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4.恐惧
早上七点，里德尔睁开眼睛。他是这个双人宿舍里起得最早的，当然，也只可能是他起的最早。阿布拉克萨斯依旧沉浸在美梦之中，带着他的睡帽，一副死都要享受的模样。他在路过这个家伙时喊醒了他，金发的马尔福坐起来，像中了傻瓜咒的白痴那样咕哝了几句，又倒了下去。
等到阿布拉克萨斯真正起床收拾好自己，里德尔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书。这倒不是他想和这家伙一起行动，但理同里德尔不去看魁地奇马尔福就要输掉裤子，阿布拉克萨斯这家伙虽然是个逐利者，但也高傲得和他家门口的孔雀一样。里德尔是他认定的非脑残同类人，一起走就大大降低了要和他所认为的巨怪们打交道的可能性。
里德尔觉得这像女孩们手挽手上厕所。虽说谁都有和朋友挽手上厕所的权利，但他不想每天都看起来像是要和马尔福共度盥洗室时光一样。
“今天有什么课？”阿布拉克萨斯打着哈欠问。
“你昨天把黑魔法防御术的书本放进了背包里，所以，今天有黑魔法防御术。”里德尔收起书，“奥尔夫教授又进圣芒戈了，今天是邓布利多教授代课。”
邓布利多代课无疑算个好消息。对大多数学生而言是这样的。并不是说奥尔夫教授讨厌，但邓布利多教授的确更亲和、更讨学生喜欢。只是可怜的邓布利多教授更加忙碌了一些。
早餐时间，西丝利嚼着面包，教师席上的邓布利多看起来依旧精神抖擞（不过一脸胡子也很难看出什么不是吗）。她猜测这位伟大的巫师最近还是有些疲惫的。毕竟目前的情况是所有人像陷入沼泽地那样胶着，一动也不敢动。
阿利安娜属于国际联合巫师会的结盟派，邓布利多则与她意见相同。他待在霍格沃兹看似每天劳累地给七个年级上两门课（其实也不至于如此），背地里还需要为欧洲巫师界复杂的局势担心以及行动。在目前大部分巫师明面上都没有联合起来的情况下，背地里要干点什么还是很花功夫。
不过这和在霍格沃兹的西丝利没多大联系。或许有间接的联系，或许以后会和她脱不开干系，可无论如何她也不该思虑过多。这只是杞人忧天，她目前最该干的事情应该就是......好好学习，争取一年后的O.W.L.s能有个好成绩，并且在今天的黑魔法防御术课上起到保险的作用。
老天，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考试这种东西。
......老天，为什么邓布利多如此繁忙的情况下还能腾出时间念叨她的成绩啊。
那天阿不福思不在，几个生活残废——其实还不止于此——当然是简单解决了晚饭。里德尔自然被留下来吃饭，而假期快结束，他们在餐桌上收到一脸苦大仇深的霍格沃兹猫头鹰丢下来的信件。邓布利多舀着他自己做的稀烂的“母亲的美食”，说：“看来是新学期要求。汤姆，明天你得去对角巷采购了。”
“是的，先生。”
“正好西丝利也要采购，不是吗？”
西丝利咳了一声：“我不一定起得来。”
采购也不一定要一起，里德尔还需要注意不能被别人发现假期与邓布利多一家保持联系，邓布利多便丢开了这个话题。他看着西丝利拆开信封阅读起上学期的成绩，和蔼地问：“西丝利，你的魔药课笔试成绩有多少？”
“......”
一个糟糕的字母——这是能说的吗。
西丝利不愿再回想接下来发生的。和蔼的说教比暴躁的怒吼更让人难以承受。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好好学习。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她收拾完最后的一点面包和稀粥，看向一边的奥布里：
“我吃好了。”
“走吧。”奥布里说。她脸色并不算太好，早餐也只是喝了一点稀粥。
西丝利和她一起站起来，朝门口走去：“你还是不舒服？我陪你去医疗翼吧。”
奥布里摇摇头。她小声道：“我没有理由请假。我只是不想面对博格特。”
要是有阿利安娜所说的韦斯莱发明就好了。西丝利瞥了远处的塞普蒂默斯一眼，那家伙在一片昏昏欲睡的七年级中到是吃得很香。可惜韦斯莱现在还没有双子，只有整天傻乐的追球手。她悲伤地想，拍拍奥布里的肩：“我们躲在后面。”
“邓布利多教授会让每个人都试一遍的吧？”奥布里不确定地道。
“他也不止教一个博格特，还有别的呢。”西丝利说，“所以他才要求我们带上四年级的书，嗯哼？相信我，能拖一点是一点。他也不会强迫谁的。而且我有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奥布里半信半疑地问。
——半小时后黑魔法防御术课开始。他们首先学习了较为简单的、四年级的防御术内容，随后邓布利多又讲解了一会儿有关博格特的知识，此刻已经过去了一小时。他又留给学生们十多分钟做心理准备，在他挥着魔杖把课桌都挪到一旁时，西丝利拉着奥布里站了出来。
“教授！”她高高地举手，以从来没有过的热诚，“奥布里不舒服！她胃疼！”
奥布里猝不及防，但适时地做出不舒服的表情。不过她因为忐忑和担忧而表现出的苍白脸色已经将事情的可信度提高了。
邓布利多把最后一个椅子倒叠在桌上，半个班的人都看向她们：“需要我检测一下病情吗？”
“好。”西丝利说。
奥布里抓紧了西丝利的手，后者安抚地拍了拍她。治疗的检测魔法打在奥布里身上，邓布利多挑挑眉：“奥布里，你的确需要去医疗翼拿几瓶魔药，或许昨晚小精灵准备的饭菜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奥布里点点头，让西丝利扶着她走到门边。她没忍住小声道：“你怎么做到的？”
“关于这个，”西丝利拍了拍她的肩，“你真的要去医疗翼了，亲爱的。”
“啊？”
“上学期要上博格特的时候你就很不舒服，要不是因为奥尔夫先生临时取消了课程，我都以为你要昏过去了，而且我们从没逃过课。”西丝利说，“所以今天早上，我往你的粥里丢了一点泻药，还有一些别的，哈哈，就是这样。”
她把奥布里推了出去：“如果还不去医疗翼，一小时后你可能就要窜稀了，附加胃疼选项，对不起，朋友。”
奥布里的表情陷入了空白：“我怎么没发现？你不和我一起吗？”
“这个不重要。”西丝利真诚地道，“我还是挺想上课的，快去吧奥布里，相信我，你是个勇敢的格兰芬多。”
“等等西丝利——”
心中怀有万分歉疚的西丝利坚定地关上了大门。邓布利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不陪奥布里去吗，西丝利？”
西丝利回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奥布里说她没问题，回绝了我的陪同请求”
请假带来的小小喧闹比不过学生们对将要直面博格特时的骚动和窃窃私语。里德尔将视线从格兰芬多的方向挪回，而他刚打算观察一下斯莱特林学生的状态，便撞上阿布拉克萨斯一言难尽的眼神。
