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靠近我。”

    随着黎明率先一步过来和沈凌碰面,刚躲着听她小声讲解完解题思路的苏、郭两人自然而然地也跟了上来。然而他俩一靠近,原本跟黎明面对面站着的沈凌就突然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几步,跟他俩拉开一段距离。

    两人一开始没在意,又往前几步,结果就听见这么一句。

    郭栋、苏恬恬:…………???

    莫名惨遭嫌弃,两人懵逼了一瞬,然后看看这人俊美归俊美(但那也是副本给的)但缺乏表情显得颇为高岭之花拒人千里的脸,再想想这人一直以来那独行侠作风,又觉得貌似也合理。

    高冷加骄傲嘛。无限世界这种地方,会法术又智商行动力双双在线的人物,拽得不行谁也瞧不上倒也合理。

    然而刚自行合理化完,俩人就双双转念又想起来,好像刚才只有黎明一个人过来时这人也没这样吧?俩人之间距离也就半米???

    所以果然还是被嫌弃了?

    从头到尾根本连见面都少,完全没有被歧视的理由,二人有一瞬间甚至大有一种抬胳膊闻闻自己腋下的本能冲动,怀疑进副本这几天因为水是危险物质而一直没洗澡,自己身上是否散发着什么过分芬芳的气息。

    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了。

    双方完全不熟,他们俩既不是那种会在这时表达对沈凌的态度不满的火爆性格,又是除了副本估计不会再见的陌生人,也没什么必要对原因究根问底,于是只是双双对这不太友好的要求表示了尊重,不再靠近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那边的路有人把守,直接闯过去被那几个村民看见肯定要崩演绎吧?要不从别的方向出村,从那个传说中的靠山村那边绕过去?”

    郭栋问。但提议完绕行,又自己摇了摇头。

    “不行吧?那样绕是不是太远了?夜晚的时间流速越来越快,我们会不会赶不……”

    “别动。”

    郭栋话没说完,就被黎明打断了。

    只见沈凌转头远远看向那几个把守,抬手似是想用法术远程搞定,这样村民们没看到袭击他们的人是谁,自然也就不会崩演绎了。但刚做了个抬手的趋势,法术还没放出来,就被黎明按着手腕给压了回去。

    “大可不必。”

    “你们俩也是,别动,别出声。”

    又吩咐了郭栋和苏恬恬一声,她转头又回了三人防身的地方,脚尖从草丛里一勾,一个长条状物便被挑了起来,被她接在手里,还习惯性地像用剑那样挽了个花,换到一个最舒适的握持位置。

    动作行云流水,相当帅气。唯一给这帅气劲儿打了点折扣的是她拿起来的那玩意儿本身。

    ——不是剑也不是枪,那是一把土得不能再土的铁铲,而且正是昨夜他们拿着刨坟的那把,头上还裹着一层黄泥。

    然后她就拎着这么一把乡土气息浓郁的武器,以一种几乎快能拖出残影的速度嗖一下冲了上去。

    岔路口上,值夜看守的五名壮汉两名在站岗,两名在树下躺椅上小憩,还有一名则是在巡逻,在一定范围内走来走去。

    黎明的身形隐藏在道路之外树木的阴影里,脚步极为轻快,跑动时带动草木的沙沙声小到近乎没有,几乎顷刻间便潜行着靠了上去。

    她像狩猎的母豹一样,耐心等待着,然后抓准一个那巡逻的人走到另外四人背后视觉死角处的时机,一个绕后突袭,铁铲暂且往脚边地里一插,一手捂嘴一手锁喉,干脆利落地用力一勒,那个比她高处快一头的壮汉连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身体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搞定一个,黎明半秒都没耽误,反手就把那插得位置十分顺手的铁铲又拔了出来,抡起来直冲向一动不动站岗的两个人。

    一铲子平着挥下,动线把握得极为精妙,铲子的头和尾恰恰好好一边一个地同时扫中那两个人的后脑勺。力道之大,竟直接让两个大汉齐齐站立不住往前扑了出去,脸朝下一个嘴啃泥摔倒在地。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黎明就一脚踩在了其中一人的后脑勺上,把他的脸死死摁在泥地里不许抬头,同时拽着衣领后面拎起另外一个,梅开二度,锁喉,勒。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直到她把脚底下踩住的那第三个也揪起来打晕,树下倒班睡觉的那最后两个才被方才铲子砸脑壳的“锵”地一声吵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声音传来的方向,此时一个站着的人影都没有,只有轮到站岗的那俩同僚双双趴在地上,没有一点动静。

    两人见状赶紧起身过去检查,然而才刚到近前,就只听背后一股劲风袭来……

    “锵!”

    这回的俩人如出一辙地齐刷刷向前扑到,只不过这回不是嘴啃泥,而是一头怼在了方才倒下那俩的身上。

    同样的操作,再来一遍。

    除去出手前等待时机的那一会儿,从出手到搞定,五个人,统共也没用三分钟。

    而且五个人直到厥过去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突然就倒了的,更别提看清袭击者是何方神圣。

    客观来讲,演绎完全崩了,但在副本的规则里,一点没崩。

    远远看着保镖姐姐做完这套操作,一脸平淡仿佛这就是正常日常地回身冲他们几个招手示意可以过去了,哪怕是之前就见过她暴揍镇女祠那个怪物嬷嬷,苏恬恬还是忍不住发懵,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对单输出高和对单对群输出都一样高可不是一个概念!

