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衬衣和黑色休闲裤就像是他们的临时队服,穿在流川光身上越发衬出那一身沉冷凛冽的杀气,初见时的温柔无害早已蜕变成为海市蜃楼般的虚妄景观,他即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也只给人暗藏杀机、笑里藏刀的凶险感。

    黑发蓝眼的青年转向她,直起身朝她走近一步。黑泽月脑袋中警铃一响,先一步举枪对准他,“说话就好好说话,别靠我太近。”

    这些个人,绝对不能让他们离她太近。她已经快有肢体冲突的ptsd了。

    流川光凤眼微挑,虽然带着笑,冰蓝色的眼眸中却毫无笑意,“这么戒备我吗?我是来向你示好的。”

    他略显狭长的眉眼仿佛蕴藏着黑色的云翳和风暴,不带情绪地注视人的时候极具压迫感。

    黑泽月打量他几眼,嘲讽一笑,“怎么,做完亏心事就想到示好了?出卖队友的时候你可是相当干脆哦。”

    “向琴酒汇报、防范异心的事怎么能叫出卖队友?”流川光浅笑着淡定回她,“毕竟谁都不能确定我们当中是不是有人别有心思。”

    “能抓住我们的小尾巴算你有本事,但拿我们垫脚,你不会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明明是举枪对准他的姿势,她语气平静、神色平静,好像没有一点杀气。流川光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她琥珀色的澄明眸子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漫不经心地转过念头,零那里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诸星大那里他也摆平了,剩下黑泽月这里,看起来也没那么难——虽然做出了这种搜罗别人失误、近似告密的钻营行为,但他可不会放任自己和别人结怨。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有一件事大概没有人告诉过你,但我想,你应该会很希望知道。

    “——你其实一点都不会隐藏自己的杀意。就比如现在,你对我没有一点杀意哦。在黑暗世界里,这样可不妙。”

    流川光轻笑着弯腰,一眼看进她蓦然睁大的瞳孔中,将温热手掌放在她顶住他身体的枪管上方,力道很轻地往下按了按,“我提醒你的这件事,足够让你原谅我吗?”

    即使他在动她的武器,她也完全相信他是来示好的。黑泽月倏忽想通了某些事,脑海中无数片段犹如暴雨般席卷而过。

    前一刻在琴酒的枪口下,他们三个人如出一辙的说辞,她不确定安室透所说的是不是真话,反正她说的是假话,而赤井秀一说的大概是真的。

    她有很多次在赤井秀一面前克制不住杀意,他应该早就察觉了,担心她会在考核期间找机会对他下黑手,所以连夜跑去买了防弹衣。

    这么一想就有些一言难尽,她杀意外泄的那些时刻里,赤井秀一到底在想些什么。

    流川光还真是告诉了她一件相当惊人的事。黑泽月在心里小本本给他记上的一笔顿时勾销,除了原谅他,她还能怎么样。心态顿时翻转,她觉着流川光有心机有手段,和他当队友,虽然有被坑的可能,但他给力的时候也是真给力啊!

    她顺势把枪收回口袋里,定定看向面前的黑发青年。

    他一身凛冽迫人的气势,冰蓝色眼瞳中杀气萦绕,在那双上挑凤眼中显得极具锋芒,示好的举动在他做来也带着股不动声色的锐气。他在更多时候看起来疏离淡漠,但黑泽月不会错过他眼神中偶尔一闪而逝的富有野心的光芒。

    她原本没想过和他进一步结交的,但现在她有点改变主意了,“考核通过后,我能向组织申请和你搭档吗?”

    流川光顿住了,“……我是狙击手。”

    按照组织的惯例,一般会安排两个狙击手做搭档。黑泽月考虑了一下,她虽然只有半桶水,但她也是会狙击的,到时候看能不能去琴酒那里走个后门。

    她和流川光回到小队,安室透和赤井秀一已经在车上等着,四个人一起回到那间临时安全屋。

    赤井秀一暗暗问她:“流川和你说了什么?”

    他问这话绝对不是吃醋,而是打探消息。他不提还好,一提黑泽月就想起来流川光对她说的话:你其实一点都不会隐藏自己的杀意。

    她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赤井秀一,她对他起过多少次杀心,他大概率就察觉过多少次她对他的杀意——想想都觉得窒息。更别提,之前同住在公寓里的时候他们还是分房睡的,这会儿还要一起挤在宽不到一米五的隔间,黑泽月真的,想砍号重来的心都有了。

    赤井秀一也太能演了!之前他还群嘲他们“一个个都是演员出身”,她此时很想问一句,到底谁才是最敬业的演员?!知道她想刀他,他居然还能陪她演下去。

    他们在最里面的隔间,并排靠着贴了壁纸的水泥墙,黑泽月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赤井秀一只觉她状态不太对,戏谑问她:“你该不会是在紧张吧?”

    黑泽月眼睫垂低,轻微闭了闭眼。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她发誓,她绝对会用尽全力攻克他这个难关——总不能卡死在红黑对决第一考吧。自己选的路,哭着也得走完。

    他这么会演,她怎么能够输给他呢?

