壑川书院非比寻常,它专门收治京城有名的达官显贵,不学无术也好,嚣张跋扈也罢,聚于此,每月只得下山归家一次,考核不过者,严惩不贷。

    范柏因为此开设书院一举在百姓间声名远扬,美其名曰:功遂身退。实则背后没少与这些世家大族暗箱操作,干扰朝政。

    昨晚到达范柏卧榻时,那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身后被刺一剑,直抵心脏,来人可谓势不可挡,下了让他人必死的决心。

    秦如昭还是晚了一步。

    看来天地不仁,却事在人为,仇恨背负多了,哪里有独善其身的道理。

    想必她若是一直披着这张人皮,也会凶险异常,秦如昭将自己的残花琉璃簪和素风玉佩放进随身携带的匣子中,藏于箱室内部。

    她一贯敏捷,跟随师婆入了诡道,习得一系列旁门左道,虽说武功稍逊,但真正的五大三粗可不敌她。

    “何人在此!”

    秦如昭隔着和合窗与那人对望,来人见状面露惊恐,下一秒便逃之夭夭。

    常见的侍从装束,书院里少说也有二三十号这样的人物,她没来得及看清脸。

    秦如昭凝神坐下,思虑一番还是将木匣里的两件物什取出,放入自己贴身衣物内,此地,疑点重重,危险颇多。

    卯时已过,众多学子已齐聚在学堂内,此等人皆是京中公子,相聚一处免不了谈天说地。

    “各位,今日怎的没瞧见霍兄?”

    说这话的正是当今太傅之子徐约,此人在京城行事浪荡,臭名昭著,太傅一家受不了流言便将徐约送至壑川书院,明面上规劝教导,实则包庇纵容,又免落人口舌。

    “他昨晚不是说偷偷溜下山吗?估计哪处喝花酒去了,误了时辰。”

    接着众人面露讥笑,一脸春风荡漾,徐约冷嘲道:“霍严那小子,都被送进壑川了还不学着收敛点,不知......他此行有没有惦记着我们,送点清风玉露上山啊。”

    众人戏谑,正当琢磨着下次下山何处快活时,一向缄默的中书侍郎之子在此番笑谈中博足了眼球。

    “你这书童怎么搞的!笔墨都能打翻,弄脏了你主子的衣衫你担当的起?”

    刘兀眼瞅着徐约为自己出头,也不气不恼,谁人不知他就爱喧宾夺主。

    书童一时慌了神,连忙朝着自家主子道歉,刘兀抬手制止。

    他的声音似他寡言的性格,冷淡,疏离。

    “小事,无碍。”

    徐约瞧见那书童双手纤细,像璞玉般白净,又不禁调侃:“刘兀,你这书童细皮儿嫩肉的,想来也是你宠惯了。”

    刘兀接连笑着说是,又趁机打发身旁的人出去收拾好行头。

    辰时一到,范柏准时踏入学堂。

    还是和日前一样,先清点人数,点到霍严时四下沉寂,秦如昭再次开口:

    “霍严。”

    换来的还是寂静,她只好又问:“有人知道霍严去哪里了吗?”

    书案下的人全部异口同声说不知,秦如昭心生疑虑,她私下观察壑川良久,还是头一次遇见此等境况。

    罢了,此事先不谈,她像范柏往日那般,拿起抄录的典籍,精准无误地翻到上次讲到的片段,延续着文章,滔滔不绝起来。

    得亏是自己小时候在府上学过一些,后面才能重拾得快,要不然她可没这底能假扮范柏。

    堂内五人她都甚为了解,于是在读完一段之后她便开始抽人,徐约此人胸中毫无点墨却依旧懒惰不学,秦如昭不急不缓地点了他的名,此前范柏也常爱考他。

    下面的人一阵唏嘘,和其他人不一样,萧密慎很是直白地嗤笑,等着他出丑:

    “先生,你何必为难他呢?”

    徐约憋得脸色通红,内心挣扎一番还是如释重负地说不会。

    秦如昭在前来回踱步,颇有几番范柏的味道,她又学着他的语气,意味深长。

    “徐约,你连最基本的四书五经都不学,藐视古人智慧,怎能成大事?”

