我梦梦。”
“别乱认亲。”
“我不管，我昨天刚许下愿望，你就来了，你来这里难道不是来实现愿望的吗？”
“什么愿望？”
“我都写下来了，泡进了一个很漂亮的瓶子里。我还写清楚了：希望十年后的我来帮助实现愿望。”
付予梦皱起眉头，她好像是写过一个愿望清单，小时候看到大人烧东西，说能烧到天上去给天上的亲人，她就反其道而行之，把写好愿望的纸浸泡在水里，直到泡坏，再一下倒掉。这也太奇怪了，她怎么能看到十年前的自己呢。
“或许愿望灵验了，你来帮十年前的自己实现愿望。”旁边的鹿神突然开口。
“是不是帮你实现愿望了，你就可以不缠着我了？”
女孩恳切地点点头。
“那你有什么愿望？”
“留长发、买奶瓶糖……还有一些我想不起来了。你还记得吗？”
“忘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回去找出那个清单呀。”女孩笑着拉住她，这才注意到打伞的鹿神，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可能是有点害怕吧，付予梦看了眼鹿神，他一身鸦青色长衣，棱角分明，平时总是淡淡笑着的脸，没有表情的时候还怪冷的。
“不是说不要避雨吗？”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也不回望她，笑道。
“是你给我撑伞的啊。”
女孩的目光从他们俩身上游走了番，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有种微妙的感觉，两人像是既熟悉又陌生。
付予梦看起来随性淡漠，对鹿神却有点抗拒，这样看来两人是不熟的。可鹿神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某种死灰复燃的东西，对付予梦表现出一种……纵容？可这种纵容又并不亲密，是有距离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付予梦伸出手接了几滴雨水，忽然望了眼鹿神，说：
“你有被雨淋湿过吗？”
鹿神没有回答。
她猜他应该从未淋过雨，因为那总是狼狈的，她想象不出来他狼狈的样子，他身上所有一切都恰到好处，衣服几乎没有一处褶皱。倘若真有这么个人，那么定是那种顺风顺水，骨子里存着高傲，永远一丝不苟的人。只不过鹿神不高傲，她感觉得出来。
鹿神把她们送到村子前便消失了，雨已经停下，她还是拿着他的那把伞。
神是不用伞的。
“姐姐，刚才那个人，是鹿神吧？”
“嗯。”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大巫不是说，神不会轻易现身吗。”
“谁知道呢。”她貌似满不在意的样子，望着远方高坡上那栋普通的土砖房，那是大巫的房子。
现在那里应该没有人住了吧……
她想起那夜大典后，一次，她去大巫家想找付明灭问清楚，可她敲了半天门，开门的是大巫，他告诉她这几天付明灭跟着他爸妈去县城了，不在家里。
“大典那天夜里，他在家吗？”
“他转到县城里上学了，那天晚上他也在县城，没回来。”
那时她隐隐感觉在这件事上找不到答案了。米苔花说自己那夜没和她一起去山上，连付明灭也是这样。
“神会杀人吗？”她问大巫。
“山上头的那位是仁爱的，他不会。”
“村里人不是说他很凶吗，难道您见过他？”
大巫摇摇头：“因为怕牵扯到不必要的东西，很多时候神不现身，他试图用万物、用你能见到的世界来告诉你他的意思。”
那为什么鹿神要几次三番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不怕不必要的牵扯吗？
“姐姐，我找到了。”
到老房子里，她惊讶地发现老房子成了十年前的模样，她好像真的穿越到十年前了。小付予梦拿出了她说的那个漂亮瓶子，可此时瓶子里空空如也：“完蛋，应该被我倒掉了。”
“那怎么办，不实现愿望了吧？”
“不行。”女孩有点生气的样子。“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想，我记起来了几个。”
“自己想吧，我没那么多时间。”
“不要。”
“一个星期，如果超过这个期限你还没把你的愿望想起来，就不帮你了。”
“我不明白，明明这是在实现你自己的愿望啊。”
付予梦看着那和自己无比相似的小脸，既陌生又熟悉，这张脸在镜子里、照片里见过，可她还是记不住，她记得住很多人的脸，就是记不住自己的。
