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院中清净，月影入帘，秦如昭偷偷溜入后山。
壑川书院修葺于京城北郊的一座小山岗上，常年无人，地势土壤非常适合蛇蝎猴鼠生活，只是它们一般不会叨扰人类，处于互不打扰的状态。
秦如昭此前早已观察过地形，知道其地势凶险之处，可当她真正踏入后山之时，还是不免脊背发凉，陡生寒意。
参天蔽目，毒气滋生，寒光凛冽，上次秦如昭慌忙之中将尸体丢在此处的时候还没察觉到瘴气，晚上果真比白天更瘆人。
她只好撕下衣尾一块布料，将它遮于面首。
这范柏当真是脑子不好使，怎会选如此鬼祟之地当书院？
秦如昭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她按照记忆找到尸体。
被她洒上香粉果然稍微掩盖住了气息，暂时损毁不是很大，只是这张脸被扒去了皮，血肉模糊，常人看到怕会吓个半死。
秦如昭忍下恶心，用早些准备好的银针插入皮肉里，取出的时候的确发黑。
果真是苦杏仁，看来范柏也许在被刺之前就已经毒发身亡。
秦如昭此前查着案子偏偏到范柏这里就断掉，而范柏又偏偏被人早她一步杀害，如今看来凶手还是两拨人。
她更加肯定，至少其中有一队人马是想避免暴露而杀人灭口，恐怕就与当年的灭门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至少，范柏曾经一定掌握关键证据。
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秦如昭将范柏全身搜了个遍，遗憾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这具尸体应该处理掉了。
夜间她出去太久可能会引起怀疑，尸体只能明天等没人的时候来清理，秦如昭又往尸身上多撒了些香粉，迈着谨慎的步伐离开。
两日大雨之后，后山上走一遭搞得秦如昭双脚全是泥泞，她特意在回去之前接了些泉水清理泥垢，说来也奇怪，秦如昭不来不知，一来才发现这个小山坳竟然还有山谷，间隙里流出的泉水还清澈无比。
秦如昭觉得恐怕只有早年和师婆婆在思捱山时的水质能与之堪比。
她又将湿漉漉的鞋底在野草上踩干，一切检查无误后，秦如昭最终趁着月色，悄无声息地溜入房间。
翌日，她怕旁人看出端倪，特地换了件衣裳。
学堂内依旧空着位子，霍严还是未归，这帮屡教不改的纨绔，如今真是越发胆大了，秦如昭暗自叹气，还不知如何处理是好。
正当她准备清点人数时，门外一人阔步走来。
仍是白衣，仍然那般，恣意飒爽。
是了，昨日才收的小学徒。
“宋京绽，才第一日就迟到，你作解释？”秦如昭并非有意为难他，只是在尽到假扮的为师一则。
然而还未等到宋京绽开口之时，山中又有人来拜访。
上课之际还有人上山，阵仗不小，一批人马浩浩荡荡。
秦如昭预感不妙，心中有些泛躇。
“难道又是来求学的？范柏名气这么大？”
可来人却是霍家家主，特来请辞。
秦如昭疑惑：“霍大人，我正想书信告知霍严无故逃学一事，他如今并未到结业时分，何故辞学？”
霍大人听闻此事便如鲠在喉，沉默一顿还是道出真相：“我儿顽劣，前夜便私自出院下山了，也不知为何，路上遇到什么妖魔邪怪，在街上发现时已经神志不清，还被活活剜去了双眼！”
秦如昭越听越觉着蹊跷，这描述怎会如此相似？
“令郎遭遇此难，属是令人惋惜，不过能保全性命已是不幸中万幸，改日我将亲自登门探望。”
两人借由此事又寒暄几句，霍邵不觉透露：“我家夫人如今在家泪水长流，我也是焦头烂额啊。”
秦如昭不明所以，接着他所说的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霍大人不必多虑，多劝着些霍夫人，自己身体要紧，切莫伤了身。”
霍邵连忙谢过此番好心，最后他又和秦如昭说起朝廷之事，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今正是动荡时刻，原本想着将儿子送来这一方避世之处免得卷入纷争，谁曾想他自己不争气......”