    徐约被数落早已是常态,他了然不惑地主动说出“学生谨记”二字,而后又朝萧密慎递了个眼神,悻悻而止。

    秦如昭故作高深,连连摆手:“罢了,多说无益,还得你自己参悟。”

    一堂课下来秦如昭都显得十分轻松,可能是平时就心细的缘故,她连好多范柏的细节都注意到,并且没有什么大破绽。

    她是知道的,范柏狐疑谨慎,作案之人必定非常熟悉他才能在毫无反抗下将人刺死,凶手一定在厅堂内。

    一定是有一双眼睛,此刻正凝视着她。

    散学之时,秦如昭仍按照往日给他们布置课业和背诵内容,众人整顿收拾,依次踏出。

    唯独坐在最前方的萧密慎不动作,秦如昭看出他眼里的探究,有些心虚,问:“还有什么事?”

    萧密慎说着起身,拿起自己的拙作,朝秦如昭走去,坦然道:“先生,我昨日就上次您提出的问题写了篇自己的见解,总觉些许不妥,但无眉目,”他说着便把那文章呈了上来,神情自若:

    “还请先生赐教。”

    秦如昭一览,顿时暗叹,这人才情肯定在她之上,虚心求教真是抬举了她,于是只好赞叹:“思路清晰,辩证有理,实乃好文,不过人心不同,观点有异,我无法从此文中找到共鸣,亦不能就此批判,就文笔功力而言,汝乃实属一二。”

    萧密慎漆黑的双瞳转动,抬眸,秦如昭将文章交还于他,那人也不再缠,弯腰退去。

    可在他几乎是转身的一瞬就变了脸,脸上的微笑垮去,露出几分阴狠之色。

    秦如昭似乎是想到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厢房,她缓慢蹲下——

    果真没了。

    今早有人差点闯入范柏屋子里,难道是断定范柏已死?

    秦如昭想起这事走出房门时不免留个心眼,她特意拔下一根头发夹在门缝中,可回来时已然消失。

    的确有人来过。

    范柏再不济也曾是朝中大臣,他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这其中牵扯的利益秦如昭算不到,但杀他所冒风险太大了,当年江府满门被灭一事有他参与,若不是像自己这种仇恨怀身之人想取他性命,来人一定是图了什么。

    秦如昭想到这里忽觉已晚,昨日全想着解恨去了,现在要想再在这屋子里寻着什么,恐怕比登天还难。

    她思虑再三还是推开房门,侥幸自己没将那两件最重要的东西给置于这危险之中,要不然她处境只会更加堪忧。

    秦如昭顺势坐下,端起圆木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入口之时她突然皱起了眉。

    苦杏仁,过量,致死。

    秦如昭顿而回忆起昨晚范柏最后的模样,他好端端地趴在地下,剑刺背芒时竟无一点反抗之势。

    她心里瞬间打了寒颤,要范柏之命的人可太多了,到底哪个才是她要寻的人?

    秦如昭逼迫自己冷静,将茶水悉数倒在卧榻旁的宝珠茉莉之上,随后才命下人更换。

    昨夜行事实在太过匆忙,范柏的尸体被秦如昭藏在后山只拿少许香灰掩盖气味,时间一长必定败露。

    说什么也不能再等了,秦如昭必须尽快把尸体处理掉。

    “先生,先生,书院门外有人来访!”

    守卫来报信,秦如昭不得不收回思路。

    “何人?”

    守卫言语揶揄,怕是来访之人也没交代清楚。

    “小的不知,那人只说一定要亲自见先生一面。”

    秦如昭应下,命人招待客人去前厅落座,自己去去就来。

    没过多久,等待秦如昭到时前厅已经堆满了礼品。

    秦如昭顿足,一抬眼便对上那男子。

    白衣飘然若出尘,玉冠束发堪绝姿。

    剑眉星目,清风霁月,皮相甚是丰神迥别,神态又现不凡气质,以不染淤泥之态屹立于世,灼天光,独月影。

    那男子见着眼前人便知来头,拱手作揖。

    “久仰先生大名,在下宋京绽,今日特来此拜访。”

    秦如昭命那些正在搬礼的人停下,些许不解:“你此番大费周章,是为何意?”

