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太阳像是个无情的杀手,用灼热的阳光对大地及大地上一切生灵施以火刑。

    时未晚热得眼睛快睁不开了,耳边滋滋作响的不是蝉鸣,更像是自己被炙烤融化的声音。还没弄清自己身在何处,肩头突然传来轻轻的触感,右手手腕被紧紧握住,伴随着一句轻柔的呼唤:

    “时未晚,快跟我走吧。”

    时未晚用力睁大眼睛,只看见一个少年的背影,身形高大但清瘦,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头发被阳光染成了栗棕色,发丝因为跑动而飞扬,清风从他的肩头吹向时未晚的脸颊,带着微微的香皂味,拂去了烈日下她的燥意。少年带着她不停地向前跑着,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路上没有其他行人,蝉鸣声渐渐消失,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是谁?时未晚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腿上使劲,跑到少年的身旁。正要扭头看清他的脸时,时未晚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空姐关切的神情,提醒着她飞机已经抵达目的地。

    又是这个梦......时未晚按了按太阳穴,从她18岁到国外生活开始,这个少年的身影时不时就闯入她的梦中,不管不顾带她奔跑,一开始时未晚还以为是什么鬼压床,但没见过不吓人只带你跑步的鬼,便不再多想。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好像很熟悉梦中的少年,即便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或许是我以前认识的人。”时未晚在脑海中回想着,试图找出相似的身影。但对于过去,她没有多少记忆,也不愿意去回忆。

    夜幕降临,苏南机场暂时褪去忙碌,大家都安静而迅速的通过安检,取好行李。时未晚看着各处指示牌上大大的中文字,顿时有了回家的实感。不紧不慢地走出机场,伸展着坐得坚硬的四肢。

    “时!未!晚!”只见路边一名娇小的女生愤怒大喊着,引得旁人纷纷侧目“怎么不接我电话!”

    时未晚暗想糟糕了,连忙跑上前连声道歉。时未晚8年来第一次回国,作为自己国内唯一的好友的贺夏听闻,便说要来接机,请她好好吃一顿。为了好吃的,她也得把贺夏大小姐哄好。

    “贺大小姐,对不起嘛”,时未晚对着贺夏作苍蝇搓手,“飞机十几个小时坐得累死了,可怜可怜我吧。”

    贺夏看着她摆出一副可怜的神情,嘴角向下耷拉,眼睛隐隐闪着泪光。知道她是装的,但贺夏就吃这一套

    “今天先不跟你算账了,之后有你好看的。”

    “好的,大小姐辛苦了,先上车吧。”时未晚熟练地打开车门,伸出手臂让贺夏扶着。这是时未晚高中养成的习惯,贺夏是易摔倒体质,于是上下楼梯的时候,时未晚便会扶着贺夏。

    坐上车后,时未晚才把手机的飞行模式调回来,几十通未接电话瞬间挤满了屏幕。贺夏不满地哼了哼,时未晚只能愧疚地笑笑。

    贺夏问道:“对了晚晚,你怎么想着突然回国了。这8年在国外什么消息都没有,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

    时未晚自知理亏,慢慢给她解释说:"我回国是因为国内的郑氏影业看上了我的剧本,邀请我当主创,参与电影的制作。线上不太方便,加上我小姨让我回来看看,我就说回国住一段时间。至于之前一直不回来,我反正没什么朋友和亲人在国内,你想见我坐趟飞机就行,但你到处出差没什么时间,我也不想打扰你工作。"

    “怎么会打扰我工作!我不是你唯一的好朋友吗?怎么不能多打扰了?”贺夏见有红灯立马停车,扭头对时未晚说着,“时未晚你怎么还像之前一样怕麻烦别人。”

    贺夏气不过,伸手把时未晚的头扭过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之前的我不计较了,你现在回国了,有事就联系我,每天都要来‘打扰我’,知道了没?”

    时未晚急忙点头,把贺夏的手放回方向盘,“大小姐,专心开车啊。”

    “等等,你刚刚说郑氏影业要拍你写的剧本!”贺夏才反应过来,“不会是你从高中就构思的那个剧本吧?谁演主角啊啊啊!”

    时未晚从高中就梦想成为一名编剧,塞满各色试卷资料的抽屉底层放着她的灵感日志,一有想法她就会记录下来,这个梦想只有她和贺夏知道,当时贺夏特别爱看韩剧《学校2015》,时未晚便想着也写一个校园设定的剧本,但后来出国便搁置了,直到时未晚一年前整理旧物时翻到了日志。这时的她已经在国外出版了几部作品,为了完成年少的梦,她便续写了这个剧本,随缘给认识的国内的同行看看,没过多久,郑氏影业的人便联系上她,询问她是否愿意影视化。回国的第二天,她便要和剧组的其他主创见面。

    “女一号的演员叫裴悦之,男一号的名字是郑晨阳”,时未晚翻看着手机记录,“听制作人说这两个演员都是国内新生代一线,你听说过吗?”

