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兆微微抿着唇，语速放得很慢，“我扶你。”
宋晚晚愣在原地，拒绝的话比动作先一步到达，“不用。”
指尖微微撑在墙上，那股冰凉的触感仿佛融入身体，变成更加冷静的话语。
“不用。”
有点尴尬。
她垂下眼找补，“我家里人就等在外面，这么点路就不麻烦你了。”
眼前人的视线没有移开，也没什么情绪。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先一步离开。
“我靠你去哪里了，医务室里没人？”姜泽龇牙咧嘴的，捂着腿坐在原地嚷嚷个不停。
“有人在忙。”他很自然地问，“你好点了吗？”
“哎哟喂哎呦喂，你的腿。”蒋洲配合着蹲下身叫喊着，余光不停往操场边缘瞟，“你的腿啊，怎么办啊，老天爷啊，开开眼啊。”
“我要笑喷了。”江珉撑着腰毫不留情笑了半天，踢了姜泽一脚，“省省啊，人都走了。”
一行人瞬间安静下来。
姜泽探着身看了半天，才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带了点落寞感，“我腿都断了，她也不来看我一眼。”
“你搞的跟人家认识你一样。”
“不认识就不能来关心下同学嘛，我要是她我肯定来！”姜泽拍了拍他的肩，好奇道，“愣着干啥呢，都散场了。”
“没什么。”陈兆笑笑，试图掩盖不自然的语气，“只是在想今天会不会下雨，先走了。”
离开得不算早。
车棚里停着的车也只剩下寥寥几辆。
他骑得很快，企图把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一件事情上。
带起的风吹起发梢，刺得眼睑酸痛。红灯在远处早早亮起，索性撑在路旁揉了揉眼。
车站，小摊。
人来人往，摇摇晃晃。
公交车刚刚到站，巨大的刹车声一泄而出。背着书包，提着东西，人们前扑后继地往上挤。落日沉浮，漫出一片昏黄潮水。
是很久之后想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头看的一眼。
说着家里人等在门口，腿上重重摔了一跤的人，此刻却坐在公交站台旁，垂着头发呆。
她穿着同样的校服。
明明没有要站起来，也没有要回头。
他却还是想要掩饰什么般急急忙忙转过身，往前些正好是橘子摊，“那个，叔，我买几个橘子，你挑就好。”
陈兆左口袋摸摸，右口袋摸摸，才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十块钱。
“好嘞，粑粑柑九块九一斤，打折呢。”坐在路沿的大叔掂量着挑了三个装进塑料袋里，念念叨叨，“你放心啊，我们这种诚信生意，绝对个大又甜。”
车驶离的声响背对着传来，陈兆垂着头拨开橘子皮往嘴里塞。他没有再回头，只是一味骑得很快，不知道过了几个街口，也不知道是第几个红绿灯。
薄薄汗水渗出皮肤，浑身烘热，双手还是那样寒冷。
今晚的余晖红得很灿烂，世界像一个被烧熟的西红柿，柔软烂出汁水。
吃到嘴里，才发现是个酸橘子。
陈兆呼了口气，水雾散开后的视线逐渐清明。
他想，这真是酸得发涩。
-
宋晩晚回到家的时候，最后一抹余光还在地平线上徘徊。
阳光从身后笼罩进整间屋子，初中时候会有一只小狗等在门口，从李静楠把它送走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是逃了补习班回来的，打开电视，拉开椅子。
电视机里不知道又演到了哪一部经典。
女主角哭得死去活来，漫天暴雨下得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还大，倒在地上喊着撕心裂肺的台词。
电话铃在预料之中到来。
她咬着云吞面，开了免提，“喂？”
“宋晚晚。”
她双手拿住筷子，试图多分出一些面条来，敷衍道，“嗯。”
“补习班那边怎么跟我说，说你没去上学。你妈电话打不通，又他妈打给我了。”李鸣侨听起来正在喝酒的样子，身边不少起哄声，他低低解释着是外甥女，一嘴大舌头音，“我跟你说啊，到时候没长进反正跟我没关系。”
云吞也凉了。
麻酱裹在上面，满嘴的粘腻感。
“舅舅。”
宋晚晚手肘撑在桌上，盯着碗看，指尖捏得很紧，“小狗在你那边吗？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它。”