    宋京绽随意打开其中一箱,里面装的全是些奢华费度,空有皮毛之珍品。

    他推开水墨折扇,指着这些贵重稀罕物言:

    “我乃江南布商宋氏之子,素闻先生学富五车,有通天地之气宇,便自请离家,特来拜学。“他又将折扇合拢,慢慢弯腰,拱手:“小生别无他长,只将些许物件贡于先生,权当拜师之礼。”

    范柏是何许人也,他自视清高,却没少在暗地里接受私下授予。

    秦如昭露出狡黠的笑,登时心悦于脸上,她忙上前扶住宋京绽:“旁人都说有教无类,如今你有此番心意,纵使你无此拜师礼吾亦会相授。”

    宋京绽面露喜色,顺承此话:“这么说来,先生是愿收留在下了?”

    秦如昭命人将礼箱抬入右室厢房内,应诺。

    “还望你能在此潜心学习,钻研书本,不负岁月蹉跎。”

    宋京绽一听连忙命人下山:“还不快去将本公子的紫檀木罗纹书案搬来!记住,还有那些上好的笔墨纸砚,如若不够,重金购买。”

    秦如昭看见他那般装束虽说有书生模样,但全无书卷气,倒像个临时拖来扮演文人的富家子弟。

    胸中几杯墨,明日课上一考他便知晓了,瞧这大张旗鼓的阵仗,若不是为了贴合范柏避免怀疑,秦如昭才不会看此人一眼。

    她假借自己事务在身,推脱着一走了之,任此人随意折腾。

    壑川书院,某间客房内。

    坐在上方楠木云纹圈椅的人形不露色,可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令在场人骇然色变。

    旁人不敢说话,他举杯望着水上波纹,异常平静道:“他没死。”

    面前的人像是受到极大惊吓,马不停蹄地跪倒在面前。

    “小人.......小人也不知为何他活下来了......”

    男子走上前,缓慢蹲下,霎时间便厄住下跪之人的脖子,眼神异常凶狠:“你以为范柏真是个好对付的?”

    跪着的人无法言语,一抹噩耗般的紫慢慢浮现在他脸上,他几乎要动弹不得,透露出丝丝绝望。

    可男子却没想要停手,他越发用力,连眼神都变得愈加狠戾。

    在面前这人即将断气之时他又停手,起身敛容,冷冷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滚下山吧。”

    身下之人哪敢再反驳,沙哑着对答,连连退下。

    等待四下又恢复沉寂之后,曲屏内的人缓缓走了出来,他并没有对刚才一事表露出惊恐之色。反而是寻问那男子:“此事计划的天衣无缝,怎会?那人怎会还不死呢?”

    坐着的那男人身穿藏青色玄衣,平静之后又展露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矜贵,他来回转动着左手大拇指指处的玉扳指,反反复复的,来回细细捻着。

    “我也觉得此事有蹊跷,可人就在你面前,你也不得不信,或许……“玄衣男子将玉扳指取下,凝望着上面镌刻的细纹,似笑非笑:“他天生命大吧。”

    站着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打了一手好算盘,结果最后毁于一旦,任谁都会崩溃一会儿。玄衣男子并不阻止他,反而是为他斟上一壶好茶,戏谑道:“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

    “你懂什么,他是真的有……真的有我的把柄在手上,要是捅到天子那里去,我......我......”

    玄衣男子将一盏清茶递给那人,恭请他:“你想要的是这个吗?”他随即道。

    而他手里握着的正是一封密函。

    那人顿时慌了神,问道:“你怎会知道?!”

    玄衣男子在他的注视之下,将那封密函又缓慢收回了衣袖里。

    “我知不知道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大人费尽千辛万苦要找的东西,现在就在我手里。”

    似是认命,那人无奈闭上双眼。

    玄衣男子举起茶杯,一品香茗,而后他平静问道:

    “此茶味道如何?”

    “这可是我专门托人去接着朝露水制成的,只此山中有。”

    那人不回答,他好像无心回答,颇有些不耐烦:“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玄衣男子笑,面露悦色:“还是喜欢和大人这样的爽快人讲话。”

    “我要你,替我杀个人。”

    ......

章节目录

玩师生cosplay后爆甲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断欲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断欲成并收藏玩师生cosplay后爆甲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