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睡得并不安稳。

    外面很吵,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痛苦的哀嚎和链条拖动的声音。

    她不得已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黑压压的天花板。

    光线很昏暗,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四面是灰突突的石墙,身下是连一张席子都没有铺的硬邦邦的木板。

    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莫不是这次她真的死了,这里是阴司地府。

    她打算站起来看看是什么情况,一低头却发现脚上拴着一副沉重的镣铐。

    她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下狱了,毕竟人死了,哪里还用的着这么重的刑具。

    看来这里就是融源的监牢,果然这种地方差不多都一个样,没什么新奇。

    “有人吗?”

    朝雨艰难的拖着镣铐朝门口一步一挪,这里阴森森的坐久了着实有点害怕。

    “去通报长老,她醒了。”

    开门的是一个很魁梧壮硕的黑脸男子,朝雨如临大敌,意识到事情不妙。

    “大人.....”

    朝雨正准备打听是谁把她关起来的,却被他一个眼神吓的硬生生憋了回去。

    “害怕是没有用的。”

    朝雨在心中反复默念这句话安慰自己,重新坐回位置上思考。

    刚才黑脸男提到的长老,想来指的是现在族中的大长老留夷。

    听人们传言,这位留夷长老在身边养了不少死士,只听从他的号令,个个长的凶神恶煞,和那阎罗一般无二。

    他如今大权独揽,族中不论大小事都要一一过问,由他来定夺。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人。

    看样子一会她就要被带到他面前问话,不能坐以待毙,要提前想好应对之策才行。

    留夷为何要把她关起来?

    虽然昨夜弄出的动静不小,但她把那群风刃都解决了,没有牵连其他人受伤,所以肯定不是因为这件事把才她关起来。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件事了。

    难道除了蓬舟知道她去浸冷泉的事情,还有第三个人。

    可是连蓬舟都没有发觉到他的存在,这个第三人会是谁?

    *

    祭台外圈乌泱泱挤了一群人,朝雨被押着从人群中穿过直到祭台中心。

    蓬舟站在左侧,阴沉着脸,周身散发着遏制不住的怒气。

    “我说了她不是犯人,为何还要给她上这么重的脚镣。”

    蓬舟一记眼刀瞪向黑脸男子,语气不善。

    “我只是按照长老的吩咐办事。”

    黑脸男子说罢看向立在石阶上的人,恭敬的低头行礼。

    “蓬舟,我也是为大家的安危着想。”

    留夷长老衣袂飘飘,明明已到耄耋之年,容颜却还如同青春少年一般。

    “你叫......朝雨,我记得你。”

    留夷从台阶上徐徐走到她面前,语气不似刚才那般温和,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傲慢。

    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让朝雨莫名感觉很不爽。

    “你可知扰乱圣地,该当何罪?”

    “长老在给我判罪之前,是否可让我知这罪名从何而来?”

    朝雨扬起脸,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有人看到你昨夜与蓬舟一同从寒泉中爬上岸,举止似有不妥。”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哗然。

    “是什么人看到的,怎么不见他出来。”

    朝雨嗤笑一声,不论是上一世还是如今,小人都擅长用这种污名来陷害女子。

    “此事太过荒唐,他羞于当众说出此事。”

    “如何证明确有其人,而非长老随口杜撰的呢?”

    留夷像是没想到朝雨会把问题引到他的身上,眼眸一闪,更加来了兴致。

    “本长老何等身份怎屑行此下作之事,有你与蓬舟体内的寒气为证,便可证明他所言不虚。”

    “那只是因为.....”

    蓬舟说到一半就被留夷施法封住了声道。

    “蓬舟,你现在最好别说话,”留夷转头看向朝雨,“你来说。”

    朝雨决定赌一把。

    “昨夜我一时迷路不小心失足掉入寒泉,蓬舟好心送我回家及时出现救了我,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

    说罢她瞟了一眼蓬舟的反应,显然她赌对了。

    “你们两个说的还真是一模一样,是否早就准备好了这副说辞?”

    “若我们两个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这大长老的位置想来也不该由您来坐了。”

    留夷捏住她的下巴,如同一条蛇盯住她的咽喉,好似下一秒就要咬上去,“有趣,真是有趣。”

    “就算你与蓬舟之事为假,那你偷走后营的刀,半夜三更前往圣地打算做什么?”

    朝雨甩开他的手,应对自如:“后营里用的来染衣服的茜草快用完了,我去采一些,我神力微弱拿刀自然是为了防身。”

    “白天不去,偏偏要挑晚上去是何道理。”

    留夷紧随其后,接着发问。

    “这是因为....”

    她刚刚还没来的及想到应对这个问题说辞,就被带出来了,现在一紧张突然卡壳。

    “因为什么?说呀。”留夷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因为是我吩咐她去的。”

    穗婆婆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昨天早上她来迟了,我老婆子就训了她几句话,估计是把这小丫头吓着了,听了我的吩咐不敢耽搁连夜就去办了。”

    后营的其他几位婆婆闻言随即出声附和。

    “对对对,昨天早上我们大家全瞧见了。”

    “可不是,我还看到她悄悄抹泪呢。”

    ……

    “这小丫头心眼好,不往我这老婆子身上攀扯,我老婆子脾气是不好,但不能昧了良心,让这丫头替我受屈。”

    穗婆婆走到那黑脸人面前,伸出胳膊,“是我老婆子惹的事,你把我锁起来抓去吧。”

    “穗婆婆……”朝雨怎么都想不到穗婆婆居然会出来帮她解围,惊讶的看向她。

    “我老婆子年轻时怎么说也算是个人物,现在虽然老了这点心气还是有的,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担的起!”

