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听见江彦出跟他们剧烈争执起来，被人保护的滋味很好。
江彦出把我从屠宰厂抢走了。
到了没人的地方，他怜爱地抚摸我的鳄鱼头，说着：“好了，不怕了。”
我不想再跟人类交流了，还是做一只鳄鱼比较好，这样就不会产生贪恋。江彦出能够救下我这一次，可是总有他顾不上我的时候，而且他会死在我的前面。
江彦出摸了摸我的鳄鱼后背，说：“对不起，知夏。我不知道江橙偷配了我的钥匙。你能原谅我吗？”
虽然我刚才下定决心不想再跟人类交流了，可是在他这样真诚地道歉下，我还是点了点头。
江彦出将我装进袋子里，带回了我们住的房子。
江橙早就守在房子里等他，在看见他抱着一个大袋子时，江橙猜到了我在袋子里。
“哥！你为什么还要把这种东西带回来！”江橙又开始大喊大叫了。
“江橙，我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了，请你离开。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动我的任何东西。碰也不许，明白吗？”
“你是不是发疯了？！这只是一只鳄鱼！你为了这只鳄鱼，就这样骂自己的亲妹妹？”
我悲哀地想着，如果江橙知道这只鳄鱼是我，她大概更加无法接受的。
“这不仅是一只鳄鱼，这是我养的宝贝。”江彦出郑重地回答了她，好像也是在说给我听。
江橙听见这样的话，更是崩溃地冲了过来，撕扯起江彦出手上的大袋子。我能感觉到两人的撕扯。
最后我听见一声脆响，江彦出打了江橙。
“好！好！好！你以后就养着你的宝贝鳄鱼吧！我不会再来看你了！”江橙愤怒地丢下这句话，离开了。
刚才那几个把我抓起来的男邻居，还站在走廊对着江彦出指指点点，江彦出说他会马上搬走。
关了门，江彦出把我从袋子里放出来。
“知夏，我们要搬家了。”
我用爪子在地板上写下：“好。”
就这样，我跟着江彦出搬了家。后来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又要搬走。
江橙也不再来找他了。
有一次我听见江彦出跟家里打电话，他再次跟家人在电话里吵了起来。
江彦出已经要毕业了，我好像耽误了他很多。
我知道，爱一个人应该为了他好，我不应该自私地把他占为己有。
他现在跟家人决裂，几乎没有朋友，真的像一个怪人。
那天，我把他买给我的玩具用一个小袋子装好，叼在嘴里，离开了他的家。
我在地板上给他留了字。
我告诉他，我走了，我想去动物园生活了，不想再跟他在一起了。
八
我知道他一定会去动物园找我的，所以我一定要真的去动物园生活。我再次在城市阴暗的管道里爬行，艰难地找到动物园的位置，然后趁着晚上爬进动物园的水塘里，假装自己一直生活在里面。
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发现了突然出现的我，然后就任由我生活在水塘里了。
就这样过了两天，江彦出来到动物园看见了我，我冒出头去跟他对视。
“知夏。”
我朝他点头。
“知夏，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摇头。
“你曾经说过，有些鳄鱼想每天洗澡，不想身上脏脏的。你说你不想生活在动物园，你想跟我住在一起。”
我还是摇头。
“知夏。”
如果那一天有人在动物园玩，就会看见一个奇怪的男人对着水塘里喊一个名字，可是水塘里只有一只摇头的鳄鱼。
后来他每天都来动物园看我，问我今天想不想跟他回去。
就这样过了四年，有一段时间他不再来了，我很想他。
他不来动物园的每一天，我都在想着，如果明天他就出现，等他再问我想不想跟他回去，我可能会忍不住爬上岸跟着他走。
他终于来了动物园，可是他告诉我，他得了癌症。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是他生命的结局，可是我还是替他担心。上一次，他活到了四十四岁才得癌症离世的。
这一次竟然提前得那么早。
他问我，能不能跟他回去，他可能活不久了。
我从水塘里爬上了岸，偷偷跟他回了家。
他租的房子就在动物园旁边，我像以前一样跟他住在一起。
他瘦了很多，每天都要吃药。
他很担心我，说等他走了以后，就没人照顾我了。
我在地板上写字安慰他，我早就适应了动物园的生活。
