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龙伤主

    到黑水湖畔的时候,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七尉落在湖边闻到一股怪味,心中大感不妙,于是连忙捏诀一指天空,只见指尖白光亮起,冲向天空,而后呈伞状裂开来落于地面,并熠熠散发着光辉。

    借着亮光,只见地上一片被焚烧过后的痕迹,别说植物了,连一些蠕虫都被烤得爆裂开来,黑水河畔只剩一层灰烬。现在还微微地冒着烟,是焚烧不久的样子。看来水下的一举一动皆被人所知了。

    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又是谁憎恨着仙界与仙界为敌?

    “七尉神君果然丰神俊朗,情趣异常,这放烟花的本事快赶上凡间的杂耍班子了。”鬼魅般的身段,妖异的声音,来人袭一身艳红的红衣,手拿折扇,腰间一块莹白的勾玉。与这大片黑色的焦土放在一起还有种末日的美感。

    七尉仍旧望着眼前的景色盘算着,淡淡开口“我道是谁,原来是蚩尤一族的使者公子玉,不知你这官职的全称是否是勾魂使者,这么急着和天界作对,不像是个使者的做派。”

    “哈哈哈哈哈。”巧笑倩兮,笑声回荡在耳边,在这夜色里,倒显得有些骇人。“我们蚩尤一族世世代代墨守成规,现如今成了神族中最本分的一族,何时敢和天界作对。”

    七尉神君双手背后直视着这个妖异与美貌集于一身的男子,露出修养尚好的笑容来“我今日前来,是因着有两位仙友误食了此处的无骨鱼,托我来此处拿鸯尾花来解毒的。”

    公子玉面色一沉,眼睛里却不见半分惊慌,“哎呀这可不甚巧,近日有两条大蟒来到此地界吃了几条无骨鱼,本想救他们一命的,找了半日也没见这两条畜生的踪迹,为了不再危害生灵,主上命我们杀光湖中的无骨鱼,并焚烧尽了岸边碍眼的鸯尾花呀。”

    七尉听得公子玉口出污言,抬手出掌便打向公子玉的胸口,一阵狂风吹过,四周的光亮一瞬消失,一人同时出掌迎向七尉,二人皆是被震得后退几步。

    “七尉神君,别人道你广交好友,品行至尚,你今日来我地界伤我族人,可见传言不可尽信。神君要找的东西此处没有,还是从哪来回哪去吧。”此人声音雄浑低沉,想必是蚩尤一族的现任族长——蚩冥。

    七尉就在这沉沉黑夜里静静的站着,待周围盯梢的人耐不下心纷纷撤离之后目光炯炯地看着那片不再有温度的焦土,左手起式间,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泥土开始慢慢抖动,一些植物的茎脉慢慢从泥土里钻出来。

    七尉开始筛选这些植物,有一些杂草的根部和一些枝条是无用的,偶然间发现一颗根部为黑色,茎部为绿中带紫的鸯尾花残茎,但因顶部焚烧的太严重,已然不能起死回生。找了半天找到一颗刚刚发芽的深紫色芽状物,七尉惊喜万分,时间紧迫赶忙用右手起咒,瞬间一股湖水便包围了掌中的植物。银色的光环萦绕间,紫色的芽开始长大,从中间抽出丝来,然后长出花房,生出叶瓣。

    是了,正是鸯尾花。紫色的鸯尾花共有七片花瓣,三片紧紧挨着,其余四片呈尾状分散开来。这花需得黑水湖的水浇灌,因湖水里含有无骨鱼的毒素,旁边的土地里渗透着湖水,许多花的种子便藏在泥土里,好在这颗嫩芽埋得比较深。万物相生相克,恰这土里生的毒可解水中养的毒。七尉欣喜得握紧鸯尾花,飞身赶往碧海龙宫。

    七尉走后,从黑暗处步出两个人影,正是蚩冥和公子玉。

    公子玉扇着折扇略感失望道:“没想到此人思虑周详法术高超,竟能让他在夹缝中求得一丝生机。”

    蚩冥玩味的说道:“七尉神君也并非浪得虚名,是有些本事的,不过是敌是友现在还未可知。”

    公子玉听得眼神一晃“哦?”