他们无言地对视。
“你不紧张吗？”里德尔说。
阿布拉克萨斯脸上浮现出某种古怪的狐疑——一种里德尔曾在孤儿院护工脸上见到的神情：当她们对街对面面包店店主那几个漂亮女儿的情感生活有了某种飘忽的可能时，五官大抵也是如此排布。“我看你也不紧张。”金发孔雀煞有介事地理理校袍领口，闲来无事的家庭主妇表情依旧固定在他脸上，“刚刚在看格兰芬多？”
如果不是因为阿布拉克萨斯声音小，里德尔发誓这家伙下次会在图书馆里借到一本会放屁的书。
“有什么问题吗？”他真诚地问。
“没问题。”阿布拉克萨斯嘀咕道，“你真是深情。”
里德尔感觉自己脸上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我觉得你才是最深情的那个。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差点忘记上次在你桌上发现的小说。昨天晚上你还熬夜阅读吧？”
“我才没有——”阿布拉克萨斯不自觉拔高声音，随后又自知理亏地降下来，“好的，汤姆，我只是被书中内容吸引。文字和现实是分开的，我可没有想要冒犯你的意思。”
他指的是已经被大多数人遗忘，或许只有少部分人耿耿于怀的流言。或许是有人实在看里德尔不顺眼（而他们至今没对此理出头绪——为什么这么做？脑子被红帽子打了一棒槌？），或许是巫师们缺乏娱乐活动，又或许是英国将有一个巫师界的莎士比亚（里德尔慷慨地把一些莎翁的书从有求必应屋里带给了嗤之以鼻、但依旧按耐不住好奇的马尔福），那个梅林听了都要打个喷嚏的流言衍生出了令人惊惧的附生品：一系列以毫无根据的流言为根据的文学创作。
里德尔在鬼飞球袭击带来的的愤怒后平静地认识到某个事实：火龙就是火龙，随这些事情去吧；反正火龙和他在第一次鼻涕虫俱乐部后就又恢复了以往的状态，默契地保持距离，仿佛宴会上他们互相惹麻烦的言语绊子被施展了消失咒，所谓的朋友宣言也如有一个月期限的魔药论文那样，在死线来临前基本不会被提及。当然，里德尔一般会好好对待论文。
他们之间原本隔着某种古怪的氛围，一种心知肚明的互相提防，双方都当对方有问题只是暂时隐而不发，在真正撕破脸前所有人都只是苦于魔药课的无害萝卜和哑火幼龙。而不知何时这种日常氛围逐渐被另一种平静所替代，即曼德拉草与火龙不会是非第五级的生物，而接受生活中有个并不难受的“如鲠在喉”并非难事。所以不论是出于何种缘故，流言已不再被他们在意了。
可当事人的释然不代表创作者和读者的泄力。随着两个人恢复只有魔药课交集的常态，小说的产量到达了一个惊人的巅峰。自从抓住阿布拉克萨斯阅读那些凄婉的爱情小说（而其中主人公之一是里德尔本人），里德尔便一周就能见到那么一本，有时数量更甚，令人咋舌。他必须承认作者的笔力，如果未来预言家日报没了这位创作者，或者丽痕书店的橱窗里不摆上作者未来的大作，那将会是整个英国巫师界的损失。
阿布拉克萨斯近来沉迷于此，即使表面他展露出蔑视谣传的态度，实际却意图从里德尔身上挖掘出任何和小说情节符合的部分。他的举动带来超越魔法的沉默效果——里德尔的言语到身心都深深地无语了。有时他甚至怀疑这家伙把裤子输给了作者，只能通过近距离观察的方式作为赎回。
“你知道就好。”他温和地回答。
“咳咳，”阿布拉克萨斯说，“那么过会儿……”
里德尔瞧着他：“如果邓布利多教授点到你的名字，我没法让你躲过一劫。”
“按照刚刚说好的来就行。”金发的马尔福压低声音，“如果我这节课没对上博格特，达沃斯相关的事不算问题。”
里德尔满意地笑笑：“我喜欢你这句话。走吧，我们去角落里待着。”
周边的学生还在讨论着过会儿即将面对的博格特，他们悄悄缩进人群中，一边如常着聊天，仿佛两个人没打算不直面博格特。阿布拉克萨斯在吃早餐时才反应过来自己需要面对博格特，他在明白了这个事实的那一刻没差点把抹黄油的餐刀摔到地上——而除开喝些成分不明的魔药，里德尔脑袋里有几十种让他去到医疗翼的方法，但碍于他表面只是个四年级的学生，以及其他一些复杂的原因，他决定放弃用魔咒帮助阿布拉克萨斯逃课，而是让这位可怜的马尔福再惴惴不安一会儿。
他会尽量帮助阿布拉克萨斯远离博格特，以确保这家伙不会因为自己的博格特抖出斯莱特林纯血家族的什么密辛；达沃斯相关事情便是事成后的回报。但里德尔愿意去往博格特教室更多的原因在于西丝利·邓布利多。起初他以为火龙大概会通过什么方法把自己和课程撇开关系——博格特是多么便捷而直观的、能透露人的秘密的东西——但没想到她转手便把自己的朋友送进了医疗翼。
实际上，当西丝利·邓布利多面色如常地离开大厅，前往黑魔法防御术教室时，阿布拉克萨斯便注定了无法逃课——这两者间看似毫无联系，但实际很好理解。里德尔承认自己对西丝利的博格特和她即将在课上的表现很感兴趣，他甚至能因此延展，去尝试性地推理阿利安娜的考虑和或许他没考虑到的可能性。而阿布拉克萨斯虽并非必要的，但里德尔总希望如果自己要做点什么，可以多一些后手或者选择。如果他必须对上博格特，或者需要主动展示自己的博格特，最好还有除了邓布利多教学的盛情邀请外的理由。
他目光转向格兰芬多那边。西丝利正和教室中央的邓布利多说着什么。她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乖巧笑容，而笑容展现的对象——邓布利多眉头紧皱。而慢慢地变形课教授那能夹死一只苍蝇的眉头渐渐舒展，里德尔略微惊诧地发现他甚至抬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挂着纯良自然的微笑，朝邓布利多点点头，西丝利带着从她送走同伴开始就粘在脸上的笑容走进格兰芬多的学生中。“我觉得小说写得也挺贴合现实的嘛。”阿布拉克萨斯凑过来，仿若家务干的太多急需八卦缓解心情的家庭主妇一样，幽幽道，“你刚刚还在关注着邓布利多，我没说错吧？”
里德尔深吸一口气。
“阿布。”他微笑，“你想被我推荐第一个去面对博格特吗？”
第一个面对博格特的当然不是阿布拉克萨斯。感受到里德尔礼貌而真心实意的威胁后，阿布拉克萨斯便以“良好的教养”和“智慧的头脑”表示不会再把小说内容与现实混淆。里德尔心想你要反思的根本不止所谓混淆问题，但黑魔法防御术教室并不是个讨论这类话题的好地方。
“之前提到过，奥尔夫教授遭遇的意外——在他试图证明苏格兰的沼泽地里也有卡巴的时候，但很遗憾他遭遇了并非来自卡巴的袭击，”邓布利多站在教室中央，他今天带着一顶倒船型的帽子，头发和胡须都蓬松地堆积在脸旁，仿佛他已经提前进入了圣诞节，“这是这一年奥尔夫教授再一次遭遇不幸了，这证明神奇动物学家的确是个危险职业。”