电话那头又是哄哄闹闹一阵声响。
醉醺醺的回答在半分钟后才传来，“等我空了再说吧，你现在照顾好自己就行，还管狗干什么？你少跟你那个爹一个样，到时候我姐又要不开心。”
一集电视剧终于播到了尾声，熟悉的片尾曲结束后又会是新闻联播。落日消失得干干净净，阴蓝色调从身后笼罩着整个空间，抱紧手臂。
目光停留在这一小块餐桌。
她想，云吞面怎么就坨了呢。
曾几何时，城东这块也算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整个小区都是别墅类型，当年起了个云城一号这样气派的名字。
宋晚晚是初中时候举家搬迁过来的，宋仕铭经营的工厂红红火火。她也被花钱送进了最好的私立高中，一路从初中念到现在。想想至少也有那么一年，她是一个没有那么多烦恼的人，偶尔吐槽的也不过是李静楠过于严格的管控。
历史没有考及格后一路哭着回家，钱包里还是有很多的钱足够在便利店好好吃一顿，回家时候还可以再带上一根巧乐兹，一瓶橙汁。
可惜时运不济。
没有出轨，没有什么情人，只是感情好像就这样，磨灭在了日日夜夜不体面的争吵里。宋仕铭是个有道德的人，净身出户，工厂也留给李鸣侨。
好像总有这样的说法，兄弟姐妹间要互相关照，可怎么样才是合适的尺度，是不至于闹到离婚这样的。
遗憾的是，她总会记得，宋仕铭叹着气说出的那句话。
“等我稳定了，再来看你。”
那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一天。
掏出的现金买不起两瓶果汁，对面花店扔掉的废枝烂叶爬满人生，李静楠痛哭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
她没有长高，也没有变大，身高还是只到爸爸的胸口。
“路上注意安全。”宋晚晚低着头，指尖紧紧揪着钱包，“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喝橙汁。”
“你最喜欢的那种味全橙汁。”
冷气冻得人一缩。
“一共十三块八，现金还是微信？”
“微信。”谢柠一边打开手机抢着付钱，一边念叨着，“别跟我客气啊，我好久不来这里，请你喝瓶果汁都是正常的。”
“你呀。”宋晚晚失笑，跟着她一路坐到窗前，拧开瓶盖喝了口，些许苦涩味充斥整个口腔，她故作正经，“再这么对我好，家长会我可就请你去开了。”
“切。”谢柠不屑地挑挑眉，“小case。”
“对了，你腿怎么回事？”
“地上有水嘛，一不当心就摔倒了。”宋晚晚低头笑着，“还遇到个人，陈兆，突然出现在医务室里，把我吓了一跳。”
“我知道他，不是那个谁喜欢他的嘛。”一谈到八卦，谢柠眼睛都亮了，从记忆里翻出不少碎片，“说这人初中可胖了，高中瘦下来才发现是个帅哥。那周扬，记得吧，现在和他当继兄弟呢。而且，他现在就在我们隔壁班吧？”
说罢，她带上了些许无奈，“不会你还没发现吧？”
“哈哈，哈哈。”宋晚晚尴尬地别过头，“你知道的嘛，我不怎么了解。”
她揉了揉脸，喝完最后一口橙汁，手心里捏着薄薄塑料瓶，“只是感觉眼熟，原来他就是陈兆。”
没有静音的手机传来叮咚一声。
谢柠好奇地凑过去看，“谁啊？”
宋晚晚打开扫了一眼，笑着又放回桌上，“诈骗短信。”
“说自己是什么银行的，让我解锁小额贷款，这年头还有谁信这种呀。”
“骗子还真是花样多。”
或许是对于她撒谎的报应，夜晚做到了同样一个梦。
“还钱！快把小额贷款给还了！”
“打倒公主！还清贷款！”
宋晚晚看着自己一身蕾丝裙，无聊地拖着脸坐在地上，无数举着刀剑的骑士身后是一条巨大的短消息。
不停逼近，散去笼在表面的那一层雾，露出真实的那条好友验证。
来自陈兆。
骑士从天而降，用帅气长剑劈断那一条方框，熟悉的脸越逼越近，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为什么删掉那条消息？”
周围乌泱泱的群众高呼着，“骑士来啦，公主要得救啦。”
“恶龙被打跑啦，世界上再也没有小额贷款喽！”
过往一同经历的瞬间好像迅速在眼前回放。
奇怪。
明明是独自一人的旅行，梦境中却变出了第二个人的存在。
视线停留在昏暗角落，陈兆半跪在她面前。
宋晚晚没有动，就像初中那时候一样，盯着他双眼，很认真地说，“其实我不是公主，我是最坏的女巫。”
