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细雨中,盛开的茶梅朵朵被吹落在地。一早天气阴沉的很,街上飘着淡淡一层晨间雾气,衬得世间混沌一层。

    白光桢斜靠在闻府门口的石狮子旁,懒洋洋的打着哈欠,眼角缀着两滴眼泪。

    太早出来上班,她朝食都没来得及吃。

    昨晚上收到京中急信,说回京路上闹起了山贼,叫她尽早启程,晚上定要歇在正规客栈,要注意安全,切莫走危险之地,若是误了回京时辰也没关系...

    这信一看就是出自她爹之手,话多又密,絮絮叨叨的。

    脑海里突然浮现那张粗犷的脸,明明是文官,却长了一副武将的脸...和她那位明明是武将却长着一副白净模样的亲生父亲正好反过来。

    明家被逼进绝境之前,母亲已然给她想好退路。

    母亲与作为宰相的白家长子自幼相识,因此关系,明家似乎被许多人当作宰相党羽,多加防备。

    尽宰相从未有过拉拢之意,明家也绝无站队之想法,但最后仍难逃一死。

    母亲察觉到朝廷动向之后,与好友匆匆一见,约定好明光桢的出路,不求为家人复仇,不求为家族雪耻,只求能让她安然度过一生,便别无他求。

    就这样,按照约定,白大人在城外乱坟岗一个上锁的实木箱子中找到了浑身浴血的明光桢,自此,白家带回一个养在外地的私生子...

    而明家灭门。

    白光桢突兀笑了下,掩盖住落寞情绪。却吓得身边小厮急忙递上了刚买来的肉包,生怕这位公子爷一不高兴砍了他们的脑袋。

    这些侍卫小厮无一不是这种想法,虽然他们是被调来保护白家公子的,但一路上那人与他们说笑谈天,没一点公子架子,就算来了岭南后被刁民辱骂都没生气...但就是这么亲切一人,昨天却直接扔掉了濒死的苏大人...

    小厮想到苏大人的死相,急忙摇了摇头,将那骇人的场面从脑海轰赶出去,但递包子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别怕。”白光桢头都没抬的叼住包子,大口大口咀嚼起来,“苏大人是被瘴气所害而亡,但你们身体健康,何惧之有?”

    小厮还是害怕,却唯唯诺诺的应着。

    白光桢没再多言。苏遂命手脚不干净,多有女子冤魂出自他手下,反抗的,拒绝的,非死即伤,因此他才能作为二皇子最器重的花鸟使,常伴左右,深得信任。

    远方雾中传来响亮的马蹄声,一点点由远及近的传来,白光桢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后拍了拍手,从石狮子身边站直了身,踱步到闻府正门口,等着那匹高头大马慢慢停在面前。

    驾车的不是闻祀夜,而是闻天则。

    穿着繁复衣袍的闻大人缓缓将车停到了闻府门前,看到白光桢后急忙下车向她行礼,末了才偷偷擦了擦额角的汗。

    “闻小将军呢?”白光桢四处张望,却没见那人高挑的身影。她嘴上疑问,心中确是了然,黑白分明的眼看向闻天则,说道:“还想和他告个别呢。”

    “小儿昨夜接回侄女后便被紧急叫回了军中...不知是不是又有外族来犯。”闻天则说话吞吞吐吐的,不停的擦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没人给他打伞,雨水顺着他一夜间变得苍老不少的脸向下流淌。

    白光桢闻言点点头,她今天依旧一身白色衣袍,小厮亦步亦趋的跟随身后,为她撑着伞,身上并无半点泥渍水迹,依旧洁白如黑夜的月亮。

    “大人不介意我看一看闻姑娘吧?”白光桢说着,却没有真征求闻天则同意的意思,更不管他是不是妄图阻挠,纤细洁白的手指随意挑开车轿侧面的帷裳,直接看向了里面的姑娘。

    刹时,她像被夏日的闪电击中般,就连呼吸都停顿了半拍。

    只见车轿内端庄坐着一位身穿淡蓝色襦裙的女子,乌黑的头发梳得整齐,朱唇点着明亮的红色,洁白修长的脖颈如丝绸般柔软,尽头缀着一颗不明显的小痣,锁骨宛如一条优美的线条,清晰可见。许是因为晨间还存些许寒意,女子披着一条薄毯,微微蜷缩在马车最里面。

