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管家故意露出一个破绽,等宋衔青一拳挥过来,他就往外退,自然而然表现出逃跑的架势,以此来掩盖他的真实目的——

    用柳兰絮或者仵作的性命来要挟宋衔青,迫使宋衔青放他平安离开此地。

    他这一招,或许能骗过柳兰絮、宋衔青和仵作三人,但是别忘了,大石块后面还躲着一个阿月。

    阿月紧盯着孙管家,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他的各种行为。

    孙管家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早已暴露在阿月的眼里。阿月发现孙管家不经意的往柳兰絮那个方向看了好几眼,她再想到孙管家有威胁秦奕的前科,很难不怀疑孙管家又起了威胁宋衔青的心思。

    她绝对不会再让孙管家威胁其他人。

    阿月没有丝毫的犹豫,她视死如归的从大石块后面走出来,猛地冲上前,手里还握着一把刚才在灵堂里捡到的飞刀。

    她试图用这把飞刀刺伤孙管家,为秦奕报仇雪恨。

    孙管家察觉到背后有杀气,他反应迅速,一个闪身,避开阿月的攻击,接着掏出袖袋里数量不多的银针。

    这些银针,是孙管家特地找来的。

    他特意把银针刺入孙弘的额心,就是想营造出孙弘的死与前不久发生的农妇林氏案有关,以此来混淆视听,用相似的武器银针,让大理寺的官差误以为杀死孙弘的人和绑架赵掌柜的男人有关。

    昨夜孙管家只用了一根银针,剩下的全收起来,不料现下竟派上用场。

    孙管家五指夹着银针,对着宋衔青一甩,趁宋衔青躲避的时机,他转身对付阿月。

    孙管家右手捏住阿月握着飞刀的手腕,他用力一折,阿月立即疼得惊叫出声,握着飞刀的手掌不由得松开,飞刀“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孙管家脚尖往那飞刀把手处一勾,飞刀瞬间弹起来,他左手再往半空一捞,将飞刀横在阿月的脖颈上。

    这个时间段里,宋衔青已经避开所有银针。

    他的拳头距离孙管家仅一步之遥。

    “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杀掉她!”孙管家把刀尖往阿月的皮肉里送,阿月脖颈处立刻流出一道红血丝。

    宋衔青瞥到这抹红血丝,不情不愿地放下拳头。

    该死,就差一点!

    孙管家看到宋衔青放下拳头,心里的焦躁不安立马被抚平。

    阿月挡着他的去路,他不得已放弃原本的想法,只能用阿月充当人质。宋衔青和阿月不相识,他一开始还担心宋衔青会不会不顾阿月的命直接对他下手,结果么……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孙管家看宋衔青也算一表人才,年纪不大,武功却能赶得上他这种练了半辈子的,啧,就是这心太软,能被一个奴婢的命要挟。

    妇人之仁,是他们这种武手,不,应该是男人里的大忌!

    如果他是宋衔青,一个奴婢的命有什么好在意的?死了就死了。

    孙管家满不在意的想,就像他能亲手杀死他的儿子孙弘。

    人命,有那么重要吗?

    奴婢没了再买,儿子没了再生,在意人命干嘛?

    在意人命,不如在意奴婢、儿子给自己制造的有利资源。

    阿月被孙管家折断手腕,当即痛得鬓角湿透,她垂下眸子,飞刀上明晃晃的银光很刺眼。

    她悄悄抬起没被折断的那只手,陡然往刀尖狠狠撞去,喉咙处瞬间被刺出一个血窟窿。

    阿月强忍着痛,死死拽住孙管家的衣角,她意识逐渐模糊,凑不出完整的话,但本能的催促道:“快……”

    宋衔青明白阿月这是在用命拖延住孙管家,他长腿一迈,拳头如雨点一般到处落在孙管家的身上。

    孙管家被打得猝不及防,他全身都挂着彩,轰然倒地,仿佛苟延喘息的丧家之犬。

    阿月看到孙管家的模样,她满意地合上眼睛,神情安详地断了气。

    宋衔青蹲下|身,他背对着阳光,影子落到孙管家的上半身。

    宋衔青问:“理由,你做这一切的理由。”

    孙管家的被揍得鼻青脸肿,他眯起眼睛,视线还是有点迷糊。

    落入大理寺,他难逃一死,索性破罐破摔,直言道:“钱。”

    宋衔青气息滞了一秒。

    “……就为了钱,让你大动干戈,害死这么多人?”