    蚩冥哈哈大笑率先离开“有了牵挂便是有了阻碍,不用我们出手,且看他如何作茧自缚吧。”

    七尉刚离开巫山地界便感到自己的法术结界有了一丝晃动,想必是潆回出了琅延洞,那孩子带着的东西自会安全出入自己所设的结界。之前到得碧海龙宫,见过龙公龙母方知碧落中毒一事是自己多想了。现在也确实耽搁了不少时日,也难怪潆回着急了。

    入得碧海龙宫,见龙公端坐在正殿一边饮茶一边等着自己,不禁感到好生敬佩,龙公醒得越早,越说明毒素已聚集于一处,现在定是腹痛难忍的时候,龙公却还能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产生不必要的骚动而瞒过一切主持大局。

    七尉微笑着向龙公行礼:“之前龙公说准备了一盘好棋欲指点晚辈,晚辈匆匆离去准备了一些伴棋的物件。”七尉拿出鸢尾花“此物名为解语花,把此物研磨成粉以水冲调,喝之提神醒脑,回味无穷。”而后七尉又化出一副棋盘来。

    该棋盘样子极为丑陋,棋盘为黑灰色,上面的线条沟壑似是利刃打磨的,加上棋盘的颜色就连年轻人也难以分辨下棋的位置,并且棋盘也不是规矩的正方形,只是棋盘面比较光滑而已,但看上去不像是新物件。

    七尉把棋盘放在龙公面前“这个棋盘是潆回水君学棋时用的第一套棋盘,为玄铁打造,红白二子也是梵水境中几十万年的珊瑚所造,棋子颗颗光滑。虽不是什么天下至宝,但也是难得的稀罕物,今日代水君转赠给龙公。”

    龙公深知七尉说这番话和送这棋盘的用意,也知七尉的眼睛应是一直看着自己的,但看到这样的一副棋盘,这眼神怎么也无法与之对视。“感谢神君特地跑这一趟,夜深了,我也乏了,神君早些回水境吧,棋局我们改日再下。”说罢,龙公便放下茶盏走向正室。

    七尉看着放在桌子上的棋盘,怎就觉得它是如此的孤独。今时今刻,一左一右的执子之人仍是缺席,真是可恨。

    七尉找到小白龙的时候,它还是静静的躺在水中的,若不是尾巴似有若无的拨动着池水,还真觉得它是池底雕刻的仿生物件。七尉把它捞起拿衣袖擦了擦它的小脸蘸了蘸它身上的水渍,笑着拿食指挠了挠它的头:“小懒鬼哦,我们打道回府了。”

    小白龙翻了个身爪子前后动了动似是伸了个懒腰,而后居然略带妩媚地看了看七尉,那样子险些把七尉笑呛了。

    这小白龙通体雪白,细看连睫毛也是白色的,只是一对龙角是淡淡的蓝色,有些像这碧海的湖水,温柔了人心。七尉见过潆回化形,那一双龙角散发着银白色的黄泽,如漫天的星辰都来镶嵌在上面。

    七尉把小白龙放进袖中,小白龙伸头看着远处墙面上的壁画,那是一副二龙戏珠的壁画,龙珠上有一些阴影看不甚清楚,白龙闭上了它那乌亮的眼睛,安然地躺进七尉的袖袍,袖袍外是撑开仙障的七尉在御风飞驰,今夜,如此的祥和。明天又是怎样的一天。

    小白龙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小窝里,虽是草窝,但用上好的天羽丝铺了厚厚的一层,为防止布料睡得不暖和,布料里平铺了棉絮,又用蚕丝线好好的固定住,这样小白龙睡起来便稳妥暖和又扎实。

    阳光透过窗户,已照进小窝里,现在已是辰时了,正是龙吸水的好时候,白龙起身看到窝外放着的花露和绿豆糕满心欢喜的小口品尝起来。冷不丁一抬头,看到不远处透明鱼缸里越来越大的鱼眼睛,本能的“嚇嚇”出声。鱼缸里的红色小鱼也似被吓了一跳,吐出一堆泡泡来,泡泡浮出水面炸裂开来,水花险些浇了小白龙一头,好在它虽受伤但反应灵活。