    女子的眼睛尤其的美,流光溢彩,碧波荡漾,鼻梁高挺,鼻尖高而翘,虽然脸上带了一层薄薄的素纱,但任谁看都是个实打实的美人。

    就好似全夏天的日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如此夺目,如此摄人心魂。

    白光桢放下了帷裳。

    “是下官唐突了。”她向后退了半步,微微弯腰向里面行了个礼。

    车轿里没有回答,闻天则赶紧凑到她身旁,帮着答道:“白大人,您昨天也听说了,我侄女她不良于行...而且前些日子患了重感冒,这几天开不了口说话...”

    说着,他那双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这给圣人怕也是没法好好伺候,不然您还是...”

    “还是带走闻夫人吗?”白光桢扭头,如沐春风的笑着看向闻天则,“哎呀呀,您怎么一会儿一主意?”

    驼背的老者愕然的张了张嘴,徒然长叹口气。

    太阳从天边升起,将浑然一体的天地画出一条沟壑,照亮城外蜿蜒如小蛇般的山路。

    闻天则一直跟着队伍送到了城门口,最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白衣少年郎微微回身,礼貌的拱了拱手,未言语一句的调转马头,带领着好不容易寻来的闻家女,踏着朝阳,走向了回京的征程。

    年迈的闻家当家咳嗽着下了马,几位送行的高官急忙簇拥到他的身旁,边感叹着终于送走了他们,边嘟囔着怎么闻小将军这么紧要关头还离了家...

    朝阳被踏碎,老者看着消失在天边的队伍,无言弯下腰,泪水滚落不停息。

    #

    山路崎岖,车马行进艰难,时间虽已快到傍晚,路程却比预想的要少走了大半。

    白光桢皱眉,抬头看了眼天边。

    远方有飞鸟低游,落在橘红色的晚霞之中。片片碎散的云坦然落在天边,隐藏着几颗微弱的星子。

    已经不能继续赶路了。

    虽然现在已进了山,却并非深山之中,而是可以见到远方城镇的山间,这里有可供躲藏的山林,也有多条逃跑的路线,若是真遇到山贼,他们倒也有后路可走。

    可若进了深山之中,他们在明,山贼在暗,一举一动或许都会被山贼收入眼底,那时候就不好脱身了。

    这么想着,白光桢率先勒住了马,握起拳头高高举起,“今日先歇息在这里吧。”

    随行的吃完全足够他们在野外生存一夜,白光桢叫来侍卫和小厮们,分别吩咐了他们今夜的工作。

    侍卫每三人一班来进行夜晚看守,每班半个时辰,一共分成五班,白光桢则独自负责半个时辰。

    小厮负责点火煮饭,他们备了些米和腌肉,另外还有些瓜果,足够这一行人饱食一顿。

    分好工作,白光桢从系在马身上的挎包中摸索出一个小纸包,随即翻身下马,和身旁的小厮要了碗温奶,将纸包中的粉末倒了进去,又随意的晃了晃。

    小厮看着白大人的动作,后背直冒冷汗。

    他也听说过有关白大人的传闻,据说这位大人业绩不好的原因是将献给皇子的女子全都据为己有,现在后院充盈,各地美女数不胜数...

    看现在这架势,估计也是准备给车上那位闻家女下迷药,随即再...可这是二殿下点名要的女人,若是出了半点差池...

