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城门,阿篱想着既然早间的课已迟了,不如拖懒这半日。正好窝棚街离城门口不远,石头刚被寻回,正好顺路去看看两个孩子。

    她在附近的集上买了些孩子的吃食和玩意,叮嘱车夫往窝棚街走,云府的车夫对这一带倒是熟悉,直接将人载到石头家附近,再往前的窄道马车便无法前行了。

    再次来到这间茅屋,还是虫娘给她开的门,小姑娘甜甜地喊她“阿姐”,将她拉进屋内,又麻利地搬来木头凳子,倒了一碗滚水给她暖手。

    阿篱笑着叫她别忙活了,她略坐坐就走。这次是白日里来,整个屋子的陈设便能看清了——实在也是没有什么陈设,堂屋内只有一架斗柜,还是坏了半边门的,墙上贴着褪了色的福寿图,堂屋连着里间的内室由一张蓝布毡隔档开,蓝布毡的毛边扯的像是挂了一圈流苏。

    看了一圈却未见石头这孩子,她疑惑问道:“你兄长呢,这才几时就不在家了吗?”

    “不是不是。”虫娘托着腮蹲在她身旁,“阿兄还未醒呢,送他回来的大哥哥说,阿兄这是太累了。”

    石头的母亲抱着几条沾着泥的紫皮落苏,小步地进了门,似乎是察觉到屋内有客,动作更是缓了下来。

    虫娘冲过去抱着她的腰,又帮忙接过半数的落苏:“娘,是阿篱姐姐来看看我们。”

    “噢,是叶姑娘啊,叶姑娘快坐一坐。”

    阿篱笑道:“是坐着呢。”

    妇人接着殷殷勤勤地留人在家中用饭,阿篱她们推脱不过,只得勉强应下:“可不光我们主仆二人呢,外面路上可还候着一位车夫。”

    妇人摆手道:“不拘是三人五人的,粗茶淡饭你们不嫌弃罢了。”

    很快临近午间饭菜上桌,虫娘同附近的几户邻里拼凑着借来了足数的凳子,石头也被饭香勾着醒过来,一脸诧异地看着堂屋内坐的满满当当的人。

    桌上的三道菜虽然只用了落苏这一样食材,但是妇人的手艺却是细巧,同样的落苏倒做出三种风味。席间,石头听说她从护国寺来,捧着碗溜到阿篱的后方,悄声地问她萧衍的情况。

    “他没有大碍,倒是你,说说发生了什么?”

    “……七爷当时知道坏人在绑我的锁匣子里注了毒,只要拨动锁眼那毒就跑出来,可七爷很快破了那匣子,我与他都无事。”

    石头喘了一口气接着道:“后来路上又来一拨黑衣人,他们的武功比之前的人还要好,七爷为了护我才中的暗箭,我的武功帮不上他们的忙,全是因为我七爷才昏迷的。”

    阿篱瞧着他的手腕子上还有显眼的青紫勒痕,脸上也一块一块结痂的创口,心疼道:“若是这样算,你被掳全应当怪我,是我带你到没有光亮的马车附近,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再说掳你的坏人,你说他们和萧公子有仇,那你岂不是替萧公子遭了一次难,他处理自己的仇家受伤,又怎么能怪无辜被牵连的你呢。”

    阿篱想到那晚,她被西固的大人凑巧抓去牵制萧衍,那大人武功平平,可石头遇到的这波黑衣人似乎内力颇高,没道理同一拨黑衣人实力悬殊这样大,除非这是两拨势力。

    石头的说法的确证实了这一点。

    男孩告诉她,她被抓之前有一块光斑在头顶晃过一下,随后引来那位西固的大人将她带走。

    另一名潜藏着的黑衣人就蹲在他们二人的侧后方,手里捏着一块琉璃片,此前他们二人连对方靠近都没有察觉一丝一毫。

    阿篱分析道:“黑衣人是故意引来人将我带走的,他大概率暗中调查萧公子许久,知道你为他办事,所以他的目的是借你引出萧公子。”

    她说着叹道:“那晚的萧衍也算和他擦肩而过,真真是阴差阳错。”

    桌上的其余人见他二人嘀嘀咕咕,说得越来越起劲,笑着连声催促二人用饭。

    妇人更是对着石头板起脸,斥责他不知礼数,阿篱忙笑着告罪:“是我不知礼数,饭不好好用,辜负了主人家。”

    青钰是个不乐意处处被礼数拘着的,接过阿篱的话头道:“那我同姑娘同桌用饭,也是不合礼数。”

