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蹉跎,荏苒间,数月已过。

    当元朔二年的春风唤醒草场间青青绿绿的草苗,从大地土壤中破出时,万物复苏,动物们也到了繁衍生息的季节。

    从去岁春日,作为部落首领的休屠王,被汉人友好的邀请到长安做客,并且染上了喜欢歌舞的爱好之后,休屠部便开始江河日下。

    少主金日磾,此时不过还是个刚刚才开始挽弓驯马的半大孩子,虽有神童之相,在父王离开以后,依旧能将部落打理得井井有条,可他毕竟是个孩子,部族内不服者甚多。

    就比如,当日休屠王被孟焕请走之时,曾经那位别有心思,为浑邪王让出万骑进场位置的万骑长。

    如今别人已经成为了浑邪王部的座上宾,追随着浑邪王,放牧在焉支山南侧,享受着原先休屠王本部应该享用的草场。

    此时的金日磾正紧张的牵着一头雄壮的公羊,将它带到一头冬日里掉膘不是那么严重的母羊身后,轻轻抚摸、拍打着公羊,让它慢慢放轻松。

    “把羊草喂下去!”

    等候多时的老羊倌,像是捧着一把灵丹妙药一样,将手中的淫羊藿推到公羊嘴边。

    “吃,快吃,吃下了这个,等下还要靠你配种呢。”

    公羊看起来很是聪明,撇开头看了一眼羊圈里正在排队的二十多头母羊,露出生无可恋的人性化表情,死活不肯再吃羊倌手中的羊草。

    “唉!小主啊,这羊怕是配不成了,往年咱们一天也就给公羊配个五只,这现在吧,一天翻了四番,着实有些为难这小家伙。”

    “都怪那该死的浑邪王,全然不顾咱们同为王廷下大部的情分,不仅不施以援手,还挖走施图孙的万骑大部,更是将我们驱逐出牧草丰美的焉支山南麓草场,掠夺我部牲畜雄种。真是可恨啊!”

    金日磾显得有些忧伤,频频回顾着东南方,揉了揉这几日因为操心部落之事而有些胀痛的眉心。

    “伟大的天神在上,我休屠部一定会迈过这一次劫难,重新沐浴母山的光辉,屹立不倒。”

    “不过这些都后话,我们还需要先挺过这一次的危机,若是母羊们未能完成受孕,下一个秋冬之后,可能休屠部就没办法再供养如此庞大的人口,就连其他的万骑部落也会被浑邪部尽数吞并。”

    “多喂点苜宿,混合些油水丰厚的豆子,用手给公羊们发情,再硬推吧,为了休屠部的未来,只能让牛羊马的种公们苦一苦了。”

    部落中的各大羊倌、牛倌们喟然叹息,只得领命退去。

    可就在这些人离开之后,草场的东面便出现数十个黑点,这些人正是护送自己母亲,前往西域乌孙与楼兰国,收取贡品,同时购买新种公的族人。

    领头的射雕手急忙下马,身上还挂满了入肉三分的箭矢,急匆匆的来到金日磾身边,轻声说道。

    “小主,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施图孙的人,他十分熟悉我们的动向,趁我等满载而归之时,抢走了我们的贡品,就连老阏氏也被他掳走,说是要献给浑邪王做妾!”

    金日磾手里紧握的羊草被他攥成一团,狠狠咬紧了牙关,喉咙里发出仇恨的低咆声:“施图孙,叛徒!!浑邪王!!”

    不过愤怒了一会儿,他也是反应过来,疑惑的问向这位射雕勇士。() ()

    “你们不过千人,施图孙既然知道我等动向,出动的人马恐怕不少,你怎么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回小主,是一支汉人和乌孙游骑组成的骑兵队,他们屠戮了蜂腰口的浑邪关口,却……将我们放了回来!”

    “汉人?”

    金日磾又回想起了那个下午。

    那日阳光正盛,自家父王还在认真的打理着引以为傲的胡须,率领部族中的勇士们,前往蜂腰口,想要截获这支胆敢侵犯国境的汉人使团。

    志得意满的去,回来时却再也不见父王的踪迹。

    事后便传来了自家父王在长安城载歌载舞的消息,让休屠部一度成为笑柄,大大小小的部族,更是出走浑邪部,让本就不富裕的休屠部雪上加霜。

    “他们为什么会来?我们偏安一隅,从来都不是汉人主攻的方向,他们不是死磕王廷和左右贤王部吗?”

    金日磾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此刻似乎也已经容不得他有太多的思考。

    远处又是几队模样凄惨的侦骑飞奔而至,还没来到金日磾身前,不少骑士就已经跌落马下,捂着身上的箭伤,吐血不止。

    “小主,浑邪王召集了两支万骑,已经朝着我部王廷杀来,小主……快跑!!”

    “浑邪王这是要做什么!?同为单于麾下,同为天神血脉,他疯了不成?”

    “小主……您的计划已经败露,现在浑邪王得知真相,正大发雷霆,说是要血洗了我们休屠部!”

    金日磾怒不可遏,汉人打你,你打我?

    这是什么道理?

    “计划败露?什么计划?”

    斥候痛苦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很是不确定对着金日磾问道:“小主,我休屠部要和汉人联合的消息已经走漏了,这不是您下的决定吗?”

    这一下金日磾也迷茫了。

    “休屠部要和汉人联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要说着是我父王在长安下的令,我还能理解,什么叫我下的决定?要不是你们告诉我,我根本都不知道汉人又重新杀了回来!”

    金日磾感觉自己要疯,现在整个休屠部也不过剩下两支万骑,王廷一支,自己母亲的母族一支。

    要是和浑邪王决一死战,两万打四万,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可是现在正是给牛羊马贴膘的时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人家能抽出两万人来和自己死磕,家里还能留两万,打猎的打猎,放牧的放牧。

    自己可是就只有这两万人啊。

    “不对劲,就算是我要和汉人联合,你们是斥候,又不是间谍,为什么你们比我还先知道消息?”

    “小主……汉人越过了我们放牧的草场,一路在浑邪部的草场烧杀抢掠,焚毁小部落无数。”

    “他们见人就喊,说是接受您的求援,特意要来为您主持公道,要求浑邪部归还叛逃的施图孙万骑,归还侵占我部的草场。”

    “否则……”

    “否则什么?快说!”

    “否则,就要和您一起,让瘸了腿的浑邪王,去长安城为汉天子献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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