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你这小妮子似的,我来找师姐有正事!”

    闻勉到底轻咳几声,才不和这十岁小女娃一般见识。原本替掌门师尊取药这点小事轮不到骆锦图来做,但少年心疼师姐,见人这几天状态不好,想带人出去散散心。

    “我我我,我也要去!”

    小姑娘一双眼睛亮得惊人,被遗忘的秀秀挥挥玉藕节似的手臂,几乎要从师姐怀里蹦起来。

    闻勉皱眉看她:“你素来喜欢乱跑,到时候跑丢了谁来找你!”

    被师兄凶了,秀秀却半点也不怵,她挥挥手,便见窗外有只金冠白鸟盘旋而下。

    那白色大鸟体态修长,比十岁的秀秀还略高一些,尖爪有力,丝毫不掩猛禽本色——它本是秀秀生父的契约灵兽,旧主故去后仍忠心耿耿,守护在小主人身旁。

    小姑娘亲昵地默默大鸟脸颊的红羽,拍拍胸脯:“没有小孩比秀秀更懂事了!”

    闻勉撇过脸,嫌弃得都懒得说她。

    “只是下山一趟,带上秀秀也无妨。”

    最终还是骆锦图一锤定音,她弯弯眉眼,像是要把前世错过的都弥补回来似的,从前那么清冷平淡的人,现在却变得格外爱笑。

    闻勉还想劝阻:“可是……”

    “就这一次,好不好?”

    闻勉到底还是妥协,嘴上说着下次不许纵容小师妹,他的眉宇间有些无奈,看着骆锦图时嘴角却含着笑。但骆锦图面上答应的快,但想想也知道,秀秀撒撒娇,大师姐便偏宠得又要忘了原则。

    “你啊……”

    明明自己才是师弟,闻勉有时却觉得,这一大一小,都不让人省心。

    “好嘛好嘛,谁叫阿勉是最稳重的那个呢?只好劳你多操心咯,大师兄?”

    骆锦图知道怎么哄他,闻勉太乖了,脸皮薄,多逗逗他,便要羞得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果不其然,少年脸色涨得通红,抿着唇话也说不出了。这可爱的模样实在把大师姐逗得开怀,眼里都透着灿意。

    闻勉脸上臊得更厉害了。

    不知怎的,他只觉得师姐的笑声就像一盏青灯古刹里的钟声,一下一下,敲到他心脏的波澜里去。

    *

    前去取药的江阳镇离数青宗不过半日脚程。

    镇子地势依山傍水,坐落山南水北为阳的大好位置。

    师兄师姐御剑飞行,秀秀骑在玄凤背上,清晨出发,到时还不过中午。依照那药庐主人的性子,每天要睡到日上三竿,与其去吃个闭门羹,三人先行找了临街的茶馆吃顿午饭。

    街道两侧木楼沿街相邻而依,重重叠叠。街上黛色砖瓦高高挂着结亲的灯笼彩纸,主人家喜笑满面,好不热闹。

    他们来得倒巧,正好遇到街上人家接亲。秀秀出生到现在,从没见过婚礼的模样,这下连饭也顾不上吃了,瞪大眼睛看着。

    “新娘子怎么还没出来。”秀秀翘首以盼半天,热闹都要看过了,还不见新人的影子。

    “成亲大事,哪有那么简单。”

    闻勉忙着替师姐剥虾,一边笑小师妹没耐性。满满一碟虾肉,骆锦图吃不完,她先给小师妹嘴巴里塞了几只饱满的虾肉,笑眯眯看着秀秀脸颊鼓得像小仓鼠,又雨露均沾,也给师弟喂了几只。

    被师姐投喂,纯情的少年脸又红了,手下剥虾的动作一顿,咀嚼半天也没咽下去。

    “等往后你与道侣合籍,数青上下也要忙得脚不沾地。”

    骆锦图只顾打趣秀秀,小姑娘这个年纪,哪懂什么成亲的事,被大师姐哄得一愣一愣,可爱的眉眼倒也真染上几分忧愁。

    秀秀眼睛咕噜噜转着:“那我以后嫁给大师姐,不就不用辛苦准备嫁妆啦?”