现在这张脸出现在了她面前，带着她曾受到过的压抑和痛苦，也带着那属于大自然的灵气，以及她无比小又无比大的愿望，可为什么会如此陌生，这些年她改变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等你变成我这样，你就不会把这些愿望放在心上了。”
“我不会。至少，我不会忘记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女孩干净又稚嫩的眼睛看着她：“为什么十年后的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不喜欢，对吗？”
“我是不喜欢！我不喜欢你冷漠自私，不喜欢你事不关己的样子，不喜欢你颓废，不喜欢……”
“那你走吧。”
女孩哒哒哒跑了出去，摔得门哐一声巨响。
“哼，真有性格。”眼泪从脸颊滑落，付予梦的眼睛亮亮的，望向窗外。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如此想念那个无所畏惧，世界好小好小的自己，一部动画片、一包零食就能开心，即使那时候的自己受到伤害，也会很快就忘掉。
想念是没有用的，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小小世界里。
就在这桥上，她见到一个白衣男子，束着高冠。
他额上、手上青筋凸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拉住一位即将要落到河里的女子，不知已经拉了多久，而周围的人都在围观，竟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他们在说，这不是那个□□吗，得罪侯爷的那个。
此刻谁敢去救，指不定就惹上杀身之祸。
那女子一身粗布麻衣，头发散乱。
“我本一介书生，愿以薄命为姑娘博得正义。”
他神色坚定，毅然决然地说。
“求姑娘活下来，活下来，予我、予自己此生一次机会。”
付予梦本是在桥下见到这景象的，后来她跑到桥上将手覆到他手前，也帮着抓紧了那女子的手臂。
离那男子近了，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有点苦涩。
她猛地想起来了，这人是那个在传闻中凶残，实际上温柔得像春风，总是笑意不及眼底的鹿神。
此刻他是如此拼命地想要救下这个众人厌弃、卑微如蝼蚁的女子，为了救她，他满头满身的汗，手臂不停地颤抖。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阳光透进来，她醒来盯着窗外好久好久，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是翎禾敲的门，她还带着一个苍色衣服的女孩。
“这是我的好友，三青鸟之一：碧落。”
“幸会。”碧落对付予梦拱手，付予梦也学着她的样子拱手。
付予梦请她们坐下，与碧落互通了姓名。
碧落有点不好意思：“我这次来，是想求你件事。”
“你说。”
“我下界历劫时遇到一个女孩，她帮助过我，我想报恩，可如今很难下界。我想……”
“想我帮你感谢下她是吧？”
碧落点点头：“可以吗？就买些东西送给她，我给你钱。你只要不告诉她是我送的。”
“好。”
翎禾有点意外地看着她，她竟然这么快就同意了，都没有思考一下。
碧落非常开心地向她道谢，又问道：“你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事吗？”
她想了下：“伙食？我在这没吃的了，还在想要不要去挖野菜什么的。”
“这个好办。”碧落在手心变出了一个青色的丸子。“你吃了它，就可以不受谷物之困，同修士辟谷一样。只不过它的效果有限，在天上只能维持一日，在这里的话……至少得有个一年吧，无效了你再来找我。”
“好。”她接过来，吃下这个丸子。
翎禾发现就连解决燃眉之急时，付予梦还是一脸的淡漠，稍稍有点欣喜要细看才能看出来。
到了下午，付予梦用碧落给的钱买礼物，然后按碧落的描述走到一个学校门口。
等了近一个小时，这学校还没放学，她的腿都站麻了。
本来这件事与她无关，她不应该管，可是碧落的话，让她回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救过一只棕色的小鸟，那时它的腿受了伤，飞不起来，被关在笼子里，等它伤好后她就偷偷放它走了。
她是没有想过要因为这件事获得什么荣耀，但让一个好人得到好报，是多么应该的事。
正发愣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头女孩，拿着画具，独自低头走出学校。
