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上街头。星星点点滴落在被蹭得光亮的嫩绿枝叶上,游荡一圈又疲惫滑落。而那揣在怀里的蓓蕾似乎经受不住这般摧残,不停地,在簇拥中抽搦。

    风起云涌。暗夜之中最后一点残云也被狂暴席卷,吐露出晦暗艰涩的月影。而雨,愈来愈大。

    那些娇嫩再也经受不起这样的折磨,不停地颤抖着,啜泣着,最后含怨坠落。埋葬在泥土中,石阶上,忍受多年寂寥之苦,不断侵蚀之痛,才能化作上帝馈赠,浇灌生灵,想来也算是恩泽一桩。

    而这夜呢?这雨呢?

    只会更暗更沉,浩荡更甚,她想。

    再也不会有什么天光大亮的日子了。

    这场大雨迅猛,还接连着下了两天两夜,引得无数裕朝农民雨中跪拜,众多殷商富豪开仓放粮,而一女子却在这场大雨之中脱胎换骨。

    她着一身飘飘欲仙的绿色罗裙,右手撑着古艺坊的油纸伞,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踽踽独行,偏偏见不着脸。

    夜间京城的宵禁时间尚晚,一落单女子最是易被路边醉鬼拦住,言语冒犯是小,欲行苟且是大。

    “娘子可谓是画中仙!”

    一名醉鬼拦住秦如昭去路,在寥无人迹的空巷中作乱。

    不巧,这个醉鬼碰见了他惹不起的人。

    那女子面容被青色水纹流苏面纱遮住,只见得一双眼波流转勾心魅惑的眸子,不见她面纱之下的真正模样。

    “小生见娘子生得好似自己从前一位故人,甚是投缘,不知娘子可否愿意与小生前往酒坊一叙?”

    那醉鬼扮起文人书生,可字句吐出间伴随的全是酒气。

    秦和昭顿足,用那双顾盼生辉的眼打量着醉鬼,如是那般深情绵邈,摄人心魄而不媚俗。

    模样还真是不错,不过可惜了。

    醉鬼乍一看那双眼就跟被勾了魂似的朝女子跌跌撞撞走来,他碰着了那双纤细素白的手。

    然就在他准备进行下一动作时,蛊虫飞入他的双眼,醉鬼瞬间倒地,面目狰狞,霎时双眼鲜血直流,他开始痛得满地打滚,想必蛊虫已进肺腑。

    女子这才慢悠捡起掉落的油纸伞,又擦了擦衣衫上沾染的雨水,在临走之前开口,声调如出一辙的令人嗟叹:

    “公子,好好睡一觉吧。”

    秦和昭又接着赶路,凭着记忆往京城某处犄角旮旯里走,她不敢走快,怕袖口里的东西露出来。

    小巷的终点是一套老旧别院,挂着无名牌子,处处落灰,蜘蛛横行,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秦和昭推开大门,在外停顿几秒后才甚是熟稔地朝前院走去。

    她将那把在门外台阶上拾得的钥匙对着堂前仕女像比划着,找到孔径时插入,厅堂登时变了样。

    前面一整墙的浩瀚山水图向两边退去,一个更宽阔的充满诡异的屋子出现。内里暗淡无光,只剩得一根即将穷尽的油灯苦苦支撑,四方八方皆是奇异恶鬼之肖像,如出一辙地瞠目,将视线投向秦如昭。旁人恐都要相顾骇然,唯独秦如昭步伐沉稳,处之泰然。

    里面的人见状不惊,盘坐在蒲团上紧闭双眼。

    秦和昭踏入,外面的山水墙又合上,她继续往前走去,在那老妇面前站定。

    “回来了。”

    秦和昭摘下面纱,这张面若惊鸿的脸真正显现--赛雪肌肤,明眸皓齿,孑然独立便能让人动恻隐之心,媚骨天成。

    她向眼前这位老妇行礼,不急不缓道:“师婆婆,是昭儿。”

    老妇捏着手中拐杖蓄力,睁眼欲起,秦和昭忙上前扶住。

    “你此行可打听到了什么?”