    穗婆婆这话是对着朝雨说的,朝雨即便再迟钝也能听的出她的暗示。

    “这小丫头都在我们跟前多久了,一直都是这样胆子小,心眼实,其实人好着呢,平常怕我们这几个老婆子累着,哪回不是剩她一个在后营守到半夜。”

    “哎呦,是呀是呀,这可真是一桩误会。”

    “不信可以问问大伙,这人是好是坏,大家心里自有杆称。”

    ......

    朝雨以前觉得她在这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扔进人堆都没几个人认识,可现在突然发现她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孤单。

    她又暴露本性忍不住流了眼泪。

    “你神力低微,为何能一个人杀了那么多风刃?”

    留夷微微弯下身来直勾勾看着她的眼泪滑落,语气竟然有些温柔。

    “它们已经被蓬舟消耗了很久,”朝雨停下来抹干净眼泪,“人在求生的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留夷盯着她说话,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长老还要继续审问吗?还是说,杀几只风刃也有罪?”

    蓬舟不知何时解开了声禁,过来将她拉到身后挡在两人中间。

    “无罪。”

    留夷直起身,神色一如往常高贵淡漠,明明做了错事却并无半分愧意。

    朝雨还停留在他刚刚那抹莫名的笑里。

    一直到听到蓬舟呵斥黑脸男子快点解开她脚上的镣铐才回过神来。

    “你的伤,还好吧。”

    朝雨看到他腿上渗出的血,心疼的皱起了眉。

    “一点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你还是早点回去处理一下吧”。

    朝雨现在有种把他的衣裳撕成布条,帮他包扎伤口的冲动。

    要怪就怪那本小说里就是这样写的。

    蓬舟看着朝雨隐忍难言的表情,以为是她是太担心自己的伤势,继续安慰她:“没关系的,不疼的。”

    “不行!你快回去!”

    蓬舟再继续说下去,她就恐怕压不住自己的手了。

    到时候就真可以治一个行为失仪,亵渎祭台之罪了。

    “那...那我回去就是了。”

    蓬舟被朝雨这么坚决的态度噎住了,一脸懵的点头答应。

    “小心伤口不要沾水,好好休息,快走吧。”

    蓬舟一步三回头,心想朝雨明明这么担心他,却拼命赶他走,一刻钟都不让多呆,难不成她是又害羞了。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心里盘算着以后要多过来找她说说话,或许会好一点。

    送走了蓬舟,朝雨总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人群渐渐散开,朝雨寻了一圈,没有找到穗婆婆的身影。

    也罢,反正明日也能见到她。

    她现在第一要务就是回家把自己收拾一下,然后好好睡一觉。

    穗婆婆一连几日都告假,朝雨上门去寻也没人开门,多番打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要离开融源了。”

    “嗯?”朝雨见到蓬舟立刻换成了一张笑脸。

    “你这两日一直要找的人。”

    “穗婆婆!她什么时候走?”

    “今晚。”

    “我知道了,谢谢你。”

    蓬舟接过朝雨递来的行囊,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犹豫了片刻开口:

    “还有……南星托我问你想起那盒糕点在哪里买的了吗?”

    朝雨一心想着穗婆婆的事情,没仔细听他的话。

    “呃……这两天忙其他的事,过两天给他带。”

    “不急,只要那家铺子没倒闭就好,听他一直念叨,我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朝雨抬起头:“?”

    什么味道还有人比他更清楚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他嘴馋又不好意思直接挑明吧。

    朝雨想了想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不过既然是蓬舟的要求,她自然会用心去做的。

    “好……”她点头答应。

    朝雨提前在草丛里蹲了很久才等到穗婆婆的马车。

    穗婆婆掀开车帘看见来人是她,无奈叹了口气:“我千方百计的躲开你,你为何还要还追到这里。”

    “我只想当面和您道一声谢。”

    “不必谢我,我救你也是为了救自己。”

    “可我……”

    “好了,我最听不得这些矫情的话,你不欠我什么,就到此为止吧。”

    朝雨想到会碰壁,只把手里的包袱递给她,“这是我这两日赶的一身衣裳,不算是谢礼,就当做我们相处多年的一点送别的心意吧。”

    穗婆婆盯着着朝雨递过来的东西,沉默良久,起身下了马车。

    “你知道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我只是听说过您年轻的时候很厉害。”

    “不是很厉害,是特别厉害,那时候人人都说我是天纵奇才,我觉得全世界都在我的脚下,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穗婆婆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是很明亮的,转瞬又变得黯淡下来。

    “可就因为那一次小小的失手,什么都毁了,骤然间从云端跌入深谷,我觉得是老天故意捉弄我,我恨天地不公,我恨那些看我笑话的人。”

    “你知道我听到你的事之后有多惊讶吗?我虽然灵根受损但神力依旧在你之上,却只能蹉跎成如今这副样子,我想知道为什么?”

    “当我看到你质问留夷时的神情后,我终于明白我太自以为是,太可笑了,”穗婆婆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我简直就是一只胆小的老鼠。”

    “穗婆婆,你没事吧。”朝雨拍了拍着她的背。

    穗婆婆推开她的手,眼睛里闪着灼热的光,对朝雨又像是对她自己说:“离开后营吧,去外面,去更广阔的天地,那里才是属于我们的地方。”

    穗婆婆收下了那件衣服,她说若来日有缘再见的时候她可能已经换了一副容貌,这件衣服就当做她们的信物。

    朝雨看着不知驶向何方的马车,心里确信她们一定会再见面,而且再见面的时候她们两个人都会变成比现在更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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