    她倾身过去,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双手自然而然地环抱住他一条胳膊,倏然睁开的琥珀色眼眸弯起,酝酿着麦芽糖一样清甜的笑意。

    她半仰起头看他,“没有,我是在想,出门的时候我以为你很快会回去,公寓客厅的灯都没有关呢。”

    赤井秀一微怔,莫名有股情绪涌上,像是世事变迁之后,有什么又轻又软的回忆片羽似的点过心间。不论是当初那间医院病房,还是后来两室两厅的小公寓,还是现在逼仄狭小的安全屋,三种记忆重叠在一起,在他身边的人始终都是她。面前少女的身影就和无数过往的时空一样,稳定地浮现在他记忆里。

    墨绿色的眸子中光芒微闪。他像是安抚一样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赤井秀一向来冷淡的嗓音难得地平缓柔和,“没关系,让它一直亮着也可以。”

    “果然一点都舍不得和你分开,”她笑得眼睛都亮了起来,身子歪歪斜斜地枕在他腿上,迎着他的视线一脸安心地闭上眼,轻声说道:“我好喜欢你哦,诸星君。”

    赤井秀一看她的眼神幽深难测,隐约笑了下,什么也没有说。

    -

    五天后,波斯顿联合街,进行代号考核的小队四人组在这条街上的知名海鲜屋聚餐。

    餐厅是美式复古的风格,吧台样式的环形餐桌非常独特,为了便于交谈,他们还是找了角落里相对独立的隔断小包间。

    “结果到最后还是四个人都——要早知道是这样,就不用那么紧张了。”黑泽月不由得感慨。

    他们临时小队里没有一盏省油的灯,几天磨合下来,默契度是上去了,一致对外的时候那是所向披靡,但一切换队内模式,那叫一个勾心斗角、暗潮汹涌。

    第一个研究所的任务之后,他们没再失手过,后面的任务一切顺利,即使稍有波折,也被他们很快解决了。

    最后,组织考虑到他们表现出色,还是决定给四个人都授予代号。据伏特加说,组织里好多人等着看他们神仙打架的考核结果,没想到,最后出了一个代号考核百分百通过的传说。

    “说起来,你还真是很喜欢Rye Whisky啊。”安室透看向她手中的方口酒杯,意味深长地一语双关。

    黑麦威士忌/莱伊,也就是诸星大的代号。

    她每回喝酒,必点黑麦威士忌,当诸星大的代号确定后,这就怎么看都非常巧合了。

    “黑麦威士忌辛辣味烈,风格强悍,它的原料生于苦寒之地,由黑麦酿造的酒也像是作风暴力、带着原始野性生命力的地下叛党。或许我就喜欢这种风格吧。”

    黑泽月微笑着回答安室透,闪闪发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向诸星大。她像是在认认真真地品鉴威士忌酒,又像是半遮半掩、含蓄地向某个风格相似的人表明心迹。

    安室透:……他就不该提这一茬儿,搞得自己吃了一嘴狗粮。

    去研究所出任务的那一天之后,这对情侣就好像完全和好了一样,诸星大的态度看不出太大差别,但黑泽月的态度明显亲近很多。七号酒吧和飞机落地的前后时段里,他们像是半生不熟的普通队友,很偶尔才给人感觉像是闹别扭的情侣,感情塑料得几乎没有。

    但后来,黑泽月也不避忌他们在场,时常出于那种恋人才会有的关注度自觉不自觉地看向诸星大,要是气氛到了,还会花式向诸星大表露自己的在意和喜欢,大大方方地维护他。

    “要说风格强悍,Cynar也不遑多让吧。”

    希拿酒,由多种草本植物酿制,苦甜交织,口感奇特而浓烈,令人印象深刻,但与它富有冲击力的风格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它秘而不宣、始终保持神秘的原料。

    这个代号相当适合黑泽月。

    流川光说了那句话后,安室透笑着应声:“的确是,而且希拿和黑麦也很般配。”

    虽然同样风格强烈,看上去是无法相容的两款酒,但希拿和黑麦可以放在一起调制出一款鸡尾酒。

    黑泽月对此再清楚不过了。在确定代号的前夕,琴酒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说作为boss格外关照的成员,她可以获得一点特殊待遇。她可以选择继承父亲或母亲的代号,也可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代号。

    “希拿”是黑泽月自己挑选的。因为——

    当希拿与莱伊相遇,莱伊将消失于“希拿子弹”!

    真是太棒的寓意了。

    她垂下眼睫,没有回应他们的话。流川光瞥了她一眼,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角,流露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又出现了,那种熟悉的杀气。进步得真快啊,能察觉到异样的时刻越来越少,他险些都要对她和莱伊的感情信以为真了呢。

    他也很奇怪,黑泽月对莱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没想到最后是你们两个成了搭档。”黑泽月转头看向流川光,不无遗憾地说道。

    她问过琴酒能不能安排让她和流川光做搭档,琴酒虽有点意外她要求的人选不是诸星大,但还是一口否决了。他一点不客气地直接开嘲,“就你那狙击水平?你是准备给他当人体支架吗?”

    琴酒嘲讽起人来那叫一个嘴毒。黑泽月感觉自己被侮辱到了,她准备回头就去苦练狙击。

    安室透倒是又想起一件事,一件让他颇为在意的事,“我还记得,黑泽小姐对‘波本酒’反应很大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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