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驾驶的车门被打开了,苏禾蹲着,视角有限,她只看到从主驾驶位置下来一个男人,那男子穿着西装裤,黑色皮鞋,修长的双腿迈了几步便走到她的面前。

    苏禾费力抬头往上看,但是车灯太刺眼,那人站在苏禾面前,半个身子隐入了黑暗之中,只隐约看到他颀长挺拔的身型。

    “这是怎么了?病还没有好吗?”

    清润如玉的声音,驱赶了炎热夏日里的烦闷,竟是黎行知。

    陈紫衣松了一口气:“黎总,您怎么在这里呢?”

    黎行知对陈紫衣道:“我刚下飞机。”他低头看向只剩半条命的苏禾,也蹲下身,平视着苏禾的眼睛,问她:“走吧,我送你去医院。”说罢伸出一只手:“还能走吗?”

    苏禾气若游丝地将一只手搭上黎行知的胳膊:“能走。”

    在苏禾的手搭上来的一瞬间,黎行知将她的手握住,然后顺势将苏禾带到自己身边,一只手撑住她软绵绵的身体,另一只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之后行云流水地将苏禾抱进了副驾驶座位上,并给她系好安全带。

    黎行知转头对愣在原地的赵宏道:“她的身份证件有吗?”

    陈紫衣眼明手快,将苏禾的身份证递给了黎行知,黎行知接过,对他二人道:“我送她去医院就好了,二位请回吧,太晚了。”

    赵宏这时终于反应过来,然而黎行知是和蓝骏平起平坐的身份,他就算心中有一个大大的问号,也不好多问。

    直到那辆汉兰达开出视线外,赵宏还是站在原地,满脸的不解,他转头看向陈紫衣,下意识觉得她会知道更多的细节,毕竟是蓝骏身边的第一秘书。

    “黎总他……和苏禾……他俩……”赵宏发现自己这个时候竟然变成了结巴。

    陈紫衣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不清楚,我之前从来没听说过有关他俩的传闻,估计就是今天碰巧了。”

    赵宏伸伸懒腰,转身往酒店走去:“回吧。”

    车子开的飞快,黎行知是第一次到尧州,对于这里的路不熟悉,好在夜已深了,尧州城不像那些一线大城市,哪怕是凌晨也是车水马龙,狭窄的道路上除了飞驰的汉兰达,看不到一辆车,道路两边的店门紧闭,店家为了防止自己的物件被盗,也都在关店门时将东西一并收进了店内,因而白天紧凑逼仄的街道,到了晚上却是异常的空旷。

    到当地的人民医院,黎行知挂了急诊,护士量了体温,说她发高烧了。

    医生开了化验的单子,黎行知便带着苏禾去抽血的地方,路上苏禾喝了几口水,没走到抽血台,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的,就近跑到一个垃圾桶边上狂吐不止。

    诊断的结果是急性肠胃炎,医生说外地人到他们这里得这种病的概率很高,因为气候、饮食等因素的不同,首先反映到的就是肠胃问题,情况不严重,只需要挂盐水消炎就好。

    黎行知问医生:“她一直吐,停不下来。”

    医生思考了一下:“那就打个止吐针吧,然后去输液。”

    一听到要打止吐针,苏禾胃部又是一阵痉挛,但此刻她已经没有东西可吐,只得苦着一张脸看向黎行知,任谁都知道止吐针是打哪里的,苏禾从小最怕的就是打屁股。

    黎行知摸摸苏禾的头:“没事的,你总是吐,多难受,打一针就不吐了。”他安抚苏禾的模样,就像是对待小孩,温柔且耐心。

    医生开好单子,把病历递给黎行知:“好了,家属去付费吧,挂三瓶盐水就可以了,一瓶消炎的,一瓶护胃的,一瓶生理盐水。如果8小时候还是觉得不舒服,再来复查,如果没高烧、不吐不腹泻,就不用来了,按时吃药就好,这几天吃的清淡一点,忌荤腥,忌辛辣。”

    苏禾刚想开口纠正,黎行知便接过话头:“好的,谢谢医生。”他扶着苏禾走到诊室外面的凳子上,安顿她坐好,就拿着单子去付费了,等到他把输液的药物领来时,发现苏禾已经歪着脑袋靠在座位扶手上,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地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黎行知蹲下身,轻柔对她道:“走吧,去打针了。”像是哄骗一个容易上当的小孩儿。

    苏禾知道这一针是躲不过去的,只得顺着黎行知,走到急诊室内。这家医院布置装潢和苏禾儿时的记忆重合,老旧的建筑,泛黄的墙体,地面总有些擦洗不去的污渍,消毒水的气味随处可闻。和蓝城的那些省级三甲医院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打针的地方很简陋,只是一张帘子挂在那里,帘子后面有一个略高的台子,病人就是在那个台子上打针。苏禾看了黎行知一眼,无奈地走到帘子后面去。

    等苏禾再出来的时候,她和进去时的表情相差无二,苍白的小脸上依旧是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黎行知看到她,内心就一阵阵的发笑。

    在输液室时,黎行知给苏禾安排了一个床位,苏禾本说坐着挂就行,不用床位,反正也没多久,黎行知不同意,让苏禾不用操心,只听他的就行。

    躺在那张病床上时,两人才算是终于安顿了下来,黎行知坐在床头边,用手机处理堆积的工作。

    “黎总。”苏禾轻声喊黎行知。黎行知抬头,探究的目光看向苏禾。“你不是说拜台仪式时才会过来吗?怎么今天就到了。”

    “临时改了行程,怎么,我过来很惊讶?”

