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接近尾声,陆芝杞喝了酒脸色带着红晕,站在客厅边。

    “芝杞,你怎么也在这里?”一身驼色大氅的女人摇曳着身姿缓慢地走出了卫生间,显然她穿不惯高跟鞋,走路姿势有点别扭。

    “好巧,”对面的男人站在说话女人的身边挽了挽自己的袖子,露出一只Piaget Polo系列的金表,试图彰显出他不同凡响的身价,紧接着将他粗壮有力的手掌伸到了面前,摆出一副想要和陆芝杞握手的姿势。

    而下一秒,落在陆芝杞肩膀上的则是一只熟悉的手。

    还没等陆芝杞转身去看,女人再次开了口。

    “夏芸?”

    “是我。”来到屋内脱下外套的夏芸穿得略显单薄,她站在了陆芝杞的身侧,一把搂住了他的胳膊。这个样子倒是活脱脱像是恩爱的情侣,俩人的反应迅速。

    陆芝杞一愣,倒也没有显得愕然,只是自己的手也握了上去,显得甜蜜。

    “怎么,舅舅嫂嫂这是在展现什么实力给芝杞看?”

    “你俩?在一起了?”女人不是很友好地开了口,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接连从遇到陆芝杞到二人展现出亲密姿态开始。

    “怎么?你没有听到餐桌上长辈的发言吗?”夏芸不慌不忙地反击,她淡定地像是仿佛自己和陆芝杞确实是这种关系,“哦,抱歉,不好意思我才想起来,你坐的根本就不是主桌”。

    “舅舅我还等着你们喜讯呢!”还没等女人开口,自称舅舅的男人刚尴尬地放下自己伸出的右手,又笑着补了一句,说着就看了看夏芸,眼睛里带着尴尬的笑意。

    “那就先恭喜了。”女人在男人的怂恿下也只是堆着笑说出了吉祥话。

    “小芸别和你嫂嫂一般见识。”男人打了个哈哈,似乎不像过多地纠结在这个关系里,拉着女人试图先走一步。

    夏芸则迈出了步伐似是不想与俩人多说话,走着突然回过头来对着客套了一句,微笑着杀人于无形,“没事儿舅舅,反正见面机会也不会太多”。

    陆芝杞一句话没说,只是在一旁笑着点头,丝毫没有发现自男人女人走了以后,夏芸的手便没有再搂着他,只是在回去路上,自顾自的依旧站在夏芸的身边。

    “人都走了,小陆总还没出戏?”夏芸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只是话音虽冷,面上却还是带着笑容,只是仔细看略显戏谑。

    陆芝杞看着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似乎刚才温柔看着自己的她变了个芯子似的。

    夏芸慢慢地走着,虽然自己也没有很刻意,但是刚才说出的话毕竟难听,知道陆芝杞就跟在自己身后,始终不肯再与自己比肩的时候,有点后悔。

    即使她内心是这么想的,也绝对不会这么说。

    嘴硬。

    “你怎么站着等她们欺负你啊?”

    陆芝杞顿了顿,还是回了话,“不熟不打算理。”

    俩人还走回餐厅,几个老老就被冲星捧月地搀来了客厅,有说有笑互相整理着衣服。嘴里逃不过一句今晚年三十,春晚又或是零点的烟花该怎么安排。

    “小芸啊,芝杞嘴笨一点,但心是好的,你不满意就说出来,阿姨替你做主!”陆芝杞的妈妈走了过来,看夏芸一个人走在陆芝杞身前,用力地捏了捏她的双手,果然家长都是和事佬,看出俩人像是闹别扭了就把两个人推在一起。

    “皇甫阿姨~”

    夏芸则是抓了抓陆芝杞的衣角,然后顺带埋进陆芝杞的肩膀。夏芸猛得吸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与陆芝杞家的沐浴露一个味道。

    陆芝杞吞了吞口水,绷紧了下颚线,“妈!”

    一众人哈哈大笑,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夏芸的时候,她反而不太自在。

    “陆芝杞,带我走,不想在这了。”夏芸无奈地咬着陆芝杞的耳朵。

    -

    到香港的时候,孟应峥已经早早安排了车来接夏芸,车上甚至还放了丝袜奶茶。司机说地点是酒店还是海港城,夏芸犹豫了,但还是选择了先去吃饭。

    兜兜转转,回国落地时候没去吃的餐厅,想必今天是能吃上了。

    下车的时候,是孟应峥把她叫醒的,很显然,她睡着在了后座,“到了吗?”

    “夏芸,好久不见。”孟应峥右手捏住了夏芸的脸颊,左手在光着的膝盖上摸着温度,“这个天气为什么光腿?”

    夏芸还没清醒过来,只是人的身体跟着孟应峥的指引下车,“是去吃Paper Moon吗?”