    “呵呵。”

    小白龙诧异转头,一般这个时候,七尉是不在房中的,七尉寅时便起,一直到正午时分才会回来。

    见是一位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小白龙顿觉心酸,从未有别的女子来过府上。小白龙直起身子昂起头以防守的姿势看着坐在桌旁翻看书本的女子,心中有怒火在燃烧,这分明就是嫉妒的味道。

    女子放下书本,左手食指指节点着鼻尖嫣然一笑,“醒了?”女子转过脸来,许是怕小家伙不好意思,便敛去笑容,转而是歪着头一副好奇的样子看着白龙。

    小白龙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眼前的女子,是的,面前的女子正是潆回。今日,潆回只是把发髻松散地绑成一股,额前的碎发也没有整理妥当,弯曲地贴着面庞,倒显得那张精致的小脸更具活泼的样子,一双杏眼圆睁着,红唇微微撅起,原来,她也并不全是一株呆板的花卉,她开心的样子竟这般得富有生动的美感。是啊,彼时的她还是个孩子,还未知道那些险恶与纷争。虽是照着菩萨的模样塑出来的一个人,但终究内心里,她也想着要挣脱那些枷锁。

    潆回放下书本,轻轻走到小白龙面前,温声细语地说道:“是碧落吓到你了吗?”

    刚睡醒的白龙,还没有理清这么多的突发事件来,还是一副防御的姿态,可这也没有惹得潆回不高兴:“碧落还要休息一阵子,我待会就带她回洞去,不会抢了你的主人的。”

    昨日,潆回在琅延洞内等了大半日,还是不见七尉回来,思及许是因着什么棘手的事情拖住了,便想去缘机岛问问情况,来到七尉府上,坐了一盏茶的时间,碧落竟似有了好转了,说也奇怪,只消这般睡着替她运气,她便好了?而后七尉也到得府上,听闻此事思虑了一番称道:或许是鱼类吃噎食是要缓一缓的,循环消化掉阻碍便全身通畅了,这珊瑚鱼的体制还真是甚特殊了些。

    七尉留潆回在府上住着,怕是碧落还需观察,当日也没有给她喂食,这可苦了多日未曾进食的碧落了,只能住在缸中连幻化成人型的力气都没有。

    因着平日里都是碧落替潆回梳妆,现下,也没有旁人,潆回也并不拘束了。

    潆回正要回身继续看手中的书籍,这本书讲的是名山大川的风景,描写的甚是细致。可不曾想小白龙却跳到了自己的肩头,潆回小心的把它捧在手心举到眼前:“你是不是也很亲近我?听七尉说你都不愿意让别人触碰你呢。”

    七尉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一人一龙依偎在一起,那条小白龙就贴在潆回的眉心处,潆回闭着眼睛,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宠溺表情,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大而浅的酒窝,有光划过脸庞,透露着温柔的波澜。七尉一时看得呆了,不曾想白龙竟一口咬上了潆回的眉心。

    潆回吃痛的轻哼了声,有一种力量好似被抽离而去。七尉的心陡然一颤,立刻飞身到跟前一手抓住白龙,这样的七尉是不曾见过的,眼神狠厉,面目肃然,手上的力道渐渐加深,指骨也随之变白,手中的白龙立时失去了生机,冰冷的语声响起:“吐出来。”

    潆回见七尉动了杀心,想是刚才白龙伤了自己,口中含有自己的眉间血,便央求道:“七尉,别这样,放过它吧。”

    七尉似不曾听见潆回的话,手上的力道又加深了一分,直握的白龙五脏俱裂,有血丝从白龙嘴边流下,可它仍是紧闭着嘴巴。“如若不吐出来,我便把你扯成两截!”