“知夏，在我死之前，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我答应了他。
上一次，我也是这样守着他，然后看着他在我之前死掉。
江彦出身体好的时候，他会把我装进袋子里，把我带去公园里没有人的角落，让我爬出来陪他一起晒太阳。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有时候他还会突然昏倒。如果他是昏倒在家里面，我就会等他醒来。如果他是昏倒在外面，我就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别人发现他以后，我再想办法回到他的家里面。
我答应过他了，在他死亡之前，不会再离开他。所以即使他在医院治疗，我也会在家里面等他出院。
随着他病情的严重，他没法出院了。
我知道他死亡的消息，还是江橙告诉我的。
那天江橙用钥匙突然打开了他的出租屋门，我趴在地板上被她发现了。
她愣了很久，这次没有再大声尖叫了。
我跟她对视了一眼，她突然悲伤地跟我说：“我哥走了。”
我将鳄鱼头埋进地板里，不想被她看见我流下的眼泪。
那一天，江橙在屋子里坐了很久，她不再害怕我，而是跟我说了很多话。
江彦出下葬的那一天，我偷偷跟着江橙去了殡仪馆。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死亡时的模样，安安静静地躺着，好像睡着了。
趁着没人发现，我偷偷推开了棺材的盖子，用我的鳄鱼嘴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嘴巴。
如果没有他，变成鳄鱼之后活着的每一天，对于我来说都是恐怖的折磨。
我这个诡异的举动被突然进来的江橙发现了，她震惊地看着我，自言自语一般：“难道你是知夏？”
我没有回应她，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只是我离开之前听见她的低喃：“也许我早该发现的。”
就这样，我再次寂寞地活了很久。
我会经常叼一朵小花去江彦出的墓前，看看他。
我知道，只要熬过这样漫长的等待，我还会见到他的。
九
终于有一天我感知到了死亡的来临，闭上眼睛后，我又回到了我们的高中。
我又看见了少年的江彦出，温柔又善良的他。
这一次，我不想让他因为我变成鳄鱼而感到难过了。我不再接近他，只是远远地看着。
可是他好像喜欢我，总是在我偷看他的时候，也盯着我看，他还会找机会创造跟我偶遇。
我没有再跟着他回家了，而是慢慢躲着他走。
高考完的同学聚会，他把我堵在了KTV的走廊，问我填了哪些学校的志愿。
我笑着摇头：“我不想告诉你了。”
“可是你喜欢我。”
我不想骗他，“嗯”了一声。
“你很奇怪。”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只鳄鱼，她跟着你走，你就把她带回家吧。”
“这只鳄鱼是你吗？”
“嗯。”
“我从来没有养过鳄鱼，你现在应该教我的。”
“以后你能学会的。”
“以后吗？那太久了。就像有个句子写的，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我大概理解他的意思了，他让我不要去想以后，先管现在。
他没有以前任何一次的记忆，可是我是有的，或许这一次我应该把选择权交给他。
于是，我把自己会在将来变成鳄鱼的事情告诉了他，如果他成为了鳄鱼的爱人，他的生活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牵起我的手，说：“如果这是我的宿命，我会坦然接受。就让我继续做那个鳄鱼的恋人吧。”
他做出了选择，我尊重他。
这一次，我把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跟我说：“如果你有机会找到那本小说的作者，就叫他把结局改一改。”
我有些吃惊了：“改成什么样？”
“当然是让那只鳄鱼永远跟她的爱人在一起。”
我抱住江彦出，笑着说：“哎，我觉得，那只鳄鱼已经永远跟她的爱人在一起了，只是过程有点折磨而已。”
“好吧，那就叫那个作者，不要让他们经历太多的折磨，让他们每一天都能开心地在一起。”
行吧，如果有一天谁能遇到那个作者，帮我跟他说，把我跟江彦出在一起的时光，再写得甜一点吧。