她仔细辨别着女孩红色的书包，上面有米奇图案，挂着一个小小的米奇包，就是这个小女孩没错了。
付予梦走上前去，尽力使表情变得和蔼：“小朋友，你好。”
女孩愣住了。
付予梦把手中的礼物盒递到她面前：“你看，这里面有好多零食、玩具、还有学习用品。姐姐的店里搞活动，专门奖励一些有善心的孩子，这些都送给你。”
女孩终于抬头看向她，那一刻她们俩都愣住了。
付予梦觉得这个女孩长得好眼熟，自己绝对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女孩则呆呆地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会是觉得她是个坏人，拐小孩的吧。
“我不是想要拐你，这样，我把礼物放在地上，然后马上走开，你带回去再拆？”
女孩还是打量着她，随后非常开心地笑起来，握住她的手：
“是你！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真的来实现我的愿望了！”
“你在说什么？”
女孩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付予梦？”
“……我是。”
这下付予梦彻底傻眼了，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小孩会知道她的名字。
“太好了！是你！”女孩高兴地跳起来，然后问她。“我呀，你不记得了吗？”
“你是？”
“我也是付予梦，我是十年前的你呀。”
“什么？”
付予梦看着她，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
怪不得付予梦看她这么眼熟，还有这个米奇书包，就是她小时候的啊，她怎么忘记了。
“太好了，你竟然还没死。”
没想到十年前的自己遇见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句，付予梦差点没两眼一抹黑。
“为什么这么说。”
“我还怕……自己坚持不下来呢。”
付予梦看女孩有点腼腆地笑着。
她知道女孩说的是什么，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都没有停止过想去死，可她竟然真的坚持到现在了。
“放心。”
如今她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一时间，天空完全暗了下来，映出张牙舞爪的闪电，随之就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似乎要把大地给打穿。
“要下雨了。”女孩到处张望着，找能躲雨的地方。
太晚了，雨已经下来了，豆大的雨滴打到付予梦身上，三滴，六滴……
突然间她被谁拉了一把，差点直直撞上那人的胸膛。
空气中弥漫一种类似草药的香，没有雨了，头上是把黑色的雨伞，她看清了打伞的人。
一身干净的鸦青色长衣，是鹿神。
他望向她眼底：“要避雨么？”
雨越下越大了。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不要。”
这时候女孩也跟着她躲进了雨伞，笑着看向她：
“以后我就叫你姐姐吧，你就叫我梦梦。”
“别乱认亲。”
“我不管，我昨天刚许下愿望，你就来了，你来这里难道不是来实现愿望的吗？”
“什么愿望？”
“我都写下来了，泡进了一个很漂亮的瓶子里。我还写清楚了：希望十年后的我来帮助实现愿望。”
付予梦皱起眉头，她好像是写过一个愿望清单，小时候看到大人烧东西，说能烧到天上去给天上的亲人，她就反其道而行之，把写好愿望的纸浸泡在水里，直到泡坏，再一下倒掉。这也太奇怪了，她怎么能看到十年前的自己呢。
“或许愿望灵验了，你来帮十年前的自己实现愿望。”旁边的鹿神突然开口。
“是不是帮你实现愿望了，你就可以不缠着我了？”
女孩恳切地点点头。
“那你有什么愿望？”
“留长发、买奶瓶糖……还有一些我想不起来了。你还记得吗？”
“忘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回去找出那个清单呀。”女孩笑着拉住她，这才注意到打伞的鹿神，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可能是有点害怕吧，付予梦看了眼鹿神，他一身鸦青色长衣，棱角分明，平时总是淡淡笑着的脸，没有表情的时候还怪冷的。
“不是说不要避雨吗？”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也不回望她，笑道。
