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关于周槐安的传奇故事有很多,毕竟能在三十三岁坐上局长的位置,三十七岁就晋升为三级警监警衔,穿上白色制服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当谢子清去华京市公安局任职时,从未想过会被周槐安收做徒弟。

    他这辈子的运势简直顺畅到离谱,可不止被周槐安收做徒弟这一件事。

    中考那年,A卷常规函数题变态到不看题号,根本不相信这是平时和蔼可亲的一次函数题。但巧得是,谢子清当时的数学老师在考试前一天,给全班同学留了最后一道思考题,跟中考这道丧心病狂的题目相似率高达85%,更变态的是谢子清还真的跟老师一起探讨过这道题。

    于是,谢子清就凭着这捡漏来的十二分,顺利卡分考入重点高中。

    在之后的学习和生活中,将锦鲤体质诠释得淋漓尽致。高考出结果时,看着倒高不下的成绩,还是硬着头皮填了华京警察大学,结果刚好离谱地成为全校最低分应届录取生。

    他大学期间表现平平,但刚到市公安局工作,便被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周局长一眼相中,收做徒弟。跟谢子清一起入职的新警员,大学期间成绩优异,自身条件也过硬,在家里学校里,都被家人朋友捧着吹着,谁知道刚入职就被一个小菜鸡整自闭了。

    别说别人了,谢子清都觉得这局长脑子有泡。

    收了徒弟,师父也不教,整日窝在办公室。到了第三天,看着跟他一起入职的新人有好些都跟着师父出外警,谢子清终于忍不住敲了周槐安的门。在敲门之前,谢子清对这奇怪的“白衬衫”师父已经准备了好一套说辞。

    谁料一推开门。

    “白衬衫”:“你是谁?”

    本来笑如春风的谢子清:“……”

    谢某人呲出来的门牙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可真是我的天才师父。

    “师父,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谢子清虽然心里十分复杂,但面上丝毫不显,谁让他现在是一名合格的警察,在为人民服务之前,他要攻克这第一道难关。

    “你叫我师父?”

    周槐安将手中的文稿放回桌面,背靠在椅背上,伸手捏了捏眉心,微微抬头,眯了眯眼睛,茫然地盯着谢子清,盯了好一会儿,周槐安才缓缓开口。

    “哦,想起来了。”

    谢子清想收回之前的话,他不觉得周槐安脑子有泡。

    他是真有。

    所幸俩师徒相认后,周槐安也没想继续摸鱼,依着谢子清的要求,带他出去长长见识。

    这是周槐安第一次带谢子清外出办案,他眼瞧着谢子清絮絮叨叨跟街坊邻居唠了一个下午,两人连午饭都没吃,眉心正突突直跳,李言之的电话来得正是时候。

    上了车,谢子清便迫不及待地向周槐安汇报今天的成果。

    周槐安瞥了他一眼,看他志趣高昂的样子,又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周槐安想说,他搜集的这些资料,警局都有。

    他们今天是为着上个月的矿泉水厂爆炸案来的。矿泉水厂建在矮山,是华京的一处景点,每年来往的游客很多。虽然山中设有提示牌,每天也有安排保洁人员上山打扫,但总归百密一疏,抵不过游客所谓的无心之举。

    今年的气温比往年都要高,才刚到夏天,气温便上了三十摄氏度。高温又少雨,是山火爆发的绝佳时期。

    矿泉水厂是可供游客参观的,算得上矮山的一处知名打卡地。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便是山中有清风拂面也不见得凉爽。一位游客从矿泉水厂参观出来,一口饮尽手中的矿泉水。右手向外一扔,透明的塑料瓶被扔到了最里面的那层草丛里。

    随后,安然下山。

    如果有有心人向里走,便会看见在最深处的草丛中,凌乱地躺着各式各样的塑料瓶,新旧不一。

    夜晚山林中呼啸着燥热的风,人类都已进入梦乡,只余下一轮皎皎明月,孤独地悬挂在天上,冷眼地望着凉薄人间。不远处的草丛中,闪烁着点点星光。山风一吹,晦又还明。

    风儿肆虐,惊起几丛飞鸟,叽叽喳喳。一瞬间,山林中漫天飞舞着星星点点的红尘,像暗夜中蛊惑人心的精灵。

    “轰——”

    猩红色的火星变成火焰,疯狂地燃烧着。山风助力,火势骤然增大,更加肆无忌惮地在林中扫荡。

    热浪翻涌,月亮也变得扭曲,人类在睡梦中沉寂,丝毫未觉自己的野心。

    快看吧,人类的自私肮脏都快要盛不下了,那呲拉燃烧的火焰,焚寂的是已经腐烂发臭的人心。

    烈火渐渐蔓延至矿泉水厂,火蛇吐着信子,寻觅着猎物。冰冷的机器被炙烤的发烫、发红,隐约还能听见电路“呲拉”的声音,电路汇集处受热,已慢慢迸出火花。终于,再也抵御不了这猛烈的进攻。

    “嘭!!!!”