秦如昭听出此人居心叵测，只好模棱两可：“霍大人，朝堂之上何人不知我如今早已匿迹，与世无争，你说的这些我还真是不懂，恐怕当今世道如此，古今未来亦是如此，又有何区别呢？”
霍邵早已料定范柏这人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了，他心机深沉，不表露点心意是不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先生恐怕很难功成身退了，明日，我在霍府静候。”
说着，他将手中的东西交付于秦如昭，随后道别上了马车。
秦如昭敢断定此前霍邵与范柏是没有纠葛联系的，要不然霍邵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此次拜访，应该是霍邵第一次向范柏抛出橄榄枝。
可在秦如昭打开绢帕，看见里面的物件时，她的眼神骇然色变。
霍邵这个老狐狸，哪是来谈条件，他是来威胁范柏的。
手绢里包裹着一把短匕首，小巧精致，刀刃锋利，手柄处拓了几笔，那落梅图案秦如昭化成灰都认得。
十年前，江氏满门被屠，血海之上，刺向同族至亲的武器就刻着同样的落梅！
秦如昭走到如今这一步才证明自己果然没猜错，当初察觉到范柏与此案有关的时候也没敢妄下定论，如今这个图案显现，这一切真的与十年前的旧案串连起来了。
她双手发颤，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屠杀的惨象——
无数人跪倒在她面前，血流如柱，一双双眼睛怒目圆狰，到死也不瞑目。
秦如昭将那匕首藏于袖里，这个霍邵看来是不得不见了，只是她还有一事未完成，得尽早解决以免打草惊蛇。
就在秦如昭与霍邵周旋之时，学堂里就已经闹哄起来。
此事风声很紧，但公子们一个个手里也不缺人，这会儿便都知晓了。
霍严遇上此等狐疑鬼怪之事，恐怕身边人都不禁要打个哆嗦。
赵沉思把相关怪诞之说传给众人。
“霍严只不过下山喝花酒，能弄得来神志不清，恐怕真是被哪个精狐鬼怪给缠上了。”
徐约心里发寒，有些岔气：“你......你所言......”
“诸位可曾听说过狐怪之说？”
一向不信神魔妖怪的萧密慎开口，镇定自若：“无非就是那些狐妖剜心，夺人脸皮的无稽之谈。”
赵沉思被萧密慎的脱口而出吓得不轻，在他心里对于这些东西直言不讳都是犯忌：“萧兄莫要再言，传言既能广为流传必定有其蹊跷之处，而我等不知罢了！”
正当众人被此番气氛烘托来不敢出声时后方传来笑声。
“你......你笑什么！”赵沉思脸憋得通红。
宋京绽走到他面前，眼端端地看。
过一会儿他像是瞧出什么，用帷扇点了一下赵沉思的眉心，断言道：“这位仁兄，我看你双目涣散，印堂发黑，身躯柔弱，小心着点吧，妖怪最喜欢附身在此类阳气衰弱之人身上了，可别到那时候还怪自己太倒霉。”
“你！”赵沉思气急败坏。
宋京绽似是起了挑逗的兴致，笑道：“我什么我，公子还是多留心自己吧。”
眼看着突然冒出一号不认识的人物引起众人注意，徐约有些不快，问：“你是何人？”
宋京绽分得清局势，发问这人气势压人三头，一听就是众人中家世地位最高的，他回应：“鄙人，宋京绽。”
徐约一听，一脸嘲讽，转向身旁。
“你认识吗？”
赵沉思摇头。
他又看向身后，问刘兀：“京城里，有这号人物吗？”
刘兀回答：“没有。”
宋京绽可不傻，他知道徐约是在为他的屁精出头，他也不恼，耐心解释。
“在下是江南柳州宋氏之子，此次是为求学才初来乍到。”
徐约这下不用自己开口了，有人替他。
“穷乡僻壤里出来的，还敢在这里耀武扬威。”
宋京绽不接这话，反而继续说：“在下给各位备下了薄礼一份，从今往后，请多关照。”
这些人好歹是京城贵子，不缺那些钱也不缺几个稀世珍宝，但当宋京绽把东西呈上来时，他们都呆了眼。
这些可全是稀罕物，大多都列属于贡品之列，平常达官显贵要想分得都要谢主隆恩，看来这个宋京绽在当地实力不容小觑。
没人会和这样的真黄金白银过不去，此举一出舆论颠倒，宋京绽正式打入这群人。
正当他们重新开始谈天说地的时候，秦如昭回来了。她踏入学堂，故作惋惜道：“想必各位已经知道霍严的事了，我.......”