奥尔夫教授是个擅长黑魔法防御术的狂热神奇动物学家，大家都知道他对神奇动物的热爱，在另一位教授的神奇动物保护课上也常常能见到奥尔夫的身影。学生中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邓布利多耸耸肩：“这要让现在还在圣芒戈的奥尔夫听见，我可能会被他勒索一同前往苏格兰沼地去验证他对于神奇动物的绝妙想法，毕竟去圣芒戈探望他的时候，他还滔滔不绝地向我们这些教授描述他的新奇发现。好了，好了，孩子们，别笑了。”
他叹了口气：“博格特并非难找的事物，但能遇见也看运气。很遗憾奥尔夫教授和博格特无缘。但是从他的遭遇中我们也可以知道，学习如何面对神奇动物——或者博格特这样的存在是很有必要的。所以我们有必要进行一些实操练习。谁第一个来？”
学生中发出一阵骚动，有人玩笑似地互相推搡。里德尔站在人群的后方，看到格兰芬多的人堆里冒出一个声音：“教授，你先来。”
“西丝利，”邓布利多一眼捕捉到声音的来源，眨眨眼睛，“这是保留节目。”
即使即将面对博格特，格兰芬多的学生上课也是如此快活——狮子们又发出了笑声。里德尔看着邓布利多举起魔杖，比划出十分钟前他就教授过的咒语手势：“打败博格特最好的办法就是笑声——真心实意的笑声，但咒语是我们的最优选择，‘滑稽滑稽’，想象你想把它变成的样子，记住了吗？”
“‘滑稽滑稽’，”他身边的阿布拉克萨斯小声道，里德尔扭过头，前者正小幅度地拿着魔杖比划着，“‘滑稽滑稽’。”
他无言地叹气。这时格兰芬多中有人站了出来，是一个棕色头发的大个子男生：“邓布利多教授，我先来！”
“好的，兰姆巴特先生。”邓布利多露出鼓励的笑容，“准备好。”
他走到那个衣柜旁。感知到人的接近，衣柜开始晃动起来。学生间原本的吵嚷立马消失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贾斯汀·兰姆巴特和那个晃动地愈加猛烈的衣柜。而随着邓布利多的挥杖，柜子在剧烈的晃动中被大力打开，柜门和柜体的连接出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
“欢迎——马戏——”
一个奇装异服的小丑跨出漆黑的衣柜。他穿着红白相间的连体服，头戴分出两股尖顶的滑稽帽子，干瘦的面颊上涂着鲜艳的油漆，那热狗形状的微笑仿佛是被刻印在两个圆形腮红下方。而在小丑缤繁的装饰中，那双干尸般凹陷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学生们。
他摆着登场的姿势，指间夹着几把沾着污痕的小刀，仿佛这里不是黑魔法防御术的教室，而是彩灯闪耀的马戏团舞台。
里德尔注意到，小丑红白相间的衣服上，红色的部分如未干的油漆缓缓下淌。他反应过来这位气质并不滑稽的小丑或许并非仅是小丑。
“......”
阿布拉克萨斯的嗓子仿佛被灌了某种变性魔药。他小声地、却也尖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丑。”里德尔淡定道，心想或许还是杀手，“我记得巫师们的地下酒吧和黑市有时也有类似的表演。”
“我根本不会去这种地方！”阿布拉克萨斯听起来仿佛在无声尖叫。
“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里德尔建议道。他是认真的。
阿布拉克萨斯没能回话。在短暂的静默中，小丑用他嘶哑怪异的声音再次喊出那句含混不清的台词，然后迈着诡异沉重的步伐，朝着学生们走来。这次不论是格兰芬多还是斯莱特林的学生都爆发出一阵惊慌的嘈杂，仿佛收音机被按下静音后又再次开启。
站在后方的里德尔被前面的学生挤得不得不倒退，而他身边的阿布拉克萨斯和周围的人群一起发出了尖叫。
这种时候他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尖叫两声？里德尔思考起来。
西丝利没想到自己能看见如此劲爆的博格特。
“哇奥。”她和在炸锅一样的人群中依旧冷静的同级生杰丝狄娜·洛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小丑，经典。”
“我小时候就不喜欢看马戏。”杰丝狄娜评价道，“我认为马戏有它存在的道理。不过以前伦敦似乎发生过一起小丑杀人案？”
“但这丝毫不能减弱人们观看小丑表演的热情——还好。”西丝利耸耸肩，“毕竟谁都要吃饭。”
杰丝狄娜也耸耸肩：“犀利。所以贾斯汀小时候是见证了那起小丑在表演时冲出来发狂杀人的案件吗？”
“我猜是的。”西丝利说，随着人群一起后退，“几年前的新闻，记忆犹新。”
杰丝狄娜也跟着后退：“你对这些事情很清楚，好歹我和贾斯汀都是麻瓜出身。这和别的巫师家庭可不一样。”
“大家都说什么来着，‘邓布利多是亲麻瓜派’？”西丝利打了个哈欠，“他们说的没错，阿布思可是会看泰晤士报的人。”
往后退的人群又被后面的人向前推，所有人推推搡搡地挤在一起。这时兰姆巴特大声——同时也颤声道：“滑稽滑稽！”
咒语只让博格特停顿了一下。邓布利多站在一旁，大声道：“再试一次！贾斯汀，你的咒语有效果！”
兰姆巴特深吸一口气：“滑稽滑稽！”
小丑向前的缓慢步伐停住了，他身上的红白颜色扭曲着，“嘭”的一声，原本可怖的小丑突然消失，只剩下那些衣料在空中飘飞，而后缓缓落下。
“干得不错。”邓布利多赞许道，“你已经能面对自己的恐惧。”
“是的，是的。”兰姆巴特气喘吁吁地道，“这个小丑是我的童年阴影......谢谢你的鼓励，教授，我一直想再次面对他。”
“这是你自己给予自己的力量。”红发的变形术教授温和地道，“下一个谁来？”
学生们开始跃跃欲试。下一个站出来的则是一个女生。西丝利和杰丝狄娜都抱着手臂，看着博格特又从一地的衣服碎片变成一只巨大的蟒蛇。
“指不定奇娜以前去过雨林旅行。”杰丝狄娜说，“这蛇看起来很像巨森蚺。”
西丝利伸长脖子，越过人群，博格特正因为咒语变成了把自己缠绕成死结的巨蟒：“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不去拉文克劳？”
“并不是谁脑子里多点知识就该去拉文克劳的。”
“好吧，的确，但你求知欲实在过分了。”西丝利说，“你的博格特是什么？”
杰丝狄娜思索了一会儿：“我猜是我的父亲，他以前喜欢家暴我和母亲。但除了给他一个恶咒，或者把他那模样的博格特变成一个死人，我目前想不到别的主意让他变得滑稽。”
“我想恶咒还是免了。”西丝利沉默了一下，“你要不把他变成穿着女士服装的壮汉？”
所以情况愈发的复杂。
基本上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而阿布拉克萨斯即使是一副死不愿意站出去的模样，但里德尔肯定自己看见了这家伙握紧的魔杖。
“我认为你目前并不需要我帮你挡住博格特，”里德尔斜睨，“你看起来很想参与。”
阿布拉克萨斯低声道：“不，汤姆，我的确知道自己的博格特是什么——而且不适合被别人看见，但是每个人都参与，我不去的话......”
