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忽然熄灭,不知道是谁,散了阵风,湮灭了光亮,只让几缕月色入内。

    月色清冷无瑕,明月石仿佛在接受月的洗礼,散着微微珠光。

    “戴在你手上很好看。你喜欢吗?”

    “没有别的目的吗?不想让我为你做什么吗?”淮鸦放下手。

    “没有。你喜欢吗?”

    “那为什么要送我?”

    “投其所好也是一种对人好的方式。”

    “为什么要对我好?”

    她笑了一声,“在意你,所以对你好。”

    “别人你在意吗?”

    她摇了摇头又点头,“在意,但别人太多了,我只能在意我身边的人。”

    淮鸦诧异,“我也算?”

    “你也算。”

    “哈......哈哈哈哈。”寒光一闪,那柄极薄的刃从袖中飞出,抵上林英之的脖颈。

    位置一转,淮鸦压着她的肩膀按在坐垫上,银白散落一地,薄刃在她脖子上浅浅划出红痕。

    “你在意的,可能会杀死你哦。即使这样也在意我吗?”

    “我也不是洗干净脖子就把弱点露给别人了,你想杀也要看能不能杀。”

    她躺在地上静静看着淮鸦,“你还没回答我,你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我不喜欢!”他用力回答,强硬攀上眉眼,“我讨厌死这种东西了,一点也不喜欢!”

    “若是不喜欢,就扔了,横竖都是送你的,你自己决定。那个鸳鸯是谁?为什么要踩坏你的珍珠串?”

    “鸳鸯是两个人,今□□你放箭的是鸳,鸯是他身边的眼睛。他们成天腻在一起,我看不顺眼。”

    原来如此,怪不得有两种箭。

    □□粗箭,能超远距离放箭的人叫鸳,那使小箭的女子,便是鸯了。

    若鸯是眼睛,那么她才是目力极佳的人,林英之心中明了,但面上不显。

    “若是欺负你,便打回去。”

    “不行,在巢之外,没有主人的命令,乌鸦不能自相斗殴。”说完,淮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气恼道:“你套我话?”

    “你不是来和我谈条件的吗?我想到了。”她又将话题折回应珣上。

    “什么条件?”

    “给我一对子母蛊,和应淮的血丹。”

    淮鸦皱着眉,没有说话。

    “回去告诉应淮,这是换应珣的条件。同意,两军当面交换。不同意,就僵持着。他不想折损将士,就继续包围荆遥。”

    “我......”

    “你只有一次机会。”

    “一次?”

    “我只会再放你进来一次,下一次要给我决定。”

    淮鸦收了薄刃,撑在她两旁,默不作声,眼中闪着坏主意。

    “是想着这次制服我,还是想着下次偷偷领更多乌鸦入城?”

    他当即变了脸色,移开了视线,心虚地看着一旁的坐垫。

    若淮鸦不是一直在演戏,那么,他还是个很好懂的人。

    “别想了,躺会吧,我也累了,躺倒天亮就把话带给应淮。”

    闻言淮鸦躺到她身旁,看着暗黑中的屋顶。

    “你的伤口裂开了,我闻到味道了。”

    “嗯,毕竟捅了贯穿,动一动就要裂开。”

    他在林英之肩头摸索了一阵,果然碰到了潮湿血腥。

    沾了满指的血,闻了闻,又舔了两下,道:“我下次来,很可能是来杀你的。”

    “我以为每一次,都是要杀我的。”

    黑暗中他摇了摇头,舔完了指上的血:“主人想要你,前几次都没下死令,这一次也是要我勾你去北绒。以往主人和别人谈判,谈到第二次还谈不拢,就会让我杀了对方。”

    “这么说,下一次,我不想死就得谈妥了。”

    他伸出了手,摇晃着手腕上的珠串,“其实我不懂,明明第一次就可以直接杀了别人,为什么还要谈第二次。浪费时间,没意思。你也一样。”

    “我吗?倒是没人说过我没意思。别人都说我有意思。”她单手撑在后脑上,“也许,是留些余地吧。”

    “有什么可留的。你是那种人吗?”

    “没有希望的人最是不顾一切。若是不能一击必杀,将人逼上绝路只会遭受猛烈的反击。应淮一样,我也一样。我们都在给对方谈判的余地。”

    身旁没有回答,她偏过头去发现他在透过木窗看外面的月亮。

    平静而又稳定,陌生而又新奇,她忽然很想了解淮鸦。

    “为什么喜欢这些?”她的手摸到了他的珠串和指环,指腹在上面摩挲了一阵。

    “我说了我不喜欢。”

    “那为什么不喜欢?”

    他沉默良久,似是在思量,而后轻声道:“好看,还会发光。”声音中透出些柔意,像是入睡前的呢喃。

    她便也轻声道:“像月亮吗?”

