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戳穿了意图,淮鸦反而自在起来:“哎呀......这是最后的路子,要是你不想要我,那我只能捅你刀子啊。”

    林英之叹了口气,放下他的手,替他重新拢起衣襟。

    “这种事,应当是你情我愿,不是他要你来,你就来。”

    “达成目标的手段而已,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你是你,不是别人,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怎么去做,应当由你自己决定。你自己系上。”

    “替主人效力,就是我的决定。”

    “是吗?”

    “是啊。”

    “那为什么不决定杀了他?”

    为什么不决定杀了他?

    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他手上系着腰带,眼睛盯着林英之,眸光闪烁,不解、疑惑,似乎又带了点恼怒和嗤笑。

    “我是乌鸦,北绒最神圣的身份,武将最高的荣誉......”

    “所以,为什么不杀了他?”林英之又问。

    “我是乌鸦中最强的,被选为主人的贴身乌鸦,又选为凤黯军出行大霁......”

    “回答我,为什么不杀了他?”她捏住他的下颌,直视着他的双眼。

    “我......我是......乌鸦要听从主人的命令。”

    “你想说服我,还是说服你自己?还是你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你没想过,对吗?从你有意识,你就在履行他们强加给你的职责,告诉你不听话就要被罚,对吗?”

    “你在挑拨我和主人的关系。”淮鸦暗了眼色,语气微凉。

    “挑拨?我没有说任何应淮的坏话,我在问你,我在意的是你的想法。”

    “主人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主人要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事。”他推开林英之,冷了脸色。

    “即使他要罚你?用最难忍的刑罚你,你也不想反抗吗?”

    “那也......”他明显顿了一下,移开了目光,“那也是主人的赏赐。”

    她又掰回他的视线,“看着我,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他罚你,对不对?”

    “我喜欢。”

    “你喜欢什么?你喜欢没日没夜被鞭打,还是喜欢水刑?”

    强行撕开伤疤的感觉,是个人也不好受,淮鸦亦是如此。

    手轻微颤了下,她的话似乎戳到了某处,他整个人冷了下来,不复先前的懒散模样。

    可他嘴角还擒着笑,懒懒答:“是啊,水刑,我最喜欢水刑了......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每一处水都在将你包围......怎么都动不了......你想不想试试啊......”

    他又一次贴近了林英之,只是这次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一道冰冷的气息打在她脸上,刺得她寒毛倒起。

    “想起来了吗?闻清语。”

    轰——

    寂静的夜晚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撞击声。

    淮鸦直接掀翻了书案,墨、账册、烛台、信件,倒翻了一地。

    她怔住了,眼前的人,眉眼深锁,眼中有怒,竟然怒到朝案几撒气。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淮鸦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为什么......守卫来了。”

    自从郭氏兄弟被杀,将军楼的守卫比之前严密了一倍,生怕再出现刺客,案几翻倒的动静已经吸引来了卫兵。

    “躲衣柜里。”她拉着淮鸦。

    他扫了眼角落,方方正正的大箱子,没有光线,衣柜就像不存在一般不起眼。

    撤回手臂,“不要。”

    “你想被发现吗......”她听见脚步声了,来不及了,重重叹了口气,“败给你了。”

    她扯下淮鸦刚刚系好的腰带,弄开衣襟,褪下一半衣衫,又弄散自己的头发,脱下外衣,将他压在坐垫上。

    “你同意换世子了?”他小声问,言语间又恢复了自在,仿佛刚刚的气恼不是来自他。

    “没那么容易。”

    刚说完,卫兵便推门而入,齐刷刷进入。

    “林副尉!发生何事!有刺客?”领头的参将目光严肃在房内扫视一圈。

    这时,衣衫不整的林英之从男人身上爬起,整理了下仪容:“没有刺客,是我不小心弄倒的。”

    参将见她这幅样子忙低了头,却还是问:“副尉可有见到听到什么可疑之人?”

    “没有。这里只有我。”

    “林副尉,将军新令,要对所有楼外之人进行盘查......”意思是她身后那个男人要接受盘查。

    “不必了。”

    “这......”

    参将犹豫间,萧默的身影从众卫兵中进入,他身上有佩刀,想必也是担心发生北绒行刺之事。

    他快速在房内环顾一圈,视线落到林英之身后的淮鸦身上,又转到林英之身上。

    “都退下。”

    待卫兵退出林英之房中,萧默才道:“大敌当前,林副尉还要行这等风流之事,还要将人带到将军楼,未免太过荒唐。”

    “抱歉。”道歉的话,她说得很快。

    萧默倒是对她的认错态度快得怔了一瞬,轻咳一声:“这次就算了,莫再有下次。”

    “知道。”

    说罢,萧默也退出了小房,转而对身边人道:“去查查,林副尉怎么把人带进来的?”