他懊恼道：“我应该提前做一瓶影响消化的魔药的。”
“邓布利多教授善解人意，”里德尔说，“你表现出并不方便的模样，想必他就会理解。”
阿布拉克萨斯狐疑道：“这真的有用吗？”
“或许？”里德尔说。
当然。上一堂变形课结束后，邓布利多才和里德尔谈过这个问题——阿利安娜听说了博格特的课程，考虑到你来自麻瓜世界和孤儿院，向我建议询问你的意愿。邓布利多如是说道，汤姆，你愿意在其他人面前面对博格特吗？
我不在意这个，教授。他说。不过既然阿利安娜认为我不适合，那我会尽量避免。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那份记忆和现实生活中的差异。他一度迷惑究竟哪份记忆才是基准，但后来里德尔弄明白一个事实——不论如何，表现得温良无害、循规蹈矩是最好的行为准则。博格特是一个难以避免的问题，如果有人和里德尔一样获得了一份“另一个自己”的记忆，那依据另一个里德尔把整个英国巫师界搅得不安宁的做法，他极有可能会被关注。有人会希望见到他的博格特。
如果这个人是阿利安娜·邓布利多，这种可能应该就是现实。只是其中有一处无法衔接的缺漏，那便是另一个里德尔记忆中的阿利安娜·邓布利多早就死于自己的十五岁。而为什么现在有一个活到了至少五十五岁的阿利安娜·邓布利多？这个阿利安娜又是否知道什么？她真的拥有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吗？原因和真相都无从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世界上不止只有这样一个“不同”。
有人是同样的携带记忆的存在。
他们或许就关注着他，而里德尔不能展现出这个事实。如果他离开了学习博格特的课堂，可以解释为他不愿意自己的恐惧被他人了解，不过也会为被怀疑不同寻常提供理由。在戈德里克山谷待了三个假期，里德尔明白阿利安娜的所作所为不止是限制——限制里德尔的行动，但同样也有保护的涵义隐藏其中。
不论阿利安娜这次是无意还是刻意，都透露出一个事实——里德尔需要被隐藏，或者说，他的一切不同于记忆中的差异都会被归因到“多”出来的阿利安娜或者西丝利身上。的确有麻烦的家伙存在着。里德尔暂时摸不清阿利安娜的用意，但他的确需要这样一份庇护。
由此，他应该如何行动？
“你的博格特究竟是什么？”里德尔说，另一份记忆中给出的答案并不能完全适用于这个现实，“阿布拉克萨斯？”
“......总之有损颜面。”阿布拉克萨斯含糊地道，“我得先想想怎么表现得不乐意。”
“如果盯着邓布利多教授一直看，指不定会以为你很想面对博格特。”里德尔说。
阿布拉克萨斯把视线挪向教室中不断变化的博格特：“好吧。”
教室中间的博格特正变成一个身形壮硕、拎着破碎啤酒瓶的男人，而随着一声冷静的“滑稽滑稽”，两个人看着男人身上的衣服从皱巴巴的衬衫和长裤变成了——
邓布利多：“......很好的创意，洛科小姐。”
在学生们的爆笑中，杰丝狄娜·洛科点点头：“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里德尔看向尤为喧闹的格兰芬多的学生们。西丝利·邓布利多正热烈鼓掌，然后格兰芬多的学生们也开始鼓掌，在热烈的掌声和欢呼中，洛科走回人群中，和西丝利碰拳。
阿布拉克萨斯目瞪口呆。他的目光像是被绑架在博格特的粉色超短裙和粗壮大腿的腿毛上一样。
他的呆愣没有持续多久。在他愣住的时候，格兰芬多依旧闹腾着，他面前大多的斯莱特林学生群都朝两边分开。没有及时跟着人群挪动的他，下一刻就要暴露在奇装异服的博格特面前。
里德尔望向邓布利多的方向。红发教授冲他点点头，似是鼓励似是包容。于是他绕过才反应过来、却找不到人群掩藏自己的阿布拉克萨斯，尽力忽略不远处穿着与个人气质完全不相符合的壮汉，走向自己即将面对的博格特。
——然后西丝利·邓布利多出现在他面前。
他愣了一下：“嗯？”
“你们还是过会儿再试吧。”金毛火龙说，“我们——排在前面的格兰芬多还没弄完呢。”
博格特开始变化，所有的颜色开始混乱。里德尔知道自己已经明白，西丝利的行为让他彻底确定自己的猜想，而此时此刻，他应该专注于分析在这份捕捉到的珍贵的情报。但他没来得及思考这么多。
在他面前，原本阴沉色块和亮粉碰撞的博格特消失了，就像投下一颗烟雾弹那样消隐无踪。半边教室里，浮起了一片壮阔的景色。金色的光芒照耀着所有人，他们仿佛悬浮在空中，头顶是深橙色的深邃天幕，脚下则是遥远而壮丽的云海。傍晚高空的无限金辉里，金与橙交织出一片空旷的静谧。
在教室和天空交汇的尽头，是一轮灿烂的白日。
而在这一瞬间，里德尔看见了下落的朝阳。
耀眼的夕阳让西丝利眯起眼睛。而后她举起魔杖。
“滑稽滑稽。”她念道。
等到阿布拉克萨斯真正起床收拾好自己，里德尔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书。这倒不是他想和这家伙一起行动，但理同里德尔不去看魁地奇马尔福就要输掉裤子，阿布拉克萨斯这家伙虽然是个逐利者，但也高傲得和他家门口的孔雀一样。里德尔是他认定的非脑残同类人，一起走就大大降低了要和他所认为的巨怪们打交道的可能性。
里德尔觉得这像女孩们手挽手上厕所。虽说谁都有和朋友挽手上厕所的权利，但他不想每天都看起来像是要和马尔福共度盥洗室时光一样。
“今天有什么课？”阿布拉克萨斯打着哈欠问。
“你昨天把黑魔法防御术的书本放进了背包里，所以，今天有黑魔法防御术。”里德尔收起书，“奥尔夫教授又进圣芒戈了，今天是邓布利多教授代课。”
邓布利多代课无疑算个好消息。对大多数学生而言是这样的。并不是说奥尔夫教授讨厌，但邓布利多教授的确更亲和、更讨学生喜欢。只是可怜的邓布利多教授更加忙碌了一些。
早餐时间，西丝利嚼着面包，教师席上的邓布利多看起来依旧精神抖擞（不过一脸胡子也很难看出什么不是吗）。她猜测这位伟大的巫师最近还是有些疲惫的。毕竟目前的情况是所有人像陷入沼泽地那样胶着，一动也不敢动。
阿利安娜属于国际联合巫师会的结盟派，邓布利多则与她意见相同。他待在霍格沃兹看似每天劳累地给七个年级上两门课（其实也不至于如此），背地里还需要为欧洲巫师界复杂的局势担心以及行动。在目前大部分巫师明面上都没有联合起来的情况下，背地里要干点什么还是很花功夫。