    “嗯,天黑的时候,只有月亮会亮,星星很多时候见不着。”

    “月亮有什么特别的吗?”

    “黑的......很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月亮......”

    他翻过身,背对着林英之蜷了起来,动作很轻,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黑夜是万物沉寂的时候,没有光亮的碍眼,心神总是很容易沉静下来。

    疲惫涌上眼皮,困意开始翻江倒海,即使不能完全对淮鸦放心,林英之也不想再坚持了,闭上了眼。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安静至极。

    淮鸦轻轻翻了过来,盯着她的睫羽看。

    他伸出手,悄悄、轻轻靠近她的双眼......直到她睁开眼,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

    她错愕了一瞬,轻声问:“想做什么?”

    他挪动了半分,拢了些她的发丝在手上,卷在自己指上,“要是会发光就好了。”

    “头发吗?”这个想法让她有些想笑,“夜里顶着一头发光的头发,很怪。”

    “明明很好看。”

    头发缠在指间越缠越乱,他忽然定睛看她,问:“你真的不要我做什么吗?”

    林英之没反应过来:“什么?”

    她偏过头,淮鸦面无表情,也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静静看着她。

    视线在他身上扫,扫到手腕上的珠串,她忽然理解了他的问题。

    是因为拿得不安心,才一直不睡觉吗?

    她默默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有。”

    还以为她这么说淮鸦会安心,却不想看见他垂了视线,不像期待也不想失望,倒像是果然如此的通透。

    “是什么?”

    “我要你趁着天还没亮,好好地,安稳地睡一觉。”

    说罢,她看见那暗下去的眼神怔愣愣抬起,问:“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天亮了,你就不能要求我做别的了。”他复又躺下,再次背过身去,蜷了起来。

    “好。”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淮鸦向后挪了两分,靠近了自己。

    清晨时分已经烈日炎炎,林英之到驿站,直接往关押应珣之所去。

    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后,隐约有铁链拖拉的声音。

    青灿啃着干饼,盯着应珣用早膳,后者四肢锁着铁链,能活动的范围只有半个房间。

    “昨晚驿站有异常吗?”林英之靠在门上,目光寻了一圈房内。

    “我一夜未睡,没有听见有人来打探的动静。驿站里只有正常的卫兵巡逻。”

    “巡逻时他有动静吗?”下巴朝应珣扬了下。

    青灿摇头,“那会我把他打晕了。”

    “好,辛苦了。”

    “首领,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是~我应该~做的~”应珣阴阳怪气学了一遍,“做鬼的时候忠心,没想到成人了,倒是对别人摇尾表忠心了。你一身本事都是山客教的,你怎么有脸喊别人首领。”

    青灿一愣,面色有些涨红,刚要反驳,林英之对他摇了摇头。

    “原来你这么念旧啊,梅千行。”

    “我叫应珣。你要是不识字,我很乐意刻进你脑子里。”

    她走向应珣,后者明显绷了起来:“你想怎么样?”

    林英之越过食案一把攥起了他的手腕,对着青灿道:“知道这种叫什么吗?”

    青灿摇头。

    “叫犯贱。我不介意你对他用私刑。”说罢只听见应珣惨叫了一声,手腕上霎时出现一个通红的手印。

    北绒军营中,淮鸦闭着眼勾着面具,横躺着瘫软在座椅中,孝则正在向应淮汇报:“没有找到世子所在。”

    应淮皱眉,小眼睛挤得只剩一条缝,“真是小心啊......阿珣真是给我找了好大的麻烦。”

    手指在下巴上摩挲了一阵,帐内安静下来,只有面具轻敲木椅的声音。

    “鸳鸯怎么样?”

    “伤得不重,还能作战。”

    “夜半攻城,引紫薇剑出来,若能擒住最好,擒不住就随鸳鸯发挥。”

    “是。”

    狼爪没有经过修剪,一爪子挠在秦影手背上,抓出一道红印。

    他拍了一下羡云的脑袋,勒令其坐好。

    信是两天前送到的,字迹潦草,语句简短,一看就是林英之写的。

    冯昇应淮之事、仙龙江之事、李不言之事精炼叙述,他知道元成姣也收到了信,但是他相信林英之不会写一样的内容。

    因为他这封信里,写了程、温灭门的推测,以及,她说她会帮李不言报仇,也会帮他报仇。

    她确切写了,她会帮秦影报仇。

    他倒头躺在草地上,反复看着她的字迹和信里的承诺。

    这承诺他信,他相信只要是她说的,她一定会去做。

    可是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这是他的仇,是与她无关的。

    为什么呢?

    是不是,在她心里,他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会吗?

    信纸在日光下微微发烫,他小心翼翼,将信纸覆盖在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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