宋晚晚愣在原地，拒绝的话比动作先一步到达，“不用。”
指尖微微撑在墙上，那股冰凉的触感仿佛融入身体，变成更加冷静的话语。
“不用。”
有点尴尬。
她垂下眼找补，“我家里人就等在外面，这么点路就不麻烦你了。”
眼前人的视线没有移开，也没什么情绪。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先一步离开。
“我靠你去哪里了，医务室里没人？”姜泽龇牙咧嘴的，捂着腿坐在原地嚷嚷个不停。
“有人在忙。”他很自然地问，“你好点了吗？”
“哎哟喂哎呦喂，你的腿。”蒋洲配合着蹲下身叫喊着，余光不停往操场边缘瞟，“你的腿啊，怎么办啊，老天爷啊，开开眼啊。”
“我要笑喷了。”江珉撑着腰毫不留情笑了半天，踢了姜泽一脚，“省省啊，人都走了。”
一行人瞬间安静下来。
姜泽探着身看了半天，才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带了点落寞感，“我腿都断了，她也不来看我一眼。”
“你搞的跟人家认识你一样。”
“不认识就不能来关心下同学嘛，我要是她我肯定来！”姜泽拍了拍他的肩，好奇道，“愣着干啥呢，都散场了。”
“没什么。”陈兆笑笑，试图掩盖不自然的语气，“只是在想今天会不会下雨，先走了。”
离开得不算早。
车棚里停着的车也只剩下寥寥几辆。
他骑得很快，企图把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一件事情上。
带起的风吹起发梢，刺得眼睑酸痛。红灯在远处早早亮起，索性撑在路旁揉了揉眼。
车站，小摊。
人来人往，摇摇晃晃。
公交车刚刚到站，巨大的刹车声一泄而出。背着书包，提着东西，人们前扑后继地往上挤。落日沉浮，漫出一片昏黄潮水。
是很久之后想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头看的一眼。
说着家里人等在门口，腿上重重摔了一跤的人，此刻却坐在公交站台旁，垂着头发呆。
她穿着同样的校服。
明明没有要站起来，也没有要回头。
他却还是想要掩饰什么般急急忙忙转过身，往前些正好是橘子摊，“那个，叔，我买几个橘子，你挑就好。”
陈兆左口袋摸摸，右口袋摸摸，才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十块钱。
“好嘞，粑粑柑九块九一斤，打折呢。”坐在路沿的大叔掂量着挑了三个装进塑料袋里，念念叨叨，“你放心啊，我们这种诚信生意，绝对个大又甜。”
车驶离的声响背对着传来，陈兆垂着头拨开橘子皮往嘴里塞。他没有再回头，只是一味骑得很快，不知道过了几个街口，也不知道是第几个红绿灯。
薄薄汗水渗出皮肤，浑身烘热，双手还是那样寒冷。
今晚的余晖红得很灿烂，世界像一个被烧熟的西红柿，柔软烂出汁水。
吃到嘴里，才发现是个酸橘子。
陈兆呼了口气，水雾散开后的视线逐渐清明。
他想，这真是酸得发涩。
-
宋晩晚回到家的时候，最后一抹余光还在地平线上徘徊。
阳光从身后笼罩进整间屋子，初中时候会有一只小狗等在门口，从李静楠把它送走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是逃了补习班回来的，打开电视，拉开椅子。
电视机里不知道又演到了哪一部经典。
女主角哭得死去活来，漫天暴雨下得比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还大，倒在地上喊着撕心裂肺的台词。
电话铃在预料之中到来。
她咬着云吞面，开了免提，“喂？”
“宋晚晚。”
她双手拿住筷子，试图多分出一些面条来，敷衍道，“嗯。”
“补习班那边怎么跟我说，说你没去上学。你妈电话打不通，又他妈打给我了。”李鸣侨听起来正在喝酒的样子，身边不少起哄声，他低低解释着是外甥女，一嘴大舌头音，“我跟你说啊，到时候没长进反正跟我没关系。”
云吞也凉了。
麻酱裹在上面，满嘴的粘腻感。
“舅舅。”
宋晚晚手肘撑在桌上，盯着碗看，指尖捏得很紧，“小狗在你那边吗？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它。”
电话那头又是哄哄闹闹一阵声响。
