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因为爱才答应的
思无涯放了玉腰奴去喊祭百，自己重新进屋坐回了桌旁。
泪珠一颗一颗的滚下。
他取出洛知谦的包袱，一层层的打开。
包袱里装着他和洛知谦的衣裳，洛知谦的每一套衣服他都有相应的，不管是天青派的弟子服，还是常服。
思无涯拿出被包得格外好的一把金首饰，大概有六七个，这里面都是和他符合的竹元素。
思无涯给自己都钗上，本来有些空的发间一被装点瞬间华丽了起来。
他自己原有的那根青簪在这些面前失了颜色，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他这样好的容颜，即使是一满头的头饰都不会显得臃肿，反倒是更加炫目，衬得他居然有几分尊贵的姿态来。
带好白葭湄给他买的首饰后，玉腰奴也飞了回来，传来祭百的话。
思无涯抬手擦了擦泪，起身出门。
用上隐身法术后，思无涯和祭百离开了万善堂。
两人一路沉默无言，根据思无涯手中的竹叶指引前进。
静夜沉沉，银河横亘在高空，疏星淡月，断云微度，只过了这么一小会儿再出门，思无涯却突然觉得有冷意缠了上来。
只是不知是心冷，还是周遭冷。
祭百用余光注意思无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好像无所谓。
祭百眸光微动，看着他手中的竹叶散发灵力，许是有些放心不下，他说道：“你决定了？有魔息在，你不会有太大事的。”
思无涯转过来头来回他，语色极轻极淡：“嗯，我想好了，谢谢灵主。”
祭百将他这幅强装着镇定地样子全部收入眼底，心里虽然有话想说却无话可说，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随着竹叶灵力散发地越来越多，只靠步行已经满足不了了，祭百正好对他这副样子感到压抑，索性直接拉起思无涯飞驰了出去。
两人速度很快，须臾间就到了砚尘指引的地方。
这里居然也是一片竹海。
思无涯看着与自己在灵饰中见到的无差场景，寒意感觉越来越深更深，就像是整个人掉进了冰窟窿。
他眸中自嘲、决心、害怕、无奈的情绪不停翻涌，气息不稳，必须用力掐自己才能保持清醒。
“不是已经决定了吗？”他在心中不停质问自己，肯定自己，说服自己......
可眼角还是又泛了红。
祭百就在旁边陪着他。
他变化了另一片竹叶不知在干什么，凝着看了好久。
那片竹叶消失后，思无涯对着砚尘的竹叶施法，将竹叶抛在空中，激发灵力。
灵力的牵引让砚尘现了身。
他和另一位着着蓝雪白长袍的男子一同出现，两人背对着祭百和思无涯。
不知为何，祭百一看见就觉得那蓝白色衣服的男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霜刃没有转过身也没久留，他在砚尘耳边说了句话后就消失在两人眼前，祭百没来得及细看。
他走后砚尘转过身来。
他似乎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身青衫衬着夜色朦胧下的竹林雾气，在月光下的回眸满身风流，眉宇间的气韵不比常人，与那种直观渗出来的高邈气质不同，他似乎骨子里就自带一种气度，就连几米开外的祭百都能感觉到。
有着上等竹类灵魄一族自净自清的骄傲，他果真不俗。
许是没料到思无涯会带人来，砚尘仔细注意了番祭百。
祭百在他投来目光时微露锋芒，他一身清正冷峻，五官锋利威严，背挺得笔直，长身而立，月下他的清冷气息透来，让砚尘也能感觉到他的不简单。
两人暗无声息的在心里审视对方。
砚尘微微朝两人点头，选择忽视祭百，他语气悠悠地对思无涯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他眼中的轻蔑和讥讽尽数落在思无涯眼里。
但他还没说话，祭百就开口替他道：“白送的灵力，为什么不来?”
