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桢看着面前还穿着甲胄的高挺男子,漠然一笑。

    “来者何人?”

    或许是真怕京中使者就如此被杀掉,几个做惯了老好人的长官这才小跑到湖边,边劝说那人放下长剑,边安抚白光桢的情绪。

    毕竟若其回京后跑到圣上面前告他们一状,那这么多年的官也白当了,以后连退休金都没有。

    被高官和花团锦簇的那人身材修长挺拔,穿着厚重的盔甲也不觉得笨重,乌黑的秀发高高竖起,脸上还带了张奇怪的面具,面具并不好看,似乎只是为了遮盖面庞而为。

    被点到的那人微微侧过身,露出的那双眼尽显阴戾。

    他没搭理白光桢,先跑去闻家夫妻身边。长史这才出来打圆场,腰板都比刚刚挺得直了些,似乎有这位在,他们就都不用担心了。

    “他就是,您刚刚在找的那位啊。”长史笑着指了指那人,“闻家小儿子,闻小将军。”

    “闻祀夜。”

    京中有传言,边关有一骁勇铁面将军,他的名号能止小儿夜啼。

    白光桢微微昂首,她在京城也听说过这人的故事:

    本是被圣上放弃的偏远地方突然安定下来,突厥人似乎被大伤了元气,从一年前到现在都未曾再有过入侵的举动。她和养父一打听,这才知道是边关出了位少年将军,一举守卫了整个岭南。

    圣上闻言大喜,想要召见他进京赏赐,但那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一点都不给圣上面子,虽然圣上是个和蔼的,没追究这大不敬,但却有人为虎作伥,剥夺了他的所有军工奖赏,并更加削减了那边的军队配给。

    听闻这小将军不过入军营两三年,竟能做出如此成绩...白光桢眉毛松了松,或许计划依旧能够进行。

    “就是他啊。”擦好鞋子,她将匕首收回刀鞘,饶有兴趣地向闻祀夜身边走去。

    “站住。”那人头也不抬地说,一手搀着母亲,一手扶着父亲,“离我远点。”

    “这么不友好?怪不得二殿下削你军功。”白光桢轻笑一声,却也老实的站在了原地,“行了别扶了,夫人我要带走。”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闻祀夜那双通红的眼又恶狠狠的剜向了她。

    白光桢忽视了他的目光,转而看向刚刚被闻祀夜的马创飞老远,才缓缓爬回来的苏遂命,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男子。

    “苏兄,轮到你大显神通了。”

    苏遂命猛烈的咳嗽着,刚刚被那么一创,五脏六腑都被创的挪了位置,肋骨处又疼得很...

    “你来控制闻小将军,我来带走闻夫人。”白光桢对自己的分工满意的点了点头,说完看向还愣着一动不动的苏遂命,“愣着干嘛?干活啊!还想不想升职加薪了?”

    苏遂命被气的牙痒痒,“你,咳咳咳,你废什么话,咳咳,凭什么我控制那家伙...”

    “能者多劳嘛。”

    “...”

    闻祀夜一回来,家里似乎有了顶梁柱的支持,闻大人靠着儿子,缓缓睁开眼,双眼通红的拍了拍闻祀夜的手背。

    闻祀夜没言语,只是眉心更高的耸起,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攥住,黑着脸扫向一白一绿两名花鸟使。

    “两位大人,你们请回吧。”闻天泽勉强的撑起身子,擦了擦眼泪,“你们也看到了,我家儿子是边关有名的将军,他能调动边关所有的将士,您几位带来的侍卫...我们是商人家,不想做伤人的事情,所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情吧。”

    “简直是胡闹!”苏遂命被这一家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的,眼瞅着家丁侍女以及岭南的几位官员全部站到了闻家人身边,他干脆自己拿起了绳子,横冲直撞的挤到了闻夫人身边。

    “呵,我还就不信了,我乃朝廷命官,还能被你一个边关野蛮小子给吓破胆...额...额...额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

    忿然间,簇拥在一起的侍女们传出骇人的尖叫,如四散的蝴蝶般落到了闻夫人身后,偶有几个胆子大的,偷偷伸出脑袋看看面前的血腥场景。

    白光桢默默向左边挪了两步,下一秒,自己刚刚站着的位置便飞过来一截残肢,截面完整光滑,血珠还没来得及掉落,微微绻缩的短小手指中还拿着麻绳一根...