徐约直接打断秦如昭，他们一群人私下早已沟通好。
“霍兄受此重创，我等于他同窗之谊，定是要去看望一番。”
秦如昭当然知道这群人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无非是在偏僻处待腻了，想出去玩荡一番，理由充分，合情合理，她亦不能阻拦，便由着他们去了，这样她行事也更方便。
“如此也好，那明日我便准许你们下山探望，后日前归来即可。”
秦如昭以为这个安排一定令人满意，可有人却不识时务地当众发问。
宋京绽将用典籍遮盖住的民间笑谈放下，疑惑道：“那我呢？”
糟了，忘记上午才入学的那个学生。
徐约朝那人使眼色，在他旁边的赵沉思小声嘀咕：“公子你别发话啊，跟着我们一起下山，全京城最好玩的，最好吃的都带你体验个遍！”
宋京绽一听，这不错啊，朝赵沉思点了点头：“够仗义。”
秦如昭眼看宋京绽没再言，便也主动回避这个话题。
顽劣不堪。
她忽然想起迟到一事，宋京绽还欠她一个解释。
“先生，我本无意迟到，只是这山中蚊虫太甚，一夜未眠啊！”
众人拍手附和。
“就是，这山上虫蚁实在太多了。”
一众人早就受不了这山中条件艰辛，暗自为此不满许久，如今有一人出来叫板，他们自是要鼎力支持的。
徐约直接起身，大吐不快：“先生，为何不将书院迁移至山下，一来减少路途，二来诸多行事也方便嘛。”
若是范柏恐已怒极，而秦如昭听完之后反而淡定地叫徐约坐下。
“是问，你们还记得《孟子.告子下》之中的那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秦如昭停顿，双目悯然，她继续：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当初我是这样教授于你们，为的不是空有几分文人气度，我是要让你们，知义知礼，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丈夫。他日，能报效祖国，体恤百姓，护住妻儿。”
秦如昭又话锋一转：“壑川之所以在此一隅，也是因为我深知苦难的力量，纵享安逸是无法成功的，在此，便是盼你们能苦心志，熬筋骨，有所成。”
曾经，也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秦如昭记了许多年。
如今，再无人和她提起过往，江渺早已葬于那场无妄之灾。
话毕，没人再来反驳，秦如昭又问宋京绽：“今日你无故迟到，我便罚你抄录此文十遍，宋京绽，你可认罚？”
少年彷佛才从一种巨大的无措走出，目光如炬，有几分不卑不亢之态，他点头，亦无畏：
“我认罚。”
壑川书院修葺于京城北郊的一座小山岗上，常年无人，地势土壤非常适合蛇蝎猴鼠生活，只是它们一般不会叨扰人类，处于互不打扰的状态。
秦如昭此前早已观察过地形，知道其地势凶险之处，可当她真正踏入后山之时，还是不免脊背发凉，陡生寒意。
参天蔽目，毒气滋生，寒光凛冽，上次秦如昭慌忙之中将尸体丢在此处的时候还没察觉到瘴气，晚上果真比白天更瘆人。
她只好撕下衣尾一块布料，将它遮于面首。
这范柏当真是脑子不好使，怎会选如此鬼祟之地当书院？
秦如昭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她按照记忆找到尸体。
被她洒上香粉果然稍微掩盖住了气息，暂时损毁不是很大，只是这张脸被扒去了皮，血肉模糊，常人看到怕会吓个半死。
秦如昭忍下恶心，用早些准备好的银针插入皮肉里，取出的时候的确发黑。
果真是苦杏仁，看来范柏也许在被刺之前就已经毒发身亡。
秦如昭此前查着案子偏偏到范柏这里就断掉，而范柏又偏偏被人早她一步杀害，如今看来凶手还是两拨人。
她更加肯定，至少其中有一队人马是想避免暴露而杀人灭口，恐怕就与当年的灭门一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至少，范柏曾经一定掌握关键证据。
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秦如昭将范柏全身搜了个遍，遗憾并未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这具尸体应该处理掉了。