我听见江彦出跟他们剧烈争执起来，被人保护的滋味很好。
江彦出把我从屠宰厂抢走了。
到了没人的地方，他怜爱地抚摸我的鳄鱼头，说着：“好了，不怕了。”
我不想再跟人类交流了，还是做一只鳄鱼比较好，这样就不会产生贪恋。江彦出能够救下我这一次，可是总有他顾不上我的时候，而且他会死在我的前面。
江彦出摸了摸我的鳄鱼后背，说：“对不起，知夏。我不知道江橙偷配了我的钥匙。你能原谅我吗？”
虽然我刚才下定决心不想再跟人类交流了，可是在他这样真诚地道歉下，我还是点了点头。
江彦出将我装进袋子里，带回了我们住的房子。
江橙早就守在房子里等他，在看见他抱着一个大袋子时，江橙猜到了我在袋子里。
“哥！你为什么还要把这种东西带回来！”江橙又开始大喊大叫了。
“江橙，我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了，请你离开。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动我的任何东西。碰也不许，明白吗？”
“你是不是发疯了？！这只是一只鳄鱼！你为了这只鳄鱼，就这样骂自己的亲妹妹？”
我悲哀地想着，如果江橙知道这只鳄鱼是我，她大概更加无法接受的。
“这不仅是一只鳄鱼，这是我养的宝贝。”江彦出郑重地回答了她，好像也是在说给我听。
江橙听见这样的话，更是崩溃地冲了过来，撕扯起江彦出手上的大袋子。我能感觉到两人的撕扯。
最后我听见一声脆响，江彦出打了江橙。
“好！好！好！你以后就养着你的宝贝鳄鱼吧！我不会再来看你了！”江橙愤怒地丢下这句话，离开了。
刚才那几个把我抓起来的男邻居，还站在走廊对着江彦出指指点点，江彦出说他会马上搬走。
关了门，江彦出把我从袋子里放出来。
“知夏，我们要搬家了。”
我用爪子在地板上写下：“好。”
就这样，我跟着江彦出搬了家。后来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又要搬走。
江橙也不再来找他了。
有一次我听见江彦出跟家里打电话，他再次跟家人在电话里吵了起来。
江彦出已经要毕业了，我好像耽误了他很多。
我知道，爱一个人应该为了他好，我不应该自私地把他占为己有。
他现在跟家人决裂，几乎没有朋友，真的像一个怪人。
那天，我把他买给我的玩具用一个小袋子装好，叼在嘴里，离开了他的家。
我在地板上给他留了字。
我告诉他，我走了，我想去动物园生活了，不想再跟他在一起了。
八
我知道他一定会去动物园找我的，所以我一定要真的去动物园生活。我再次在城市阴暗的管道里爬行，艰难地找到动物园的位置，然后趁着晚上爬进动物园的水塘里，假装自己一直生活在里面。
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发现了突然出现的我，然后就任由我生活在水塘里了。
就这样过了两天，江彦出来到动物园看见了我，我冒出头去跟他对视。
“知夏。”
我朝他点头。
“知夏，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摇头。
“你曾经说过，有些鳄鱼想每天洗澡，不想身上脏脏的。你说你不想生活在动物园，你想跟我住在一起。”
我还是摇头。
“知夏。”
如果那一天有人在动物园玩，就会看见一个奇怪的男人对着水塘里喊一个名字，可是水塘里只有一只摇头的鳄鱼。
后来他每天都来动物园看我，问我今天想不想跟他回去。
就这样过了四年，有一段时间他不再来了，我很想他。
他不来动物园的每一天，我都在想着，如果明天他就出现，等他再问我想不想跟他回去，我可能会忍不住爬上岸跟着他走。
他终于来了动物园，可是他告诉我，他得了癌症。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是他生命的结局，可是我还是替他担心。上一次，他活到了四十四岁才得癌症离世的。
这一次竟然提前得那么早。
他问我，能不能跟他回去，他可能活不久了。
我从水塘里爬上了岸，偷偷跟他回了家。
他租的房子就在动物园旁边，我像以前一样跟他住在一起。
他瘦了很多，每天都要吃药。
他很担心我，说等他走了以后，就没人照顾我了。
我在地板上写字安慰他，我早就适应了动物园的生活。
“知夏，在我死之前，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我答应了他。