不过这和在霍格沃兹的西丝利没多大联系。或许有间接的联系，或许以后会和她脱不开干系，可无论如何她也不该思虑过多。这只是杞人忧天，她目前最该干的事情应该就是......好好学习，争取一年后的O.W.L.s能有个好成绩，并且在今天的黑魔法防御术课上起到保险的作用。
老天，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考试这种东西。
......老天，为什么邓布利多如此繁忙的情况下还能腾出时间念叨她的成绩啊。
那天阿不福思不在，几个生活残废——其实还不止于此——当然是简单解决了晚饭。里德尔自然被留下来吃饭，而假期快结束，他们在餐桌上收到一脸苦大仇深的霍格沃兹猫头鹰丢下来的信件。邓布利多舀着他自己做的稀烂的“母亲的美食”，说：“看来是新学期要求。汤姆，明天你得去对角巷采购了。”
“是的，先生。”
“正好西丝利也要采购，不是吗？”
西丝利咳了一声：“我不一定起得来。”
采购也不一定要一起，里德尔还需要注意不能被别人发现假期与邓布利多一家保持联系，邓布利多便丢开了这个话题。他看着西丝利拆开信封阅读起上学期的成绩，和蔼地问：“西丝利，你的魔药课笔试成绩有多少？”
“......”
一个糟糕的字母——这是能说的吗。
西丝利不愿再回想接下来发生的。和蔼的说教比暴躁的怒吼更让人难以承受。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好好学习。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她收拾完最后的一点面包和稀粥，看向一边的奥布里：
“我吃好了。”
“走吧。”奥布里说。她脸色并不算太好，早餐也只是喝了一点稀粥。
西丝利和她一起站起来，朝门口走去：“你还是不舒服？我陪你去医疗翼吧。”
奥布里摇摇头。她小声道：“我没有理由请假。我只是不想面对博格特。”
要是有阿利安娜所说的韦斯莱发明就好了。西丝利瞥了远处的塞普蒂默斯一眼，那家伙在一片昏昏欲睡的七年级中到是吃得很香。可惜韦斯莱现在还没有双子，只有整天傻乐的追球手。她悲伤地想，拍拍奥布里的肩：“我们躲在后面。”
“邓布利多教授会让每个人都试一遍的吧？”奥布里不确定地道。
“他也不止教一个博格特，还有别的呢。”西丝利说，“所以他才要求我们带上四年级的书，嗯哼？相信我，能拖一点是一点。他也不会强迫谁的。而且我有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奥布里半信半疑地问。
——半小时后黑魔法防御术课开始。他们首先学习了较为简单的、四年级的防御术内容，随后邓布利多又讲解了一会儿有关博格特的知识，此刻已经过去了一小时。他又留给学生们十多分钟做心理准备，在他挥着魔杖把课桌都挪到一旁时，西丝利拉着奥布里站了出来。
“教授！”她高高地举手，以从来没有过的热诚，“奥布里不舒服！她胃疼！”
奥布里猝不及防，但适时地做出不舒服的表情。不过她因为忐忑和担忧而表现出的苍白脸色已经将事情的可信度提高了。
邓布利多把最后一个椅子倒叠在桌上，半个班的人都看向她们：“需要我检测一下病情吗？”
“好。”西丝利说。
奥布里抓紧了西丝利的手，后者安抚地拍了拍她。治疗的检测魔法打在奥布里身上，邓布利多挑挑眉：“奥布里，你的确需要去医疗翼拿几瓶魔药，或许昨晚小精灵准备的饭菜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奥布里点点头，让西丝利扶着她走到门边。她没忍住小声道：“你怎么做到的？”
“关于这个，”西丝利拍了拍她的肩，“你真的要去医疗翼了，亲爱的。”
“啊？”
“上学期要上博格特的时候你就很不舒服，要不是因为奥尔夫先生临时取消了课程，我都以为你要昏过去了，而且我们从没逃过课。”西丝利说，“所以今天早上，我往你的粥里丢了一点泻药，还有一些别的，哈哈，就是这样。”
她把奥布里推了出去：“如果还不去医疗翼，一小时后你可能就要窜稀了，附加胃疼选项，对不起，朋友。”
奥布里的表情陷入了空白：“我怎么没发现？你不和我一起吗？”
“这个不重要。”西丝利真诚地道，“我还是挺想上课的，快去吧奥布里，相信我，你是个勇敢的格兰芬多。”
“等等西丝利——”
心中怀有万分歉疚的西丝利坚定地关上了大门。邓布利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不陪奥布里去吗，西丝利？”
西丝利回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奥布里说她没问题，回绝了我的陪同请求”
请假带来的小小喧闹比不过学生们对将要直面博格特时的骚动和窃窃私语。里德尔将视线从格兰芬多的方向挪回，而他刚打算观察一下斯莱特林学生的状态，便撞上阿布拉克萨斯一言难尽的眼神。
他们无言地对视。
“你不紧张吗？”里德尔说。
阿布拉克萨斯脸上浮现出某种古怪的狐疑——一种里德尔曾在孤儿院护工脸上见到的神情：当她们对街对面面包店店主那几个漂亮女儿的情感生活有了某种飘忽的可能时，五官大抵也是如此排布。“我看你也不紧张。”金发孔雀煞有介事地理理校袍领口，闲来无事的家庭主妇表情依旧固定在他脸上，“刚刚在看格兰芬多？”
如果不是因为阿布拉克萨斯声音小，里德尔发誓这家伙下次会在图书馆里借到一本会放屁的书。
“有什么问题吗？”他真诚地问。
“没问题。”阿布拉克萨斯嘀咕道，“你真是深情。”
里德尔感觉自己脸上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我觉得你才是最深情的那个。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差点忘记上次在你桌上发现的小说。昨天晚上你还熬夜阅读吧？”
“我才没有——”阿布拉克萨斯不自觉拔高声音，随后又自知理亏地降下来，“好的，汤姆，我只是被书中内容吸引。文字和现实是分开的，我可没有想要冒犯你的意思。”