他直勾勾地看着砚尘，俨然一副将嘲讽还回去的模样。
砚尘听后不由发出一声冷哼，“那得看思无涯公子有没有命消瘦了。”
祭百同样一声冷笑：“拭目以待。”
“你若是还有什么遗言的话，我可以替你转达。”
砚尘看不透祭百，只能大概感觉他的实力不差。
他似乎和思无涯关系不一般，给他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不过就算他想阻止些什么砚尘也不怕，思无涯已经来了，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融合。
若有变故，他还有霜刃帮忙......想到这砚尘定了定心，他直视祭百，自傲地回道：“竹中，我为独尊。”
“遗言还是让思无涯公子准备吧，毕竟以后就没有和主人在一起的时间了。”
他这句话一下就激怒了思无涯，反扑上来的情绪让他红着眼发抖。
祭百看见了他的情绪，再撑腰道：“你为独尊？”
说完他讥诮地笑了，轻轻压下眼，摆明了不正眼瞧砚尘，本来就极具攻击性的浓颜脸此刻压迫感十足，能使人噤若寒蝉的强大气场硬生生让空气都变得逼仄起来。
若不是思无涯自愿和他融合，祭百绝不会对砚尘客气。
他一字一句地反击道：“那就把你的尊严好好抢过来，让你后悔临死前没能最后好好享受。”
砚尘确定祭百是来打扰他们的了。
他看着祭百的眸光越来越冷，白玉般的面容阴恻恻的。
思无涯知晓祭百的用意，在两人愈发紧张的氛围里他终于开了口：
“我不是为了力量来的。”
闻言砚尘眼神移到思无涯身上，他上下打量，显然没听懂。
思无涯语气无波无澜，一张俏脸上像是被抽走所有的力气，脸色苍白，但眼瞳里的坚毅很亮。
“你的力量，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
思无涯边说边朝砚尘一步一步走去，腰板很直，面色愤然，琉璃般的桃花眼里虽有痛色，可毫无畏惧，视死如归。
砚尘微眯了眯眼。
“比品相和实力，我确实比不过你，可这还不足以让我放弃自己，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我答应你的原因，和你必须要我的原因一样。那个原因，对你来说不是为了长久的生命，对我来说，也不是为了力量。”
砚尘看思无涯的眼神飞快地变了。
思无涯站到砚尘面前，他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脸上的决绝分外明显。
“你要融合，那就来吧。”思无涯凛然道。
砚尘盯着他看了几秒，没语，也没马上动作。
祭百看着两人针锋相对，已成定局他都不会再插手，但开始前他还是走过去站到思无涯身边，略微地释放了灵力中的魔息，不善地看向砚尘。
他危险的气息一下就逼了过来。
那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臣服之意来，明明自己高统的血脉在灵魄中是上乘，可此刻却感觉落了下风，砚尘有些不可思议。
他身上的气息有些隐约的熟悉。
祭百对思无涯说：“我回去让主人带洛知谦来。”
已经认主的灵魄融合，主人也会得到变化，洛知谦必须在场。
“......好......帮我把这个给主人......”思无涯化出自己的竹叶给祭百。
祭百没多问地收下，走之前又给了砚尘一眼。
他背着身说：“我等着你回来，思无涯。”
*
“阿涟，咱们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啊，不和师兄他们说一声吗，无涯和祭百知不知道？”洛知谦跟在絮尧身后，问道。
絮尧没有理会他，低着头一直朝前走。
“阿涟？”洛知谦从稀里糊涂地跟着出门就一直在问，看着漆黑的天色和走得原来越快的絮尧不免担心。
絮尧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灵魄融合至少需要两三天，这几天里既需要担心贺兰瑜他们找他们，又担心贺兰瑜他们找来。
忽然不见他们会着急，告诉他们了他们很有可能前来阻止融合，所以絮尧只能让祭百回去安抚他们，自己带着洛知谦来。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絮尧直接抓起洛知谦带他迅速飞去。
“诶阿涟！”
洛知谦一路被带到了竹林的幽深处，他看着眼前出现的场景叹为观止。
这是竹海的中心。
满天飘舞的竹叶被吹拂的风卷起，萧萧地抖擞拍打，旋转跳舞在絮尧和洛知谦面前，整个竹林都是静谧之气，月光如水洒向每一棵竹，每一瓣叶，像镀了一层光华，如烟若梦，只此青绿。