夜间她出去太久可能会引起怀疑，尸体只能明天等没人的时候来清理，秦如昭又往尸身上多撒了些香粉，迈着谨慎的步伐离开。
两日大雨之后，后山上走一遭搞得秦如昭双脚全是泥泞，她特意在回去之前接了些泉水清理泥垢，说来也奇怪，秦如昭不来不知，一来才发现这个小山坳竟然还有山谷，间隙里流出的泉水还清澈无比。
秦如昭觉得恐怕只有早年和师婆婆在思捱山时的水质能与之堪比。
她又将湿漉漉的鞋底在野草上踩干，一切检查无误后，秦如昭最终趁着月色，悄无声息地溜入房间。
翌日，她怕旁人看出端倪，特地换了件衣裳。
学堂内依旧空着位子，霍严还是未归，这帮屡教不改的纨绔，如今真是越发胆大了，秦如昭暗自叹气，还不知如何处理是好。
正当她准备清点人数时，门外一人阔步走来。
仍是白衣，仍然那般，恣意飒爽。
是了，昨日才收的小学徒。
“宋京绽，才第一日就迟到，你作解释？”秦如昭并非有意为难他，只是在尽到假扮的为师一则。
然而还未等到宋京绽开口之时，山中又有人来拜访。
上课之际还有人上山，阵仗不小，一批人马浩浩荡荡。
秦如昭预感不妙，心中有些泛躇。
“难道又是来求学的？范柏名气这么大？”
可来人却是霍家家主，特来请辞。
秦如昭疑惑：“霍大人，我正想书信告知霍严无故逃学一事，他如今并未到结业时分，何故辞学？”
霍大人听闻此事便如鲠在喉，沉默一顿还是道出真相：“我儿顽劣，前夜便私自出院下山了，也不知为何，路上遇到什么妖魔邪怪，在街上发现时已经神志不清，还被活活剜去了双眼！”
秦如昭越听越觉着蹊跷，这描述怎会如此相似？
“令郎遭遇此难，属是令人惋惜，不过能保全性命已是不幸中万幸，改日我将亲自登门探望。”
两人借由此事又寒暄几句，霍邵不觉透露：“我家夫人如今在家泪水长流，我也是焦头烂额啊。”
秦如昭不明所以，接着他所说的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霍大人不必多虑，多劝着些霍夫人，自己身体要紧，切莫伤了身。”
霍邵连忙谢过此番好心，最后他又和秦如昭说起朝廷之事，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今正是动荡时刻，原本想着将儿子送来这一方避世之处免得卷入纷争，谁曾想他自己不争气......”
秦如昭听出此人居心叵测，只好模棱两可：“霍大人，朝堂之上何人不知我如今早已匿迹，与世无争，你说的这些我还真是不懂，恐怕当今世道如此，古今未来亦是如此，又有何区别呢？”
霍邵早已料定范柏这人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了，他心机深沉，不表露点心意是不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先生恐怕很难功成身退了，明日，我在霍府静候。”
说着，他将手中的东西交付于秦如昭，随后道别上了马车。
秦如昭敢断定此前霍邵与范柏是没有纠葛联系的，要不然霍邵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此次拜访，应该是霍邵第一次向范柏抛出橄榄枝。
可在秦如昭打开绢帕，看见里面的物件时，她的眼神骇然色变。
霍邵这个老狐狸，哪是来谈条件，他是来威胁范柏的。
手绢里包裹着一把短匕首，小巧精致，刀刃锋利，手柄处拓了几笔，那落梅图案秦如昭化成灰都认得。
十年前，江氏满门被屠，血海之上，刺向同族至亲的武器就刻着同样的落梅！
秦如昭走到如今这一步才证明自己果然没猜错，当初察觉到范柏与此案有关的时候也没敢妄下定论，如今这个图案显现，这一切真的与十年前的旧案串连起来了。
她双手发颤，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屠杀的惨象——
无数人跪倒在她面前，血流如柱，一双双眼睛怒目圆狰，到死也不瞑目。
秦如昭将那匕首藏于袖里，这个霍邵看来是不得不见了，只是她还有一事未完成，得尽早解决以免打草惊蛇。
就在秦如昭与霍邵周旋之时，学堂里就已经闹哄起来。
此事风声很紧，但公子们一个个手里也不缺人，这会儿便都知晓了。
霍严遇上此等狐疑鬼怪之事，恐怕身边人都不禁要打个哆嗦。
赵沉思把相关怪诞之说传给众人。
“霍严只不过下山喝花酒，能弄得来神志不清，恐怕真是被哪个精狐鬼怪给缠上了。”
徐约心里发寒，有些岔气：“你......你所言......”