    小丫头不禁又想起自己之前那个被铺满半座城的丧尸嗷嗷追着跑的新手副本,顿觉血亏。

    这个副本怎么就随机到了个神神鬼鬼的主题呢?要是也跟那个一样,怪都是物理系的,那这会儿还不得换他们嗷嗷追着丧尸跑?那得多爽!

    …………

    也许是身边一个物理大佬一个法系大佬带来的安全感实在太强了,尽管明知是要去直面副本boss,到幽水潭去的这一路上,苏恬恬居然没觉得有多害怕,甚至还有闲心想东想西。

    到达目的地,她和郭栋这俩基本算是躺平等着被带飞的便自动和沈凌拉开一段距离停了下来,看着他一步步向潭水边走去。

    幽冷得月色之下,幽潭水平如镜。虽然走到近前还是能感觉到不自然的阴冷顺着毛孔往骨缝里钻,但肉眼可见,感觉到的却多是静谧祥和,而非阴森。

    尽管他们都知道,这幽静的潭水到底有多危险。

    沈凌径直走向潭水,一直近到水没过皮鞋的鞋底,边走边从包里抽出那个档案袋,解着绑住袋都得细绳,一圈一圈。

    几乎是他的鞋踩进水中的一瞬间,波光粼粼的清澈潭水像是整体震荡了一下,连一点过程都没有地顷刻间便得漆黑如墨,宽广的湖面上海藻丛般伸出不计其数的鬼手,无边无际,浮浮沉沉,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天际线。

    形形色色的鬼手从中,一条尤为凝实的、十六岁少女般的纤细鬼手猛冲出来,恶狠狠地抓向他的面门。

    沈凌甚至没有后退。他只是沿着幽水的边缘向旁边跨了一步,轻巧地避开那一抓。

    “姜珂,出来,我有话要告诉你。——听我说完,你若还想杀我,随你的便。”

    “姜珂,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姜琪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他的声音并不高,清冷而又平淡,仿佛只是要说一件小事,要见一个寻常的熟人。

    就在“姜琪”这个名字出来的瞬间,所有的鬼手动作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接着是长久的静默。

    异变的潭水与岸边的人安静地对峙着,只剩下乌鸦不时的啼叫,以及阵阵阴风在水面盘旋时幽咽般的声音。

    水下的存在似乎是在犹豫,判断着该不该相信这个既大胆又可恨的、她恨不能立刻将之虐杀而后快的男人。

    良久之后,终究还是对姜琪的执念战胜了抵触与怨恨。

    浓黑的潭水开始从底部翻涌,密密麻麻男女老幼各不相同的鬼手像是迎接女王一样恭顺地收起利爪,退开一个圆形的范围,一个少女的身形分开水波,徐徐浮出水面。

    少女的皮肤惨白如尸,墨染的长发濡湿着,水草般缠绕在身上,尾端在潭水中飘散。

    她的红嫁衣早已被腐蚀殆尽了,脸上却仍残留着作为镇女被献祭时的浓妆,两条黑色油彩泪痕般从眼角连到下颌,鲜红的口脂湿润斑驳,越发像是新鲜的血痕。

    那双眸子也早已不再是人类的眼睛,没有眼白,眼眶被黑眼珠填满,颧骨上还生出了一从鱼类般闪着光泽的黑色鳞片。

    她失去的右臂和双腿此时则被幽水补全,像条黑色的人鱼一样,从髋部开始溶于水中,又仿佛她本身就是这潭幽水的一部分。

    这一切都让她不仅仅是可怖,甚至有着某种诡异而阴邪的、奇特的美……

    她微微低着头,用往上挑着的角度以一种极阴鸷的目光注视岸边的人。

    和这分外冰冷的水一样,带着满身几乎凝成实质的幽怨,散发出某种无形的威压,安静无声,却又凌厉得气势逼人。

    “姜琪没有怀过我的孩子,我和她结婚只是一种合作。”沈凌依旧淡淡的,平静地看着水中的“人”说。

    “我喜欢男的。阮凯是我爱人。”

    ——早在刚进副本时,他就觉得奇怪了。

    意识清醒时,面前那座宽敞的乡下大通铺上,两床被褥就已经被铺好了。他和阮凯手上都沾着灰,也就是说,副本在暗示,那床是他们进入这躯壳之前,真正的沈凌和阮凯自己铺的。

    可是,那通铺那么宽大,在有的选的前提下,两个正常男人应该要挨得那么近睡觉吗?