    秦和昭没有急着回答,反而是退开身将自己衣袖中的东西取出,放在桌上。

    那是一张人脸,不俊美不猎奇,那只是一张普通老丈的脸。

    “城中林家打铁铺老板说当年命他们连夜赶制的便是--便是范柏家仆。我已跟踪范柏数月,他与此事定然脱不了干系。”

    老妇见此人皮也并不惊奇,她只是无奈闭上眼,对着眼前的女子发问:“你可真想好了?”

    秦和昭看出老妇的犹豫之心,顷刻之间便跪倒在她身前。

    “师婆婆,您知我十年偷生所为何,如今终于有所眉目,我便是火坑也往里跳!”

    老妇沉默良久,终是妥协。

    “罢了,你若执意如此我也不阻拦。只是这画皮之术本为禁术,披画皮者诸多禁忌,为避免横生事端,这期间你需小心行事,切莫让人知道了去。”

    秦和昭应下。

    老妇开始拿出木匣里的各种瓶罐捣鼓,秦和昭则对着那张干枯的人皮面露狠色。

    范柏一生作恶多端,壮丁之时便凭借家中财富横行京中,作恶满淫。考取功名步入仕途之后他又结党营私,就因为傍着贵人,他一生官运亨通,财源滚滚,就连掳人新妇此等龌龊腌臜之事也能被一手遮天。

    耳顺之年他辞官做起学究,城中城外无一人不知道他壑川书院大学究的盛名,多少京中贵子被送往此处只求他的点化教导,就这样,他老了之后又收获名声。

    可谁人记得那年被掳新妇是何等怨念,整日以泪洗面在怀有身孕之时上吊于梁上。

    秦和昭记得,那是她人生在世除了父母之外第一个关心她的人,她死的冤,秦和昭会替她申冤。

    十年前府中上下几百号人死的惨,秦和昭同样会替他们血债血偿。

    只是这面恶心的人皮,秦和昭只能先委屈自己一段时间接受它了。

    “昭儿,你去房里把脸清洗一下,我马上为你画皮。”

    秦和昭点头,对着铜镜在房间里卸妆。

    她还把挽好的发髻扯散,珠钗落了一地,连同着她的绿色罗裙。

    老妇杵着拐杖走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浑水,秦和昭的双眼被她滴上几滴这浑水,瞬间失明。

    “昭儿,等会儿你脸上可能会有疼痛灼烧之感,你且忍着。”

    秦和昭虽说明白,但心里仍有几分忐忑,然而她只是将手抓在木桩上,片语未言。

    脸颊处开始传来一阵灼烧感,像是要将她的整张皮给撕裂开,老妇边动作边说:“要想保证人皮的精准性,昭儿必须每月来一次,届时我将为你重新画皮,若是一月过后,画皮自动脱落,事情必将败露。”

    秦和昭应声时疼痛地失了定力,额角开始冒出细汗,嘴唇也干裂泛白,只是她不嘶吼,在画皮时不能有任何面部状态地改变,否则就会画皮失败。

    这张人皮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她要用它承载她所背负的所有仇恨,她要用它在这满是迷路荆棘之中寻找赢的可能。

    “啊……”

    秦和昭终是不忍,将疼痛倾注于声音中,此时老妇停手,画皮完成。

    她又将铜镜端了过来,秦和昭的视力在此刻恢复如初,她端着铜镜,映入眼帘的已经不再是那张少女的脸庞,而是一位面色蜡黄,满是皱纹的老丈。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

    “我交代的,昭儿可清楚?”

    秦和昭屈身:“昭儿明白。”

    老妇像是狠了心地转头,不愿再面对她。

    “去吧。”

    秦和昭听出老妇声音中几分无奈几分失落,再次行礼:

    “师婆婆,您这十年的悉心照料,昭儿不胜感激,只是......”

    老妇回头,万般思绪就倾注在一次次回眸中,她反问:“什么仇什么怨,需要你这样拼尽全力吗?你同我一道回思捱山,不好吗?”

    秦如昭想起这些年来重复不断的噩梦,一个个人在自己眼中前仆后继地死去,一次次刀剑插入肺腑而淌出血液,一张张绝望的面孔在平静中不断嘶吼。

    她,不得安生。

    于是在缄默良久之后,她还是死了心般:“昭儿,去意-已决-”

    秦如昭最后跪下,在湿地上长久地叩首,忍着泪水,轻车熟路地返回。

    月色空明,天地浑浊。

    从此刻开始,她便是范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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