    小厮咽了咽口水,白大人背景硬得很,会被砍头的只有他们这些下人。

    看着小厮抖成筛子的模样,白光桢揉了揉眉心,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不管那人是不是妄图乞求他一下。

    马车不愧是出自闻家,车的四面皆被昂贵精美的丝绸所包裹,镶金嵌宝的窗沿倒映着夕阳金灿灿的余光。白光桢礼貌的敲了敲车窗,果不其然的没得到丝毫回应。

    她也不恼,直接打开车门,迈进了马车之中。

    马车内部很宽敞,容纳四五人不成问题。里面座位被柔软的布料包裹,上面盖了层价格不菲的绸子,车里熏着淡淡的香味,带着一层薄荷的清香,白光桢只是闻了一下,便觉得十分提神醒脑。

    ...原来防备着她呢。

    她看向缩在马车角落一脸警惕盯着她的闻家女,友好的笑了笑,没着急动作,只是将那碗温奶放在了中间的小桌上,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两下

    “路途遥远,时间紧急。今日我们赶不到城镇歇息了,还要委屈闻姑娘在马车里将就一晚。”她说着,表情愧疚,似乎真为委屈了闻家女而感到抱歉,“保险起见,还是需要闻姑娘喝了这碗奶。”

    话锋一转,刚刚浮在表皮的那层歉意迅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副虚假的微笑。

    为了防止掠夺来的女子趁着夜色逃跑,花鸟使们必须让她们在入夜前喝下麻痹散,以来防止意外发生。

    白光桢不常做这种事,她强抢民女,除非皇家亲自下令。

    下令掠夺的女子,若是央着她真想入宫当娘娘,她便老实安稳的将人送入宫去,若是说什么也要反抗的...

    那她则会下一些药,女子通常会因为药量过大而死亡,继而悄悄出现在她的后院,等到那些贵族彻底有了新欢后再悄然和她辞别。

    只不过,辞别的少,入了她后院的女孩子们都说这里比家乡还要好,还想着自己也能帮上忙,便渐渐的都留了下来,帮她打点家中大小事务。

    但今天给闻家女喝的是正常剂量,只为确保她不会逃跑。

    毕竟,这人还有用处。

    闻家女眯起眼,皱了皱眉。显然是拒绝之态,她知道喝下那碗奶之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无非是四肢瘫软,浑身无力,大脑混沌一片,只能任由面前人为所欲为。

    “闻姑娘放心,今夜下官会守在马车外,寸步不离。绝对确保无人会唐突了你。”

    闻家女才不相信,侧了侧脸,继续拒绝。

    见状,白光桢轻叹口气,洁白的手掌又拿起那碗已经微微泛凉的奶,渐渐逼近闻家女身边,脸上表情被马车内的阴影挡住,明灭不可见。

    闻家女被逼到马车的最里面,背抵住马车冰凉的车壁,已是躲无可躲之态,一双漂亮的眼睛只好对白光桢怒目而视,但却起不到半点攻击之力,泛红的眼尾让人看了更觉得可怜。

    “我和闻姑娘约好,今夜会守护姑娘的安全。”

    话音刚落,白光桢徒然扯下闻家女的面纱,冰凉的手指强硬的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张开嘴,将那碗被下了迷药的奶一饮而尽。

    “唔...咳咳咳...”

    许是喝的速度太快太猛,闻家女被呛的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咳得直不起腰,没了面纱遮挡的修长脖颈更是微微泛出粉红色,上面随着不停的咳嗽,一个明显的突起上下翻滚着。

    果然。

    白光桢压下心中思绪,伸手给闻家女拍了拍背,却在刚碰到那人后背的瞬间被愤怒的挥手打开。

    闻家女用毯子将自己牢牢裹起来,只露一张脸在外,满脸因咳嗽泛起的粉红色,本就泛红的眼尾更是湿漉起来,愤懑地瞪着她。

    白光桢投降似的举了举手,见闻家女嘴角还有些流出的奶迹,又不长血的伸手去擦拭,只是手指还没碰到那人精致的脸,便先被尖锐的牙齿一口咬住,半截手指都进了口中。

    “嘶。”

    闻家女咬的发狠,只能靠这样来发泄心中怒气。

    被咬住的白大人没着急收手,反而是一副安慰孩童的模样,任由那人狠狠的咬着自己的手指,没说一句疼。

    被那白衣混蛋笑眯眯的看的浑身发毛,闻家女咬了咬后槽牙,本想干脆将她手指咬断,但却越发用不上力,只能不由自主地松开牙齿,瘫软在软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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