    “是。”

    林英之关了门,坐回到倒了案前。

    淮鸦还躺在她身边,手指卷了卷她的银白发丝,“今夜好像走不成了。”

    “嗯。萧默肯定会去查你是怎么越过他眼皮子进来的,大概,会派人盯着这里。”

    ”那就明早走呗,明天不攻城。”

    “我想办法吧。松手。”她扶起书案,将地上散落的各个物品回归原位。

    “世子怎么办?”

    话题自然而然跳过了争执,又回到了起点,也是他们今夜会面的目的。

    林英之没有理他,整理着案上的信件。

    “这些信送不出去的。”他按下信纸,转过她的脸,“世子怎么办?”

    “荆遥被破,第一个死的就是应珣。第二次攻城的时候,我会拉他去城楼。”

    “听起来他有点丢脸啊。”

    “丢脸比丢命好。我回荆遥,应淮似乎不惊讶,料到了?”

    “不知道,主人好像没有生气。”他偏了身子,勾起她的头发开始编花辫。

    林英之只是扫了眼他的动作,任他去了,“看来,是我被看穿了。”

    “被谁啊?”

    “我不会这样让出泰北,他猜到了我会去夺城。如果他的目标是绕后的长戌军,那么元七也必定会出兵,这样荆遥就会空虚......”

    “反正不论如何,你一定会回来。”

    她转过头看着淮鸦,“应淮是有多喜欢我,一定要和我谈交易。”

    “主人说了,你和我,有一个大毛病,改不掉。”

    林英之挑眉,问:“什么毛病?”

    “自大。你不光自大,你还多疑。”

    她动了动唇,默了片刻后,撇了下嘴,“是啊,真的是毛病呢。”

    “因为自大,所以主人猜你一定会回荆遥自己守城。主人准备了筹码和你换城,但是吧,他也没想到世子被你抓了。”他耸了耸肩。

    “这么说,应淮是用一柄玉衡就把我这个人给探出来了,真是聪明啊。他的筹码,别告诉我这个筹码就是你。”

    “是啊。”他散开编乱的发丝,目光纯真带笑,“我怎么样?”

    “他怎么想的?告诉我子母蛊不得解,又让你来做筹码,是让你来勾引我,还是让你来暗杀我?”她有些想不通。

    “主人说了,看你。”

    气氛沉了一下,见她没话,淮鸦忽然俯身,拉起林英之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主人说要是你没主意,要我先让你高兴。”

    “淮鸦,别这样。”她轻声道。

    “你好难伺候啊,总得说点条件啊。”

    她轻笑一声:“我难伺候吗?他把你给过别人吗?”

    “唔......有一次说要我晚上去大公主那,但是没真让我去。”

    “北绒大公主......为什么?”

    “不知道,原本要我带着刀去的,但是后来那个大公主又不要我去了。”

    她轻吐一口气,收回手,后仰扭了扭脖子。

    说是北绒最神圣的身份,但是应淮没把淮鸦当人,整个北绒也没把他们当人。

    他们可以是送死的先锋,执行艰难任务的刺客,也可以是随手送人的礼物,而他们自己,却深深烙下了严格听令的烙印。

    不反抗不质疑,就像是没了野性的狼。

    她对秦影说过的,狼在丛林中是最自由的,一旦养在人身边久了,就成了狗。

    被驯化,被处罚,生死、温饱都要仰仗别人,是失去自由失去血性的狗。

    若是重获自由,狗还能重新做回狼吗?

    “你怎么不说话?”

    “我有东西给你。”她摸出一串手串。

    星光色的明月石与小两号的蓝珊瑚石相间,组成一串新的手串,串上还连了一颗红色的玛瑙做坠子。

    “我拆了编的,那串蓝珊瑚太贵了,我还是没舍得扔。但是红色的珠子,应该是好东西,我从钟离家拿回来的。”

    淮鸦愣了一瞬,狐疑地抬眼:“这是......明月石?送给我的?这次是为了什么?”

    摇了摇头,“不为什么,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些。明月石也很亮,照了月光后更加通透。”

    她看向他的双手,问:“你的珍珠手串呢?”

    “被鸳鸯踩坏了。”

    “鸳鸯是谁?”

    淮鸦没有说话,蓝白相间的手串勾在他指上,和他的指环很相配。

    袖袍下坠,露出苍劲小臂。

    她其实不懂,为什么淮鸦会喜欢这些配饰,她以为只有女子才会钻研这些。

    “想戴吗?”

    “出任务的时候,主人不让戴。”但是他眼中有渴望,她看得分明。

    勾下珠串,拉过他的手,替他套了上去,红色的玛瑙石随着他的动作摇晃颤动。

    “这样就不算你自己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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