    潆回大骇,一手握住七尉捉住白龙的手,“七尉,切莫杀生。”潆回本想用掌袭向七尉,逼他放开白龙,可没想自己的掌力软绵绵的,似有些头晕目眩,将将倒在七尉的怀里。

    七尉瞬间大惊失色,连忙揽着潆回,手一松,小白龙挣扎了一下,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潆回,潆回你没事吧?”七尉的手有些颤抖。

    “没甚大事,许是这两日陪着碧落少吃了很多东西,有些没力气罢了。”潆回稳住虚飘的脚步抬头看着七尉,眉间的两个齿痕处,正渗出血来。

    七尉的表情有些难过,望着潆回的眉间喃喃说道:“是我不好,我本不知它是要害你的。”

    潆回松了口气,安慰着他“不过被咬了一口罢了,你快些将它寻回来吧,它被你这么一吓,可难再奉你为主了。”

    七尉叹了口气“罢了,我已感受不到它的去向了,现下你没有什么大碍,便是好的。”

    潆回疑惑的看向七尉,不知七尉在想些什么,他仿佛有很重的心事,可明明昨日还好好的。现下苦了那条小白龙,被这么一折腾,新伤叠旧伤,总觉得对它亏欠了呀。

    七尉本不爱饮酒,素日里跟着潆回饮茶居多,偶尔与仙家相会也只喝一些香味重且度数极低的酒。今日平白添了件烦心事惹得七尉闷在房间里喝酒,可府中的酒没有烈酒,直喝得自己愈发烦闷,想的事情也更冗杂。

    他想到了初见龙公龙母的时候。

    那个时候自己本是生活在水境中的一个小童,守着师父给的一颗珠子,等着有缘人。

    一日,水境上本就因师父离去而松动的禁制被完全打破。彼时的七尉还扎着两个童子髻,穿着亚麻色的粗布衣裳拿着扫帚在打扫洞口,梵水境上结界破裂的时候他也只是皱着眉头望向头顶,并不知道该怎么办。接着便有一对夫妻潜下水来,正是龙公和龙母,彼时的二人和今时今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七尉也见惯了水下的生物,并不觉得长着龙角的二人有什么奇怪,虽然他还从未见过龙。

    龙公看到七尉不免有些错愕,复又看了看龙母:“这水境内怎么有一个小童?”

    龙母怀里抱着一个襁褓,看不清襁褓里的娃娃是什么样子,并不哭闹,可见很乖。“难不成传说万朝广子圣母元君的宝物是这小童看守的?”

    七尉见二人是来打探宝物消息的,扫帚一横大声问道:“来者何人?有甚阴谋?”

    龙公没想到这小童子这么大火气,可毕竟有事相求便低声说道:“我们是碧海龙宫的龙王和龙母,偕女来到水境,感念水境是圣母元君的羽化之所,特来祭拜。”

    七尉看了看二人,然并没有收起防御的姿势:“我师父仙灵滋养天地,并非在这水境中湮灭。”

    龙公龙婆听闻这小童是圣母元君的弟子,皆是心中一喜,龙公朝小童拜道:“不知是圣母元君的首徒,擅闯此地还请见谅,我们夫妻二人是来求宝救女的。”

    七尉看了一眼龙母抱着的襁褓,又看了看谦卑的龙公和眼中泛着泪花的龙母,放下了一丝戒备“水境并无什么宝物,而师父去的早也并没交予我治病救人的法术,龙公龙母还是早些离去到别处去求救吧。”说罢便入得洞去再不管二人。

    龙公听得面露愁容,这可怎该是好,女儿的事情,是万不可被别人知晓的。

    一旁的龙婆已泣不成声,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孩子,这个孩子的命太苦了,可怜我这刚出生的孩子。龙母紧紧地拽住龙公的衣袖,啼哭到:“这可怎么办,我们的孩儿没救了吗?她还这么小,我们再去求求那位仙童,说不定他知道九转辅元珠的下落的。”

    龙公也是难过得很,想自己这十几万年来广施急雨,一心向善,从未有过为害万民和生灵的事情,与龙母相伴十万年,才得一女,可怎会有今时今日的下场。本不想说,可看龙母这样也不得不说:“九转辅元珠是帮助本元辅定归元的圣物,可我们的孩儿,她,她,她并未有元神啊。”