他指的是已经被大多数人遗忘，或许只有少部分人耿耿于怀的流言。或许是有人实在看里德尔不顺眼（而他们至今没对此理出头绪——为什么这么做？脑子被红帽子打了一棒槌？），或许是巫师们缺乏娱乐活动，又或许是英国将有一个巫师界的莎士比亚（里德尔慷慨地把一些莎翁的书从有求必应屋里带给了嗤之以鼻、但依旧按耐不住好奇的马尔福），那个梅林听了都要打个喷嚏的流言衍生出了令人惊惧的附生品：一系列以毫无根据的流言为根据的文学创作。
里德尔在鬼飞球袭击带来的的愤怒后平静地认识到某个事实：火龙就是火龙，随这些事情去吧；反正火龙和他在第一次鼻涕虫俱乐部后就又恢复了以往的状态，默契地保持距离，仿佛宴会上他们互相惹麻烦的言语绊子被施展了消失咒，所谓的朋友宣言也如有一个月期限的魔药论文那样，在死线来临前基本不会被提及。当然，里德尔一般会好好对待论文。
他们之间原本隔着某种古怪的氛围，一种心知肚明的互相提防，双方都当对方有问题只是暂时隐而不发，在真正撕破脸前所有人都只是苦于魔药课的无害萝卜和哑火幼龙。而不知何时这种日常氛围逐渐被另一种平静所替代，即曼德拉草与火龙不会是非第五级的生物，而接受生活中有个并不难受的“如鲠在喉”并非难事。所以不论是出于何种缘故，流言已不再被他们在意了。
可当事人的释然不代表创作者和读者的泄力。随着两个人恢复只有魔药课交集的常态，小说的产量到达了一个惊人的巅峰。自从抓住阿布拉克萨斯阅读那些凄婉的爱情小说（而其中主人公之一是里德尔本人），里德尔便一周就能见到那么一本，有时数量更甚，令人咋舌。他必须承认作者的笔力，如果未来预言家日报没了这位创作者，或者丽痕书店的橱窗里不摆上作者未来的大作，那将会是整个英国巫师界的损失。
阿布拉克萨斯近来沉迷于此，即使表面他展露出蔑视谣传的态度，实际却意图从里德尔身上挖掘出任何和小说情节符合的部分。他的举动带来超越魔法的沉默效果——里德尔的言语到身心都深深地无语了。有时他甚至怀疑这家伙把裤子输给了作者，只能通过近距离观察的方式作为赎回。
“你知道就好。”他温和地回答。
“咳咳，”阿布拉克萨斯说，“那么过会儿……”
里德尔瞧着他：“如果邓布利多教授点到你的名字，我没法让你躲过一劫。”
“按照刚刚说好的来就行。”金发的马尔福压低声音，“如果我这节课没对上博格特，达沃斯相关的事不算问题。”
里德尔满意地笑笑：“我喜欢你这句话。走吧，我们去角落里待着。”
周边的学生还在讨论着过会儿即将面对的博格特，他们悄悄缩进人群中，一边如常着聊天，仿佛两个人没打算不直面博格特。阿布拉克萨斯在吃早餐时才反应过来自己需要面对博格特，他在明白了这个事实的那一刻没差点把抹黄油的餐刀摔到地上——而除开喝些成分不明的魔药，里德尔脑袋里有几十种让他去到医疗翼的方法，但碍于他表面只是个四年级的学生，以及其他一些复杂的原因，他决定放弃用魔咒帮助阿布拉克萨斯逃课，而是让这位可怜的马尔福再惴惴不安一会儿。
他会尽量帮助阿布拉克萨斯远离博格特，以确保这家伙不会因为自己的博格特抖出斯莱特林纯血家族的什么密辛；达沃斯相关事情便是事成后的回报。但里德尔愿意去往博格特教室更多的原因在于西丝利·邓布利多。起初他以为火龙大概会通过什么方法把自己和课程撇开关系——博格特是多么便捷而直观的、能透露人的秘密的东西——但没想到她转手便把自己的朋友送进了医疗翼。
实际上，当西丝利·邓布利多面色如常地离开大厅，前往黑魔法防御术教室时，阿布拉克萨斯便注定了无法逃课——这两者间看似毫无联系，但实际很好理解。里德尔承认自己对西丝利的博格特和她即将在课上的表现很感兴趣，他甚至能因此延展，去尝试性地推理阿利安娜的考虑和或许他没考虑到的可能性。而阿布拉克萨斯虽并非必要的，但里德尔总希望如果自己要做点什么，可以多一些后手或者选择。如果他必须对上博格特，或者需要主动展示自己的博格特，最好还有除了邓布利多教学的盛情邀请外的理由。
他目光转向格兰芬多那边。西丝利正和教室中央的邓布利多说着什么。她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乖巧笑容，而笑容展现的对象——邓布利多眉头紧皱。而慢慢地变形课教授那能夹死一只苍蝇的眉头渐渐舒展，里德尔略微惊诧地发现他甚至抬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挂着纯良自然的微笑，朝邓布利多点点头，西丝利带着从她送走同伴开始就粘在脸上的笑容走进格兰芬多的学生中。“我觉得小说写得也挺贴合现实的嘛。”阿布拉克萨斯凑过来，仿若家务干的太多急需八卦缓解心情的家庭主妇一样，幽幽道，“你刚刚还在关注着邓布利多，我没说错吧？”
里德尔深吸一口气。
“阿布。”他微笑，“你想被我推荐第一个去面对博格特吗？”
第一个面对博格特的当然不是阿布拉克萨斯。感受到里德尔礼貌而真心实意的威胁后，阿布拉克萨斯便以“良好的教养”和“智慧的头脑”表示不会再把小说内容与现实混淆。里德尔心想你要反思的根本不止所谓混淆问题，但黑魔法防御术教室并不是个讨论这类话题的好地方。
“之前提到过，奥尔夫教授遭遇的意外——在他试图证明苏格兰的沼泽地里也有卡巴的时候，但很遗憾他遭遇了并非来自卡巴的袭击，”邓布利多站在教室中央，他今天带着一顶倒船型的帽子，头发和胡须都蓬松地堆积在脸旁，仿佛他已经提前进入了圣诞节，“这是这一年奥尔夫教授再一次遭遇不幸了，这证明神奇动物学家的确是个危险职业。”
奥尔夫教授是个擅长黑魔法防御术的狂热神奇动物学家，大家都知道他对神奇动物的热爱，在另一位教授的神奇动物保护课上也常常能见到奥尔夫的身影。学生中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邓布利多耸耸肩：“这要让现在还在圣芒戈的奥尔夫听见，我可能会被他勒索一同前往苏格兰沼地去验证他对于神奇动物的绝妙想法，毕竟去圣芒戈探望他的时候，他还滔滔不绝地向我们这些教授描述他的新奇发现。好了，好了，孩子们，别笑了。”
他叹了口气：“博格特并非难找的事物，但能遇见也看运气。很遗憾奥尔夫教授和博格特无缘。但是从他的遭遇中我们也可以知道，学习如何面对神奇动物——或者博格特这样的存在是很有必要的。所以我们有必要进行一些实操练习。谁第一个来？”