    车夫也笑道:“我不过是个赶马车的,还是粗鲁的汉子,同姑娘小姐们用饭更是不合礼数。”

    “罢,罢。”妇人嗔怪道:“咱们穷苦人家不讲究这些个了,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好心情地离开窝棚街回到校礼监后,却有一件大事险些被她错过了。原来宫中预计下月放出一批足岁宫人,校礼监这边要预备着新人送进去,至于预备送去哪些人便要通过结序考核来定。

    有意向的监生要将写了自己名字的信拟送到督查处,由老监正和督查们根据其在监内的日常表现先进行一次初筛,初筛通过才可参加结序考核。

    这考核采取录分顺位制,即考官会对每位参与考核的监生判分,考核完毕将分数由高至低排序,最后根据所需补阙的人数来判定录用哪些监生。

    总体来说,算得上是校礼监女郎的一次小科举。

    督查那边收取信拟截至日中之前,而阿篱整上午缺了堂,她略显绝望地看着宝灵儿,苦涩道:“世事无常,我这运气神仙也难救。”

    宝灵儿挑眉道:“欸,这你可说错了,万一神仙救得了呢?”她说着拍拍自己的胸脯:“有我这么心地善良的同窗,你真是走大运了,我帮你递了信拟了。”

    “啊啊啊!”阿篱的眼睛瞬间亮了,从案前起身拥住宝灵儿,感动得一塌糊涂。

    宝灵儿回拍她的背:“你也别太激动了,这还有选不上的可能呢。”

    “不是说这次空缺极大,我平日表现这么好,定然能选上好吧。”阿篱自信道,随后松开宝灵儿问她:“你替我递了信拟,那你自己呢?”

    宝灵儿不在意地挥手:“害,我可不要再去了,次次被刷也很打击人的。”

    殷好颜不知为何又转到她们二人附近,挖苦道:“你可算是有自知之明了,可你的好姐妹还没认清自己呀,兜里揣不上一个子的,谁会正眼瞧她呢。”

    “殷好颜!”阿篱没好气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殷好颜还真不说话了,她也没离开,就赖在一旁听宝灵儿和阿篱开始依依惜别。

    “你说,你入宫了,咱们还能一起说小话吗。”

    “能啊,我到时候把租的宅子地点告诉你,你来找我呗。”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

    “你们府上深宅大院的,拘束得慌,而且你哥要是知道,你最近的长的肉是我喂出来的,肯定要把我轰出去。”近半月宝灵儿下学后,若是无需早早回府,定然要去阿篱那蹭吃蹭喝。

    还有萧衍遣人送的吃食,也大半进了她的肚子,宝灵儿原先就圆润的脸现下愈发浑圆了。

    “你昨日带的糖糕我很喜欢,今晚我还要吃到!”

    “没问题。”阿篱保证道:“可你真该收收嘴巴了,咱们可以软乎乎,不能影响身体康健啊。”

    “放心吧,我哥每日给我号着脉呢。”

    沉默的殷好颜突然插话:“宝灵儿你可真没出息,几块糖糕就能收买你。”

    阿篱好笑地望着她:“怎么,你也想尝一尝?”

    宝灵儿接道:“殷好颜,先前我总觉得咱们俩是冤家路窄,现在我发现了,你就是纯粹地欠收拾,小篱子这半个月哪里惹你了,值得你阴魂不散地纠缠。”

    殷好颜仿佛没有听见宝灵儿的质问,对着阿篱噘嘴道:“谁稀罕吃你做的东西,不过我对你那破落的院子挺感兴趣,真不知道下人住的地方会是什么样。”

    阿篱仍旧笑道:“那你今日一同跟过来瞧瞧呗。”

    殷好颜昂着头,只“哼”一声便走了。

    “你请她做什么?”宝灵儿不满地嘟囔:“对了,你不是说想劝一劝丹姐姐吗,听说她下月也要离开校礼监。我看她那夫君完全就是送她来学个本事,以便给心爱的小妾当丫鬟使嘛”

    阿篱叹息:“可丹姐姐她执迷不悟,咱们都不是过来人,便是想劝她离开严府,也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

    这时嬷嬷走进堂内,下午的堂课开始了,宝灵儿只好扼要地总结道:“情爱使人盲目。”

    之后趁着堂课的间隙,阿篱回了一趟针工序寻丹音,借着再开灶台社的名义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丹音无奈地同她说,这几日严府为着大宴那日的事余波不断,怕是得有一段日子闹腾,两人只得将时间暂定一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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