竹的清香沁人心脾，一站在这里整个身心都会得到放松，安宁和淡泊涌上心头，洛知谦情不自禁地展开双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而絮尧紧紧盯着竹林正中心上空的那一个巨大绿色光团。
这光团分为两个颜色，一半深绿，一半浅青。
两股力量各自渗透，却又各自融合，周遭散发的灵力飘在空中，歇在每一片飘落的竹叶上，这场景看起来盛大又唯美，耳边是风与竹叶的交缠，夹杂着灵力纷飞，是落场亦是开场。
“那是什么啊阿涟？”洛知谦享受片刻后，终于抬头看见了明月下的那团绿光。
絮尧眼里盛满光点，闻言她侧过头来看向他。
两人视线在这一刻交汇。
絮尧看着他随风飘起的长发和一片片落在他肩上的竹叶，而他在看向她时眼神又软得跟要掐出水来一样。
“怎么一直不说话？”洛知谦笑着问，他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阿涟是特意带我来看看这里的吗，嗯特别好看！就是我应该把无涯也……”
“思无涯在里面。”絮尧注视着他，打断他要说的话。
她说得洛知谦一愣。
“嗯？无涯在哪？”洛知谦回头，朝四周看。
絮尧没说话。
洛知谦转了一圈后忽然后知，抬头向上看去。
那光团应该是个灵团，汹涌的灵力包围着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洛知谦看了一眼后就再看向絮尧，而絮尧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他对上的是一双肯定，略有痛色的眼。看见这样的眼神洛知谦心里冒出一个咯噔。
“什……什么意思啊，无涯……在那里面？那是什么？”洛知谦不安地问道。
絮尧的眼神给他感觉不太好。
絮尧眸光复杂，低头深吸口气后道：“思无涯在和一个竹类灵魄融合。“
洛知谦急问：“融合？什么是融合？”
他抬头看那个光团，两股力量由浅变深，由深入浅。
“无涯！无涯！”他往灵团方向走了几步，喊道。
絮尧站在他后面，尽量用人类委婉的话去解释：“思无涯……把自己的身体，和另一个灵魄共享，两人变成一个灵魄……”
絮尧还在说着，洛知谦就忽然回头过来扣住了她的肩膀，语气中透露着强烈的不可置信和惊慌：“共享……身体？”
絮尧看见洛知谦紧张的嘴唇发抖，面色一下子冷下来。
“两个人变成一个人？那最后会变成谁？你在骗我吧阿涟？”
他现在的情绪起伏恐怕要比这一路以来任何时刻都要大，虽然他好像还在忍耐。
他目光灼热得发烫，压在肩上的手没有对她用力，可絮尧却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他一瞬间的失控。
他没表现，但她知道。
“无涯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在骗我吧阿涟？怎么可能呢！无涯怎么会突然这样，他从来没和我提过！”他又重复了一遍，接受不了。
絮尧看着他心脏忽然一阵抽痛，怎么都说不下去话。她可以想象洛知谦会有多痛苦。
思无涯会同意，她是想到过的，可她没有打算真的拦下他。融合的风险虽高，但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而且融合成功后……
现在这种局面，她本是有能力阻止的，可她却没有，即使再给她一次机会，絮尧依然觉得自己不会完全拒绝这个方法。
“是真的，已经开始了，谁灵力强……就会融合成谁，融合后思无涯会得到另一个灵魄的力量……变强。”她狠狠心，道了出来。
洛知谦蓦地怔住了，木然站着，搭在絮尧肩上的手滑了下来。
“力……量？”他心跳得厉害，想起了思无涯出门前的样子。
“主人很想要力量吗？”那句话在他脑子里炸开，他愣了下后就连忙去摸手指的青竹戒，自欺欺人地道：
“不会的，无涯说他去找祭百了，无涯和祭百在一起，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可青竹戒没有一点反应，哪怕洛知谦已经急得浑身发抖，可青竹戒都没能传来思无涯的回应。
如果思无涯还在万善堂，哪怕距离远也不会这样，洛知谦脸上已经涔上了汗珠，平常温和不变的脸有了崩溃之意，仅存的理智一秒断弦。
他立刻转身，飞快朝那灵团跑去。
“竹生满林！”
灵力运转，洛知谦朝它攻击，青绿色的灵力从他手中打出来，带着力道的灵团飞冲上去却没造成任何伤害。
洛知谦见状一跃而起，手中竹筒变化出来，飞至那灵团前，竹被他当成剑一样在灵团前笔划周旋，化出来的灵光一道比一道耀眼。
“无涯！无涯——！”他在外面大喊，想破坏掉这个灵团，可越是发力，洛知谦心就越冷。
“不要无涯！无涯，回来，回来！”