    “别那么不可置信,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孙管家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喜欢钱,喜欢很多很多的钱,有错?”

    宋衔青语气冷然:“你敛的,是不义之财。你想要的钱,是从赵府偷来的,是踩着无数条血淋淋的人命偷来的。”

    孙管家尾调上扬:“偷?”

    “我这怎么能叫偷呢?明明我为赵家鞠躬尽瘁数十年,这不叫偷,叫我应得的报酬。”

    “……”

    宋衔青没了亲自盘问孙管家的念头,多和这种人说一句话,他都嫌烦。

    回廊里。

    柳兰絮看到灵堂外的打斗已经结束,她快步跑过去。

    哪知刚一过去,听到的就是孙管家那句关于“偷”的回复。

    她和宋衔青不同,宋衔青本性就不怎么爱说话,不会和孙管家分辩一二,但她受不了这歪道理,当即道:“第一次见到把偷钱说得如此清丽脱俗的人,还真是没谁了,好剑学了学银剑,银剑学了学下剑,你真是剑中之剑,没有人比你更剑。”

    “噗。”

    赶过来的仵作忍不住笑出声。

    别看他家大人不善言辞,交的朋友却如此……会说话。

    嗯,这算不算一种另类的互补?

    柳兰絮像宋衔青一样蹲下来,她的影子与宋衔青的影子交叠在一起,都落在了孙管家的上半身。

    她对孙管家说:“喂,问你个事儿。”

    柳兰絮带宋衔青第一次来赵府,取她附身大鹅时所藏起来的手册,途中顺便救下凌婉和赵驰燕母女,不料宋衔青的下属把薛蔓蔓给抓来。

    后面就是孙管家出面,替薛蔓蔓说好话,并且奉上她附身大鹅之际撕下的前一半手册,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宽容薛蔓蔓的意思,可是薛蔓蔓的态度非但不感激,反而很勉强,就如同她原先形容的老鼠见了猫——

    害怕。

    薛蔓蔓为什么会害怕孙管家?

    柳兰絮把这个问题说出来,问起另一个问题:“赵府的那位行少爷,是孙弘和薛蔓蔓的儿子吗?”

    孙管家被柳兰絮怼了一通,他笑意却依旧不变。

    柳兰絮看他是个神经病。

    孙管家回:“你敢这样问,心里不是有别的猜测了吗?”

    柳兰絮心里确实有别的猜测,那个行少爷和孙弘的关系,虽然二者面容肖似,但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她盯着孙管家,非得从他口中要出个说法来。

    孙管家嗤道:“我才是行少爷的亲生父亲。”

    他这句话,惹得柳兰絮三人大吃一惊。

    “难怪薛蔓蔓对你的态度很是不同。”柳兰絮说,“赵府的行少爷竟然是你与薛蔓蔓所生,幸好赵掌柜先闭了眼,要是他还活着,得知这个消息后不得暴跳如雷。”

    柳兰絮还有一串的疑惑:“你为什么要和薛蔓蔓勾搭在一起?听说孙弘也和薛蔓蔓有感情纠葛,他知晓你和薛蔓蔓的事吗?”

    孙弘没有马上回答这些问题,他陷入回忆:“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家里很穷的小男孩,他有好几个兄弟姐妹,但兄弟姐妹之间关系并不融洽,小男孩最终被他的兄长卖出去,小男孩的父母对此不闻不问,任凭小男孩入贱籍变为奴隶。”

    “小男孩被卖进商户家,做了商户家小公子的贴身小厮。下人不是好当,小男孩受过诸多苦,例如夏天需要给他的公子不断摇扇,哪怕手摇到了无知觉,仍然要伺候好他的公子,例如冬天给他的公子洗衣裳,手被冻得生疮,也不能停下。”

    “小男孩看着锦衣玉食,不用干任何活计的小公子,他心里别提有多么羡慕和嫉妒。”