“是你给我撑伞的啊。”
女孩的目光从他们俩身上游走了番，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有种微妙的感觉，两人像是既熟悉又陌生。
付予梦看起来随性淡漠，对鹿神却有点抗拒，这样看来两人是不熟的。可鹿神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某种死灰复燃的东西，对付予梦表现出一种……纵容？可这种纵容又并不亲密，是有距离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付予梦伸出手接了几滴雨水，忽然望了眼鹿神，说：
“你有被雨淋湿过吗？”
鹿神没有回答。
她猜他应该从未淋过雨，因为那总是狼狈的，她想象不出来他狼狈的样子，他身上所有一切都恰到好处，衣服几乎没有一处褶皱。倘若真有这么个人，那么定是那种顺风顺水，骨子里存着高傲，永远一丝不苟的人。只不过鹿神不高傲，她感觉得出来。
鹿神把她们送到村子前便消失了，雨已经停下，她还是拿着他的那把伞。
神是不用伞的。
“姐姐，刚才那个人，是鹿神吧？”
“嗯。”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大巫不是说，神不会轻易现身吗。”
“谁知道呢。”她貌似满不在意的样子，望着远方高坡上那栋普通的土砖房，那是大巫的房子。
现在那里应该没有人住了吧……
她想起那夜大典后，一次，她去大巫家想找付明灭问清楚，可她敲了半天门，开门的是大巫，他告诉她这几天付明灭跟着他爸妈去县城了，不在家里。
“大典那天夜里，他在家吗？”
“他转到县城里上学了，那天晚上他也在县城，没回来。”
那时她隐隐感觉在这件事上找不到答案了。米苔花说自己那夜没和她一起去山上，连付明灭也是这样。
“神会杀人吗？”她问大巫。
“山上头的那位是仁爱的，他不会。”
“村里人不是说他很凶吗，难道您见过他？”
大巫摇摇头：“因为怕牵扯到不必要的东西，很多时候神不现身，他试图用万物、用你能见到的世界来告诉你他的意思。”
那为什么鹿神要几次三番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不怕不必要的牵扯吗？
“姐姐，我找到了。”
到老房子里，她惊讶地发现老房子成了十年前的模样，她好像真的穿越到十年前了。小付予梦拿出了她说的那个漂亮瓶子，可此时瓶子里空空如也：“完蛋，应该被我倒掉了。”
“那怎么办，不实现愿望了吧？”
“不行。”女孩有点生气的样子。“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想，我记起来了几个。”
“自己想吧，我没那么多时间。”
“不要。”
“一个星期，如果超过这个期限你还没把你的愿望想起来，就不帮你了。”
“我不明白，明明这是在实现你自己的愿望啊。”
付予梦看着那和自己无比相似的小脸，既陌生又熟悉，这张脸在镜子里、照片里见过，可她还是记不住，她记得住很多人的脸，就是记不住自己的。
现在这张脸出现在了她面前，带着她曾受到过的压抑和痛苦，也带着那属于大自然的灵气，以及她无比小又无比大的愿望，可为什么会如此陌生，这些年她改变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等你变成我这样，你就不会把这些愿望放在心上了。”
“我不会。至少，我不会忘记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女孩干净又稚嫩的眼睛看着她：“为什么十年后的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不喜欢，对吗？”
“我是不喜欢！我不喜欢你冷漠自私，不喜欢你事不关己的样子，不喜欢你颓废，不喜欢……”
“那你走吧。”
女孩哒哒哒跑了出去，摔得门哐一声巨响。
“哼，真有性格。”眼泪从脸颊滑落，付予梦的眼睛亮亮的，望向窗外。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如此想念那个无所畏惧，世界好小好小的自己，一部动画片、一包零食就能开心，即使那时候的自己受到伤害，也会很快就忘掉。
想念是没有用的，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小小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