    苏禾摇摇头:“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和你见面而已。”

    黎行知笑了:“你希望是在什么情景下和我见面?”

    苏禾看着天花板昏黄的灯:“在剧院里,彼此都戴着安全帽,然后敬重地打招呼。”

    听了床上小人儿的话,黎行知哭笑不得,他心想这小东西真是有趣的紧,心里禁不住又想逗逗她:“我可以配合你,下次见面别忘了戴上安全帽。”

    苏禾撇过头,看见黎行知英俊的容颜在灯光下隐隐有着别样的光芒,他的轮廓利落深邃,一双桃花眼却少见犀利神情,目光所及总是极尽温柔,但举手投足间,却是雷厉风行。

    “感觉好点了没有,还想吐吗?”黎行知问苏禾。

    苏禾摇头:“不想吐了。”

    黎行知松了一口气:“嗯,盐水会挂很久,你先睡会儿,不用担心盐水挂完,我会在旁边看着的。”

    苏禾道:“黎总,你下了飞机就送我来医院,折腾了这么久,你不如就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

    “看不出来你人不大,嘴巴倒是很要硬。”黎行知笑着奚落苏禾,“你有三瓶盐水要挂,又病了一天,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人守着?一会如果睡过去,盐水挂完了都不知道。”

    不等苏禾开口,黎行知就下了命令:“睡吧,其他的事不用操心。”苏禾只得乖乖闭上眼睛,结果正如黎行知所料,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经微亮,她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盐水瓶,发现全部都撤走了,自己手上的针头也已经拔去,留着一个创可贴。

    果然没有人在身边守着是不行的,她在挂第一瓶盐水时就睡着了,等醒来时已经输液完成,如果是她一个人,可想而知这个场景有多惨烈。

    那也就说明,黎行知守了她一夜,但是他人呢?是离开了吗?

    苏禾心里突然没来由起了一阵失落,这种失落的感觉让她觉得很陌生。

    她从床上起来,虽有些虚弱,但是和昨天相比,已经好太多,她的手机放在床头边,里面有一条赵宏昨夜发来的信息。

    -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苏禾给赵宏回了信息。告诉她自己已无大碍。

    她就这么坐在床边,思考是不是该回去了,该不该和黎行知打一个电话,他如果已经回去了,是不是在酒店睡着,自己贸贸然打电话过去会不会吵醒他。一连串的念头堆叠在她的脑海中。

    正当她做着发信息与打电话的心理建设时,黎行知从外面进来。

    他的手里提着一袋早餐,是馒头和白粥。他是等苏禾拔了针,给她止了血之后,看苏禾还在睡着,便出去街边买了早餐,他想苏禾病了一天,又吐了一夜,胃里面已经空空如也,醒来时肯定会饿,能吃到一点儿东西会舒服很多。

    等他走进来时,就看见那个瘦弱的小女孩,睁着双杏仁般的大眼睛,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好像是在想些什么不好事情,又像是身体睡醒了灵魂还没清醒的状态。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走进病房,小鹿般的眼睛扑闪扑闪,里面有氤氲的水汽在逐渐炎热的房间内蒸腾。

    “你去买早餐了呀!”她软糯的声音传来。

    黎行知放下早餐,拉了凳子坐在苏禾身边,看着她:“你以为我回去了?”

    “啊……啊……这个,倒不是……”苏禾被戳穿了心事,不知该说什么话。

    黎行知打开装早餐的袋子,把白粥递到苏禾面前:“喝吧,小心烫。吃完我送你回酒店。”

    苏禾拿着塑料小勺,一口一口地小心喝着面前的白粥,黎行知见她喝了几口粥,又把馒头拿过来递给她,让她也吃两口,只是喝粥不管饱。

    回去的时候,狭窄的道路很是拥堵,苏禾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是想不太明白黎行知怎么突然改了行程过来。

    黎行知一边开车,一边同苏禾说话:“医生交代了,这几天都要吃清淡的,但是尧州这边的菜系偏重油重辣,我之后基本都在尧州,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吃。”

    “我们?”苏禾抓住了重点。

    “小叶,你见过的,他明天到,尧州项目前期是他在跟,这边他熟,他会安排好每天吃饭的地方。”苏禾想起来了,是上次来山月景区有过一面之缘的叶经理。

    “余经理也来吗?”

    “她有别的工作,我让她开业那几天再过来。”

    说话间,他们就到了苏禾下榻的酒店门口,苏禾问黎行知:“你住哪个酒店?”

    “我和蓝董一个酒店,不过我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都有车可开,你若有需要,随时告诉我就行。”他往酒店扬了扬头,示意苏禾进去,“去休息吧,我回去了。”

    苏禾感激地对黎行知道谢,转身走入酒店之中,她没有回头,自然也就没有看到黎行知一直等她上了电梯,才开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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