    孙管家喃喃自语:“为什么人和人的差距那么大?为什么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孙管家清楚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他自嘲似的继续说道:“小男孩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穷一辈子。”

    “后来小男孩长至青年,多年的压迫让青年再也无法忍受,便决定摆脱贱籍,然贱籍并不容易摆脱,首先就需要一大笔赎身钱,其次要有人愿意买下青年,为青年赎身,再去官府将青年的贱籍改成良籍。”

    “即便不容易,青年还是做到了,他偷偷卖掉公子库房里的东西,攒足自己的赎身钱。青年找到一个男人,给这个男人一大笔钱让男人赎他出去,男人确实赎走了青年,可是——”

    孙管家脸上的笑容变淡:“可是男人转手将青年卖出去,这样他就可以两头赚钱,青年被他欺骗,走投无路下,干脆杀了那个男人泄愤。”

    “青年能杀掉那个男人,还得多亏了青年的公子。青年作为公子的贴身小厮,得方方面面照顾公子,自然在公子学武之际,能够跟着偷学,否则青年不会这么轻易杀死那个男人。”

    “青年还记得,那男人不愿被青年杀掉,主动跪在青年这个奴隶的脚边,祈求青年不要杀他。对于青年来讲,这是多么美|妙的滋味啊,做上位者,掌握别人的命运实在是太快乐了。”

    “可惜快乐的时间总是很短暂。”孙管家遗憾道,“还记得青年被那个男人转手卖出去了吗?青年的户籍捏在新主家的手中,没有户籍根本无法在大殷行走,他逃不掉。”

    孙管家语气一转:“不过这次的主家不同,主家老爷膝下没有男嗣,这让青年看到改变人生的希望。”

    “青年杀过人,就此不再害怕杀人,反倒爱上杀人,他为得主家老爷的赏识,遂将一干对手铲除,把主家夫人当作跳板,最后如愿做管家,还把贱籍改成良籍。”

    “主家老爷没有男嗣,青年想要在男嗣上做文章,便给主家老爷下了绝嗣的药,收主家夫人的侍女为干女儿,将侍女推上主家老爷的床后,玷污了侍女,用此事成功威胁侍女听话,再后来侍女怀上青年的孩子。”

    “那时青年已有一个成年的儿子,保险起见,他有意撮合不知情的儿子跟侍女在一起,到时候侍女偷人被发现,他就可以把自己的儿子推出去顶罪。”

    “几年之后,青年不再是青年,他步入中年,该收网了。恰逢主家老爷意外死亡,主家夫人和小姐离家不归,中年想趁乱卷走主家老爷的钱财,再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自己做一回主家。”

    “中年设计一出戏,他蒙着面,杀掉侍女,又杀死一个小厮,再故意不小心让他的儿子看到,等他儿子慌乱逃窜出府,中年就对众人编了个故事,说儿子、侍女和小厮三人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等众人散开,夜晚来临,中年决定偷偷杀死他的儿子,再给他的儿子安个畏罪潜逃的名头,从此中年就能脱胎换骨,迎来新生。”

    “不曾想,中年在追杀他的儿子时发生意外,中年刚杀完儿子,就被大理寺的官差撞见。”

    “中年赶紧逃走,回去之后,决定在计划里多添一个人,用这个人顶替掉中年杀死儿子的罪名,此外,中年还做了其他手脚,但都被大理寺的官差察觉到,最后中年计划败露,被大理寺的官差捉到。”

    孙管家叹息一声。

    柳兰絮一听这个故事,就明白主人公是孙管家,她说:“那你后悔吗?”

    “后悔?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后悔。”孙管家不甘心地说,“我只后悔计划做得不够完美。”

    柳兰絮剩最后一个问题:“银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故意把银针留在孙弘的额心里?”