他看着自己的攻击被灵团吸收，在空中泛起光泽，却不起任何作用，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与自己，是一样的。
而这股力量，不伤他，也不让他伤。
絮尧在下面看着他拼命的样子，心拧成一团。
彻底无果后，洛知谦退了回来，他眼眶已经湿润，手拿着竹筒的力道很轻，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气。
“融合已经开始，你是思无涯的主人，这股力量认你，你阻止不了的……他们的力量最后会到你身上……增强你。”絮尧看着他受挫神伤的模样，想要劝下他。
他听完倏地朝她看来，一个大步到絮尧跟前。
他动作大的让絮尧心惊，一张绝望又凄楚的脸庞好像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
洛知谦哭声在喉咙处翻滚，冰冷的手急促地找她垂下的手拉住，和她十指紧扣，絮尧感觉到他指尖不可抑制的颤抖，听见他开口的声音低沉嘶哑：
“阿涟……那……那你帮帮我好不好？”他小心地轻唤她，一双清浅的眸子变得猩红，睁大着眼闪烁，恐惧和害怕在他身上放大，下坠，撕裂，落成一地的悲哀。
“帮帮我好不好……？求你了阿涟，我求你了，无涯……无涯的灵力你知道的，他会被融合的……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不能失去无涯，我不要力量啊我不要！我只要无涯——！别，别让他融合好不好？你帮帮我……阿涟你帮帮我……”
洛知谦摇摇欲坠，一直摇头，弯着腰和她平视，死死抓着她的手如同浮木，目光涣散地落下一滴泪水。
絮尧在看见他这样时几乎也要被他的悲伤吞没，心疼地她喘不过气，可这本身就是一场无法逆转的法术，哪怕是她也无力回天。
“……这股力量是他们本身的灵力，触及本源，如果外人强行介入，他们两人都有可能受伤……”
我不能帮你。
絮尧语气很克制，但话底的绝望却掩饰不住。
她抽出一只手变化出思无涯留下的竹叶给他，这是留给洛知谦最后的安抚。
洛知谦在听见她的话时眼里凝结的崩溃越来越深，而在看见那竹叶的一眼他又立马燃起希望，颤抖着手将竹叶接了过来。
“主人！”竹叶被他拿过来时，思无涯唤他的朗朗声音就从中传出。
思无涯的虚影从竹叶中出现在洛知谦身后。
洛知谦回头一看见思无涯泪水就尽数夺眶而出，再也忍不住。
“无涯！无涯！”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又充满无限悲凉，伸手去抓那虚影却穿透。
“主人。”思无涯安然地对着他笑，明媚的眉眼一如从前。
“无涯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洛知谦看着那虚影漂浮在自己眼前，恍惚又无措，眼睛亮的闪光。
“主人，不要难过。”思无涯说。
“无涯……不要，不要……”洛知谦声线不稳，痛意撕裂蔓延，想要阻止这一切。
思无涯的残影飞到洛知谦前面，手抚上他的脸颊。
“我是因为爱才答应的，主人。”月影融融，思无涯嘀着笑，像他说话一样温柔道。
“主人对无涯好，是责任，而无涯的责任——主人，就是让你变强大。所以你千万不要难过，这是我该做的主人。”
“能让我无所顾虑，能让我敢于承担起责任的，是主人的爱……”
“不——我不要无涯，我什么都不要！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靠你来获得力量！别丢下我，别离开我！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不要怨我好不好主人？”思无涯说着，没有坚持多久虚影就开始消散，声音变得微弱：“我不能为你疏通灵力了主人，但不管多痛苦，你都一定要坚持下来……能让你变强大，是我幸福的一种。”
“我想要保护你主人。”
“不……！无涯……别离开我……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啊！不要！！”洛知谦去追那散落的光点。
“不管结局如何主人，就算最后不是我，你都要好好活下去…...为了自己。”
思无涯的身形散开得很快，洛知谦脚下立刻自行亮起法盘，上空的灵团绽放光华越来越激，数不尽的灵力朝洛知谦钻来。
一股新生的力量开始滋长。
而这，都是因为，思无涯放弃了完整的自己，为他换来了力量。
“无涯……无涯！！！”洛知谦一声嘶吼，痛的无法呼吸。
仅是短短几个时辰里，思无涯居然就要离他而去……？这样的打击如同天崩之摧，他陷入一阵恍惚。
