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王爷进宫求旨废了王妃,要抬柳姨娘为正妃,被皇上训斥了,打了二十大板,浑身是血抬进了漪澜殿。”

    “要我说,王妃倒不如自请下堂,白白占了王妃的位置。”

    “那柳姨娘可是花魁,怎么能做王妃了?据说当年娶王妃进门就是为了掩人耳目,遮了这件事去。”

    “王妃不也是罪臣之后?要不是她外祖父徐老将军当年舍身救驾,怎轮到她嫁进恒王府做了恒王妃?”

    “可怜盛氏一族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王妃就算下堂了也没个归处……”

    ……

    外面的鸟雀叽叽喳喳,伴随着墙角侍女们的八卦传了锦云殿内。

    盛姝锦在床上翻了个身,还想再睡会,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这些话像一个个大石头压进她心里,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些话确是一句句大实话,七年了,她嫁进恒王府听了七年这样的闲话。

    虽说刚嫁进王府,众人对她还能有几分王妃的尊重,但是在恒王日夜宿在漪澜殿,连和她用膳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后,下人们便知晓她是个毫无实权的王妃。表面上对她还是恭敬的,背地的小动作却越发的放肆,吃穿用度都是紧着漪澜殿来,送到她这边的要不不足秤,要不都是鱼目混珠良莠不齐的。

    甚至有一年冬日的银丝碳克扣了足足有七成,她这个恒王妃的寝室里都供不上一天的碳火,要不是她病了,病得府医都束手无策,侍女只得拿着腰牌去漪澜殿求恒王请宫中的御医来诊治,恒王才知道她在府里的境遇。恒王在她的院子里发了好大一通火,把那群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侍女小厮们杖毙的杖毙,发卖的发卖,转头看着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她说:“有事去漪澜殿找兰漪做主,王妃怎能受如此委屈。”

    事后,府里人在数量上倒也不敢缺斤少两了。

    “王妃,王妃!”侍女的声音把盛姝锦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王妃,你醒着呢?刚刚没听见什么吧?”

    侍女把纱帘卷上,冬日的阳光透了进来,明灿却和煦,打在身上暖洋洋的,盛姝锦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她们说的都是实话罢了。”

    “都是些婢子无事乱嚼舌根罢了,奴婢已经把她们骂了一顿,罚到前院扫雪去了。王妃,那事你也知道了吧?你要不要去漪澜殿看看王爷?”

    “他都去求旨废了我,我还去看他?”

    “王妃慎言,都是谣传。按礼制,你确实应该去看看王爷,必要的时候应当去侍疾……”

    盛姝锦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挣扎着爬起床,“问芙,替本宫梳妆。”

    半个时辰过后,盛姝锦身着一袭银狐毛领织锦长袍,抱着同色系的汤婆子站在门前,看着被扫干净的小径,在心中为问芙的先见之明默默竖起大拇指。

    “王妃万福。”刚到漪澜殿小院,便见着柳兰漪的贴身侍女荷香迎了过来,“还请王妃稍等片刻,容奴婢进去跟柳姨娘通报一下。”

    “王妃进柳姨娘的院子还需要通报?”问芙倒是个沉不住气的。

    “王妃赎罪,若是平常,王妃来自然是不用通报的。只是今日,王爷在漪澜殿养着伤,奴婢怕惊扰了王爷,所以才斗胆让王妃稍等片刻。”

    盛姝锦拦着还想上前理论的问芙,向荷香示意,“应该的,本王妃今日前来就是关心王爷的伤势,你自去禀告,本王妃在这候着。”

    荷香便行了个礼,往内院走去。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见荷香款款走来。

    “王妃赎罪,刚刚给王爷换药,人手不够,奴婢便留着伺候了,误了时辰,叫王妃好等。”

    “不碍事,走吧。”盛姝锦把手中已经凉了的汤婆子递给问芙,便随着荷香进了内院。

    挑起门帘,暖风夹着浓浓的血腥味铺面而来,熏得盛姝锦差点睁不开眼。

    盛姝锦定了定神,便看见王爷趴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疼得冒着虚汗,柳兰漪便在一旁拿着手帕给他擦着汗。

    见盛姝锦进来,柳兰漪便停了动作,满脸堆着笑,“王妃姐姐来了。”

    盛姝锦先是上前给王爷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柳兰漪只得咬咬牙,恨恨地走上前敷衍地行了个万福礼。

    ”王妃平身吧,私下倒不用在乎这虚礼……哎……嘶……”,盛姝锦当然知道王爷心疼的是柳兰漪,但是见他动作太大扯到伤口,疼得倒吸凉气的时候还是条件反射的上前扶了一下。

    “王妃手怎会如此冰凉?可又是府里那群下人克扣了碳火?”

