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月将手木仓收进口袋,又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剥开含进嘴里。抵达波斯顿的当天晚上,她去理发店换了一个发型,披散身后的长卷发被拉得笔直,干脆利落地束成高马尾。

    今天分头行动前,四人一起吃了酒店的自助早餐,注意到她的变化,安室透随口问道:“落地换发型,这是什么来阿美莉卡一趟的仪式感吗?”

    黑泽月瞥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赤井秀一,意味不明地答道:“是为了表示今日的我已不再是昨日的我。”

    她这话说得奇怪,在场的人也没有追根究底,只有赤井秀一感觉到她在暗示什么。从七号酒吧碰面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团队行动。前一天晚上他去敲过她房门,那个时候她或许已经出去理发了,一直没有回应,他发信息给她,收到的回复是:【坐飞机太累了,有事回头再说】。

    他没有过多纠结,回自己房间了。

    赤井秀一天性冷淡,黑泽月一下不主动,他们两个人的相处就和普通队友无异。他至今没有找到和她单独交流的机会,拿不准她现在是个什么态度。他只是隐隐察觉到一个不知是喜是忧的变化。黑泽月在外面依旧是一副天真甜美的大学生模样,以前她在他面前也热衷于假扮,但现在已经不会了。

    她拿出糖果的同时将优盘抛给安室透,他打开带来的笔记本电脑,看也不用看,一伸手,小巧的优盘就像长了眼睛撞进他小麦色的掌心里。

    组织给他们提供了一定的情报,就装在这个优盘里,由黑泽月保管,他们清早分头行动前已经大致看过一轮。

    安室透将优盘里的资料调出来,点开图片。

    “我们今天去踩过点了,目标地点就是这张图片上的大楼,坐北朝南,东西横截面较窄,共有四层。一二层楼以大面积的落地窗辅以水泥支撑做外墙,从外面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的场景。三四层楼也有非常宽敞的玻璃窗,但相对视野受阻。大楼北面和南面各有一个出口、一道步梯和一座直梯,一二层是各种功能区,三四层的北边是实验区,南边是办公区,中间有过道隔开。

    “组织要获取的生化药剂样本和完整资料保存在四楼的核心库房,必须由实验室的三个主要负责人连续进行虹膜识别才可以打开库房。

    “其中两个负责人是研发主力:生物学教授伯德?大卫和他的副手亚娜?卢西乌斯,随意拉拢他们其中一人就可以完成组织任务。

    “第三个是资方医药集团的项目负责人西蒙?伊斯顿,他经常不在实验室,但明天恰好有生物技术协会的团队会来实验室访问,介时他会到场。那也就是我们动手的时机。”

    赤井秀一和流川光围在他旁边,对照着电脑屏幕上不断切换的平面示意图和人物照片加深记忆。安室透精简迅速地介绍完目标地点和目标人物的情况,稍微一顿,黑泽月将话接过。

    “我和安室先生初步讨论了行动计划——”

    由流川光和诸星大一南一北占据两个方位的狙击点位,守住大楼出口,一旦发现情况随时通知。黑泽月和安室透穿上实验服假扮成工作人员,戴好护目镜和口罩,假装运送贵重器材混进去。他们要先解决监控问题避免报警,寻找时机劫持一个负责人,占据第四层,再让被劫持的负责人将另两人叫到顶层库房前,打开库房就能取走资料和样本。

    “……顺利的话只用解决掉两个负责人,将剩下一个打晕劫走。”

    资料和样本被盗,两个负责人离奇死亡,一个失踪,失踪的那个人必定背上一切怀疑,除了加入组织,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事情不顺利的话,恐怕就得大开杀戒。总之倒霉的不会是他们。

    “这个行动计划有异议吗?”

    黑泽月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椅上,简要说完计划,放松地抄着双手等另外两人的回答。安室透眼神微动,紫灰色眼眸朝右侧轻轻一斜,碰到流川光淡淡流露出沉吟色彩的目光时,迅速收回。

    流川光正欲回答,一抬头,他发现黑泽月换了个姿势,右手搭在下颔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他浑不在意地与她对视,眉骨一压低,上挑的蓝色凤眼流露出冰凉的冷淡感,挟着一股看不出情绪的打量意味,“这是谁出的主意?我倒是没想到,你们居然贴心地打算把伤亡减小到最小吗?”