“诸位可曾听说过狐怪之说？”
一向不信神魔妖怪的萧密慎开口，镇定自若：“无非就是那些狐妖剜心，夺人脸皮的无稽之谈。”
赵沉思被萧密慎的脱口而出吓得不轻，在他心里对于这些东西直言不讳都是犯忌：“萧兄莫要再言，传言既能广为流传必定有其蹊跷之处，而我等不知罢了！”
正当众人被此番气氛烘托来不敢出声时后方传来笑声。
“你......你笑什么！”赵沉思脸憋得通红。
宋京绽走到他面前，眼端端地看。
过一会儿他像是瞧出什么，用帷扇点了一下赵沉思的眉心，断言道：“这位仁兄，我看你双目涣散，印堂发黑，身躯柔弱，小心着点吧，妖怪最喜欢附身在此类阳气衰弱之人身上了，可别到那时候还怪自己太倒霉。”
“你！”赵沉思气急败坏。
宋京绽似是起了挑逗的兴致，笑道：“我什么我，公子还是多留心自己吧。”
眼看着突然冒出一号不认识的人物引起众人注意，徐约有些不快，问：“你是何人？”
宋京绽分得清局势，发问这人气势压人三头，一听就是众人中家世地位最高的，他回应：“鄙人，宋京绽。”
徐约一听，一脸嘲讽，转向身旁。
“你认识吗？”
赵沉思摇头。
他又看向身后，问刘兀：“京城里，有这号人物吗？”
刘兀回答：“没有。”
宋京绽可不傻，他知道徐约是在为他的屁精出头，他也不恼，耐心解释。
“在下是江南柳州宋氏之子，此次是为求学才初来乍到。”
徐约这下不用自己开口了，有人替他。
“穷乡僻壤里出来的，还敢在这里耀武扬威。”
宋京绽不接这话，反而继续说：“在下给各位备下了薄礼一份，从今往后，请多关照。”
这些人好歹是京城贵子，不缺那些钱也不缺几个稀世珍宝，但当宋京绽把东西呈上来时，他们都呆了眼。
这些可全是稀罕物，大多都列属于贡品之列，平常达官显贵要想分得都要谢主隆恩，看来这个宋京绽在当地实力不容小觑。
没人会和这样的真黄金白银过不去，此举一出舆论颠倒，宋京绽正式打入这群人。
正当他们重新开始谈天说地的时候，秦如昭回来了。她踏入学堂，故作惋惜道：“想必各位已经知道霍严的事了，我.......”
徐约直接打断秦如昭，他们一群人私下早已沟通好。
“霍兄受此重创，我等于他同窗之谊，定是要去看望一番。”
秦如昭当然知道这群人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无非是在偏僻处待腻了，想出去玩荡一番，理由充分，合情合理，她亦不能阻拦，便由着他们去了，这样她行事也更方便。
“如此也好，那明日我便准许你们下山探望，后日前归来即可。”
秦如昭以为这个安排一定令人满意，可有人却不识时务地当众发问。
宋京绽将用典籍遮盖住的民间笑谈放下，疑惑道：“那我呢？”
糟了，忘记上午才入学的那个学生。
徐约朝那人使眼色，在他旁边的赵沉思小声嘀咕：“公子你别发话啊，跟着我们一起下山，全京城最好玩的，最好吃的都带你体验个遍！”
宋京绽一听，这不错啊，朝赵沉思点了点头：“够仗义。”
秦如昭眼看宋京绽没再言，便也主动回避这个话题。
顽劣不堪。
她忽然想起迟到一事，宋京绽还欠她一个解释。
“先生，我本无意迟到，只是这山中蚊虫太甚，一夜未眠啊！”
众人拍手附和。
“就是，这山上虫蚁实在太多了。”
一众人早就受不了这山中条件艰辛，暗自为此不满许久，如今有一人出来叫板，他们自是要鼎力支持的。
徐约直接起身，大吐不快：“先生，为何不将书院迁移至山下，一来减少路途，二来诸多行事也方便嘛。”
若是范柏恐已怒极，而秦如昭听完之后反而淡定地叫徐约坐下。
“是问，你们还记得《孟子.告子下》之中的那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秦如昭停顿，双目悯然，她继续：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当初我是这样教授于你们，为的不是空有几分文人气度，我是要让你们，知义知礼，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丈夫。他日，能报效祖国，体恤百姓，护住妻儿。”
秦如昭又话锋一转：“壑川之所以在此一隅，也是因为我深知苦难的力量，纵享安逸是无法成功的，在此，便是盼你们能苦心志，熬筋骨，有所成。”
曾经，也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秦如昭记了许多年。
如今，再无人和她提起过往，江渺早已葬于那场无妄之灾。
话毕，没人再来反驳，秦如昭又问宋京绽：“今日你无故迟到，我便罚你抄录此文十遍，宋京绽，你可认罚？”
少年彷佛才从一种巨大的无措走出，目光如炬，有几分不卑不亢之态，他点头，亦无畏：
“我认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