    “不是……”盛姝锦收回手,还没想着怎么回话,柳兰漪倒是亲亲热热的走上前握住盛姝锦的双手。

    “都怪妹妹管教不周,荷香这小贱蹄子,进来通报的时候光顾着手上的活,把通报的事忘到脑后了,劳姐姐在外面久等。以前见她年纪小不计较,今儿反倒误了姐姐,等姐姐走后妹妹定好好收拾她,还请姐姐莫要怪罪。”

    盛姝锦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温温的笑着,“无妨。本王妃见荷香倒是个机灵的,见本王妃来,便急着前来通报,柳姨娘调教的定是好的。”

    柳兰漪只得讪讪陪笑,一面应承着是。

    “王爷,这是药王谷的金创药,据说不仅能迅速止血止痛,更能在短时间内消炎去肿,促进愈合,还能不留疤痕。”

    “你怎有这样的宝贝?”见王爷示意,他的贴身小厮墨苓上前接过金创药,随后唤来御医。

    “这是臣妾的兄长一次机缘巧合中得到的,便送给了臣妾。”提到已故的兄长,盛姝锦睫毛颤了颤。

    御医接过金创药,仔仔细细检查一番,随后激动地跪下,“回禀王爷,这真是药王谷的金创药!”

    “王妃有心了!快!快给本王敷上!”

    “那臣妾先行告退!”见里头又要乱作一团,盛姝锦便自觉地退下了,走出内室,狠狠地吸了口新鲜空气。

    申时三刻,盛姝锦正准备用晚膳,问雨引着墨苓走了进来。

    “参见王妃,王爷用了娘娘的药,果然止住了血,伤口还隐隐的见好。特命奴才从府库里翻出这对金胎掐丝珐琅手炉,又从书房里拨了两筐红萝碳,望王妃多加保暖。”

    “王爷的心意本王妃收下了,替本王妃向王爷道谢。”

    问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塞进墨苓手中,墨苓掂了掂分量便道了谢,行礼告退了。

    “王妃,这红萝碳可真是好东西,据说只有宫里的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才能用上,王爷也只有咱们这个皇上的胞弟——恒王爷才能用上,府上也只供在王爷的书房里,平时也不用来赏人,就连柳姨娘那也没有呢……”问雨倒是小孩子心性,围着红萝碳仔仔细细地端详,嘴里噼里啪啦地恭维着。

    “再金贵也就是碳而已……”盛姝锦看着她宠溺的笑笑,心里默默感慨还是自己的金创药贵。

    晚上,问芙用了足足的红萝碳烧了两个手炉,一个塞到盛姝锦的脚底,一个递到她手上,“王妃怎么把那么贵重的药送过去了?那可是大……公子专门为你求来的……”

    “你不会觉得我是贪图这王妃的位置才去献殷勤的吧?”

    问芙正欲解开纱帐的手一顿,“奴婢怎么会这么想……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哪有什么可惜的,在这内宅里我也用不上呀。至于这个王妃的位置对我也不是那么重要,只是觉得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情,我现在是王妃,我就得履行关心王爷这个职责,毕竟当年是王爷助我假死脱身的,我这条命是他给的。虽然他心里只有柳兰漪,但是我当王妃这些年,他对我还是尊敬的,该给的他都没有克扣我,只是下人阳奉阴违罢了。”盛姝锦抱着手炉,摸索着上面凹凸不平的花纹,喃喃道,像是给问芙解释,又像在安慰自己。

    “王妃……”问芙蹲下身来,握住盛姝锦的手,定定地看着盛姝锦湿红的眼睛,“是奴婢不好,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提起来让王妃伤心了。王妃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奴婢就陪王妃过什么样的生活,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誓死追随王妃。”

    “问芙……我只有你们了呀……”

    问芙半抱着盛姝锦,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仰头强忍着泪水,终于把她的公主哄睡着了。

    替盛姝锦掖好被子,她退出内室,看着天上惨白的月亮,不禁泪流满面,寻出来的问雨轻轻走到她身边,也抬头看着月亮,“问芙,我想我二哥了……”

    月亮看着两个哭成一团的女孩,泄了一地流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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