    龙母又何尝不知,不过是报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梵水境罢了,不禁大哭道:“你骗我,你骗我,我们的孩儿是可以得救的,我们再去求求他吧,说不定他是神物所化。”

    龙公抱着龙母,看着这个崩溃大哭的女人,他却不能替爱人分担一点,他也不知该怎么去救自己的孩子。“你糊涂,即使他是圣物所化,既已修成人形,就万不可伤其性命。”

    七尉从洞中走了出来,看着被泪水打湿脸庞的女人,这个女人长相绝美,秀色中有七分玲珑之姿,显得极为活泼,不像自己的师父,只给人一种温润的感觉,可不说话的时候又是那么的难以接近。但现在,这两张天差地别的脸庞竟汇成了一种面庞,师父也曾如此恸哭着,希望自己好好活下去。

    “师父是天地万物所化所感,自然可以与万物相合相制,可这孩子并不是灵气所化,而是胎生,即使我师父在也无济于事,况且辅元珠等一干宝物,没有我师父的加持,也已化作尘烟。”七尉心中有一法,不知当不当定,显得有些踟蹰。他还是来到了龙母身旁,抱过那个粉色襁褓。

    襁褓里的婴儿很小,像是没有足月,抱起来轻得还不及海底同大小的鱼类重。七尉掀开襁褓,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就那样闭着眼睛显得很安静很乖巧的样子,娃娃眼缝极长,鼻子小巧,也多亏了龙母长得极好,要随了龙公的鼻子,这以后可难找夫家了。说是粉雕玉琢,可面色和嘴唇却没有一点粉色的样子,甚至是,连呼吸都没有,明明就是个死婴啊。

    仙家逆天改命是要受到天谴的,轻则堕仙,重则神魂俱灭,所以一概修习改命换命的法术都是严令禁止的,这世间再好的宝物,都无法让一个没有元神的人,起死回生。

    可师父临走的时候,是给了自己一样宝物,并让自己好好守护,说着,七尉一手摊开,这是颗银紫色的珍珠,最近偶尔还会光泽闪烁,莫非眼前的小婴儿就是有缘人?

    龙公龙母看着七尉的动作,那颗心又紧张跳动起来,直到七尉把珠子送进了婴儿的口中,龙母一下跪倒在地上,俯下身子看着襁褓中的孩儿难掩热切期盼的心情。水境的上空突然电闪雷鸣,天空中劈下了九道天雷,道道直指水境内,雷声过后,明明是午后,天空中却紫气萦绕,日光也变得极为艳红,白色的云朵也卷入这气息当中,梵水境的天空形成了一个极大的漩涡,吉祥鸟成群结队的盘旋飞舞,就连佛山上佛钟也自鸣了七七四十九下。天选的成佛者出世了。

    梵水境空置了几千年,众神不明所以,于是纷纷前来一探究竟,最先赶来的是天上地下最爱八卦的太白金星,太白金星年龄大了,水性也不好,秉着八卦者只听八卦不扰人的态度在岸上等着,反正其他神仙也会赶来的。

    不一会仙界的福禄喜善四大神也来到了,当然也少不了佛界的一干众神,当然,领导班子不会轻易露面的。

    众仙家纷纷猜测着,这万朝广子圣母元君本就是天生天养,会不会这几千年来灵气汇聚又重生了呢?可佛钟为何会自鸣呢?圣母元君修的是道家心法。这显然不是本神重生,而是有一个新的元神降临了。

    龙公龙母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阵仗,龙母把婴儿护在身下捂着孩子的耳朵生怕惊吓了她,这是个本能的反应,龙母甚至也没仔细看看怀里的孩子是否有呼吸了。

    待异响结束,水境不再地动山摇之后,龙母起身满怀希望的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孩子仍是不哭不闹,只是多了些生机,脸色红润了些,伸手探向孩子的额头,有一颗小而微弱的元神在里面慢慢变得温暖。龙母大喜,颤抖的把孩子抱给自己的夫君看:“敖青,你看,我们的孩子活过来了,她活了!”

