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三月的最后一天。

    很快又会是期中考,期末考,高二,高三。

    还有从十八岁开始的第二段人生。

    这些都是前不久年级大会里,校领导声嘶力竭喊出的话。

    他们都陷进台下粗糙的红椅子里。

    谢柠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宋晚晚看着台上,想这真是震耳欲聋。

    而日子确实,过得又是那样快。

    理也理不清。

    她把成绩单塞进课桌里,继续写题。

    小题答案被按照顺序填在答题卡上,宋晩晚轻轻折了折试卷,翻个面接着答大题。

    “你有没有在认真做?八个选择题就对了一个?”教室后方传来怒火,还有周扬认真辩驳的声音,“当然有了。”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选这个?”

    “因为我是天才,感觉选这个就选了。”

    教室里传来隐隐笑声,宋晚晚握紧了笔,如同肌肉记忆般写着数列的答案。

    密密麻麻的字一路写到最后,回过神来时已经做完了最后一道导数。

    “晚晚,求你了,帮我送个语文作业,门关了就翻窗放一下。”一小摞本子被放在桌上,谢柠对着她悄悄眨了眨眼,书包被甩到肩上,说得又快又匆忙,“你知道的我有事,我们明天再见!”

    眼前人一溜烟跑走了,她才反应过来。

    原来已经下课了。

    这么快。

    整间教室走空仿佛是一瞬间的事,去到办公室门前,只有声控灯微微亮起。

    她推了推门,果然已经锁了。目光垂在瓷砖上,脑中无故浮现出太多个相似的瞬间。

    小学时候数学考了五十六分不敢回家,躲在学校班级前哭得昏天黑地,磨磨蹭蹭还是被找到,李静楠那时候牵着她的手,温温柔柔说别哭啦,回家一起吃火锅。

    可是她好想吃火锅。

    宋晚晚叹了声气,推开了窗,左手撑在边沿翻了进来。幸好办公室窗户修的并不高,大约只到人髋骨。

    太暗了,把本子放上去,差点又摆在地上的花盆绊了一跤。

    “同学。”

    她浑身一僵,站在原地不敢回头,忍不住闭上了眼。

    想这真是闹鬼了。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放一下作业。”

    紧张到绷成一条线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宋晚晚转过身刚松一口气,抬起脸来又是一愣。

    还是那张极其平静的脸。

    恰到好处的皱眉,陈兆自然流露出一股疑问的状态,他静静地看着对方,说此时该说的话,“帮我放一下吧,谢谢。”

    离得很远。

    宋晚晚没有上前,只是伸出手够来本子,单独搁置在一旁。她靠在桌旁,双手微微撑着,浓黑夜色让彼此都看不太清对方眼中的神情。

    窗前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还要干什么,她本想等人自然离开,楼上却骤然传来声响。

    “许清柔!你有没有点学生样!带什么口红来学校里,一个高一的学生给我要点廉耻啊。”

    她被吓了一跳,指尖忍不住微微收紧,侧头朝上看了眼。

    “你有本事把我爸妈喊过来啊,仗着自己是老师就为所欲为啊!”

    “你把你嘴巴放干净点!跟我过来!”

    “我靠你别拽我!他妈的给我松手!”

    吵架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高跟鞋错落踩在一起的声响。

    陈兆瞟了眼楼梯口,老旧的声控灯微微亮起。他一只手撑着窗户,另只手轻轻伸出,掌心摊平,“快出来吧,我扶你。”

    “不用了。”指尖微微伸出,落在了窗更上些的位置,脚踩上瓷砖,借着力翻了出来,她垂着眼,紧紧抿着唇,“谢谢你。”

    “你当你自己是谁啊!”许清柔的尖叫声一路传来,陈兆看着转身朝另个方向走的人,默默关上窗,挡在她身后。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楼梯上,陈兆看着身前人发梢积攒在肩膀,脚下快了几步好并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一句话,“你还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宋晚晚一愣,心里难得冒上三两滴愧疚,匆忙找了个借口,“我没手机。”

    他垂着头,有些妥协般笑了,“你看到了。”

    “我不知道。”她扶上栏杆,脚步加快。

    “你在躲着我。”

    “没有。”

    快到底楼了。

    宋晚晚抿着唇走得飞快。

    她祈祷对方不要再说话,就停留在这里吧,一切都够了。

    “宋晚晚。”

    她没回头,一步步朝外走,灯光缓慢地一寸寸披散在她身上。

    发丝,脸,再是平顺的衣角。

    走廊尽头有倒垃圾的同学追逐嬉闹,陈旧的声控灯延迟亮起,再延迟暗下。

    陈兆停在原地,声音发闷,“你知道我是谁。”

    难以结束的过去,即将来临的开端。

    她回头,对上视线,抿直唇,这是不想说一句话的样子。

    三月底的晚上还是很冷。

    不乏有人围着围巾,她穿得很单薄,像被扔进冬天里的泡腾片。

    很缓慢地冒着泡泡,很缓慢地破裂开露出自己。

    “我。”

    “我大舅舅家的表姐也要选科了,这几天问了好多人。她不知道选什么好,我想帮她参考参考。”

    很微妙的停顿。

    这样一张脸专心看着你,眉眼温和,即使这样生硬的话也让人忍不住想要轻信几分。

    “我念物化地。”宋晚晚紧紧捏着书包带子,“先走了。”

    老旧的声控灯在这一刻沉沉暗下。

    又迅速亮起。

    有人怒气满满冲下来,管都不管后面的喊声,朝外跑去。

    陈兆站在原地,神色模糊,晚风恰在这一刻拂过,整片树林被带出层层又片片的碰撞声。

    三月最后一场离别的香樟雨在此刻落下。

    晃荡的夜色像一碗碎掉的银,哪里都是水淋淋的光。

    好像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关系里,他们很难再多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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