上空灵团融合进入高潮，两股绿色再难辨，属于洛知谦的进化也将开始，一股麻痹，但又活力的灵力让洛知谦身体逐渐僵硬起来。
心意相通，身形相连，思无涯的感知逐渐向洛知谦传导。
洛知谦对着那灵团的方向无力地跪了下去，他像心死一般，唇瓣苍白如纸，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眼神破碎苍凉。
他脚下的法盘扩大，漫天的竹叶飞舞在他身边，数不尽的竹叶像是落不尽的泪，一股凄凉感包围在这天地之间。
他就这么跪着静默了好半会儿，好久之后絮尧才听见他找回声音：“无涯是不是会很疼？”
他已经感觉到了些刺痛。
“……会。”絮尧站在他身后回答道，“你也会。”
洛知谦头轻轻点了一下，絮尧看见他手中化出了那节竹筒。
然后。
……
在絮尧还想他要干什么的时候，洛知谦就抬手将那节竹筒对准了自己的心脏处。
用力，毫不迟疑地插了下去！
“我怎么会怨你呢无涯……我只怨自己，没能陪你，肝肠寸断……”
！！
泪珠一颗一颗的滚下。
他取出洛知谦的包袱，一层层的打开。
包袱里装着他和洛知谦的衣裳，洛知谦的每一套衣服他都有相应的，不管是天青派的弟子服，还是常服。
思无涯拿出被包得格外好的一把金首饰，大概有六七个，这里面都是和他符合的竹元素。
思无涯给自己都钗上，本来有些空的发间一被装点瞬间华丽了起来。
他自己原有的那根青簪在这些面前失了颜色，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他这样好的容颜，即使是一满头的头饰都不会显得臃肿，反倒是更加炫目，衬得他居然有几分尊贵的姿态来。
带好白葭湄给他买的首饰后，玉腰奴也飞了回来，传来祭百的话。
思无涯抬手擦了擦泪，起身出门。
用上隐身法术后，思无涯和祭百离开了万善堂。
两人一路沉默无言，根据思无涯手中的竹叶指引前进。
静夜沉沉，银河横亘在高空，疏星淡月，断云微度，只过了这么一小会儿再出门，思无涯却突然觉得有冷意缠了上来。
只是不知是心冷，还是周遭冷。
祭百用余光注意思无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好像无所谓。
祭百眸光微动，看着他手中的竹叶散发灵力，许是有些放心不下，他说道：“你决定了？有魔息在，你不会有太大事的。”
思无涯转过来头来回他，语色极轻极淡：“嗯，我想好了，谢谢灵主。”
祭百将他这幅强装着镇定地样子全部收入眼底，心里虽然有话想说却无话可说，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随着竹叶灵力散发地越来越多，只靠步行已经满足不了了，祭百正好对他这副样子感到压抑，索性直接拉起思无涯飞驰了出去。
两人速度很快，须臾间就到了砚尘指引的地方。
这里居然也是一片竹海。
思无涯看着与自己在灵饰中见到的无差场景，寒意感觉越来越深更深，就像是整个人掉进了冰窟窿。
他眸中自嘲、决心、害怕、无奈的情绪不停翻涌，气息不稳，必须用力掐自己才能保持清醒。
“不是已经决定了吗？”他在心中不停质问自己，肯定自己，说服自己......
可眼角还是又泛了红。
祭百就在旁边陪着他。
他变化了另一片竹叶不知在干什么，凝着看了好久。
那片竹叶消失后，思无涯对着砚尘的竹叶施法，将竹叶抛在空中，激发灵力。
灵力的牵引让砚尘现了身。
他和另一位着着蓝雪白长袍的男子一同出现，两人背对着祭百和思无涯。
不知为何，祭百一看见就觉得那蓝白色衣服的男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但霜刃没有转过身也没久留，他在砚尘耳边说了句话后就消失在两人眼前，祭百没来得及细看。
他走后砚尘转过身来。
他似乎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身青衫衬着夜色朦胧下的竹林雾气，在月光下的回眸满身风流，眉宇间的气韵不比常人，与那种直观渗出来的高邈气质不同，他似乎骨子里就自带一种气度，就连几米开外的祭百都能感觉到。
有着上等竹类灵魄一族自净自清的骄傲，他果真不俗。
许是没料到思无涯会带人来，砚尘仔细注意了番祭百。
祭百在他投来目光时微露锋芒，他一身清正冷峻，五官锋利威严，背挺得笔直，长身而立，月下他的清冷气息透来，让砚尘也能感觉到他的不简单。
两人暗无声息的在心里审视对方。
砚尘微微朝两人点头，选择忽视祭百，他语气悠悠地对思无涯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他眼中的轻蔑和讥讽尽数落在思无涯眼里。
但他还没说话，祭百就开口替他道：“白送的灵力，为什么不来?”
