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声微笑:“多谢阿玉。”

    他从袖中掏出提前备好的礼物,是一个小圆盒。

    本来这样礼物是想留到明天在太学读书时悄悄塞给陈安玉的,现在为了哄她,不得不提前拿出来。

    这是他的过错,他应该多备几份礼物,这样便能常常哄陈安玉欢愉。

    陈安玉好奇打开,发现是姑娘家常用的口脂。

    只是这款口脂款式特殊,壳上是多彩琳琅花样的西洋画,打开后,里面盛着鲜润殷红的口脂,而壳子背面,竟然镶嵌了一块小巧的西洋镜。

    她举起西洋镜,里面倒映出粉腮玉容,圆圆的眼睛里流光溢彩。

    夜晚涂口脂,还需要再去清洗一遍,陈安玉不想动了,却想知道这盒口脂涂到脸上是什么颜色,于是拿指尖沾了些,往祁青声的唇上搽。

    祁青声不躲不闪,任陈安玉□□自己的唇瓣。

    淡色的唇颜色加深,清润如玉的面容逐渐染上绯红,像在小娘子烟红轻罗床褥里滚过一遭。不食人间烟火的云上仙,被拉到了人间。

    陈安玉细细观察祁青声的脸,促狭道:“姐姐。”

    “拿我送的礼物捉弄我,阿玉好没良心。”祁青声故作不满。

    话是这么说,为陈安玉扇风的动作一刻未停。

    长久撑着手伏在床边说话,是有些累的。

    陈安玉幼时被祁青声娇惯坏了,手撑得累了,还没等不到他主动伸出手为自己托住脑袋,委屈道:“哥哥,我脖子酸。”

    短襦揉了泪,衣襟散乱,里头的轻罗软粉色的抹胸露出半截。她沐浴时就解开了白日束胸的缚带,盈盈的肤肉白得发光,好似能闻到淡淡的香。

    祁青声骨相轮廓清晰的脸,此时不动声色,只眼睫微眨。

    陈安玉眼底的薄薄水光,又要凝聚成实质落出来。

    泪珠坠下,在祁青声掌心摔成四瓣。

    微热,沾着馥郁的香气。

    对祁青声而言,却犹如迎火执炬,有烧手之患。

    既然祁青声不伸手,陈安玉就主动凑过去。

    她抓起祁青声的掌心,将脸卧进去,软嫩颊肉都被挤扁,闭着眼嘟哝:“哥哥整日练琴,掌心都是茧。”

    无比可怜的一张脸,枕在青年宽大的掌心,就像一只贪暖的小狸奴,红润润的唇瓣一张一合,还在说挑刺的话。

    上唇中央缀着的饱满唇珠,时不时蹭一下祁青声的食指。

    祁青声缓慢阖眼,承认自己的错误,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上陈安玉的头,有条不紊为陈安玉梳理乌发,将每一缕青丝都分理清晰。

    掉眼泪实在耗费心神。

    陈安玉本还想与祁青声说今天听见几位堂姐议论他的事,只说了两个字,困意就泛上来,如坠云雾中。

    祁青声一直等陈安玉呼吸变得平稳,才轻轻抽走手掌。

    这么久的接触,手心也浸染了淡香。

    夜半造访已经很过界了。

    再多的肢体接触是万万不能了。

    哄小娘子睡觉是一件耗费时间的事情。

    月影西偏,祁青声立在院墙外,气质不复在陈安玉面前的温柔似水,而是淬了冰霜般冷冽。

    身为深居冷宫、不被所有人重视的废物皇子,祁青声在遇到陈安玉的那年将优势转为筹码。其余皇子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言官注意到,他表面一心诗书,私底下却频繁出宫找到自己的外家,得到经济支持后一手建立了自己的势力网络。

    丞相太傅等人表面上是太子党,其实早已在背地里为祁青声送上投名状。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目前京城享有盛名的酒楼茶馆,背后的主人都是祁青声。

    祁青声冷声问:“阿玉今天哭了多久?”

    青果和青夜对视一眼,前者往前走了一步,颤声回答:“回主子,白日里总共哭了一炷香的功夫。五娘聪颖,自己给自己开了安神的药方子,就糖喝过一碗了。”

    陈其杞搬出西陈府后,府中上下丫鬟婆子都是重新采买,唯独陈安玉的院子里放的都是体己的人。

    祁青声怀有类似的心思。

    陈安玉身边呆着他信任的人,他才放心。

    “五皇子的势力发展太快,最近招揽了从颍川来的幕僚,三日之内,我会除掉他在城南的羽翼。到时候,你委婉说与阿玉听。”祁青声吩咐。

    青果恭敬应是,心中暗自纳闷。

    白天陈安玉讲述梦境时,所有仆妇都被要求到外间等候。但青果是精心选拔出来的暗卫,耳力极好,能听到陈安玉大半的话。

    在她看来,陈安玉的梦境再荒诞不过,估计就是睡前看多了话本,连陈家的父母都不信。

    可听祁青声的语气,不仅是将陈安玉的话当了真,还要做出举措来安抚她的心。

    祁青声转身吩咐青夜:“你去城北的铺子里再支取几桶冰,入夏后暑气愈盛,阿玉受不住热。”