上一次，我也是这样守着他，然后看着他在我之前死掉。
江彦出身体好的时候，他会把我装进袋子里，把我带去公园里没有人的角落，让我爬出来陪他一起晒太阳。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有时候他还会突然昏倒。如果他是昏倒在家里面，我就会等他醒来。如果他是昏倒在外面，我就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别人发现他以后，我再想办法回到他的家里面。
我答应过他了，在他死亡之前，不会再离开他。所以即使他在医院治疗，我也会在家里面等他出院。
随着他病情的严重，他没法出院了。
我知道他死亡的消息，还是江橙告诉我的。
那天江橙用钥匙突然打开了他的出租屋门，我趴在地板上被她发现了。
她愣了很久，这次没有再大声尖叫了。
我跟她对视了一眼，她突然悲伤地跟我说：“我哥走了。”
我将鳄鱼头埋进地板里，不想被她看见我流下的眼泪。
那一天，江橙在屋子里坐了很久，她不再害怕我，而是跟我说了很多话。
江彦出下葬的那一天，我偷偷跟着江橙去了殡仪馆。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死亡时的模样，安安静静地躺着，好像睡着了。
趁着没人发现，我偷偷推开了棺材的盖子，用我的鳄鱼嘴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嘴巴。
如果没有他，变成鳄鱼之后活着的每一天，对于我来说都是恐怖的折磨。
我这个诡异的举动被突然进来的江橙发现了，她震惊地看着我，自言自语一般：“难道你是知夏？”
我没有回应她，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只是我离开之前听见她的低喃：“也许我早该发现的。”
就这样，我再次寂寞地活了很久。
我会经常叼一朵小花去江彦出的墓前，看看他。
我知道，只要熬过这样漫长的等待，我还会见到他的。
九
终于有一天我感知到了死亡的来临，闭上眼睛后，我又回到了我们的高中。
我又看见了少年的江彦出，温柔又善良的他。
这一次，我不想让他因为我变成鳄鱼而感到难过了。我不再接近他，只是远远地看着。
可是他好像喜欢我，总是在我偷看他的时候，也盯着我看，他还会找机会创造跟我偶遇。
我没有再跟着他回家了，而是慢慢躲着他走。
高考完的同学聚会，他把我堵在了KTV的走廊，问我填了哪些学校的志愿。
我笑着摇头：“我不想告诉你了。”
“可是你喜欢我。”
我不想骗他，“嗯”了一声。
“你很奇怪。”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只鳄鱼，她跟着你走，你就把她带回家吧。”
“这只鳄鱼是你吗？”
“嗯。”
“我从来没有养过鳄鱼，你现在应该教我的。”
“以后你能学会的。”
“以后吗？那太久了。就像有个句子写的，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我大概理解他的意思了，他让我不要去想以后，先管现在。
他没有以前任何一次的记忆，可是我是有的，或许这一次我应该把选择权交给他。
于是，我把自己会在将来变成鳄鱼的事情告诉了他，如果他成为了鳄鱼的爱人，他的生活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牵起我的手，说：“如果这是我的宿命，我会坦然接受。就让我继续做那个鳄鱼的恋人吧。”
他做出了选择，我尊重他。
这一次，我把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跟我说：“如果你有机会找到那本小说的作者，就叫他把结局改一改。”
我有些吃惊了：“改成什么样？”
“当然是让那只鳄鱼永远跟她的爱人在一起。”
我抱住江彦出，笑着说：“哎，我觉得，那只鳄鱼已经永远跟她的爱人在一起了，只是过程有点折磨而已。”
“好吧，那就叫那个作者，不要让他们经历太多的折磨，让他们每一天都能开心地在一起。”
行吧，如果有一天谁能遇到那个作者，帮我跟他说，把我跟江彦出在一起的时光，再写得甜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