    咳——

    闻勉一口茶水差点呛在喉咙里。

    这种儿戏般的胡话,他竟也认真对待似的,眼巴巴看着大师姐。少年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这时蹙着眉,敛起笑容,依稀可见几分未来沉稳端庄的模样——好在他是男子,若是闺女,这般可怜可爱的模样,不知有多少媒婆踏破数青说媒的门槛。

    秀秀才不理他,把头扬起,又补充一句。

    “反正以后不要嫁给二师兄,我才不要天天挨骂呢。”

    ……这臭孩子!

    旁边骆锦图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时几乎要笑倒在师弟肩头,那双平日清冷的眉眼满是笑意,笑够了,这才宽慰师弟两句。

    “没事的,阿勉以后肯定能在外面找到称心如意的女孩子。”

    闻勉和师姐靠得太近,都能闻到骆锦图身上的浅香,他红着脸心想哪有什么外面的女孩子,他心悦的向来只有一人而已——细细想来他更是委屈,师姐说他是木头,也不知谁才是无动于衷的那个!

    *

    等吃过午饭,秀秀又眼巴巴馋着桂花糕,婚礼的事又抛到脑后去。

    小孩子忘性大,扭头就把刚才要嫁给师姐的玩笑话忘得精光。

    若此时再问,便要嫁给桂花糕老板了。

    “饭后再吃这些,容易积食……”闻勉劝不住这对姐妹,眼前一大一小两个馋猫,刚出锅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喜滋滋塞进嘴里,“师姐,你莫要事事迁就她。”

    秀秀略略顶撞他两声,抱着糕点跑开老远。

    骆锦图从自己手里掰了半块糕,笑眯眯的,像是贿赂。

    “难得小师妹下山一趟,让她高兴高兴。”

    “师弟别伤心,师妹不疼你,师姐疼你。”

    闻勉心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嘴上说不要,手头却又接了师姐好意,含在嘴里小口品尝。

    唔,好甜——

    牙要被粘掉了!

    绕过街头转角,便是三人要到的药铺。白墙青瓦,在巷角极不起眼的地方,铺门虚掩着,只有一个小药童半梦半醒守着门。

    这药铺只买药不问诊,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却在西洲小有名气。

    进门只是普通药铺模样,药柜林立,那散漫小童边偷懒边磨药,来了客也不问候一声。凡人看不出来,修士却能感受其中大有乾坤,就连随时扔在桌上的也是有品阶的灵丹,灵力充盈,一见便知是好药。

    仆随主形,就连这药童都如此散漫,药铺主人的性子也可见一斑。

    磨药的小酒儿自然认得骆锦图几人,无需开口,便递来几瓶丹药。

    “居士说,若贵宗下次再来,请顺道给他带些好茶。”

    药铺主人无名无姓,自称九竹居士,谁也不知他是何时到的江阳镇,也不知他与临云君秦廷有哪般交情,说话从不客气,偏偏一手丹术出神入化,倒让他狂放不羁的性格像是恃才傲物似的。

    骆锦图疑心九竹居士原话不大可能这么客气,大概更像“你们数青茶叶还行,有事没事给我揣来两瓶”,但她还是礼貌答应下来,接过药品答谢。

    闻勉不急着离开,他又念了几味药材叫小药童包起来,前几日有小弟子练剑受了伤,用光了宗门的存货。

    小酒儿转身取药时,门边风铃又铃铃作响起来,两位修士模样的年轻人走进店里。

    “掌柜,这里可有芊草出售?”

    往日药庐几天遇不到一位客人,今日一来就是两拨。

    “自然是有的,不知客官要哪个年份?”

    药童先把手上的药打包,也不因来者同是修士便怠慢了谁。

    啧,好巧不巧,偏偏遇到拜星门的人。

    法修拜星门,与数青剑宗同处西洲,是以占卜见长的上三宗之一——修真界分正魔二道,正派以洪泉剑宗、定星馆、衍铸仙门“上三宗”为首,数青剑宗祖上阔过,但近几代来式微,只堪入二流宗门之流。

    骆锦图不住皱起眉,她不喜欢这神神叨叨的宗门,不仅是她,二十年前整个数青宗都与拜星门结过梁子,实在相看两厌。

    平时弟子见面,更是剑拔弩张、暗流涌动。

    但这次前来的两位拜星门弟子像有要务在身,为首那女弟子连目光也没给骆锦图投来一个。

    “六百年芊草,我们急着要。”