    铁面将军默然,利落的将匕首收回护甲中,动作快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侍卫们没人去管苏遂命,纷纷端起长剑,紧张又焦急地护卫在白光桢身侧,任由血流不止的苏遂命疼的在躺在地上滚来滚去,不一会儿便没了声音。

    “闻小将军,你可知你现在是在犯罪?”白光桢面色不变,依旧镇静,端着淡然的笑,“私自诛杀朝廷命官...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没人能告到那人面前。”闻祀夜迈步走到最前面,微微低头,和她对视,漂亮的眼中写满厌恶与恨,“我会将你们全部杀掉。”

    侍卫们闻言全部变了脸色,手紧紧握住刀柄,随着闻祀夜的一步步靠近,他们也一步步后退着,直到退到白光桢的面前,这才不得不停下脚步,硬着头皮顶住那强大的压迫力。

    白光桢微微垂眸,脑海中的计划和思绪如同被斩断的麻绳,又在不知不觉间接在了一起。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啊...”她挠了挠头,抬头看向闻祀夜,似乎真的在为他苦恼一般,“如果我没有按时回去,我父亲可是会把你家抄掉的。”

    “家产什么的不用多说,到时候你家爹娘,护卫侍女,昂贵的花瓶家具,甚至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还有小蝴蝶...”白光桢歪着脑袋,手指点了点下巴,“都会被扔到湖中,活活淹死。”

    闻祀夜咬紧了后槽牙声音。

    “不仅如此,你爹刚刚说了吧,你在军队还算有威望...”她边说边一步步走向闻祀夜面前,在距离那人一步之遥处站定,微微昂起脸,看向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少年将军,“但如果因为你,害的他们全部丢了饭碗呢?”

    被戳中心事的闻祀夜紧紧握住自己的剑柄,蹙眉看向面前那个仍淡然笑着的混账。

    静了片刻,他徒然松下了肩膀,揉了揉自己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我知道了。”

    带着骇人面具的小将军今日第一次松开了双拳,解下了腰间的佩剑,直接扔到了白光桢的脚下,似用尽浑身力气。

    “闻家还有一女,独居乡下。”他边说边继续卸下身上的刀剑,匕首,最后甚至脱下了厚重的盔甲,露出里面单薄的衣服。

    白光桢这才看出,面前的男子并不魁梧,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肌肉。闻祀夜双手背在身后,如此挺拔的站在她的面前,脸上却是阴沉神色。

    “因不良于行而罕出家门。”说着,他再次与白光桢对视,“明日一早,我便带她回来。”

    湖面传来鹅叫两声。

    白光桢看了看再次陷入绝望的闻夫人,沉吟片刻。

    她来之前不是没调查过,硕大个闻家,却已然没有女眷...她轻瞥了眼闻祀夜。

    大概可以猜到,这人接下来要做什么。

    白光桢随手捡起刚刚砍掉苏岁明胳膊的那把匕首,在掌中把玩片刻,又随手收进宽大的衣袖中。

    “那一言为定。”她眯了眯眼,如多云天气,但只一瞬,随即又恢复浅笑模样,“明日一早,我来接你家闻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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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软轿上,白光桢微微阖眼。

    苏遂命的出现让她们最开始救走闻夫人的计划遇到阻碍,更何况这人还是二皇子钦点,她摸不清那人态度何为,不能轻举妄动,计划也在搁浅边缘...

    但今日,闻祀夜替她解决了大麻烦。

    她一边叹这人行事莽撞,一边赞他帮上了大忙。

    “白大人!苏大人还有口气,随行的御医来请示要不要医治...”

    侍卫跑到轿子旁,对车上人低语。

    那抹白色身影似乎没听到般,乌发遮住姣好的容貌,只是低头把玩着手中那把匕首,过了好一会儿才下达指示:

    “苏大人玉体,承受不住岭南瘴气侵袭,于抵达第一日晌午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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