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午时,李不言背起巨剑,和游鱼林英之打了招呼便回家去了。

    只是在出门时,游鱼没好气道:“今晚晚上继续下水去,加练半个时辰。”

    “啊!万一我娘发现了呢?她不让我去下水的......”

    “发现了也得练!”

    说得李不言耷拉了脸色,又向林英之挥了挥手,“好嘛,谁叫你是师父呢。英姐姐再见。”

    “再见。”

    林英之留在了游鱼的住处歇脚,“抱歉,叨扰。”

    待徒弟走后,游鱼也无甚可做,只是在院里洒扫种花,听见林英之的话他摆了摆手,“不妨事,林姑娘不介意就行。”

    林英之看着他下蹲的背影,凝了眼,“李不言跟着先生的时候,先生是何岁数?”

    “诶?林姑娘怎么突然好奇这个?”游鱼摆弄泥土,没有回头,似是不在意她的问题。

    她确实好奇。

    她和闻清语被玉衡带到这里的时机,是他们恰好同时被玉衡所封。

    这个世上的人们或许不知,但她知道,玉衡足足有十二柄,难道十二柄上同时封着的,只有他们两人吗?

    游鱼的样貌如此年轻,她很难不怀疑。

    她刚刚没有隐瞒自己要找玉衡的事,也是想看看游鱼是什么反应。

    之前闻清语试探过他,被他几句话就打消了疑虑,但关于他年纪的疑问还是没有结论。

    没有回答游鱼的问题而是追问道:“先生能告知吗?关于你年龄的秘密。”

    游鱼捣鼓了一会花盆,停了手转身叹出一口气。

    “林姑娘你问得还真直接,叫我都不好装傻。闻公子也好奇过我的岁数,你们,是在追查什么吗?”

    “只是怀疑,想看看你与我们是不是同族。”她坐到秋千上,直接告诉了游鱼自己的怀疑,“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找玉衡吗?”

    “这......”游鱼半蹲着,面色古怪,“我不知你为什么要收集玉衡,但我大概和你并不是同族,我只是个普通人。”

    脚尖轻轻推地,荡起秋千,“你为什么这么年轻?”

    “这个嘛......咳......”游鱼转身继续捣鼓花盆,“我年轻时四处游历吃了一种药,容貌就定在了当时的年纪。其实我现在岁数已经很大了。我不知道林姑娘你和闻公子是哪族,但我确实只是个普通人,在外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才会装作年迈老者示人。”

    院子里轻响着秋千的咯吱声,泥土的味道从游鱼的手上散开。

    “若是我刨根问底?”

    一声苍老年迈的声音从游鱼喉间发出,他无奈一笑:“哎呀,林姑娘要尊老爱幼啊,老夫已经说出了秘密,就别再问我到底几岁喽。”

    游鱼是见过玉衡的,但他对玉衡没有别的想法,他的话到这个份上了,她再问就是不识趣了。

    果了一会,她轻吐一口气。

    铲子在盆中压了压,游鱼复又变回了年轻的声音,“不过林姑娘你们到底是哪里人啊,你们族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吗?与岁数有关?”

    哪里来的可不好解释,“老得慢。”

    “哦?有多慢?”

    她荡起秋千,“很慢很慢......”

    游鱼扭头,波澜不惊的双眼好像见过许多沧海,他并没有过多好奇,只是若有所思。

    “有件事还要拜托林姑娘,要是有人向你提起游鱼道人,还请姑娘不要说见过在下。紫薇剑主和张固子都见过在下年迈的模样,我怕他们来找我比剑。”

    “好。”她点点头,可以理解。

    西沉的余晖撒进小院,照在林英之额上,升起一丝温暖。

    通体黑色的鸟落在屋脊上,朝远处发出咕声、嘎声,呼唤着她看不见的东西。

    借游鱼的小院坐了一下午,也沉默了一下午。

    起身活动活动活动筋骨,也活络活络血液。

    “林姑娘想好下一步了?”游鱼搬了些青砖,“可需要在下帮忙?”

    “多谢。这些事我得自己去做。”向游鱼点点头,她要离开梁都去做自己的事了。

    走到门口又转头对着游鱼,“我挺喜欢李不言的,希望她能好起来。”

    “在下替你转达。”游鱼拿着青砖挥了挥手。

    二三月时来了一场倒春寒,江边、山上这些水汽重的地方,枝头的红梅挂了一层细冰晶,透亮晶莹,折下,便是一串糖葫芦串。

    “柳门主,这批是钟离家主三日前送来的,请试剑。”灵山派藏剑阁,张固子领着峨眉巷,即三元盟现在的盟主,柳思思试剑。

    “这批剑用的是同样的工艺,门主请看。”