他直勾勾地看着砚尘，俨然一副将嘲讽还回去的模样。
砚尘听后不由发出一声冷哼，“那得看思无涯公子有没有命消瘦了。”
祭百同样一声冷笑：“拭目以待。”
“你若是还有什么遗言的话，我可以替你转达。”
砚尘看不透祭百，只能大概感觉他的实力不差。
他似乎和思无涯关系不一般，给他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不过就算他想阻止些什么砚尘也不怕，思无涯已经来了，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融合。
若有变故，他还有霜刃帮忙......想到这砚尘定了定心，他直视祭百，自傲地回道：“竹中，我为独尊。”
“遗言还是让思无涯公子准备吧，毕竟以后就没有和主人在一起的时间了。”
他这句话一下就激怒了思无涯，反扑上来的情绪让他红着眼发抖。
祭百看见了他的情绪，再撑腰道：“你为独尊？”
说完他讥诮地笑了，轻轻压下眼，摆明了不正眼瞧砚尘，本来就极具攻击性的浓颜脸此刻压迫感十足，能使人噤若寒蝉的强大气场硬生生让空气都变得逼仄起来。
若不是思无涯自愿和他融合，祭百绝不会对砚尘客气。
他一字一句地反击道：“那就把你的尊严好好抢过来，让你后悔临死前没能最后好好享受。”
砚尘确定祭百是来打扰他们的了。
他看着祭百的眸光越来越冷，白玉般的面容阴恻恻的。
思无涯知晓祭百的用意，在两人愈发紧张的氛围里他终于开了口：
“我不是为了力量来的。”
闻言砚尘眼神移到思无涯身上，他上下打量，显然没听懂。
思无涯语气无波无澜，一张俏脸上像是被抽走所有的力气，脸色苍白，但眼瞳里的坚毅很亮。
“你的力量，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
思无涯边说边朝砚尘一步一步走去，腰板很直，面色愤然，琉璃般的桃花眼里虽有痛色，可毫无畏惧，视死如归。
砚尘微眯了眯眼。
“比品相和实力，我确实比不过你，可这还不足以让我放弃自己，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我答应你的原因，和你必须要我的原因一样。那个原因，对你来说不是为了长久的生命，对我来说，也不是为了力量。”
砚尘看思无涯的眼神飞快地变了。
思无涯站到砚尘面前，他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脸上的决绝分外明显。
“你要融合，那就来吧。”思无涯凛然道。
砚尘盯着他看了几秒，没语，也没马上动作。
祭百看着两人针锋相对，已成定局他都不会再插手，但开始前他还是走过去站到思无涯身边，略微地释放了灵力中的魔息，不善地看向砚尘。
他危险的气息一下就逼了过来。
那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臣服之意来，明明自己高统的血脉在灵魄中是上乘，可此刻却感觉落了下风，砚尘有些不可思议。
他身上的气息有些隐约的熟悉。
祭百对思无涯说：“我回去让主人带洛知谦来。”
已经认主的灵魄融合，主人也会得到变化，洛知谦必须在场。
“......好......帮我把这个给主人......”思无涯化出自己的竹叶给祭百。
祭百没多问地收下，走之前又给了砚尘一眼。
他背着身说：“我等着你回来，思无涯。”
*
“阿涟，咱们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啊，不和师兄他们说一声吗，无涯和祭百知不知道？”洛知谦跟在絮尧身后，问道。
絮尧没有理会他，低着头一直朝前走。
“阿涟？”洛知谦从稀里糊涂地跟着出门就一直在问，看着漆黑的天色和走得原来越快的絮尧不免担心。
絮尧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灵魄融合至少需要两三天，这几天里既需要担心贺兰瑜他们找他们，又担心贺兰瑜他们找来。
忽然不见他们会着急，告诉他们了他们很有可能前来阻止融合，所以絮尧只能让祭百回去安抚他们，自己带着洛知谦来。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絮尧直接抓起洛知谦带他迅速飞去。
“诶阿涟！”
洛知谦一路被带到了竹林的幽深处，他看着眼前出现的场景叹为观止。
这是竹海的中心。
满天飘舞的竹叶被吹拂的风卷起，萧萧地抖擞拍打，旋转跳舞在絮尧和洛知谦面前，整个竹林都是静谧之气，月光如水洒向每一棵竹，每一瓣叶，像镀了一层光华，如烟若梦，只此青绿。
竹的清香沁人心脾，一站在这里整个身心都会得到放松，安宁和淡泊涌上心头，洛知谦情不自禁地展开双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而絮尧紧紧盯着竹林正中心上空的那一个巨大绿色光团。
这光团分为两个颜色，一半深绿，一半浅青。