    龙王小心的接过孩子,只见襁褓中的小女娃确实有了心跳脉搏。不禁热泪盈眶。

    有一些水族的近亲循着响动来到梵水境,见是龙公龙婆显然一惊,纷纷行礼:“拜见龙王,拜见龙母。”

    龙公没想到会惊动众神,也拿不定今日这响动到底是因何而起,不知是不是触犯了天规,于是寒暄道:“各位有礼了,不知各位前来所为何事?”

    西海水神泠广年轻有为,甚爱结交知己好友,泠广解释道:“刚才水境内有些异动,我们怕有什么变故,便纷纷赶来,来到水境发现是天降喜事,于是来到水底一探究竟,没想到龙公龙母先我们一步来到。”

    龙公听闻不动声色:“哦?我夫妻二人本来是来此地游玩,不成想龙母突然腹中疼痛,匆匆来到洞内产下一女,可喜的是遇到了广子圣母元君的爱徒,今日真是喜事连连啊。”

    众人看了看襁褓中熟睡的婴儿,又看了看粗布麻衣的小童,显然,这异动是因为襁褓中的婴儿而起的。

    于是纷纷道贺:“恭喜龙公恭喜龙母,喜得爱女。”

    “没想到这小娃娃居然是天选之人。”

    “什么天选之人?”龙公疑惑问道。

    众人哈哈笑着:“刚才天降祥瑞,佛山上的佛钟自鸣了七七四十九下,龙女可是天选的成佛之人呀。”

    龙公龙母对视一眼,这个孩子刚出生便是悲喜交加的情境,可他们并未想着自己的孩儿有什么感天撼地的壮举,只是想让她做一个无忧无虑自在随心的孩子,现下里,襁褓中的女娃娃要被冠上这么重的一个责任来,匡扶天下,解救万民,度化修道,这么重的担子,她怎么抗得起?可今天这事又不能和众神说个明白。

    众神仍旧恭贺着:“不知龙女可有姓名?我们也好向正君禀报。”

    龙公慈爱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开口道:“小女名叫潆回。”

    七尉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的名字,觉得非常好听,潆回,小娃娃叫潆回。从此,这个名字便记在了心里。

    夜色渐深,越发地显得天上的明月皎洁,群星闪耀,一地的白瓷长颈空酒瓶,连室内都一片果酒的香气,七尉已有些微醺,可头脑却极为清醒,他把和潆回的儿时琐事都一一的想了一遍,更觉心痛,他忘不了潆回被一直安置在水境里,他整日期盼着那个小娃娃睁开双眼的样子,他想着,这样一个小娃娃一定有一双爱笑的眼睛,笑起来应是两眼弯弯的样子。可小娃娃从未醒来,只是清浅的呼吸。

    水境被众神重重法术加持,牢不可破。龙公龙母外出寻找能唤醒潆回的方法。自己则一边修习洞中师父留下的法术书籍,一边看护着这个小娃娃。生活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可现在又和之前大大的不一样了,现在有一个活生生的小娃娃陪着自己,看得见摸得着。他会偷偷的把手放在小娃娃的头顶,感受着小娃娃囟门突突跳动的感觉,他会拉着她的小手念着书中的心法给她听,他也会偷偷亲亲小娃娃的脸颊,感受着嘴唇碰到柔软面颊的触感,软软嫩嫩,他是多么的希望她可以醒来冲他甜甜一笑。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从未醒过的小娃娃身体却像正常孩子一样开始生长,她有着柔软黑亮的头发,长长的睫毛,他会帮她修剪长长的手指甲和脚指甲,只是,她还是躺在襁褓中安然熟睡。

    七尉最近新学了探灵术,他控着法术探及潆回的元神,发现潆回的元神并不稳定,跳跃挣扎,像是并不安分,虽是弱小但倔强的很,难道潆回总是昏睡是和元神无法契合有关?七尉想着,爬高上低的翻阅书籍,想找到让元神和身体契合的办法,可总是无果。