    “是,”孟应峥接过夏芸的行李箱,然后还没开口说下面的话就被夏芸捂住了嘴唇。

    眼神看去,夏芸心虚地吐了吐舌头,“谢谢小蛔虫。”

    “本来选了露台位,你穿的裙子我们坐里面。”孟应峥拉着夏芸的手,手指在她的手掌摩挲着,看着夏芸赌气嘟起嘴的表情仍旧保持着微笑。

    “你就说我穿得不好看,那我就老老实实坐里面!”夏芸耍起了小性子,进门后就直接翻看了酒单。

    孟应峥扭不过夏芸,依旧坐在外面吹着风。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好看!”

    孟应峥只笑不语,“橄榄油和黑醋很专业,你尝尝。”

    香港的天气变幻莫测,雷声提醒着人们即将下雨,维港的夜景在服务生的提醒声中浸没在烟雾缭绕中。美中不足,服务生的不小心,杯中的酒洒在了夏芸的大衣上,俩人面面相觑。

    孟应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代替了夏芸身上的大衣,在一旁和服务生沟通着。

    经理很抱歉地走过来鞠躬, “The meal is on the house.”

    不意外的是,夏芸在回酒店的车里和孟应峥小声地说她很吃惊但是还是很窃喜。

    雨刷器在玻璃上来回摆动着,密密麻麻的雨点随即落下。餐后容易犯困,在加上夏芸昨夜没睡,依偎在孟应峥怀里,“想吃蝴蝶酥,明天去买好吗?”

    司机也许是热心,立马开了口,“曲奇童话是不是,好几个小姑娘都去买回家的,要早点去排队的。”

    孟应峥开始和司机交流,夏芸眼睛半阖着,安心地听着耳边的声响。

    -

    夏芸倚着陆芝杞踉跄着走到门口,甩开了男人的手,“陆芝杞,我们什么意思?”或许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沉默良久便有些唯唯诺诺补了一句,“算了,也不是你的错。”

    “嗯。”陆芝杞看了看被甩开的手,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门外吹着冷风。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夏芸的肩上,“穿着吧,原地等我。”

    酒后的夏芸被风吹眯了双眼,许是有些迷糊,也不管突然离开的陆芝杞到底去做什么了,只是低头看着西服上被顶光照着发闪的宝诗龙胸针,站在原地等待的时间就是容易胡思乱想。

    有点出神,马路对面的车像是打定了目的地,直接冲她而来,或许是有点预料到了,夏芸没有太多的惊讶,看着慢慢放下的车窗。

    男人的面孔像是埋进了漆黑的夜里,唯有被灯光反射的星星点点,嘴巴微张。

    夏芸歪头笑着冲他眨眼。

    “上来。”

    话音是落下了,可夏芸并没有动,她讨厌这个语气。

    陆芝杞面上似乎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依旧是看着她,没有不耐烦,只是声音再沉了些,“上车。”

    夏芸硬生生将那句“我不”憋了回去,她下意识咬住下唇,可大脑给出的反应却很真实,不,你想上的。

    “怎么,不是说带你走?”陆芝杞看着夏芸坐上副驾驶,并自己拉上安全带,后视镜里委屈的眼神淡漠的表情做出了刻意的伪装,不由得反问起来。

    车里很安静,没有音乐,没有广播,仿佛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的不敢落地。

    夏芸摸了摸自己的滚烫的脸,转过头偷偷看了眼旁边的陆芝杞就靠在副驾驶闭上了眼。他倒是没有醉意,在饭局里寒暄着迎合着,明明下肚的酒比她肯定多。

    陆芝杞故意没有看她,指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连余光都没有分给她,一点都不在乎似的,长长的顺毛发梢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他的情绪。

    “等代驾。”

    夏芸不再看陆芝杞,只是抬头仰望着天。

    就像好几年前在高中那个冬天的初雪,身旁那个高出一截的少年背着光抬起头,飘逸的发丝被路灯照耀着,恍若那神明少女发丝发着光,似有若无的透过。细微的雪花落在他的发梢、眉眼、脸庞,他在看雪,她在看他。这个世界仿佛静止了片刻,失去了喧嚣。他低头的片刻,勾起嘴角的刹那,微光荡漾的星星着眼睛,只笑不语。

    夏芸那个时候还矫情的写在自己的日记里,“陆芝杞臭屁地给我炫耀他睫毛能接雪。”

    这是十八岁为了逗夏芸笑的陆芝杞。

    这是仍旧沉默,偶尔停留目光,容易耳朵发红的陆芝杞。

    夏芸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她依旧会想起以前的事,可能还会帮它美化,帮它加入些环境背景和心思悸动。紧张失望的过去即使在记忆的长河里浸湿过一遍又一遍,但仍然给人一种夸张且病态甜蜜的感觉。

    她听到了有人在喊她,以及车门猛得打开关闭的声音。太嘈杂了,意识也很模糊,她想求救,她想开口说话,却不曾发出声音。只是薄唇微张,发出的一点模糊不清的呓语。

    夏芸自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发烧了,身体在醉酒后彻底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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