两股力量各自渗透，却又各自融合，周遭散发的灵力飘在空中，歇在每一片飘落的竹叶上，这场景看起来盛大又唯美，耳边是风与竹叶的交缠，夹杂着灵力纷飞，是落场亦是开场。
“那是什么啊阿涟？”洛知谦享受片刻后，终于抬头看见了明月下的那团绿光。
絮尧眼里盛满光点，闻言她侧过头来看向他。
两人视线在这一刻交汇。
絮尧看着他随风飘起的长发和一片片落在他肩上的竹叶，而他在看向她时眼神又软得跟要掐出水来一样。
“怎么一直不说话？”洛知谦笑着问，他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阿涟是特意带我来看看这里的吗，嗯特别好看！就是我应该把无涯也……”
“思无涯在里面。”絮尧注视着他，打断他要说的话。
她说得洛知谦一愣。
“嗯？无涯在哪？”洛知谦回头，朝四周看。
絮尧没说话。
洛知谦转了一圈后忽然后知，抬头向上看去。
那光团应该是个灵团，汹涌的灵力包围着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洛知谦看了一眼后就再看向絮尧，而絮尧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他对上的是一双肯定，略有痛色的眼。看见这样的眼神洛知谦心里冒出一个咯噔。
“什……什么意思啊，无涯……在那里面？那是什么？”洛知谦不安地问道。
絮尧的眼神给他感觉不太好。
絮尧眸光复杂，低头深吸口气后道：“思无涯在和一个竹类灵魄融合。“
洛知谦急问：“融合？什么是融合？”
他抬头看那个光团，两股力量由浅变深，由深入浅。
“无涯！无涯！”他往灵团方向走了几步，喊道。
絮尧站在他后面，尽量用人类委婉的话去解释：“思无涯……把自己的身体，和另一个灵魄共享，两人变成一个灵魄……”
絮尧还在说着，洛知谦就忽然回头过来扣住了她的肩膀，语气中透露着强烈的不可置信和惊慌：“共享……身体？”
絮尧看见洛知谦紧张的嘴唇发抖，面色一下子冷下来。
“两个人变成一个人？那最后会变成谁？你在骗我吧阿涟？”
他现在的情绪起伏恐怕要比这一路以来任何时刻都要大，虽然他好像还在忍耐。
他目光灼热得发烫，压在肩上的手没有对她用力，可絮尧却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他一瞬间的失控。
他没表现，但她知道。
“无涯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在骗我吧阿涟？怎么可能呢！无涯怎么会突然这样，他从来没和我提过！”他又重复了一遍，接受不了。
絮尧看着他心脏忽然一阵抽痛，怎么都说不下去话。她可以想象洛知谦会有多痛苦。
思无涯会同意，她是想到过的，可她没有打算真的拦下他。融合的风险虽高，但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而且融合成功后……
现在这种局面，她本是有能力阻止的，可她却没有，即使再给她一次机会，絮尧依然觉得自己不会完全拒绝这个方法。
“是真的，已经开始了，谁灵力强……就会融合成谁，融合后思无涯会得到另一个灵魄的力量……变强。”她狠狠心，道了出来。
洛知谦蓦地怔住了，木然站着，搭在絮尧肩上的手滑了下来。
“力……量？”他心跳得厉害，想起了思无涯出门前的样子。
“主人很想要力量吗？”那句话在他脑子里炸开，他愣了下后就连忙去摸手指的青竹戒，自欺欺人地道：
“不会的，无涯说他去找祭百了，无涯和祭百在一起，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可青竹戒没有一点反应，哪怕洛知谦已经急得浑身发抖，可青竹戒都没能传来思无涯的回应。
如果思无涯还在万善堂，哪怕距离远也不会这样，洛知谦脸上已经涔上了汗珠，平常温和不变的脸有了崩溃之意，仅存的理智一秒断弦。
他立刻转身，飞快朝那灵团跑去。
“竹生满林！”
灵力运转，洛知谦朝它攻击，青绿色的灵力从他手中打出来，带着力道的灵团飞冲上去却没造成任何伤害。
洛知谦见状一跃而起，手中竹筒变化出来，飞至那灵团前，竹被他当成剑一样在灵团前笔划周旋，化出来的灵光一道比一道耀眼。
“无涯！无涯——！”他在外面大喊，想破坏掉这个灵团，可越是发力，洛知谦心就越冷。
“不要无涯！无涯，回来，回来！”
他看着自己的攻击被灵团吸收，在空中泛起光泽，却不起任何作用，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与自己，是一样的。
而这股力量，不伤他，也不让他伤。
絮尧在下面看着他拼命的样子，心拧成一团。
彻底无果后，洛知谦退了回来，他眼眶已经湿润，手拿着竹筒的力道很轻，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气。
“融合已经开始，你是思无涯的主人，这股力量认你，你阻止不了的……他们的力量最后会到你身上……增强你。”絮尧看着他受挫神伤的模样，想要劝下他。