    贺夏原本充满八卦的眼神,在听到“郑晨阳”时却一瞬诧然,虽然下一刻便恢复如初,还是被时未晚看在眼里。

    “郑晨阳,他是有什么事吗?”时未晚打趣道,“贺夏大小姐不是娱乐圈瓜主嘛,让我听听,了解一下我的男主角。”

    车不知不觉开到了市中心,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百货商场安上了几块巨大的led屏幕,不停地投放着大牌广告。8年不见,苏南市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副驾驶的车窗半开着,时未晚话音刚落,便听见路边传来一阵阵惊叹声,其中还夹杂着“郑晨阳”。

    “怎么到处都是郑晨阳?”她第一部戏的男主角的为人不知道怎么样,人气倒是让人放心。

    时未晚还在心中琢磨,却看见贺夏一脸诧异,死死盯着前方。顺着她的目光,时未晚看向面前的led屏。下一秒,她也换上了诧异的表情。

    大屏突然插播了一条新闻:“今日下午5点27分,知名演员郑晨阳被发现在住宅内烧炭自杀,经抢救无效不治身亡。据相关人士透露,郑晨阳疑似长期患有心理疾病,或因此作出这一极端选择,不久前,郑氏影业发布......”

    大屏上投放着郑晨阳的照片,人如其名,白净柔和的脸颊,笑眼弯弯,嘴角上扬得恰到好处,两侧的酒窝更是锦上添花。看着照片就让人想到初升的太阳,灿烂,没有一丝杂质。

    明明笑得如此灿烂,却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时未晚心中顿时充满涩意,后悔刚刚自己对他的恶意猜测。

    贺夏少见的沉默了,只是把车开得飞快。结合之前贺夏听到这个名字异常的眼神,时未晚觉得不太对劲。

    难道贺夏和这个郑晨阳关系不一般?但贺夏从来都没有跟她提到过这个名字,贺夏的情感史也只跟那一个人有关,所以他到底是谁呢?时未晚的思绪不断分散着,却没有一条思绪想出了结果,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过于在意这个名字了。

    思考无果,万千条思绪最后乱成一团,只给时未晚徒增烦恼。

    手机震动着,时未晚正眼看了看,是制作人打来的电话。

    “时老师,你也知道消息了吧”,时未晚似乎可以看到制作人难堪的脸色,她只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这边收到了他经纪人的消息,通知我们明天参加他的葬礼,我打电话来,是想问问时老师愿不愿意到场。不去也没关系的。”

    “我...考虑一下吧”事情发展得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

    “好的,我等你消息。”

    电话“滴—”一声被挂断,车内又归于寂静。听到“他的葬礼”这几个字,时未晚突然有了实感:她即将合作的男演员,她第一部戏的男主角,已经去世了。

    真是世事无常。

    贺夏突然开口问道:“晚晚你要去他的葬礼嘛?”她听到了电话的内容。

    “我还在犹豫......”

    “去吧”,贺夏的语气异常坚决,“去看看他。”

    贺夏好像是第一次这样以命令的口吻对自己说话。时未晚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郑晨阳和贺夏的关系不一般。但一个新的想法也闯入她的脑海:

    “她自己是不是也和郑晨阳认识?”这个问题止不住得在时未晚的脑中生根盘踞,几幕碎片式的记忆再次闪过,惹得她的头痛症又开始发作。

    贺夏开车到了时家的老宅,转头便看见时未晚眉头紧皱着,着急问道:

    “晚晚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我早点休息就行。”向贺夏扯出一个微笑后,时未晚快速打开车门,取出后备箱的行李。

    “不是,你真的没事?”贺夏觉得不对劲。

    “有事我会跟你说的,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再慢慢聊。”

    直到贺夏的车拐弯消失不见,时未晚才反身走向今晚的安身之处,她并不想把这里称作“家”。

    午夜将近,小区的其他人家都已入眠。黑暗又回到了她的身边。时未晚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找到钥匙,推开大门,没有暖黄的灯光,没有关切的欢迎,一片更浓郁的黑朝她袭来。

    时未晚定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次,才走进屋内,摸着黑打开了客厅的灯。

    还跟从前的一样,时未晚心想。小姨带她走时特意留了人定期打理这里,看样子没有怠工。只不过她没精力去触景生情,她径直地走上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整理好行李,洗漱完毕,服下几粒药丸,时未晚便躺下身来,打开手机,回复贺夏给她发的“安全到家”的消息,又点开制作人的对话框。犹豫了一会,还是敲着键盘,发送了“我会出席葬礼”的信息。时未晚强迫自己不再乱想,赶紧睡觉。

    今晚,那个少年没有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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