    偶然间,七尉看到騊駼繁衍的过程,母騊駼把卵子放到公騊駼的身体里,待公騊駼孕育着小騊駼,时机成熟,小騊駼被父亲生出。仿佛受到了启发,自己或许也可以用一分元神辅佐潆回的元神强制与其身体重合呀。

    于是七尉从额头抽出了自己的一分元神,那元神闪着银白的光芒,醇厚温润,接着他便使其进入潆回的眉间,和潆回的元神缠绕,刚开始,潆回的元神拼命抵抗,也不知潆回的元神为什么这么抵触和身体融合复苏,后来,感受到七尉的元神的温暖开始与之纠缠,七尉使用术法猛然压制,那一分元神包裹着潆回的元神完全与本体复合。女娃娃终于睁开了眼睛,慢慢变得聚焦。

    女娃娃看着满头是汗的小七尉,瞳仁乌黑,似有万千繁星闪耀,而后眼睛眨巴眨巴,嘴唇上扬,咯咯笑出声来,她真是一个生动可爱的女娃娃。

    “潆回,你醒啦,我是七尉。”

    “七……尉。”

    是的,潆回第一声呼唤的是七尉,虽然不是很连贯,但是她真真切切唤的是七尉啊。

    自从天帝把水境赐给了潆回,潆回这小小年纪便当上了水君,而自己因为年纪尚小,便当起了潆回水君的玩伴,龙公龙母似有意避嫌,鲜少来看潆回,只是找了些年龄也不甚大的侍从负责衣食起居。

    慢慢地,几万年过去,女娃出落得亭亭玉立,仙童则长成谦谦君子的样子。随后七尉拖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岛屿在水境上方,取名缘机岛,便从此住下。一方面离潆回近些,一方面可以加固水境的结界,避免外人打扰。就这样听着佛音,享受着神君的待遇,也乐得自在。

    可现如今,一条冒失的白龙却似要打破这所有的祥和与安宁,又或许是人有意为之呢?七尉不想潆回卷入这万千的纷争当中去。这几万年来,看惯了凡间的权利更替,看惯了神仙的明争暗斗,虚与委蛇。他不想他所珍视的人儿受到烦扰和伤痛。这几万年来,探及潆回的元神,虽都是极其平和的,但他从不敢冒险一次将自己的那一丝元神抽回。

    可恨的白龙,看上去柔弱可欺,却如此的城府,利用自己来到梵水境伤害潆回。七尉愤恨地把手中的酒瓶掷在地上,咬牙切齿的很不得生啖了那条白龙。更可恨的是,白龙吞了自己的元神,自身本就和师父一样修得是无为自然之法,这世间万物皆可隐藏其形,找到白龙谈何容易。七尉从未有过如此盛怒,四周的生灵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份怒意而奔走纷飞,瞬间缘机岛周围狂风大作。

    元齐感受到今天神君的反常,所以一直守在不远处,眼看要控制不住局面,连忙上前,不成想自己本就是漂浮的游魂,怎可近得了神君蓬勃的仙法,自己还没跑近三步,便被狂风裹挟着吹走了。

    “啊,神君大人清醒一下啊~嘭。”是的,元齐稳稳地落在了水境结界上,强大的力量内外夹击撞得这个可怜的水鬼把八辈子喝的水都吐出来了。现在神君怒气不消,他还依然被狂风钉在结界上近距离看星星呢。

    “陶途,救我。”现如今,他能想到的居然是那个穿着铠甲的绿豆眼小精灵,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狂风陡然消失,生灵们复又平静下来,七尉也转过身去走进卧房,看到给小白龙做的草窝,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扔出门去,而后房门紧闭。他怕,他真的害怕,若是潆回又变成了那个整日昏睡不醒的人,自己已无力再分出一分元神给她稳固了。

    都说得到之后更怕失去,他以为他可以陪着她千千万万年,即使是在这一方水境也好,去到山海各处也罢,只要是活生生的她,哪怕是鬼府也甘愿陪她一起闯。可陪伴了这么久,他如何能是当初那个小童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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