醉醺醺的回答在半分钟后才传来，“等我空了再说吧，你现在照顾好自己就行，还管狗干什么？你少跟你那个爹一个样，到时候我姐又要不开心。”
一集电视剧终于播到了尾声，熟悉的片尾曲结束后又会是新闻联播。落日消失得干干净净，阴蓝色调从身后笼罩着整个空间，抱紧手臂。
目光停留在这一小块餐桌。
她想，云吞面怎么就坨了呢。
曾几何时，城东这块也算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整个小区都是别墅类型，当年起了个云城一号这样气派的名字。
宋晚晚是初中时候举家搬迁过来的，宋仕铭经营的工厂红红火火。她也被花钱送进了最好的私立高中，一路从初中念到现在。想想至少也有那么一年，她是一个没有那么多烦恼的人，偶尔吐槽的也不过是李静楠过于严格的管控。
历史没有考及格后一路哭着回家，钱包里还是有很多的钱足够在便利店好好吃一顿，回家时候还可以再带上一根巧乐兹，一瓶橙汁。
可惜时运不济。
没有出轨，没有什么情人，只是感情好像就这样，磨灭在了日日夜夜不体面的争吵里。宋仕铭是个有道德的人，净身出户，工厂也留给李鸣侨。
好像总有这样的说法，兄弟姐妹间要互相关照，可怎么样才是合适的尺度，是不至于闹到离婚这样的。
遗憾的是，她总会记得，宋仕铭叹着气说出的那句话。
“等我稳定了，再来看你。”
那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一天。
掏出的现金买不起两瓶果汁，对面花店扔掉的废枝烂叶爬满人生，李静楠痛哭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
她没有长高，也没有变大，身高还是只到爸爸的胸口。
“路上注意安全。”宋晚晚低着头，指尖紧紧揪着钱包，“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喝橙汁。”
“你最喜欢的那种味全橙汁。”
冷气冻得人一缩。
“一共十三块八，现金还是微信？”
“微信。”谢柠一边打开手机抢着付钱，一边念叨着，“别跟我客气啊，我好久不来这里，请你喝瓶果汁都是正常的。”
“你呀。”宋晚晚失笑，跟着她一路坐到窗前，拧开瓶盖喝了口，些许苦涩味充斥整个口腔，她故作正经，“再这么对我好，家长会我可就请你去开了。”
“切。”谢柠不屑地挑挑眉，“小case。”
“对了，你腿怎么回事？”
“地上有水嘛，一不当心就摔倒了。”宋晚晚低头笑着，“还遇到个人，陈兆，突然出现在医务室里，把我吓了一跳。”
“我知道他，不是那个谁喜欢他的嘛。”一谈到八卦，谢柠眼睛都亮了，从记忆里翻出不少碎片，“说这人初中可胖了，高中瘦下来才发现是个帅哥。那周扬，记得吧，现在和他当继兄弟呢。而且，他现在就在我们隔壁班吧？”
说罢，她带上了些许无奈，“不会你还没发现吧？”
“哈哈，哈哈。”宋晚晚尴尬地别过头，“你知道的嘛，我不怎么了解。”
她揉了揉脸，喝完最后一口橙汁，手心里捏着薄薄塑料瓶，“只是感觉眼熟，原来他就是陈兆。”
没有静音的手机传来叮咚一声。
谢柠好奇地凑过去看，“谁啊？”
宋晚晚打开扫了一眼，笑着又放回桌上，“诈骗短信。”
“说自己是什么银行的，让我解锁小额贷款，这年头还有谁信这种呀。”
“骗子还真是花样多。”
或许是对于她撒谎的报应，夜晚做到了同样一个梦。
“还钱！快把小额贷款给还了！”
“打倒公主！还清贷款！”
宋晚晚看着自己一身蕾丝裙，无聊地拖着脸坐在地上，无数举着刀剑的骑士身后是一条巨大的短消息。
不停逼近，散去笼在表面的那一层雾，露出真实的那条好友验证。
来自陈兆。
骑士从天而降，用帅气长剑劈断那一条方框，熟悉的脸越逼越近，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为什么删掉那条消息？”
周围乌泱泱的群众高呼着，“骑士来啦，公主要得救啦。”
“恶龙被打跑啦，世界上再也没有小额贷款喽！”
过往一同经历的瞬间好像迅速在眼前回放。
奇怪。
明明是独自一人的旅行，梦境中却变出了第二个人的存在。
视线停留在昏暗角落，陈兆半跪在她面前。
宋晚晚没有动，就像初中那时候一样，盯着他双眼，很认真地说，“其实我不是公主，我是最坏的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