    他本能地觉得抵触。

    但他也一向知道,自己算不得什么“正常男人”,甚至算不得“正常人”,所以自己的主观感受很多时候不能作为可参考的一般标准。

    于是他向阮凯求证了。而阮凯的反应也告诉他,普通男人似乎也觉得一起睡觉挺奇怪的。

    而且,尽管他在现实世界中的人际关系一向极其简单,但幸而也还是有一份工作,有个上司,而且那个上司好像也是已婚。

    他确信那位上司绝不可能向他提出“一起到偏远村落去安葬上司妻子的骨灰”这种要求。同样,他就算有上司妻子的联系方式,也不会去关心那个没什么关联的女人是否怀孕。

    即便他不是什么正常人,他那个上司总归是个正常人,所以还是可以参考一点的。

    再联系沈凌夫妻之间疏离却不恶劣的关系,他给父母发完婚纱照之后那句突兀的“你们满意了?”

    还有戒指上那个在江雪瑙的真名是姜琪而非姜珂的基础上没法解释的“L loves K”……

    尽管对正常的人类社会了解甚少,他也不知道“形式婚姻”这个名词,但这一切仍旧足以让他大差不差地猜出沈凌与阮凯之间真正的关系了。

    “我和她结婚只是各取所需。否则,她怎么可能默认我戴着刻着别人名字的戒指和她结婚,我又怎么敢冒在婚礼上露出马脚的风险呢。”

    他把戒指转过去,将戒圈内侧的英文字母亮给姜珂。

    ——那个K代表的是阮凯,和姜珂无关,更和姜琪无关。

    “我需要人占住沈太太的位置,但不需要她生孩子。”

    ——姜琪肯定没有怀孕,否则以沈凌和他家里的关系,他不会不立刻告诉家里,跟家里人交差。阮凯在听到风声后也不至于会那么惊讶,还特意去跟姜琪本人确认了。

    姜珂脸上沉郁阴怨的神情逐渐起了变化。她看着沈凌的戒指,有点震惊,有点茫然,更多还是不理解,难以置信。

    “不相信吗?”

    “是因为姜琪离开村子的这十年里经常会回来看你,你亲眼见到她大了肚子,她也亲口告诉你她嫁人了,怀了孩子?”

    “或许她还告诉你,生了孩子之后她会需要调养,照顾新生儿也会很忙,所以她可能很久不能来陪你了,让你不要难过,不要担心?”

    姜珂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似是心事被说中了。

    然后她便听见男人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冷冷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姜琪和我结婚,为的就是可以这样骗你?”

    “你听说过腹水吗?”

    “有一些病,尤其是肝病,严重后就会出现腹腔积液。肚子会变大,看上去就像怀孕。”

    “她不想让你知道她病了。不想让你在时刻承受着幽水的腐蚀、压制着它的同时,还要为她分心。”

    “她那时可能也低估了自己的病情,以为她还能好起来,只是需要治疗一段时间,所以才骗你说要生孩子。”

    “但她实际都没来得及回到市里,三个月后就就在镇上医院走了。”

    “——要证据吗?这是她完整的死亡证明和病历单。”

    他从文件袋里抽出几张复印纸。

    岸边的潭水突然暴涌,几条鬼手骤然伸出,凶狠地夺过那些文件,将它送到主人面前。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姜琪死于不明原因导致的全身器官衰竭,无法对应现知的任何一种疾病,而且无论如何治疗都不见好转。

    最后,并且最严重的时候,因为肝肾功能受到损毁,她出现了严重的腹水症状,腹胀如鼓,状若临盆。

    他甚至还特意用医院的马克笔划了一下其中的“不明原因”、“无法确诊为已知疾病”和“所有治疗均无效果”,连重点都替她标好了。

    姜珂的手明显地开始颤抖,她仿佛已经意识到了,只是不愿、也不敢相信。

    但沈凌毫不留情地把真相戳破了。

    “这不是普通的病,是阴煞入体,没救的。”

    “幽水之怨,纵被镇压,常人仍不可取用,不可靠近,否则必有大祸。更何况她生于鬼月,八字阳气本就不旺,更容易阴怨侵身。”

    “她每一次来看你,每一次靠近你,你从她身上获取到的每一点温暖,都是用她的阳寿换的。”

    ——这才是为什么幽水明明一直处于被镇压的状态,但潭水边依旧是临水村的禁地,村中生活用水一直是从外面运的。

    “或许你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有阴煞,因为你就是阴煞本身。可你早就应该知道……”

    “从你的身体与幽水融合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不是一个正常‘人’了。”

    “可你太无能又太贪婪,既没有能力控制住身上的阴煞,又舍不得她的好,狠不下心来不再见她。”

    他的声音稍微抬高了一点,注视着水中少女的目光中含着感同身受般的理解,但语气却依旧平稳得几近淡漠。

    完全理解,但并不悲悯,甚至还着某种难以描述的厌倦。

    仿佛他并不觉得这有多么悲惨、多么可怜,仿佛早就看透了,也习惯了,所以平淡到并不想说这么多话解释,更懒得宽解,只是副本世界逼着他不得不承担揭露这一切的任务,所以才不得不说这么多。

    正因为那种平常又厌倦的态度,他口中淡淡说出的字字句句,听起来越发残忍。

    “真正害死她的人不是我,也不是郭栋、唐乾、袁馥、陈飞,不是村里的任何一个人。”

    “……是你,姜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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