学生中发出一阵骚动，有人玩笑似地互相推搡。里德尔站在人群的后方，看到格兰芬多的人堆里冒出一个声音：“教授，你先来。”
“西丝利，”邓布利多一眼捕捉到声音的来源，眨眨眼睛，“这是保留节目。”
即使即将面对博格特，格兰芬多的学生上课也是如此快活——狮子们又发出了笑声。里德尔看着邓布利多举起魔杖，比划出十分钟前他就教授过的咒语手势：“打败博格特最好的办法就是笑声——真心实意的笑声，但咒语是我们的最优选择，‘滑稽滑稽’，想象你想把它变成的样子，记住了吗？”
“‘滑稽滑稽’，”他身边的阿布拉克萨斯小声道，里德尔扭过头，前者正小幅度地拿着魔杖比划着，“‘滑稽滑稽’。”
他无言地叹气。这时格兰芬多中有人站了出来，是一个棕色头发的大个子男生：“邓布利多教授，我先来！”
“好的，兰姆巴特先生。”邓布利多露出鼓励的笑容，“准备好。”
他走到那个衣柜旁。感知到人的接近，衣柜开始晃动起来。学生间原本的吵嚷立马消失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贾斯汀·兰姆巴特和那个晃动地愈加猛烈的衣柜。而随着邓布利多的挥杖，柜子在剧烈的晃动中被大力打开，柜门和柜体的连接出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
“欢迎——马戏——”
一个奇装异服的小丑跨出漆黑的衣柜。他穿着红白相间的连体服，头戴分出两股尖顶的滑稽帽子，干瘦的面颊上涂着鲜艳的油漆，那热狗形状的微笑仿佛是被刻印在两个圆形腮红下方。而在小丑缤繁的装饰中，那双干尸般凹陷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学生们。
他摆着登场的姿势，指间夹着几把沾着污痕的小刀，仿佛这里不是黑魔法防御术的教室，而是彩灯闪耀的马戏团舞台。
里德尔注意到，小丑红白相间的衣服上，红色的部分如未干的油漆缓缓下淌。他反应过来这位气质并不滑稽的小丑或许并非仅是小丑。
“......”
阿布拉克萨斯的嗓子仿佛被灌了某种变性魔药。他小声地、却也尖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丑。”里德尔淡定道，心想或许还是杀手，“我记得巫师们的地下酒吧和黑市有时也有类似的表演。”
“我根本不会去这种地方！”阿布拉克萨斯听起来仿佛在无声尖叫。
“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里德尔建议道。他是认真的。
阿布拉克萨斯没能回话。在短暂的静默中，小丑用他嘶哑怪异的声音再次喊出那句含混不清的台词，然后迈着诡异沉重的步伐，朝着学生们走来。这次不论是格兰芬多还是斯莱特林的学生都爆发出一阵惊慌的嘈杂，仿佛收音机被按下静音后又再次开启。
站在后方的里德尔被前面的学生挤得不得不倒退，而他身边的阿布拉克萨斯和周围的人群一起发出了尖叫。
这种时候他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尖叫两声？里德尔思考起来。
西丝利没想到自己能看见如此劲爆的博格特。
“哇奥。”她和在炸锅一样的人群中依旧冷静的同级生杰丝狄娜·洛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小丑，经典。”
“我小时候就不喜欢看马戏。”杰丝狄娜评价道，“我认为马戏有它存在的道理。不过以前伦敦似乎发生过一起小丑杀人案？”
“但这丝毫不能减弱人们观看小丑表演的热情——还好。”西丝利耸耸肩，“毕竟谁都要吃饭。”
杰丝狄娜也耸耸肩：“犀利。所以贾斯汀小时候是见证了那起小丑在表演时冲出来发狂杀人的案件吗？”
“我猜是的。”西丝利说，随着人群一起后退，“几年前的新闻，记忆犹新。”
杰丝狄娜也跟着后退：“你对这些事情很清楚，好歹我和贾斯汀都是麻瓜出身。这和别的巫师家庭可不一样。”
“大家都说什么来着，‘邓布利多是亲麻瓜派’？”西丝利打了个哈欠，“他们说的没错，阿布思可是会看泰晤士报的人。”
往后退的人群又被后面的人向前推，所有人推推搡搡地挤在一起。这时兰姆巴特大声——同时也颤声道：“滑稽滑稽！”
咒语只让博格特停顿了一下。邓布利多站在一旁，大声道：“再试一次！贾斯汀，你的咒语有效果！”
兰姆巴特深吸一口气：“滑稽滑稽！”
小丑向前的缓慢步伐停住了，他身上的红白颜色扭曲着，“嘭”的一声，原本可怖的小丑突然消失，只剩下那些衣料在空中飘飞，而后缓缓落下。
“干得不错。”邓布利多赞许道，“你已经能面对自己的恐惧。”
“是的，是的。”兰姆巴特气喘吁吁地道，“这个小丑是我的童年阴影......谢谢你的鼓励，教授，我一直想再次面对他。”
“这是你自己给予自己的力量。”红发的变形术教授温和地道，“下一个谁来？”
学生们开始跃跃欲试。下一个站出来的则是一个女生。西丝利和杰丝狄娜都抱着手臂，看着博格特又从一地的衣服碎片变成一只巨大的蟒蛇。
“指不定奇娜以前去过雨林旅行。”杰丝狄娜说，“这蛇看起来很像巨森蚺。”
西丝利伸长脖子，越过人群，博格特正因为咒语变成了把自己缠绕成死结的巨蟒：“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不去拉文克劳？”
“并不是谁脑子里多点知识就该去拉文克劳的。”
“好吧，的确，但你求知欲实在过分了。”西丝利说，“你的博格特是什么？”
杰丝狄娜思索了一会儿：“我猜是我的父亲，他以前喜欢家暴我和母亲。但除了给他一个恶咒，或者把他那模样的博格特变成一个死人，我目前想不到别的主意让他变得滑稽。”
“我想恶咒还是免了。”西丝利沉默了一下，“你要不把他变成穿着女士服装的壮汉？”
所以情况愈发的复杂。
基本上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而阿布拉克萨斯即使是一副死不愿意站出去的模样，但里德尔肯定自己看见了这家伙握紧的魔杖。
“我认为你目前并不需要我帮你挡住博格特，”里德尔斜睨，“你看起来很想参与。”
阿布拉克萨斯低声道：“不，汤姆，我的确知道自己的博格特是什么——而且不适合被别人看见，但是每个人都参与，我不去的话......”