    除了略显阴冷的戏谑和如影随形的杀气,他语气里听不出别的情绪,只是从他瞥向侧边藏着狙击枪的琴包的眼神,依稀能窥见一丝遗憾。

    赤井秀一不知在想什么,眸中倒映出电脑屏幕的光,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都没有明确表示异议,计划就此敲定下来,在一些关于通讯、暗号和撤退路线的问题上,他们又商议了一会儿,随后各自回房。

    虽然没有专机,但这趟考核所有差旅费都可以报销。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订了豪华酒店。不过酒店也有酒店的不方便,尤其对他们这群人来说。

    黑泽月回到房间,将头上的橡皮筋取下,坐到窗边,手指伸到脖子处勾出一条线,上面挂着一个项坠,翻开铜制的盖子,她从里面取出一张相片。她凝视了一会儿,将相片放回去,脸上看不出表情,重新将项坠藏在高领内衬之下。

    她点开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房间门被敲响,她起身随手按下了短信发送键,打开门,穿黑色夹克的长头发男人就站在门口,垂低幽绿色的眸子看她。

    见她没有相让的意思,赤井秀一瞟了眼过道左右,充满冷感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微笑,问她道:“你打算就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黑泽月考虑了一下,侧身让他进来。她把门关上,一转身就被堵在了门板上。她一惊,一股冷香随着阴影倾轧下来,黑色长发从他身后柔顺滑落。

    黑泽月:……他动作好快!

    她抬起头,与他墨绿色眼眸对视的瞳孔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后,她伸出手轻轻抚上赤井秀一清癯凌厉的完美下颔线,没有半点害羞地微微一笑,笃定道:“我看见了哦,你眼里有我。”

    赤井秀一将手撑在她耳侧,幽绿色的眸子中闪动着奇异的光采。

    过去一年的事情尽数浮现。少女小小的身影映在他眼中——就是这个人——赤井秀一想起她是怎样横插进来破坏了他打入组织的计划;想起当初跟踪她、调查她,连续折戟几次的失败经历;想起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在她面前扮演一个落魄不自信的失业游民、扮演一个依附她的全职煮夫,她千方百计哄他留在“安全屋”里,把他拒绝在她背后那个未知世界的神秘大门之外。

    局势已彻底逆转。他已突破她的囚笼,如今,他可以在当初向他保持神秘的那个世界里,以平等的、甚至是挑战者的姿态站在她面前。他在她手里憋屈了那么久,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也该让她尝尝他尝过的滋味了。

    “你还不知道吗,那我告诉你,很早就有了。”

    从这一刻的赤井秀一身上,已经可以看出未来代号莱伊、几乎与琴酒齐名的黑方骨干的凶险感,原本情义动人的话被他说得流里流气,浸满了黑色气息。强烈的压迫感之下,与其说他是在以男.色.诱人,不如说他是在挟持她。

    黑泽月眼神微动,犹如琥珀一样透亮的目光从他的头发偏移到了他的夹克上。那股很好闻的淡淡香气好像是他头发上的。他发质非常好,夹克的面料看起来也很舒服。

    看着她飘移的目光似乎在走神,看着她舒展手指握住他没有系扣子、松散的夹克,赤井秀一轻微勾了勾唇角。

    “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吗?”

    他在电光火石之间倏然动作,将她悄悄掏出枪的另一只手掼到了门板上。轻微的“咚”的一声响,他捏住她的手腕,不甚在意地瞥了眼被她握住的P226手枪,唇角淡淡的笑容近乎妖异,“但我已经动心了,怎么办?”

    “——在你一次又一次抱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说喜欢我的时候。你要对我负责。”他凑近她,与她鼻尖相抵,极近距离里迫视她的眼眸,低低沉沉地对她道,“不要走火哦,小心暴露我们的身份。”

    话落,他用力吻上了她的嘴唇。柔软温热,像是硝烟味的玫瑰,盛开在刚刚出膛掉落的滚烫弹壳。

    黑泽月手一抖,后脑勺碰在门板上。他气息冰冷,身体却滚烫,冰火交织的感觉将她包裹得几乎窒息。一个念头如飞矢闪过——真的差点走火。下一刻,她攥住他夹克的手二话不说往里摸,去抢他衣兜里的枪,却还是慢他一步。五根手指一收紧,半路钳住了她的手腕。

    赤井秀一退开了一点,屈起长腿顶住门板,干脆将她手脚全部禁锢住,发烫的皮肤与她紧紧相贴,带着点暧昧而亲昵的嘲讽,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不是吧,真这么生气?我可是很高兴呢,终于轮到我主动了。”

    要是这会儿赤井秀一愉快过头,一个松懈让黑泽月拿到枪,她少说会让他穿上一个洞。她要起命来那是真的要命。

    黑泽月神色变换来去,一阵阵上涌的虚弱感让她头脑发晕。她嘴唇泛白,在他情绪莫测的注视下别开头,片刻后才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没办法,我只喜欢主动权在自己手上的感觉,只喜欢在身后等我回家的人。你出现在七号酒吧的那刻起,我就不再喜欢你了。分手吧,离我远点。”

    都怪琴酒!让她生生在占尽上风的局势里一下逆转到被动至极。

    隐约的脚步声在外面走廊响起。隔着一扇门,脚步声停在黑泽月身后。旋即房门被“笃笃”敲响。

    “黑泽小姐,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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