    顿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红光点燃了半边天,月亮早已不见了踪迹。

    上帝发怒倒灌在土地上的星河,警笛声一阵阵传入村民的耳朵,毫无睡意。消防车开来一辆又一辆,警察指挥着村民撤离。

    我在森林深处,被滚滚浓烟叫醒。

    我淹没在烈火之中,猩红色的火焰扭曲着花草树木,火舌贪婪地灼烧我的脸颊,周围明晃晃的,是惨淡的白。森林中的生命本不该经受这样的涂炭,可惜烈火焚烧的声音太大,他们听不见。

    周围是烟尘和焦土,不远处的爆炸还在持续,我听见人们声嘶力竭地嘶吼,烈火蚕食着我的意志,我看见了熟悉的蓝色制服。

    他浴火而来,浓烟滚滚,我只想让他平安。

    丛林中闪过一道人影,见此,神情一怔,急匆匆地下了山。

    那人正是殷志源。

    火虽然灭了,但却发现另一桩大案。

    在存放货物的仓库里,发现了大量的罂粟花果实,还有一些少量的□□半成品。□□是半合成毒品,从罂粟果中提炼出鸦片,鸦片中提炼出吗啡,再从吗啡中提炼出□□,形态颜色各异,成瘾度极强,缉毒届一直很重视。

    警察顺藤摸瓜,查到了殷志源的头上。在警察查访当地村民时,才发现殷志源的奇怪,从小生长的地方,竟无一人知道他的名字。

    可在那场火灾之后,无人再见过他。

    警察刚走,村子里又如火如荼地传起了百灵草的传说,也不知经历了一场山火,它还在不在。

    刚回到警局两人就被程队叫去了审讯室。殷志源已经被抓到了,周槐安和谢子清走进审讯室时他正在接受审讯。周槐安在隔壁观察室,耳机传来殷志源粗哑的声音,像是被烟熏了一般。

    “嗯,是我放的。”男人声音暗哑。

    “有人说经常会有陌生人去找你,他们是谁?”

    “同行的兄弟,负责运缅北来的货。”

    “还有哪些地方有货?”

    “不知道。”

    “你们的头是谁?”

    “不知道,没见过。”

    连问了几个深一些的问题,殷志源都一口咬定不知道。要么是真不知道,只是个无名小卒,要么涉毒太深,为组织留后手。

    审问的警察听到这些,没什么表情地抬头瞥了一眼,正好撞上殷志源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双眼睛丝毫不见生机,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麻木得像是垂暮的老人,沧桑地等待着死亡,平静得好似一滩死水。

    周槐安隔着一道玻璃观察着男人的言行举止,暖黄色的光线直直打在殷志源的头顶。

    简单的寸头,头发约莫一尺深,隐隐能看见几根白发。男人隐没在灯光中,眸子里的神色晦暗不明,眼底的乌青深重,神色疲惫。

    这种人周槐安见得多了,涉毒还吸毒,刑事责任少不了,至少七年以上。

    周槐安到家时太阳已经落山。

    天空还眷恋地留着太阳走前的光辉,火红的色彩在云浪中翻滚,整个华京都笼罩在这巨大的天幕中,写字楼里还有人坐在泛着冷光的屏幕前,学校的白炽灯依旧不见间歇,所有人都埋着头,奋笔疾书,想在这所城市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少年春光,志在豪情天下,一人一马一剑独闯江湖。

    而立之年,热酒不温,繁华落幕,那些少不更事的秘密充斥着市井之气。

    风雨琳琅处,落花风雨更伤春。

    天幕之下,人们像是一只麻木飘荡的游魂。

    周槐安脱下警服搭在沙发上,他的妻子恰好做完饭从厨房出来。

    我被他带回家后就被他的妻子安置在客厅,他们都很照顾我。

    他的妻子怀孕了,辞去了工作,安心在家养胎,周槐安也很少在警局过夜了,总是会按时下班回家。

    他的妻子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一家人在暖橙色的灯光下吃饭。

    “我刚才看见那株花好像长得还不错?”周槐安突然笑道。

    “是啊,我在网上搜了下,好像是荼蘼,就是花语不太吉利。”

    周槐安愣了愣,随即又无奈摇头,“你还信这些?”

    “那场火灾里,只有它活了下来。”

    我在客厅听着两人的对话。

    我的朋友家人都埋葬在了那场大火中,只我一人活了下来,了却残生。

    可谁知我又遇见了周槐安,我没入轮回,逃过了鬼将的追捕,却误打误撞进入了忘川转世,还好,我只喝了一半的孟婆汤,我还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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