他听完倏地朝她看来，一个大步到絮尧跟前。
他动作大的让絮尧心惊，一张绝望又凄楚的脸庞好像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
洛知谦哭声在喉咙处翻滚，冰冷的手急促地找她垂下的手拉住，和她十指紧扣，絮尧感觉到他指尖不可抑制的颤抖，听见他开口的声音低沉嘶哑：
“阿涟……那……那你帮帮我好不好？”他小心地轻唤她，一双清浅的眸子变得猩红，睁大着眼闪烁，恐惧和害怕在他身上放大，下坠，撕裂，落成一地的悲哀。
“帮帮我好不好……？求你了阿涟，我求你了，无涯……无涯的灵力你知道的，他会被融合的……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不能失去无涯，我不要力量啊我不要！我只要无涯——！别，别让他融合好不好？你帮帮我……阿涟你帮帮我……”
洛知谦摇摇欲坠，一直摇头，弯着腰和她平视，死死抓着她的手如同浮木，目光涣散地落下一滴泪水。
絮尧在看见他这样时几乎也要被他的悲伤吞没，心疼地她喘不过气，可这本身就是一场无法逆转的法术，哪怕是她也无力回天。
“……这股力量是他们本身的灵力，触及本源，如果外人强行介入，他们两人都有可能受伤……”
我不能帮你。
絮尧语气很克制，但话底的绝望却掩饰不住。
她抽出一只手变化出思无涯留下的竹叶给他，这是留给洛知谦最后的安抚。
洛知谦在听见她的话时眼里凝结的崩溃越来越深，而在看见那竹叶的一眼他又立马燃起希望，颤抖着手将竹叶接了过来。
“主人！”竹叶被他拿过来时，思无涯唤他的朗朗声音就从中传出。
思无涯的虚影从竹叶中出现在洛知谦身后。
洛知谦回头一看见思无涯泪水就尽数夺眶而出，再也忍不住。
“无涯！无涯！”他的声音小心翼翼又充满无限悲凉，伸手去抓那虚影却穿透。
“主人。”思无涯安然地对着他笑，明媚的眉眼一如从前。
“无涯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洛知谦看着那虚影漂浮在自己眼前，恍惚又无措，眼睛亮的闪光。
“主人，不要难过。”思无涯说。
“无涯……不要，不要……”洛知谦声线不稳，痛意撕裂蔓延，想要阻止这一切。
思无涯的残影飞到洛知谦前面，手抚上他的脸颊。
“我是因为爱才答应的，主人。”月影融融，思无涯嘀着笑，像他说话一样温柔道。
“主人对无涯好，是责任，而无涯的责任——主人，就是让你变强大。所以你千万不要难过，这是我该做的主人。”
“能让我无所顾虑，能让我敢于承担起责任的，是主人的爱……”
“不——我不要无涯，我什么都不要！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靠你来获得力量！别丢下我，别离开我！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不要怨我好不好主人？”思无涯说着，没有坚持多久虚影就开始消散，声音变得微弱：“我不能为你疏通灵力了主人，但不管多痛苦，你都一定要坚持下来……能让你变强大，是我幸福的一种。”
“我想要保护你主人。”
“不……！无涯……别离开我……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啊！不要！！”洛知谦去追那散落的光点。
“不管结局如何主人，就算最后不是我，你都要好好活下去…...为了自己。”
思无涯的身形散开得很快，洛知谦脚下立刻自行亮起法盘，上空的灵团绽放光华越来越激，数不尽的灵力朝洛知谦钻来。
一股新生的力量开始滋长。
而这，都是因为，思无涯放弃了完整的自己，为他换来了力量。
“无涯……无涯！！！”洛知谦一声嘶吼，痛的无法呼吸。
仅是短短几个时辰里，思无涯居然就要离他而去……？这样的打击如同天崩之摧，他陷入一阵恍惚。
上空灵团融合进入高潮，两股绿色再难辨，属于洛知谦的进化也将开始，一股麻痹，但又活力的灵力让洛知谦身体逐渐僵硬起来。
心意相通，身形相连，思无涯的感知逐渐向洛知谦传导。
洛知谦对着那灵团的方向无力地跪了下去，他像心死一般，唇瓣苍白如纸，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眼神破碎苍凉。
他脚下的法盘扩大，漫天的竹叶飞舞在他身边，数不尽的竹叶像是落不尽的泪，一股凄凉感包围在这天地之间。
他就这么跪着静默了好半会儿，好久之后絮尧才听见他找回声音：“无涯是不是会很疼？”
他已经感觉到了些刺痛。
“……会。”絮尧站在他身后回答道，“你也会。”
洛知谦头轻轻点了一下，絮尧看见他手中化出了那节竹筒。
然后。
……
在絮尧还想他要干什么的时候，洛知谦就抬手将那节竹筒对准了自己的心脏处。
用力，毫不迟疑地插了下去！
“我怎么会怨你呢无涯……我只怨自己，没能陪你，肝肠寸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