    这种稀少的灵药只在西洲生长,更是需要能力高超的丹修炮制成药材,拜星门一行来江阳镇要数日路程,他们是奉了师命,才大费周章赶路过来。

    但听到这儿,小药童却面露难色,像是有些为难。

    “抱歉这位客人,居士说过,五百年以上的芊草概不对外出售。”

    “宛童师姐,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位紫衣弟子面色不好,和为首的赵宛童说着悄悄话。

    赵宛童没料到发生这些事,送上门的生意竟然不做,她实在气恼,竟遇到这般不知变通的掌柜,师命不可违,她不想落个办事不利的名头。

    但两人毕竟是名门正派之后,干不出强取豪夺的事,又冲药童抱拳。

    “我乃拜星门镜山君门下弟子,奉师父之命前来购药,希望掌柜行个方便。”

    小酒儿也只认死理,说不行就不行,大概在想这两个修士怎么听不懂人话似的。

    数青宗三人躲在旁边,秀秀就差要把刚才买的桂花糕拿出来,像看戏似的热闹。骆锦图和闻勉倒收敛些,相视一笑,又乐得见到拜星门倒霉。

    赵宛童见实在说不过这小童子,紧皱着眉,终于不情不愿地对上骆锦图的眼神。

    哦豁,没办法再旁边吃瓜了。

    “骆师姐,这江阳镇地处数青宗属地,你能否稍微通融些许,叫掌柜取来药材。”

    “请你理解,家师诚心求取芊草,事成后拜星门必有重谢,”

    但骆锦图还没开口,便见秀秀小脸拧得皱巴巴。她还小,看不懂大人间的暗流涌动,只觉得师兄师姐都不喜欢他们,想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好没有礼貌,连一句请都没有。”

    赵宛童想要发作,但毕竟还记得自己求人的立场,到底隐忍下来。

    话说到这份上,若是旁人,骆锦图说不定也就帮了。

    偏偏是拜星门,那不好意思,今天她偏要袖手旁观了——拜星门与数青宗恩怨人尽皆知,过去数青宗前任掌门曾对定星馆老祖有赠药之恩,拜星门也向数青宗许下世代交好许诺。

    但二十年前西洲兽潮天灾,数青宗以一宗之力阻拦千百狂兽,最终独木难支向各门派求援。可真到兑现之时,定星馆却百般推脱;直到上三宗之一洪泉剑宗出手相助,才不至于让兽潮从西洲向大陆蔓延,酿成人间惨剧。

    此战过后,数青宗前任掌门参乾仙人身死,长老弟子死伤无数,宗门摧毁大半,元气大伤,径直跌落一流门派行列。

    即便二十年过去,数青也仍未从浩劫中恢复。

    赵宛童自然也知道此事。

    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身有师命,她自己丢脸也就丢了,不能如此一走了之。

    就在三方僵局之时,忽见药铺内室门轴轻响,房门推开,露出主人半张面目。

    “何事如此吵闹?”

    来者正是九竹居士。男人边走,边懒散地打个哈欠,大概才醒不久,睡眼惺忪,墨洒长发缺乏打理,身上随意披件银白外挂,揉着丹凤细眼缓缓走来。

    大概昨晚又喝个烂醉。

    小酒儿向他行礼:“居士,这两位是来求取六百年份芊草的拜星门弟子。”

    “但居士您定的规矩,五百年以上不售给外人……”

    “哎呀,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嘛。”

    九竹居士啧啧两声,上下打量赵宛童几眼,他像是不甚在意似的,从药柜里取出草药,骨节分明的手指捻着草茎把玩,又把那药随手扔给骆锦图。

    大师姐皱着眉接住草药,顺手放回柜台,又带着师弟妹躲远了些。

    说实话,她可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赵宛童有些茫然,她与另一人对视两眼,摸不清头脑——居士这是答应的意思?没想到九竹居士竟是这般好说话的人?

    但稍过片刻,九竹居士又笑起来,缓缓开口道。

    “我改主意了,拜星门来客一律不接,两位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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