他懊恼道：“我应该提前做一瓶影响消化的魔药的。”
“邓布利多教授善解人意，”里德尔说，“你表现出并不方便的模样，想必他就会理解。”
阿布拉克萨斯狐疑道：“这真的有用吗？”
“或许？”里德尔说。
当然。上一堂变形课结束后，邓布利多才和里德尔谈过这个问题——阿利安娜听说了博格特的课程，考虑到你来自麻瓜世界和孤儿院，向我建议询问你的意愿。邓布利多如是说道，汤姆，你愿意在其他人面前面对博格特吗？
我不在意这个，教授。他说。不过既然阿利安娜认为我不适合，那我会尽量避免。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那份记忆和现实生活中的差异。他一度迷惑究竟哪份记忆才是基准，但后来里德尔弄明白一个事实——不论如何，表现得温良无害、循规蹈矩是最好的行为准则。博格特是一个难以避免的问题，如果有人和里德尔一样获得了一份“另一个自己”的记忆，那依据另一个里德尔把整个英国巫师界搅得不安宁的做法，他极有可能会被关注。有人会希望见到他的博格特。
如果这个人是阿利安娜·邓布利多，这种可能应该就是现实。只是其中有一处无法衔接的缺漏，那便是另一个里德尔记忆中的阿利安娜·邓布利多早就死于自己的十五岁。而为什么现在有一个活到了至少五十五岁的阿利安娜·邓布利多？这个阿利安娜又是否知道什么？她真的拥有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吗？原因和真相都无从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世界上不止只有这样一个“不同”。
有人是同样的携带记忆的存在。
他们或许就关注着他，而里德尔不能展现出这个事实。如果他离开了学习博格特的课堂，可以解释为他不愿意自己的恐惧被他人了解，不过也会为被怀疑不同寻常提供理由。在戈德里克山谷待了三个假期，里德尔明白阿利安娜的所作所为不止是限制——限制里德尔的行动，但同样也有保护的涵义隐藏其中。
不论阿利安娜这次是无意还是刻意，都透露出一个事实——里德尔需要被隐藏，或者说，他的一切不同于记忆中的差异都会被归因到“多”出来的阿利安娜或者西丝利身上。的确有麻烦的家伙存在着。里德尔暂时摸不清阿利安娜的用意，但他的确需要这样一份庇护。
由此，他应该如何行动？
“你的博格特究竟是什么？”里德尔说，另一份记忆中给出的答案并不能完全适用于这个现实，“阿布拉克萨斯？”
“......总之有损颜面。”阿布拉克萨斯含糊地道，“我得先想想怎么表现得不乐意。”
“如果盯着邓布利多教授一直看，指不定会以为你很想面对博格特。”里德尔说。
阿布拉克萨斯把视线挪向教室中不断变化的博格特：“好吧。”
教室中间的博格特正变成一个身形壮硕、拎着破碎啤酒瓶的男人，而随着一声冷静的“滑稽滑稽”，两个人看着男人身上的衣服从皱巴巴的衬衫和长裤变成了——
邓布利多：“......很好的创意，洛科小姐。”
在学生们的爆笑中，杰丝狄娜·洛科点点头：“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里德尔看向尤为喧闹的格兰芬多的学生们。西丝利·邓布利多正热烈鼓掌，然后格兰芬多的学生们也开始鼓掌，在热烈的掌声和欢呼中，洛科走回人群中，和西丝利碰拳。
阿布拉克萨斯目瞪口呆。他的目光像是被绑架在博格特的粉色超短裙和粗壮大腿的腿毛上一样。
他的呆愣没有持续多久。在他愣住的时候，格兰芬多依旧闹腾着，他面前大多的斯莱特林学生群都朝两边分开。没有及时跟着人群挪动的他，下一刻就要暴露在奇装异服的博格特面前。
里德尔望向邓布利多的方向。红发教授冲他点点头，似是鼓励似是包容。于是他绕过才反应过来、却找不到人群掩藏自己的阿布拉克萨斯，尽力忽略不远处穿着与个人气质完全不相符合的壮汉，走向自己即将面对的博格特。
——然后西丝利·邓布利多出现在他面前。
他愣了一下：“嗯？”
“你们还是过会儿再试吧。”金毛火龙说，“我们——排在前面的格兰芬多还没弄完呢。”
博格特开始变化，所有的颜色开始混乱。里德尔知道自己已经明白，西丝利的行为让他彻底确定自己的猜想，而此时此刻，他应该专注于分析在这份捕捉到的珍贵的情报。但他没来得及思考这么多。
在他面前，原本阴沉色块和亮粉碰撞的博格特消失了，就像投下一颗烟雾弹那样消隐无踪。半边教室里，浮起了一片壮阔的景色。金色的光芒照耀着所有人，他们仿佛悬浮在空中，头顶是深橙色的深邃天幕，脚下则是遥远而壮丽的云海。傍晚高空的无限金辉里，金与橙交织出一片空旷的静谧。
在教室和天空交汇的尽头，是一轮灿烂的白日。
而在这一瞬间，里德尔看见了下落的朝阳。
耀眼的夕阳让西丝利眯起眼睛。而后她举起魔杖。
“滑稽滑稽。”她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