    青夜暗自咋舌。

    陈安玉的父母已是用最高的规格来养女儿了,要不是官职和俸禄受限,简直要将陈安玉养成皇宫里的公主。

    公主取用冰块还有限度。

    祁青声已经为陈安玉摇了半宿的扇子,他要将陈安玉养得比公主还好。

    *

    休了一日的假,再回到太学怕是学业进度都要落后他人一截,昨天还被别的事情分走了心神。

    陈安玉坐马车去太学的路上,还舍不得放下书卷。

    青果拣了点心,劝道:“马车颠簸,看书伤眼,五娘今天本就起得早,到课舍里再看也不迟。”

    陈安玉摇头:“我本就比别人笨一些,只能靠努力来弥补。”

    她又翻了一页书卷,眉眼耷耷,怕五皇子又像昨天那般来嘲笑自己。

    娇软的身子骨尽力在颠簸的车厢内坐直。

    青果只好往她背后垫了一块软枕,好叫她坐得舒服些。

    马车行至巷口,忽地一顿。

    青果立即掀开帘子,向外查看情况。

    马车夫提着缰绳,回首禀告:“前面有个妇人晕倒了。”

    车内的陈安玉立刻放下书,提着裙摆下车查看。

    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分,邻近汴河,巷口叫卖声,河边船橹拍水声好不热闹,贩夫走卒挑担而过,路边支着各色胡饼、包子、粥、鱼摊子。

    一个脸色苍白的妇人,蜷着身子躺在马车前。

    陈安玉不顾青果的阻拦,跪坐到地上捏住妇人的手腕,斟酌脉象,片刻后抬眼望向青果:“把我的水壶取过来。”

    人来人往的大街没有条件允许她临时去煮建中汤,幸好她有随身携带饴糖的习惯,马车里也常备大枣等干果,可以解决燃眉之急。

    饴糖沉进水心,摇晃几下,蜜色晕染开,陈安玉将水壶口凑近妇人的嘴巴,浸润了干燥开裂的唇。

    妇人悠悠醒转,望向陈安玉的眼神里透着茫然。

    青果在旁边打下手:“你方才晕倒了,是我家娘子救了你。”

    这妇人,看外貌也就三十出头,鬓边却已能寻到白发的踪迹。她小心捧着水壶,尝着来之不易的甜味,低声说:“多谢小娘子救命之恩。”

    说完,翻找着自己的衣襟袖口,拼出几两银票要送给陈安玉。

    陈安玉没收,简洁明了地说:“你还有其他暗病,我学艺不精,无法掌握——你知道城南的济世堂吗?最擅长诊治女子内科疾病。”她刚对医术感兴趣时,就借着抓药的名义偷听里面的大夫讲课,可惜,没多久就被济世堂的伙计发现了。

    妇人神色灰败。

    青果小声提醒:“五娘,她恐怕看不起病。”

    妇人穿着粗布衣裳,虽尽力保持整洁,衣角也透着清洗发白的痕迹。

    陈安玉的眉心皱了一下,又展开,摘掉自己的白玉耳饰。

    这对耳饰柿子形状,通体莹润,镶金处雕着两句李白的诗,十分名贵,也是陈安玉最喜欢的耳饰。

    “相逢是缘,这个送你。”陈安玉道。

    妇人大惊失色,不敢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

    几番拉扯之下,她含着泪摇头:“今夜我就要离开京城,无法去济世堂看病,不敢浪费小娘子的好意。”

    在场都是女子,几滴泪落下,藏在心底再苦的心事也能说出口了。

    原来这个妇人姓殷,家中排行第七,旁人都叫她殷七娘。

    父母早早将她嫁给汴河边的刘大郎,谁知婚后刘大郎沉溺上了饮酒,对她动辄打骂。殷七娘想与他和离,却被他举着菜刀威胁,若是真的和离了,刘大郎会将他们的儿女砍死。

    殷七娘前半生为父母兄妹而活,长大后为儿女活,昨天刘大郎没钱赌酒,翻走了殷七娘藏在枕头下编篮子赚的钱,殷七娘现在想为自己活一次。

    她要离开京城,找一处新的地方开始营生。

    陈安玉握住她的手:“你的身体现在亟需调养,不如来我家中待一段时间,等稍微好些了,再离开……”

    等等!

    陈安玉灵光一闪,想到自己未来的处境。

    她既然惹不起日后的新皇,还能躲不起吗?

    陈其杞本就是外放机会多的武将,为了妻女才一直留在京城,这些年不知道放弃多少个外放晋升的机会。如果选择外放,不仅有利于陈其杞的仕途,还可以助她躲过五年后的劫难。

    她要带着全家远离京城这个是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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