    孙管家:“银针是用来混淆大理寺官差视线的,最近陇阳不是有个农妇林氏案么?案子里有个男人绑架赵掌柜,他的武器是银针,故而我留下银针,是想孙弘的尸体要是被大理寺的官差发现,官差不会第一时间怀疑是我干的。”

    “我把银针刺入孙弘的额心,而不是其他地方,是因为孙弘被我追杀时说了一句‘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杂记记载,额头是人的灵台,灵台被毁,此人的魂魄会困于肉|体里,随着肉|体的消亡而消失,魂飞魄散于天地。”

    “你真是……”柳兰絮评价道,“一个没有心的人。”

    孙管家不以为然:“心,心有什么用?没有就没有吧。”

    他的话说完,赵府就进来一波黑衣人。

    “增援到了!”仵作高兴地抬起头,指挥这些人把秦奕和阿月的尸体收好,然后让其中几人去寻赵府夫人凌婉和小姐赵驰燕的下落,赵府如今无人,需要她们回来坐镇。

    宋衔青唤人绑住孙管家,柳兰絮等他弄完,把他拉到一边,向他打听林三娘案子的事。

    “上次来赵府,拿到了凌氏多余备的一份手册,你是否从手册里找到最近和刘伍往来之人的信息?”

    “找到了。”宋衔青颔首,“刘伍最近仅和一人来往,经常和那人到万香楼用膳。”

    “那人是锦绣布庄的掌柜,而锦绣布庄背后的人,是昌乐公主。”

    柳兰絮诧异地说:“昌乐公主?农妇林氏的案子怎么和昌乐公主扯上关系?”

    宋衔青:“我也很好奇,派人给昌乐公主送去一封信件专门询问此事,但昌乐公主直至现在还未回复我。”

    柳兰絮想起天牢里灭口刘伍的男人和藏在万香楼水底下的马夫,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离开怡红院,在路上遇到的那个马夫吗?”

    宋衔青明白柳兰絮是在问马夫的情况,他说:“记得。马夫摆脱我下属的追踪,跑到万香楼偷走手册,然而被人发现,于是他藏在水底,后面他暴露踪迹,还跟我交手,并绑走你和万香楼的赵掌柜作为人质。”

    “马夫使用的武器银针淬了毒,所以赵掌柜死了,再次引起外界的轰动很麻烦,我就声称赵掌柜是死于心疾,说起来,当时你也中了马夫的毒,但你却能完好无损的活着。”

    “或许是南疆王巫族血脉的缘故吧。”柳兰絮也没隐瞒她是南疆之后的事实,毕竟外族人三个字都写在了她的脸上,别人一旦看到她的五官模样,就知道她身上有南疆的血脉。

    “对了,救治我的李大夫要走我的血,说是搞个实验,他很好奇我的血能不能解毒,既然都说到这儿,你与那李大夫是好友,能否替我问一问结果如何吗?”

    宋衔青答应道:“可以。”

    一谈李大夫,宋衔青就回想起一件事情:“那个马夫被众人围堵,却蓦的爆发力量,毁掉了他偷到的手册。”

    “他身上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令我很是好奇,在他死后,我发现他后槽牙有半截药丸,我怀疑这颗药丸和马夫突然爆发力量有关,便把这半截药丸递给李大夫研究,还不知李大夫的研究结果如何,正好你要问你血液的事儿,我顺便也问问药丸的情况。”

    柳兰絮问完林三娘的案子,继而问起玉佩:“宋大人,你的师弟伪装成我的模样在庄子上生活了几日,你可以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在我枕边看见一块玉佩吗?”

    柳兰絮简单描述了玉佩的外形。

    宋衔青:“好,我回头就给他说。”

    打听到最想知道的事情,柳兰絮向宋衔青告辞,她得在阿秀回来前赶到医馆。

    ……

    柳兰絮溜回医馆时,大堂里看病的人比之前要多一些,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她提着脚,悄无声息地回到厢房。

    厢房里安安静静的,柳兰絮坐下来,准备躺在床上,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打断了柳兰絮的动作。

    “小姐,阿秀进来了哦。”

    她回来的时间点正好,前脚坐下,后脚阿秀就来了。

    柳兰絮回应外面的人:“嗯,进来吧。”

    阿秀推开门,她的表情带着忐忑不安:“小姐,那块玉佩……”

    那块玉佩在庄子上是找不到的,柳兰絮说:“没关系,你不必自责,或许某天那块玉佩自己冒出来。”

    她转移话题:“好啦好啦,我们该回柳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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