    他手上的是门内弟子佩戴的再寻常不过的剑,而他们正在谈论的是二人面前木箱中,一批稍短稍细的剑。

    他取来一把普通的黑剑,双手执剑,两厢碰撞,只听到一声不那么清脆的咔嚓声,那黑剑从中而碎。

    柳思思眼中闪过奇异,接过他手中那把。

    “这便是北海红石的威力?当真开眼。”纤细的手指抚着剑身,她不忘奉承,“这剑断得如此干脆,想必也是张掌门内力浑厚的缘故。”

    “门主谬赞。”拿起木箱中剑,“此一批是专门为柳门主的峨眉巷所制,在长度和重量上有所减缓,剑身薄了三分,但剑锋更利,门主请。”

    拔剑,剑身泛着烛火的暖光,光影在柳思思脸上停留。

    “钟离家主,可真是年轻有为啊,张掌门得了一个好女婿。”柳思思身上没有戴佩剑,与张固子谈笑的同时,也收下了手上这柄专门为峨眉巷的特制。

    大笑了两声,“哈哈,哪里哪里,这边请。柳门主若是还有需要尽管开口,我张某人定然相助。”

    “多谢,多谢。”拱手作礼。

    二人出了藏剑阁,阁外是齐暄和峨眉巷门人。

    “门主,不妨喝盏茶,在灵山派歇息两日,我好向门主讨教两招啊,哈哈。”

    两人出来时,齐暄不动声色看了眼柳思思手上的佩剑。

    “掌门谦虚了,叫我好愧。”将佩剑交给身边门人,柳思思暗暗向她点头。

    两人走在前头,张固子向柳思思传授管理门派的经验。

    “掌门,师兄。”不少路过的弟子,低头向张固子和齐暄问好,鲜少有人将目光落在柳思思身上。

    一路行至门内弟子的练剑场,个头不高的莫如师兄快步走到几人跟前,站在一旁低声对张固子说了两句。

    张固子面色不变,笑意更甚,“灵山派来客人了。”

    “那我便......”

    拦下要回避的柳思思,来到商谈秘事的会客居。

    甫一入室,柳思思便怔了一瞬。

    早听过林英之的名头,但真的见到本人,那头漂亮的三千银白还是叫她在心中讶异了一番。

    林英之起身,向两位拱手。

    张固子向两位分别介绍了对方。

    “林小友,好久不见,今日怎有兴致来我灵山派?难道,是想来做教习长老了吗?”

    在只有他们三人的场合,张固子似乎没有了掌门的威严。

    “不,我来和你谈交易。”林英之单刀直入。

    张固子没有立马接话,而是给林英之倒了盏茶,又给柳思思倒了杯,最后才倒自己的这杯。

    话断了几个呼吸,林英之不喝茶,只看着张固子。

    吹了吹热气,“林小友想谈什么?”

    “我替你解决赵忍,你替我找人。”

    又吹了吹热气,浅抿一口,“嘶,这水有些烫了,门主还请慢些。”

    柳思思也拿起了茶杯吹热气。

    吹了几个循环,“林小友,赵忍已经加入了月影门,不再是我灵山的人,与张某人更是再无瓜葛。某没记错的话,与月影门有过节的人,应当是小友你?何来替我解决一说?”

    林英之看着他的双眼,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睛不仅含着浅笑,还有几分疑虑,好似他真的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上一次请他出手,是在抓捕暗探一事上,他很痛快,如今却顾左右而言他。

    她心中已有几分了然。

    “赵忍教授月影门灵山剑法,背叛灵山派,于你们的名声不利。我用赵忍的命,替你立威,换你帮我找人,可行?”

    “灵山派的威名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元盟的威名。”说话时他偏向柳思思,而柳思思也微微点头示意。

    林英之一口气喝完了茶水,来压下心中的不耐,而放下茶盏时,张固子又替她斟了一杯。

    “赵忍教授什么都与灵山无关,灵山派不会介入其他门派内部事宜,更不会和赵忍的死有任何关系。”张固子说话之时始终看着林英之的双眼。

    “灵山派表态了,那么三元盟也是不会帮我了?”她转头看向柳思思。

    后者显然没有想到林英之会调转态度来询问她。

    她有些许犹疑,在来灵山之前,挽娘叮嘱她不要对张固子答应任何事。

    她这个盟主,是空有身份而无门派之力支撑,任何事都需要询问几个大门派再仔细做决定,尤其是灵山派。

    她心里明白,她只是张固子推出来挡事的。

    她放下茶盏,认真道:“林姑娘,三元盟不会介入非盟内门派之事宜。”

    待她说完,室内一时静谧无声。

    “好。”林英之开口,“打扰了,告辞。”

    她起身欲走,但是看到窗外天色不佳,转而缓了语气,“天色不佳,可否暂借一晚?”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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